缁门崇行录浅述
明·莲池大师作
吴锦煌居士白话浅述
莲池大师是一位精通三藏,解行并重的一代宗师,他老人家不但望重当时,而且泽及后世。他的著作有很多,皆精辟独到,博大融通,风靡当时。甚至有人假冒大师的名字出书以博利,可见一斑。诚如憨山大师所言:‘惟师之才,足以经世。悟,足以传心;教,足以契机;戒,足以护法;操,足以励世;规,足以救弊;至若慈能与乐,悲能拔苦,广运六度……’又说:‘历观从上诸祖,单提正令,未必尽修万行,若夫即万行以彰一心,即尘劳而见佛性者,古今除永明,惟师一人而已。’若非大权再来,实无以致此。
私淑莲池大师的缘由,或许是由我读书喜欢钻牛角尖吧!有一天看了大师的楞严摸象记及竹窗随笔,不禁拍案叫绝,泪下沾襟。噫!大师原来也是喜欢钻牛角尖的啊!大师的著作,字字珠玑,字里行间,解粘释缚,好像那本书是专为解答我的问题而作的。想自己业障深重,沉沦至今,不克面承云栖恩泽,每有‘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泪下’之概。末法时期,虽然人心不古,正法衰微,妖邪四起,但只要佛门四众,奋发振作,力挽狂澜,未尝不能造出一片中兴气象。之所以发心翻译此书并加论述,主要是这本书不止是出家缁门的榜样,也是在家素门修行的座右铭,而且大师学问博大渊深,文辞典雅,对国学程度不高的现代人,较不易阅读体会,因为一知半解而置弃,或甚至曲解、误解,未免太可惜,遂不自量力,加以白话释论。末学才浅学薄,尚祈诸方大德不吝指正,是幸!
衷心感谢恩师上广下化法师、许成章教授和宋仁皇先生,予我本书的指导和批阅,慧净法师的提供资料,在此一并致谢。
一九八四年八月,净业学人吴锦煌序于高雄大统小儿外科医院之栖莲讲堂
僧问:‘沙门奚事?’曰:‘事道。’‘事道孰为本?’曰:‘德行为本。’僧云:‘甚矣!子之固也。利以慧入,钝以福修;沙门者,取慧焉,足矣,德行奚为?’
有一位僧人问说:‘出家人要做什么事情?’我回答说:‘在办道、求道。’他说:‘求道最根本、最要紧的是什么?’我说:‘是德行。’他说:‘唉呀!您真顽固。上根利器的人修慧而入道,下根钝器的人修福而已,所以出家人主要在求得智慧,有智慧就足够了,要德行干什么?’
予曰:‘先民有言,德行本也。又云士之致远者,先器识,况无上菩提之妙道,而可以受非其器乎哉?’
狮子之乳,匪琉璃瓶,贮之则裂。举万钧之鼎,而荷以一叶之舟,不颠趾而溺者几希奚!
我说:‘古人尝说,德行是为人处世的根本。又说,立大志做大事的人,要先衡量自己的器质和识见,何况佛门至高无上的正等正觉的妙法,岂是随便什么人就可以修成的吗?
装贮狮子的奶水如不用琉璃作的瓶子,那就会裂开;好比手举著万斤重的鼎,乘坐一叶小舟,几乎没有不翻跌淹死的了。
今沙门稍才敏则攻训诂,业铅椠如儒生,又上之则残摭古德之机缘而逐声响,捕影迹,为明眼者笑。听其言也,超佛相之先;稽其行也,落凡庸之后。盖末法之弊极矣!
现今的出家人,稍具聪明才智的,就专攻注解考据之学,和儒家书生一样地致力研究典籍。聪明才智再高一点的,则零碎地拾捡古来祖师大德应机说教的机锋语,来唱和自己,捕捉到的只是祖师的皮毛残渣,据为己有的,乃是捕风捉影来的不实在的东西,反而受到明眼人的讥笑。这些人讲起话来,句句仿佛比佛祖还要高明;但考察他的行为,比平凡庸碌的人还不如。末法时期这种坏现象,实在很糟糕啊!
予为此惧,集古善行,录其要者,以十门罗之。何者?离俗染之谓僧,故清素居其首。清而不严,狂士之清也,摄身口意,是诸佛教,故受之以严正。严正繇师训而成,师者,人之模范也,故受之以尊师。亲生而后师教,遗其亲是忘本也!戒虽万行,以孝为宗,故受之孝亲。忠孝无二理,知有亲,不知有君,私也。一人有庆,而我得优游于林泉,君恩莫大焉!故受之以忠君。忠尽于上交,而惠乏于下及,则兼济之道亏,故受之以慈物。慈近于爱;爱生者,出世之碍也,故受之以高尚。高尚,非洁身长往而舍众生也,欲其积厚而流光,故受之以迟重。迟重而端居,无为不可也,故受之以艰苦。劳而无功,则苦难而退,因果不虚,故受之以感应终焉。
我很怕修行人落到上述这种地步,所以搜集古来善行的记事,摘录重要的几则,分成十大类发表出来。哪十大类呢?远离世俗的污染才算出家人,出家首先要讲到清高朴素,所以第一类善行是“清素”。但清高而不严肃,变成狂狷之士的清高了,学佛的人必须要收摄身口意三业,才能成就,所以第二大类善行是“严正”。严正的行为要靠老师的教诲才能秉持不误,老师实在是作人的模范,所以第三大类善行是“尊师”。有双亲生养你,长大之后才能接受老师的教导,遗忘其双亲而不孝是忘本啊!且戒行律仪虽然很多,但最要紧的还是孝顺,所以第四大类是“孝亲”。忠臣出于孝子,忠孝的道理是一致的,只知道有亲情,不知道有君恩,乃是自私的行为。书经上说:“一人有庆,万民咸赖。”有了君主的德政,国泰民安,才能出家,清闲自在地游于山水林泉下,君主的恩惠实在大啊!所以第五大类是“忠君”。但是忠道较偏于对上级的交往,缺乏对下级恩惠的施予也是不对的,必须兼顾到贫困的人,所以第六大类是“慈物”。慈和爱很接近,出家人产生爱染,是修道的一大障碍,所以第七大类叫“高尚”。但高尚不是要孤芳自负,远弃众生,一方面还期望修行人能先充实自己,功夫高深了自然才学德行的光芒就四射,所以第八大类叫“迟重”。为迟重而隐居,清闲无事也是不可以的,所以第九大类选“艰苦”的善行。有人怕劳而无功,不再艰苦卓绝,退了道心,其实因果感应是丝毫不爽的,所以第十大类取“感应”的善行做结束。
十行修而德备,则任法之器也。地良矣,而后佳种投;心醇矣,而后至言入。无上菩堤,庶可希冀。不然。一鄙夫耳!
人道未全,焉知佛道?即使利根多慧,而慧弥多,障弥重,将安用之?’
以上十种善行都修齐了,德行才算完善,方堪任修习佛法的人才。好比地质改良肥沃了,然后可以播种好植物;心地精纯了,然后至理铭言才能信解受持。至高无上的菩提大道,庶几可期望成就。不然的话,只能算是一个鄙陋的凡夫而已!
做人的道理都做不好,哪能学佛?纵使你根器利,多智聪,反而有害。智力愈高,障碍愈重,修行愈不易成就,这种无德行的人,怎么能出家修行呢?’
僧云:‘吾法一尘不立,十行何施?’
予曰:‘五蕴纷纭,四大丛遝,何谓无尘?’
僧云:‘四大本空,五蕴非有。’
予与一掌曰:‘学语之流,如麻似粟。未在,更道!’
僧无对,色然而起。
予笑曰:‘蔽面尘埃,子何不拭?’
我说完了这些话,这位禅师又说:‘我修的妙法一尘不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十类善行将施用在何处?’
我说:‘明明色、受、想、行、识五蕴炽盛纷扰,地、水、火、风四大繁复遍漫,怎么说是无尘呢?’
他说:‘四大本来空相,五蕴本非实有。’
我给他一个巴掌,说:‘目前学古德的口语,用表自己的见地的人,实在太多了,您回答的不中肯,再用您自己见地境界的话回答看看。’
这位禅师无法再回答,很不高兴地站了起来。
我笑著说:‘您老现在满面怒容,正是四大五蕴蒙蔽在脸上的尘埃,您为何不擦掉呢?’
慎之哉,毋升高不自卑,无妄谈般若,自取殃咎,无醉于虚名。修其德,殚其精诚,以致力于道,力极而心通,然后知不拨万行,不受一尘,终日不空,终日不有,夫是之谓真慧。愿吾子究心焉!
出家人要注意啊!登高要自觉渺小,切莫自大,不要妄说般若,滥解性空,自找祸殃。也千万不可沉醉于虚荣的名利啊!好好地修养自己的品德,竭尽精诚之心,全力去办道,竭尽心力,大死一番,久之自然心开悟达,然后才能真正体会到不撇弃万行,但也不受染一尘;终日不著空,但也终日不执有的真空妙有的中道第一义谛,这才是真正佛门的智慧啊!但愿出家人要用心参究一番。
予未闻道,兼薄于德,今为此书,为务救时弊,而酬佛恩耳。明达之士,苟不因人弃言,幸展转以告夫禅者!
万历十三年仲冬日杭沙门宏识
我很惭愧尚未体会无上大道,加以德行浅薄,写这本书,主要目的,在求能挽救目前出家人的大毛病,用以报答佛恩而已。明智达理的人,如蒙不因我浅薄而弃置我所说的话,还希望展转流通,告诉那些修禅的人。
万历十三年仲冬日杭沙门宏识
◎不作斋会
刘宋僧旻,七岁出家,以经义宗海内,号旻法师。修缮寺宇,造设经像,放生布施,未尝倦废。
或问:‘和尚所修功德多矣!不闻建大斋会,恐福事未圆。’旻曰:‘大斋难得尽理,米菜盐醋,樵水汤炭,践踏洗炙,伤害微虫,故不为也。如复求寄王宫,官府有势之家,弥难尽意,不如已之。’
赞曰:‘今人作一福事,必起斋会,名曰圆满;乃至掩关僧半期之后,即于关中营营焉,昼夜经画,预办斋会,无复正念。嗟乎!旻师之言,真万世龟鉴也!’
南朝刘裕所创号刘宋朝代时,有出家人法名旻,七岁出家,博通经典,闻名全国,众称旻法师。旻法师营造修建寺庙,装设经像,放生布施,从未厌倦废弃这些事情。
有人问他:‘您和尚所修的功德算不少了,可惜没听过您办过大斋会,恐怕功德不圆满。’
旻法师说:‘大斋会很难如法合理,而且需花耗很多米、菜、盐、醋、柴、水、汤、炭……等等的东西,践踏、洗涤、烧灼等多所伤害微虫类小生物,所以我不办斋会啊。如委托王宫或达官贵人办理,更难如法,他们唯求世俗的应酬,失去了斋会真正的意义,因此,干脆就不办了。’
赞说:‘现代人每作一修福的事,就要办一次斋会,美其名叫圆满;甚至闭关的和尚,关期过了一半后,就在闭关中办斋会了,日夜筹划,光预备斋会的事,时时不可或失的修道正念也一股丢到脑后。呜呼!旻法师的话,实在是万世不易的借鉴啊!’
◎受施随散
梁慧开,吴郡海盐人。历听藏,旻二师经论,讲演名世。豫章守谢譿迎请说经,厚加榇遗。还未达都,分散已尽。
晋安守刘业饷钱一万,即赡寒馁,曾不终日。情性疏率,不事形仪;衣服尘滓,未尝举意浣濯。
赞曰‘讲法而不受榇遗,是之谓法施。噫!安得人人法如开公乎?’
南朝梁朝锡都彭城寺慧开法师,是吴郡海盐人,跟随钟山开善寺智藏,扬都庄严寺僧旻两位法师学经论,后来他自己讲经讲得很好,名闻当世。豫章太守谢□恭迎开法师去讲经,供养他很多钱。但他还没回到家,已把供养的钱布施分散光了。
晋安太守刘业供养他一万钱,不到一天,全部又布施给贫穷的人去了。开法师的个性开朗随和,不注重外表;衣服弄脏了,也不刻意地去洗它。
赞说:‘说法而不受供养,才真正叫法施啊!如每个出家人都像开公一样,那该有多好啊!’
◎虫鸣尘积
梁道超,从灵基寺旻法师学,独处一房,屏绝宾侣,尘埃满屋,蟋蟀鸣壁。中书郎张率谓曰:‘虫声聒耳,尘多埋膝,安能对此而无忤邪?’答曰:‘时闻此声,足代萧管;尘随风来,我未暇扫,致忤名宾,为愧多矣!’率大叹服。
南朝梁朝扬都灵基寺道超法师,跟随灵基寺旻法师(即上述旻法师)学道,后来自己独居一个房间,谢绝朋友不会客。整个房子都是灰尘,四壁都可听到蟋蟀的叫声。中书郎张率有一天去拜访,看了如此情形,说道:‘虫声吵闹,灰尘多积高过膝盖了,难道您对这种环境不介意吗?’超法师回答说:‘每天听这些虫声,当作萧管演奏的音乐;灰尘乃随风吹进来的,一直没空打扫,以致对您这位贵宾失礼了,真惭愧!’张率听了大大地赞叹佩服。
◎左溪遁迹
唐玄郎,傅大士六世孙也。常行头陀,依严傍涧,号左溪尊者。宴居一室,自以为法界之宽。一郁多罗,四十余年;一尼师坛,终身不易。非寻经典,不轻燃一烛;非觐圣容,不妄行一步。洗钵则群猿争捧,诵经则众鸟交翔。刺史王正容屡请入城;师不欲往,竟辞以疾。
赞曰:‘今人读永嘉答书,藐视朗师等之僻见,不知永嘉特一时遣著之语。而左溪遗范,正学者今日事也。明眼者审之。’
唐朝东阳清泰寺玄朗法师,是傅大士的第六代嗣孙。常行头陀苦行,住在山涧旁,别号左溪尊者。自己一个人住一个小房子,认为屋子虽小,可视如法界无量般的宽大,正是华严一微尘里无量刹的心境。四十余年来,就穿一件七条僧衣,一辈子就一个坐卧具(又叫尼师但那),也没改变。如不是为查经典,绝不随便点蜡烛,如不是要礼佛拜佛,绝不随便走动一步。大师要洗钵子,则山中群猿争著捧去洗,大师诵经时,众鸟都飞到上面来回翔不去。刺史王正容屡次请师入城说法供养,大师都不想去,推托有病不能去。
赞曰:‘现代人读了永嘉大师答朗大师书(出自禅宗永嘉集),里头再三写著『见道不在山林之寂静,物我冥一,喧扰无非道”,于是藐视朗师,认为其偏于宴安寂寥,却不知道这是永嘉大师用来破朗师法执,一时权机方便的话,如信中所言“如是则何不乘慧舟而游法海,而欲驾折轴于山谷哉?”是针对朗师,推其出山广度众生的意旨,而左溪朗大师遗留的风范,正是今日学者所应学的啊!有见地的人应仔细判别。永嘉大师信中说的“得失在于人,何关动静”,今人业障深重,不但动中无法见道,静中也难以忘山,不先隐修充实,就要在喧扰中行菩萨道,未免落个好为人师之嫌了。’
◎遗钱不顾
隋富上,依益州净德寺止宿,系大笠道傍,坐其下读经。人往来,不唤令施;有施者,亦不咒愿。以路静故,多载无所获。
人谓曰:‘城西北人稠施多,奚为在此?’
答曰:‘一钱两钱,足支身命,复用多为?’
陵州刺史赵仲舒者,三代酷吏也,甚无信敬,闻故往试;骑马过之,佯堕贯钱。富读经自若,目未曾睹。去远,舒令人取钱,富亦不顾。舒乃问曰:‘尔终日所得一钱,贯钱在地,见人持去,何不止之?’曰:‘非贫道物,何为妄认?’
舒下马礼谢,叹服而去。
隋朝富上法师,挂单于益州净德寺;系挂一顶大斗笠在路旁,坐在斗笠下读经。也不开口向往来的人化缘求布施,有布施财物给他的,他也不道谢或类似一般化缘僧口中念念有词地,仿佛替施主消灾祈福。因为道路偏僻,人踪稀少,所以多年来都没受到什么布施。
有人对大师说:‘城西北往来人口稠密,布施也可多些,为何老守在此地而不去那里?’
大师回答说:‘一钱两钱,可以维持身命就好了,何必要多呢?多也没用。’
陵州刺史赵仲舒,是当时一位三代严刑的酷吏,不信佛法,也不敬三宝。听到富上大师的事,故意要试他,骑马经过那里,假装不小心掉下一贯钱(一千钱,古一贯一千)。富大师仍悠然的读经,看也不看一眼。赵刺史去了很远后,再令人去取钱,大师也不管。视若无睹。舒于是问大师:‘您整天所得不过一钱,现在一贯钱掉在地上,您看到别人拿去,为何不阻止呢?’大师说:‘那不是我的东西,我为何要冒认它是我的,而阻止人家拿去呢?’
赵刺史乃下马道歉礼拜,大大赞叹佩服地回去了。
◎不畜衣粮
唐通慧,三十出家,入太白山不赉粮,取给草果,渴则饮水,息则依树,坐起禅思。经于五年,因以木打块,块破形销,廓然大悟。晚年一裙一被,所著麻鞋至廿载,布纳重缝,冬夏不易焉。
唐朝通慧法师,三十岁出家。独入太白山修行而不带粮食,饿了吃草和野果,渴了就喝水,睡觉靠在树下,坐禅参研。这样的日子,过了五年,有一天用木棒打土块。土块破了不成形体,豁然开大悟。晚年只穿一条裙子,盖一件棉被,穿一双麻鞋,用了二十年之久,衣服缝缝补补地,冬天夏天都没两样。
◎□施不忆
唐静琳,京兆华原人,道风既播,□锡日至,并委诸侍人,口不重问;后欲作福,方恨无财。侍人出之,琳曰:‘都不忆有此也。’平生衣破,以纸补之。
唐朝京师弘法寺静琳法师,京兆华原人,道行高超,道风远播后,信徒供养一天天地多起来。信徒供养的财物,都一并拿给侍者,也不再问多少;后来有一天想要拿钱去作功德,才遗憾自己没钱,侍者拿钱出来,琳法师说:‘没想到我还有这么多钱!’平生衣服破了,都用纸来补。
◎门不掩闭
唐智则,雍州长安人。性落魄不羁,恒被破衲,裙垂膝上。房仅单床,瓦钵木匙外无余物。居一室,门不掩闭,众号为狂,则叹曰:‘道他狂者不知自狂耳!出家离俗而为衣食故,行住遮障,锁门缄笥,费时乱业,种种聚敛,役役不安,此而非狂,更无狂者!’
唐朝京师辩才寺智则法师,雍州长安人,性情磊落潇洒,不修边幅,常披一件破僧衲,裙子只遮到膝盖上(即如今之迷你裙)。房内只有一张床,一个用瓦作的钵,一个用木作的匙,其他再也没有东西了。住的一间房子,也不关门,大家都讲他是个疯狂的人,他听了感概万千地说道:‘说人家疯子的人正不知道自己才是疯子啊!出了家,离了俗,还为了衣食操心,行要穿衣饰遮,住要宅房屏障,门要锁,箱子要盖紧……这样又浪费时间,又扰乱道业,还有收集积蓄种种之财物,整日忙碌而心惶惶,这种人若不算疯狂,再没有疯狂的人了!’
◎人疑仆从
唐承远,始学于成都,后住衡山西南岩。人遗之食,则食;不遗,则茹草木而已。有慕而造者,值于崖谷,羸形垢面,躬负薪樵,以为仆从而忽之,不知其为远也。代宗闻其名,赐所居号‘般舟道场’,世称莲社三祖云。
赞曰:‘茆次构而尧堂疑于村舍,衣服恶而禹迹疑于野人,况释子以钵衲支身者耶?今时有侈服饰,置臧获,惟恐人之不知,而扬扬过闾者,亦可以少愧!’
唐朝衡山弥陀寺承远法师,起先学道于成都,后来住在衡山西南的山岩中,有人布施东西给他吃,他就吃,没人布施食物,他就吃草木。有人仰慕他的德行而来拜谒他,和他在悬崖山谷处相碰面,大师身形消瘦,蓬首垢面,自己担负著薪柴,来访的人以为他是侍者而不在意,不知道他就是远大师本人啊!唐代宗听到了他的德名,颁赐他所住的地方叫‘般舟道场’,世称大师是莲宗(净土宗)三祖。
赞道:‘尧住的房屋是用茅草盖的,人家看来以为是村舍,而不是皇上住的地方,禹穿著破旧的衣服,别人不晓得他是皇帝,还以为他是野人呢!何况出家人,本来就应以一钵一衲来支援身命的,还能讲究什么呢?目今有些人,衣服讲求奢华,雇养许多奴仆,还惟恐别人不知道自己有钱,穿著华丽的衣服,带著仆从,扬扬得意地走过众人聚居的地方。这种人应该感到惭愧吧!’
◎荷衣松食
唐大梅常禅师,得马大师即心即佛之旨,隐深山中,人无知者。盐官以书招之,辞不赴,附以偈云:‘一池荷叶衣无尽,数树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舍入深居。’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禅师,得到马祖道一禅师即心即佛的心法要旨后,隐居深山中,没人知道。管盐官写信诏见他,他谢绝不去,回了一偈给盐官:‘我这里有一个池塘,长满了荷花,我用荷叶作衣服蔽体,用也用不完。有好几棵松树,长满了松花松果,用以充饥,足足有余。满以为大家都不知道我的住处,可以独自清闲修道,没想到还是让人找著了,于是我又离开这里,搬进更深的山里去住。’
◎鹿鸟为侣
后周行因,隐居庐山佛手岩。每夜阑,一鹿-雉栖迟石屋之侧,驯狎如伴侣,殊无疑怖。因平生不畜子弟,有邻庵僧为之给侍。一日谓曰:‘卷上帘,吾欲去!’帘方就钩,因下床行数步,屹然立化。
赞曰:‘多欲之人,死且弥切,甚而分香卖履,眷眷不能放下。不独世谛中人,释子亦有之。因一生清气逼人,脱化如游戏,不亦宜乎?’
五代后周庐山佛手岩行因大师,隐居在庐山佛手岩。每天夜深时,就有一只麋鹿,一只山雉来睡在他石屋的旁边,和他亲热,温驯得如同好朋友一般,一点也不惊怕恐怖。因大师平生不收徒弟,但附近寺庙的僧人自动供养他、服侍他。有一天大师对侍者说:‘把窗帘卷上,我要走了。’窗帘才刚卷起钩上,大师下床走了几步,就站立著圆寂了。
赞道:‘贪欲多的人,临命终更加厉害,(欲望更加炽盛)甚至争夺遗产(陆机吊魏武帝文,引魏武帝遗令:“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学作履组卖也。”)。对世上的财物人事,眷念不已,舍不得,放不下。不但是在家世俗的人,连出家人也有像这样的。如能每个出家人,都像因大师一样,一辈子清高凛然,圆寂像游戏一般地轻松愉悦,不是很好吗?’
◎少欲知足
宋宏觉禅师戒徒众云:‘汝既出家,如囚免狱,少欲知足,莫贪世荣;忍饥忍渴,志存无为,得在佛法中,十生九死亦莫抛弃。’
宋朝洪州云居宏觉道膺禅师训诫徒众说:‘你们既然出了家,就好像囚犯从牢狱释放出来一样,从此走向了生脱死的大道,免除万劫的沉沦,这是你们的造化,因此,要减低欲望,常知足,不要贪求世俗的虚荣;要能忍耐饥渴,立志学道,修习真如寂照的无为法(金刚经云:一切圣人皆以无为法而有差别),能闻持佛法,受到佛法的熏陶,实在难能可贵的,就是九死一生,赴汤蹈火也不可一时刻抛弃佛法。’
◎诲众清约
宋慈受深禅师,小参示众云:‘忘名利,甘淡薄,世间心轻微,道念自然浓厚。匾担山和尚,一生拾橡栗为食;永嘉大师,不吃锄头下菜;高僧惠休,三十年著一衲鞋,遇软地则赤脚。汝今种种受用,未饥而食,未寒而衣,未垢而浴,未睡而眠;道眼未明,心漏未尽,如何消得?’
宋朝东京慧林怀深慈受禅师,有一天在参禅放香后小参时刻,开示徒众说:‘大家千万要忘却名和利,以恬淡为乐,世间名利心减少了,向道清净的念头自然滋长增加。像匾担山和尚,一辈子捡栎实(圆形,大如姆指头,端尖锐,在碗状壳斗内,仁如老莲肉,可吃,壳斗可染皂色)为食充饥;永嘉大师不吃用锄头耕种的菜,因为耕锄唯恐伤害泥土里的微小生物,且敬重农夫汗滴禾下土的辛劳;高僧惠休和尚,三十年来只穿一双鞋子,地皮不坚硬时,就打赤脚走路。你们目前衣食不缺,种种享受,还没饿就吃饭了,还没冷就加衣了,身体还未弄脏就洗澡了,还未到睡时就睡著了;这样生死之道还未弄清楚,心境污染未尽,惑障不断,凭什么来消受上述的福报呢?’
◎衲衣一食
唐慧熙,居惟一身,不畜侍人。日惟一食,不受人施。房地惟一踪,余并莓苔。所坐之榻,惟于中心,两头尘合,如久旷者。衣服蔽恶,仅免风寒;冬服破衲,夏则悬置梁上。有闻其名者,就房参谒,迎逆接候,累日方得见焉。
唐朝益州空慧寺慧熙法师,自己一人独居,没有侍者,日中一食,也不接受人家的布施。房内地上除了平常走出走进的一条路迹外,其他地都长满了莓苔。他的坐榻,除了中央人常坐的关系,较没灰尘,两头则尘埃堆积,好像很久很久没人坐的样子。他的衣服破旧不堪,仅可遮风御寒;冬天穿这破旧的僧服,夏天到了就把它悬挂在屋梁上。慕名而去拜谒的人,就在这房子内向他请教,大师慈蔼对待,谆谆善诱,有时来往的人多,要等几天才能见到大师面谈。
◎独守死关
元高峰妙禅师,在龙须九年,缚柴为龛,冬夏一衲,后造天目西岩石洞,营小室如船,榜曰:‘死关’。上溜下淖,风雨飘摇。绝给侍,屏服用,不澡身,不剃发,截罂为铛,并日一食,晏如也;洞非梯莫登,去梯断绝,虽弟子罕得瞻视。
赞曰:‘天悬九霄,壁立万仞,前有熙公,后有此老,真回绝尘氛矣!曩余登天目,入张公洞,俯临千丈岩,访死关之遗,睹师威容,恍乎在目。自悲生晚,不获亲炙,因涕泪久之!’
元朝杭州天目高峰原妙禅师,在龙须修行九年,自己编绑木柴,做一个居住的小房子,无论冬天夏天,只穿一件多次补缝的衲衣(衲衣是多次补缝之衣,如故苑里福慧尼师所穿之衣,即衲衣也)。之后到天目山的西岩石洞中,建造一栋如小船的小房子,立个标示叫:‘死关’。小屋上面是滑溜的滴水石,下面是烂泥巴地,风雨飘摇。大师谢绝供养及侍者,衣服和日用品等也一概不要,不洗澡,不剃头发,把大腹小口的坛子,切下半截做锅子,几天才吃一餐,自得其乐;他所住的山洞,没云梯无法登上去,他摒弃梯子,截断外缘,即使是他的徒弟,也难得看到他。
赞道:‘像上天悬在九霄云外一般地,千万仞高的崖壁里隐居的大德,在前有慧熙大师,后有此高峰妙大师,他两人实在是超尘绝俗啊!以前我曾登天目山,进入张公洞,俯目下观千丈高的崖岩气象万千,顺便也去拜谒“死关”的遗迹,高峰妙大师的威仪容颜,仿佛现在我的眼前,自叹生得晚,不能亲承教诲,不禁泪下沾襟,久久不能自已!’
◎放三饭
越地安禅,夜作斋。其名曰‘放三饭’,竞为侈靡,胜于午斋,相沿成习久矣。昔有尊宿,闻邻房僧午后作食不觉泣下,悲佛法之淩夷也。故僧禁过午食。况夜食耶。律言人间碗钵作声,饿鬼咽中起火。乃于漏深人静,而砧几盘盂,音响彻其耳根,又煎煮烹炮,馨香发其鼻识,忘慈悲之训,恣口腹之欲,于心安乎?或曰‘中夜饥如之何?’,则代以果核饼饵之类,不烦锅铫者可也。况持过午者。午后至明,不食纤物,我等晚有药石,何不知足之甚。
浙江绍兴一带参禅安居,每晚作饭吃,名叫‘放三饭’,风气相传,吃起来一次比一次奢侈丰富,比午餐更多菜肴,这种沿习下来的坏风气已经很久了。往昔有一位道高德超的先辈(即法慧禅师),听到隔壁房间的僧人午后作饭,不禁流泪。悲叹佛法的破败末落,所以出家人禁过午吃东西。何况夜晚还吃宵夜!戒律上说:‘人间的碗钵声作响,饿鬼听了不胜饥饿,咽喉自然起火’。何况夜深人静,动了砧、机、盘、盂,音响传入其耳根,又煎、煮、烹、炮,香味传入其鼻识。忘了对众生要慈悲的训示,恣纵口腹的欲望,这样于心能安吗?或问:‘半夜肚子饿了怎么办?’那么就吃果核饼饵之类,不须动锅子、壶子来煮的食物来充饥就可以了,何况人家持午的人,午后到隔日天亮,明星现前之间除了喝水,不吃一点东西。我们晚上有视作药石养生的果饼之物充饥,还不知足,简直是太过份了。
★附:笔者以一个医师的立场,认为持午实在合乎健康长寿的条件,目今医学证明,以往高蛋白、高热量的摄食法已被推翻,这种摄食法只是导至肥胖、高血压、动脉硬化……毛病,加速生命的死亡。素食可免这些毛病及可防癌,亦普遍证明了。持午少吃一餐,人或许会瘦些,但绝不会引致营养不良,精神反而更好。道家也有言曰:‘君欲长生,肠中当清。’目前食寡长寿者甚多,如广钦老和尚、李炳南老居士都九十多岁了,谛观上至教主释迦佛,下至历代诸祖,无一不是苦修成就的,甚有日食一麻一粟者,比比皆是。孟子也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苦其心志,空乏其身,行弗乱其所为,此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入世经世之才尚且要‘劳其筋骨,饿其体肤’,何况出世至高无上的大道,可以‘饱食终日’,一僦而就的吗?
何况‘饱暖思淫欲’,更是修道的大障,出家人尤非所宜。持午的利益,实在宏伟,小可延年健身,大可以了生脱死。因为八关斋戒就是八戒和一斋,斋的意思就是持午。八关斋戒的功德大到什么程度呢?修净土的人如加持此八分斋,往生必不乖违,念佛最重要的一刻,莫非临命终,临命终无法‘一心不乱,心不颠倒’,很容易随业而去,是很危险的啊!万一心乱了,心颠倒了怎么办呢?第一、就要靠莲友的助念,提醒正念,敲引磬,看佛像……等等,所以莲社莲友的组织也很要紧,这一方面也正影射念佛法门大乘、入世,与平等的精神。第二、就是要靠持戒来作最有力的保障了。大家看药师经,都重视在消灾延寿,殊不知药师佛予娑婆众生最大的利益就是在往生其东方琉璃净土及西方极乐世界。截录经文如下:
‘复次曼殊室利,若有四众:比丘、比丘尼、邬波索迦(优婆塞)、邬波斯迦(优婆夷),及余净信善男子善女人等,有能受持八分斋戒,或经一年,或复三月,受持学处,以此善根愿生西方极乐世界,无量寿佛所听闻正法而未定者,若闻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佛名号,临命终时有八大菩萨,其名曰文殊师利菩萨,观世音菩萨,得大势菩萨,无尽意菩萨,宝檀华菩萨,药王菩萨,药上菩萨,弥勒菩萨。是八大菩萨,乘空而来,示其道路,得于彼界,种种杂色宝华中自然化生。’
由上观之,持戒三个月(正月、五月、九月三斋月),就有八大菩萨迎往西方,何等便宜的事,诸佛菩萨慈悲,留给众生许多意想不到的方便,只是我们不知利用罢了,所以念佛人如没把握一心不乱,心不颠倒,就更应该好好地持戒持午!
◎非理募化
云栖僧约,非理募化者出院。一僧曰:‘此不足禁,禁之则缺众生福田。非理募化,虽其人自负过愆,而众生获破悭舍财之益。世僧假佛为名以营生,佛何曾为此辈出一禁约乎?’予曰:‘子言则诚善矣,然知其一,未知其二。非理募化者,瞒因昧果,施者知之,而向退心,后遂不施。安在其能破悭也!?佛世有诸弟子自远游归,所过聚落,望而闭户,问故,则畏僧之募化也。因以白佛,佛乃种种呵责,何言其不禁约也,慎之哉!’
云栖寺僧团的规条,有一条:非理强去募捐化缘的人要赶出山门。有一位僧人说:‘不必禁这一条,禁了则减少了众生种福田的机会。因为虽然非理募化的人犯了过失,背了因果,但众生可获得破悭贪,舍财物的利益和功德。以前佛在世时的出家人,假藉佛陀的名义来谋生,佛何尝为这些人设一条禁约呢?’我说:‘您的话固然不错,发心良好,但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非理募化,瞒著因,昧著果,布施的人知道了,因而退了道心,以后就不再布施了,怎能使他破掉悭贪呢?佛在世时,有诸弟子自远方游化归来,经过一个部落,那个村落的人望见这些比丘,赶紧把门关起来,弟子们就问这些人,甚么缘故怕沙门怕得这样子,讲起原因来,原来他们是怕非理募化啊,以前有恶比丘非理募化,他们怕这些弟子也一样。于是这些弟子们回来后,把这件事告诉了佛陀,佛听了对那些非理募化的比丘加以呵斥责备,怎么能说佛对此不立禁约呢?!小心点,不要非理募化啊!’
◎讲法师
或谓讲法师有化物之功,无交鬼神之责,其寡过矣乎?曰:‘殆有甚焉。施食一法耳,一法犹易精,经论繁多,一一而欲精之亦难矣。故古人业有专攻,如攻法华,善华严之类是也。今则无经不说,无论不宣,其果超越于先哲乎?遂有师承无自而臆见自用者,有好为新说而妄议前贤者,有略加销释而全无发挥者,皆未免于过也。必其精研有素,博学无方,惟以明道为怀,不图利养于己,庶几有功而无过耳。或又谓智者云:为利弘经,亦恒有菩萨之名者何也?噫!此为具菩萨之大悲,而未臻菩萨之实行者言也,非为贪利者言也,不察此意,几许误哉!’
有人说讲经说法的法师有潜移默化众生心性的功德,而没有像施食师有和鬼神打交道的责任(容易招来麻烦和危险),应该是比较少有过失罢。我则认为不一定,讲经师如不慎,所招致的过尤更大啊!施食只一种法门,一法犹容易精通,经论繁多,要一一精通很困难的了。所以古人多专攻一门,如专崇法华经义的,或专长华严经之类的。现在的人则每种经、每种论都宣讲,真的比前辈大德们高明吗?于是有的没什么明师教导而自大自高,照自己臆测浅见而发表的,有喜标新立异而乱批评先贤的,有于经论稍微加以解释,而没半点申论发挥的,这些都不对的啊!必须要长期精深的研究,多方探讨,本著明道为本的心怀,不图谋自己的名闻利养,这样才差不多有功德而无过失。或者有人会说:‘智者大师说:为利养而弘扬佛经,也具有菩萨的名义,这又怎么说呢?’唉!智者大师这句话,是为激励具有菩萨大悲心肠,而尚缺菩萨入世度众之行的人说的。不是为贪求名利的人说的,如不仔细审虑这句话的意义,很容易就误解了。
◎出家利益
古德云:最胜儿,出家好。俗有恒言曰:‘一子出家,九族生天。’此者赞叹出家,而未明言出家之所以为利益也。岂曰:‘不耕不织,而有自然衣食’之为利益乎?岂曰:‘不买宅,不赁房,而有自然安居’之为利益乎?岂曰:‘王臣护法,信施恭敬,上不役于官,下不扰于民,而有自然清闲逸乐’之为利益乎?古有偈曰:‘施主一粒米,大似须弥山,若还不了道,披毛带角还。’又云:‘他日阎王老子与你打算饭钱,看你将何抵对?’此则出家乃大患所伏,而况利益乎?所谓出家之利益者,以其破烦恼、断无明,得无生忍,出生死苦,是则天上人间之最胜,而父母宗族被其泽也,不然则虽富积千箱,贵师七帝,何利益之有?吾实大忧大惧而并以告夫同业者。
古来大德有言:‘第一等的人,乃是出家人最好。’民间也一向流传著一句话:‘一子出家,九族生天。’这些话都是赞叹出家,而没明确说出出家利益的所在,到底出家真正的利益在哪里呢?难道说,不必耕种,不去织布,就有饭吃,有衣服穿,就是出家的利益吗?或者说,不必买屋子,不必租房子,就有居住的地方,就是出家的利益;或者说,国王大臣拥护,信徒施主恭敬,上不受官吏使役,下不会干扰庶民,而且自然清闲飘逸的快乐,就是出家的利益吗?古人有一偈说:‘施主一粒米,大似须弥山,若还不了道,披毛带角还。’(注:披毛带角即作畜生。)又说:‘他日阎王老子与你打算饭钱,看你将何抵对?’由此看来,出家反而隐伏著一桩大灾祸,还说什么利益呢?所谓出家的利益,乃是能破烦恼、断无明,证得无生法忍,了脱生死。这才是天上人间最尊胜的事,而且父母宗族也才能受他德行恩泽的荫被。不然的话,虽然富有到有千箱黄金,荣贵到作了七代皇帝的国师(如清凉国师),也没什么利益可说啊!我实在忧惧万分,怕犯了这个大过,同时告诉同修们互相警惕共勉。
◎总论
比丘,华言乞士也,清净自居,名曰乞士。而多求,而多畜,而多事,不亦实叛其名乎?旻师而下诸公,千载至今,流风未泯也!闻其风而不兴起,尚得为比丘乎哉!?
梵语比丘,国语翻作乞土,独自清净修行才叫乞士,如多所需求,多所畜养,参与多事,那不是反而违背比丘这两个字的本义吗?本篇所叙自旻法师,下至诸公大德,其间至今有上千年的历史了,但他们的风范,流传至今仍未消失,闻知他们的高风亮节而不发奋图强,还能算是比丘吗?
◎禁拒女尼
隋灵裕,定州人。安众两堂,简已未具,言行滥者斥之。女尼,誓不授戒;弘法时,方听入寺,仍后进先出,己房不令登践。沙弥受具,必请师证,至时乃临坛耳。终身布衲,裙垂踝上,四指衫袖,仅与肘齐,见衣服过度者,当众割之。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是定州人,安顿出家众居于两堂,将已受大戒和未受大戒的人分开住。如言语行为散漫必受责备。发誓不给尼姑授戒,只在讲经说法时,才允许尼姑入寺来听,且开始时要最后进入,结束后要先出来。自己住的房子,绝不让尼姑进入。沙弥进受具足戒时,必请大德僧作尊证师,而且要到年满二十岁,才许登比丘坛,受具足大戒。大师终身穿著粗布衲衣、裙子长只至足踝上,长衫袖口宽四指,长仅到手肘。如看到穿衣服过于奢华的,当众就割坏他的衣服。
◎幼绝戏掉
唐玄奘法师,姓陈氏,汉太丘公之后也。随兄素出家,年十一,诵维摩,法华;卓然梗正,不偶时流,睹诸沙弥,剧谈掉戏,谓曰:‘经不云乎?夫出家者,为无为法,岂复更为儿戏?可谓徒丧百年。’识者知师德器不凡矣!
赞曰:‘童年而盛德,非天赋之独荣,盖宿习之不忘也。知乎此,则可以办来生于今日矣!’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师,俗姓陈,汉朝太丘长陈仲公的后裔。早年随哥哥‘素’(即长捷法师)出家,才十一岁就会诵读维摩经,法华经;超拔正直,不附阿时尚,随俗浮沉。有一天看见众沙弥在一起谈天游戏,告诉他们说:‘佛经上不是有讲吗?出家是要修无为法,怎能再玩儿童玩的游戏呢?像这样下去,只有白白浪费大好的生命了。’高明的人看到这件事,就知道大师道德器宇大不平凡啊!
赞道:‘幼年就有很高超的德行,并不是天资独特,而是前世的习气忘不掉的啊。知道这个道理,就可以办来生于今日了,也就是说今生修习深刻,来生自然盛德超俗。’
◎严训侍者
唐智正,定州安喜人。开皇十年,奉敕住胜光、仁寿,复入终南至相寺,与渊法师为侣,二十八年不涉世谛。
弟子智现者,伏承法教。正凡有著作,端坐思惟,现执笔立侍,随出随书,累载。初不赐坐,一日足疼心闷,不觉仆地。正呵责曰:‘昔人翘足七日,汝今才立,颠坠,心轻故也。’其严如此。
赞曰:‘仆地而犹加呵责,不已甚乎?噫!古人忘躯为法,少室齐腰,程门三尺,未足为过也;今坐而论道,尚有厌倦者。师严道尊,敝也久矣!悲夫!’
唐朝终南山至相寺智正法师,定州安嘉人。隋炀帝开皇十年,奉皇帝敕令住持胜光寺,仁寿寺,后来到终南山至相寺,和一位解行相高京城推仰(高僧传语)的渊法师作伴,同住二十八年,不涉问世事。
智正大师有个弟子叫智现师,秉承他的教诲,每次智正大师著书时,端坐思考,现法师执笔侍候在旁。正大师想到说出来,他马上记下来,这样经过了好几年,都这般勤快不变。当初现法师是站著,并没坐位,有一天脚痛心口闷,不知不觉跌倒在地。正大师骂道:‘过去久远弗沙佛时,释迦牟尼佛为外道仙人,上雪山采药,见弗沙佛坐宝窟中入火定放光明,见已心欢喜,信敬翘一脚立,叉手向佛一心而观,目未曾洵,七日七夜。赞佛云“天上天下无如佛,十方世界亦无比,世界所有我尽见,一切无有如佛者”,由之超越九劫,于九十一劫中得成正觉。(出大智度论卷四菩萨释论)你才站了一下子,就跌倒,是心不郑重的原因!’正大师是这般严厉。
赞道:‘跌倒了还加以责骂,实在要求很严格啊!古人为了求法忘了身躯,如二祖神光大师求法于达磨祖师,达磨在少室峰面壁静坐,神光大师(后更名慧可)前往求法,在外面雪地中站了一夜,积雪齐腰。又儒家的游酢、杨时二位学人,初见伊川先生时,伊川先生在闭目养神,二人站在门外,时当下雪,二人不敢惊动,伊川先生醒来一看,门外雪深到三尺了。这两则尊师重道的榜样,还差不多,今人坐著论道,还有感到厌倦的。唉!做师父的管教严格,求道的尊重从事,这些早就败坏了,实在可悲啊!’
◎破坏酒器
唐玄鉴,泽州高平人。性敦直,见非法,必面陈呵毁,不避强御。数有缮造,工匠繁多,或送酒者,辄止之曰:‘吾所造必令如法,宁使罢工,无容饮酒。’
时清化寺修营佛殿,州豪族孙义,致酒两舆,鉴即破酒器,流溢地上。义大怒,明将加恼,夜梦人以刀拟之。既悟,躬诣忏悔。
赞曰:‘今时之饷工役,非惟用酒,兼复饪腥;至于竖栋安梁,赛神宴客,且复赤丁垣之刃矣。天堂未就,地狱先成,岂虚言哉?司营缮者,当痛以为戒。’
唐朝泽州清化寺玄鉴法师,泽州高平人。性情敦厚梗直,见到不如法的人,一定当面呵斥责骂,不忌讳对方如何顽强有势。大师一生建造、修补很多道场。当时雇用很多工人,如有人送酒来给工人喝,大师就制止他说:‘我造寺院一定要如法,宁愿工人罢工,也不准许工人喝酒。’
那时清化寺修建佛殿,有泽州望族叫孙义的人,载了两车子酒要来慰劳工人,鉴大师就打破酒瓶,酒流了一地。孙义大怒,决定隔天要给鉴大师难堪,但他晚上睡觉却梦见一个人拿刀子要杀他,叫他不可对大师无礼。醒来觉悟自己的过错,于是很恭敬地到大师面前忏侮。
赞道:‘目今招待工人,不但用酒,还煮荤菜杀生,至于竖立栋梁、破土,迎神赛会大请客,更是杀很多牲礼,用钉钩拴在墙上(喻大肆屠杀)。这样的建寺求福,天堂还没成就,先造了地狱因,这是实在的话啊!要建寺修庙求福的人,千万要禁止这件事。’
◎不面女人
唐道琳,同州□阳人,年三十五出家,入太白山深岩隐居。敕令住大兴国寺;顷之,逃于梁山之阳。从生至终,俭约为务。以女人染之本,一生不亲面,不为说法,不从受食,不令入房。临终之际,有来问疾者,隔障潜知遥止之,不令面对焉。
赞曰:‘律中亦许为女人说法,但不得见齿,不得多语,而此老绝不说法,似矫枉过正。然末法浇漓,不忧其不为女人说法也,惟忧其说法而成染耳。如此老者,良足为后进程式。’
唐朝风州大兴国寺道琳法师,同州□阳人。三十五岁时出家,进入太白山深岩中隐居,皇帝器重他,令他住持大兴国寺;不久,他又逃到梁山南方隐居。一生勤俭刻苦,认为女色是产生欲染的祸根,终生不和女人见面;不为女人说法,不接受女人施食,不让女人进入他的房间。临命终时,有女弟子来问候病况的,大师在房间里知道了,就叫她们不要进来,不让她们见面。
赞道:‘戒律中也允许为女人说法,但要庄重不可嘻笑、让对方见到师父的牙齿;也不可以多说话。而道大师绝不为女人说法,似乎太过严格。但是末法时期人心不古,戒律衰微,根本不必担心出家人不为女人说法,只怕他为女人说法而迷爱染著而已。像道老这种风格,大可做后来学人的借鉴。’
◎力卫殿堂
唐惠主,始州永归县人。专精律学,居青林寺。时陵阳公临益州,素少信心,将百余驮入寺,就佛殿讲堂、僧房安置,无敢违者。主从庄还,见斯秽杂,即入房取锡杖三衣而出,叹曰:‘死活今日矣!’举杖向驴骡,一时倒仆如死,主手擎掷之坑中。县官大惊,执主申状。
陵阳善曰:‘蒙律师破我悭贪,深为大利。’送沉香十斤,绫绸十段。后还京,从受菩萨戒焉。
唐朝始州香林寺惠主大师,始州永归县人,专心精研戒律,住在青林寺。有一天陵阳公到了益州,陵阳公一向对佛法没什么信仰,所以把百余只驴骡牵入寺中,安放在大殿、讲堂、僧寮等地方,寺内没有一个人敢违抗的。惠主大师从村子里回来后,看到这种肮脏杂乱的情形,马上进入房中,带著锡杖和三件袈裟(锡杖乃菩萨头陀十八物之一,上有四股十二环,表四谛十二因缘,比丘向人家乞食,至门口应振动锡杖上小环作声,使人警觉。三衣:(1)安陀会、五条衣;(2)郁多罗、七条衣;(3)僧伽黎、九条衣以上。衣上方块名福田,让人种福田又名福田衣,出家人三衣不离身)出来,叹声说道:‘要死要活就决定在今天了!’说完举起锡杖打向驴骡,驴子、骡子,被他打得昏倒在地,好像死掉一般。主大师手举起驴子、骡子丢到大坑里。地方县官知道这件事,大吃一惊,抓住主大师往陵阳公处申诉判罪。
出乎意料的,陵阳公不但没责怪加罪,反而欢喜地说道:‘承蒙律师这样开示,破了我的悭吝和贪欲心,我从这次教训中,获得莫大的利益。’于是送大师十斤沉香,十段绫绸。后来回到京城,还依大师受菩萨戒呢。
◎摈黜豪尼
唐慧满,雍州人。七岁出家,后奉敕住弘济寺。时证果寺尼出入宫禁,取僧寺为庵,满集众摈黜;尼诉于东宫,遣詹事杜正伦等解其摈事。满执法不从,众惧祸及,逐强解焉。满叹息不悦者累日,尼后诣满谢过,满终不顾。
唐朝京师普光寺慧满法师,雍州人,七岁出家,后来奉皇帝圣旨住持弘济寺。那时候证果寺的尼姑在宫庭里出出入入,毫无禁忌,并占据和尚寺作尼姑庵。满大师招集众人去赶走她们,尼姑们就去东宫太子处告状,太子派遣詹事(掌管东宫事务的官名)杜正伦等人来解围。满大师坚持赶走尼师,众人害怕这样下去会触怒大官,受到灾殃,于是勉强放弃驱逐尼姑一事。大师接连叹息不高兴好几天,尼师后来拜谒大师,登门谢罪忏悔,大师仍一直不睬她们。
◎不受仙书
唐法常,襄阳人,性刚敏,衲衣囊钵,毕志卯斋。贞元中,自天台之梅山,梅山者,梅福旧隐也;常寄居之,梦神人告曰:‘君非凡流,此石库中有圣书,受之者,为下界主;不然,为帝王师。’
常曰:‘此非吾好,昔僧稠不顾仙经,其卷自亡,吾唯以涅槃为乐耳。’神人叹服。
唐朝明州大梅山法常法师,襄阳人。性情刚直敏锐。平素衲衣瓦钵,每日早晨吃一餐而已,终生不易。唐德宗贞元十二年,从天台山到梅山,梅山是汉朝仙人梅福隐居修行的地方。(昔梅子真初入山也,见多龙穴,神蛇每吐气成楼阁,云雨晦冥,边有石库,内贮仙药神仙经籍。)大师常寄宿在梅福住过的房子里,有一天梦见神人告诉他说:‘您不是普通人,这石库中有仙书(记著既往将来之事),您看了可以为人王帝主,不作皇帝,也可作皇帝的国师。’
常大师说:‘这不是我所向往的,以前齐朝僧稠大师在怀州西王屋山修禅,听见两只猛虎交斗,咆啸震山,于是用锡杖把它们隔开,化解两虎之斗,两虎各自散去后,一时忽然有仙经两卷出现在床上,稠大师说:“我本来修习佛道,岂是欲求长生的人呢?”说完仙经不久就消失了。我也是唯以追求不生不灭的、无上无余的涅槃为最乐啊!’神人听了非常佩服赞叹。
◎阖门拒子
唐从谏,南阳人,壮岁出家,顿了玄理,会昌沙汰,潜居皇甫氏别业。大中初复教,因还洛邑旧居。其子自广陵来觐,与谏遇于院门,不复能识,乃问曰:‘从谏大德安在?’谏指之东南。子既去,阖门不出。其割爱如此。
唐朝洛京广爱寺从谏法师,南阳人,壮年时出家,不久顿悟真空妙有的真理。唐武宗会昌五年,毁天下佛寺,僧尼并勒还俗,佛法大受摧残排斥,大师逃到皇甫枚的温泉别墅隐居。唐宣宗大中初年恢复佛教,于是再回到洛阳(洛邑即洛阳之别称)昔日住的地方。他俗家的儿子从广陵来看他,和他在寺门口相遇,已认不得他了,问说:‘从谏大师在哪里?’谏大师明知是他儿子,却不承认,手指向东南方那边,他的儿子就往东南方去找了,谏大师于是关起门来不再出去。这样忍痛割爱,不和亲生儿子见面,这种功夫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
◎抗章不屈
唐智实法师,居洛下时,太宗幸洛,诏道士位列僧前。京邑沙门陈谏,有司不纳。实随驾表奏,极论其失。帝令宰相岑文本谕旨遣之,实固执不奉诏。帝震怒,杖实朝堂,民其衣,流之岭表。有讥其不量进退者,实曰:‘吾固知势不可为,所以争者,欲后世知大唐有僧耳。’闻者叹服。
唐朝京师大总持寺智实法师,居住在洛阳(分洛上,洛下)时,唐太宗临幸(皇帝所到叫临幸)洛阳,因迷于道教方术,道教得宠,下诏命令,道士的名位及斋供行立应列在僧侣前面。洛邑的僧人陈述谏言,当事的官不采纳,实大师见皇帝驾临,随即上表陈奏,大大地申论这种举措的过失。皇帝命令宰相岑文本,作书指责大师,大师择善固执不受皇帝的诏令。皇帝大怒,在朝堂中处罚大师,命人以杖打他,剥掉他的僧衣,给他穿老百姓的衣服,并流放到岭南地方。有人讥笑大师不自量力,不知进退,大师说:‘我本来就知道无法转变先道后僧的局势,然而我之所以据理力争的目的,是要后世人知道大唐时代,还有一个择善固执、威武不屈的和尚罢了。’听到这些话的人,都赞叹佩服不已。
◎防心离过
宋汴京善本禅师,姓董氏,汉董仲舒之裔也,博极群书,依圆照本禅师剃落。
哲宗朝,住法云,赐号大通。平居作止,直视不瞬,临众三十年,未尝轻发一笑。凡所住,见佛菩萨立像,终不敢坐;蔬果以鱼肉为名,则不食,其防心离过类如此。
徽宗大观三年十二月甲子,忽谓左右曰:‘止有三日。’已而示寂。世称大本、小本云。
赞曰:‘防心如是,古之所谓圣贤,今之所谓迂僻也。哀哉!’
宋朝汴京(即今河南开封)法云寺善本禅师,姓董,是汉朝宰相董仲舒的后代。博学群书,依止慧林寺圆照宗本禅师剃度出家。
宋哲宗时,住持法云寺,帝赐号大通禅师。平日无论作息,端正严肃,目不斜视,领众三十年,从未随便谈笑。凡是所到之处,见有佛菩萨立像在堂,绝不敢坐下;蔬菜水果以鱼肉为其名的,素食料理以荤名的,就不吃了。大师防心离过失的功夫,就是这般严谨。
宋徽宗大观三年十二月甲子日,突然对左右从人说:‘我只剩三天了。’三日后果然就示寂了。世人称圆照宗本大师叫大本,善本禅师叫小本云云。
赞道:‘防心离过的功夫到这样,古人认为是圣贤,今人认为是迂腐孤僻,实在可悲!’
◎终夜拱手
宋圆通讷禅师,常入定。初,叉手自如;中夜,渐升至膺,侍者每视以候鸡鸣云。
宋朝庐山圆通寺居讷禅师,常常入定,法相特别。初夜时,两手交叉自在湛然;到中夜,交拱的两手渐渐升高到胸口,侍者每每看到大师两手升至胸口,就知道鸡要初鸣了。求法之人应该如此专心一致,浑然忘我。
◎不谈世事
宋光孝安禅师,住清泰寺。定中见二僧倚槛相语,初有天神拥卫倾听,久之散去;俄而恶鬼唾骂。乃扫脚迹,询其故,乃二僧初论佛法,次叙间阔,末谈资养。安自是终年未尝言及世事。
赞曰:‘古人为生死行脚,才逢师友,惟汲汲商略是事,何暇他论?今人终日杂话,求如二僧,亦不可复得;鬼神在侧,又当如何?噫,可惧也已!’
宋朝光孝安禅师,住持清泰寺。有一天入定,在定中看到两个僧人倚著栏杆交谈,开始时,有天神拥护保卫,并恭听他们的谈论,好久之后天神离开了。不久却又听到恶鬼在旁不屑地谩骂他们,扫除他们走过的脚印。出定之后追究结果,原来他们两位起先讨论佛法,所以天神护卫倾听,接著叙旧家常,最后谈到财物供养的事,恶鬼闻之亦不屑地唾骂。安禅师于是终身不再谈世俗琐事。
赞道:‘古人为生死大事行脚参访,才一碰到堪为师友的,便急急忙忙谈论讨教此一大事,哪有时间讨论其他的琐事呢?现代的人整天谈些拉拉杂杂、没用的话,要找像这两位僧人一样的都很难得了;想想鬼神无时无刻都在我们旁边,他们又作什么表示呢?啊!实在可怕。’
◎见僧过
世有言:人不宜见僧过,见僧过得罪。然孔子圣人也,幸人知过。季路贤者也,喜过得闻。何僧之畏人知而不欲闻也?盖不见僧过,为白衣言耳,非为僧言也,僧赖有此,罔行而无忌,则此语者,白衣之良剂,而僧之砒鸩矣,悲夫!
世俗谚语:人不宜见到出家人的过错,看到或说出会有罪。但是孔夫子是圣人,他还庆幸别人知道他的过错,指责他。子路是个贤人,也喜欢听到别人讲他的过失,为何出家人怕人知道自己的过错,而不想听呢?须知不要光看出家人过错的一面,这是对在家人说的啊,不是对出家人说的,出家人却仗恃著这句话胡作非为而毫无忌惮。那么这句话就成了在家人的良药,出家人的毒药了,真可悲啊!
◎门庭高峻
古所称门庭高峻者,如净名示疾,诸阿罗汉俱云我不堪任诣彼问疾,文殊亦云:彼上人者难为酬对是也。嗣后宗门诸大老,或棒或喝,或竖指,或张弓,或垂一则语,如木劄羹不可味,如太阿剑不可触,如水中月不可执捉,非久参上士,莫敢登其门者,是之谓门庭高峻也。岂驾尊示威,厉声作色之谓哉!
古人所谓‘门庭高峻’的意思,就像维摩诘居士示疾,佛令诸阿罗汉去问候,众阿罗汉各述理由,讲他们没资格去问候维摩居士。文殊菩萨也说:‘这位大德很难应付。’像这样叫门庭高峻。后来禅宗诸大宗师,在学人问道参访时,或用棒打,或大喝出声,或竖一指,或张弓来要用箭射人,或垂示一句话,一则口语,好像木劄作的羹,无法吃出味道,又像太阿宝剑,不可触摸(剑利,摸则出血),又如水中的月亮,不能抓拿,如不是参学久了,功夫深的,不敢登门求教,像这样就是所谓的门庭高峻。其实宗师平实接人,绝不故作高峻严厉的,是学人打由心底高山仰止,油然生敬畏的。岂是故意摆高架子使威风,厉色大声,表现出一幅严格威怒的外貌,就是‘门庭高峻’吗?
◎僧务外学
儒者之学,以六经论孟等书为准的,而老庄乃至佛经禁置不学者,业有专攻,其正理也,不足怪也。为僧亦然。乃不读佛经而读儒书,读儒书犹未为不可,又主于读庄老,稍明敏者又从而注释之,又从而学诗、学文、学字、学尺牍。种种皆法门之衰相也,弗可挽矣。
儒家的学问,以六经(书、诗、易、礼、乐、春秋)、论语、孟子等书为择准,而老庄的学者,甚至把佛经禁制不学,其专攻一门学问,这是正当的道理,不足为怪。作出家僧人也是一样的,应业有所专,方期有成。但现在有许多和尚不读佛经而读儒家的书,读儒书未尝不可,又甚至读老子庄子,稍聪明精巧的人,又加以注解写疏。还不够又学作诗、作文章、学书法、学书信……这些杂学,都足以障道,古来祖师有博通儒家老庄,甚至诗词字书者,用以度众,那是他的生死已有把握,佛学已届精深,不妨游戏三昧,以广化缘,目今人生死未了,而务外学,是象征佛法的衰微,实在无可救药啊!
◎僧务杂术
僧又有作地理师者,作卜筮师者,作风鉴师者,作医药师者,作女科医药师者,作符水炉火烧炼师者,末法之弊极矣。或曰:‘百丈大师令司马头陀择地可作五百僧道场者而得沩山。是地理家事,既而令择沩山主人,而得大佑禅师。是风鉴家事,则何如?’噫!此古圣贤为传法利生之大机缘,非世人所测识者,而百丈司马是何等人品,今之术士,可以借口也与哉!?
僧人又有作地理师的,作卜筮占卦相命师的,作看风水地理师的,作医药师的,作妇女科医药师的,作符水炉火烧铅炼汞师的……末法时期,弊端实在太多了。或有人说:‘百丈怀海大师令司马头陀选择一个可以作五百僧人修行的道场,而找到了沩山道场。这是地理师的功劳啊!接著又选择沩山道场的主持,而得到大佑禅师这个不可多得的僧材,这是相士的功劳啊!那么这又怎么说呢?’唉,这是古圣贤为传扬佛法,普利群生而随顺的大机缘和方便啊!不是一般凡夫俗人所能了解和测度的,何况百丈禅师、司马头陀这两人是何等人物?岂是现今相士、地理师等可以比拟的呢!
◎总论
或谓六和名僧,又僧行忍辱,宜无取于严。不知吾所谓严,非严厉之严,盖严正之严也。以严正摄心,则心地端;以严正持法,则法门立。若夫现奇特以要誉,逞凶暴以示威,与今之严正实霄壤焉,衲子不可不辨!
或许有人会说所谓‘僧’就是‘六和敬’的意思(一、戒和同修二、见和同解三、利和同均四、身和同住五、口和无诤六、意和同悦),而且僧人要修忍辱,逆来顺受,应该不能有‘严’字。这就不明白我所谓‘严’的意义了。我所谓严不是严厉的严而是严正的严啊!用严正之行来收摄身心,则心地就可端正了,用严正之行秉持正法,则法门道风可以树立。如果表现奇异特别的行止来求名誉,逞示凶恶暴戾来显威风的,和这里所谓严正,实在是有天地之别,出家僧人不可不详加辨别啊!
◎力役田舍
晋道安法师,十二出家,神性聪敏,而形貌甚陋,不为师所重,驱役田舍;至于三年,执勤就劳,曾无怨色。数岁之后,方启师求经。师与辨意经一卷,可五千言。安赍经入田,因息就览,暮归更求余经,师曰:‘昨经未读,乃复求耶?’答曰:‘即已成诵。’,师虽异之,而未信也,更与成具光明经一卷,将一千万言,赍之如初,暮复还经。师令诵之,不差一字,方大惊叹。
赞曰:‘安,清庙之圭璋也,置至耒耜而服勤不怨,今弟子才负寸长,礼貌衰则去矣!况田役耶?况久于田役耶?吾于是三叹。’
晋朝长安五级寺道安法师,十二出家,天生聪敏,但外貌很丑,不为师父所器重,叫他做工种田,这样做了三年,执勤辛劳,从没表现半点抱怨的形色。几年后,才去见师父要求授经典。师父给他辨意经一卷,有五千多字句。安大师带著这本经去种田,休息时就读经,傍晚归来,再要求师父授其他经典,师父说:‘昨天给你的经还没读完,就要求其他的经啊!’他回答说:‘我已经会背诵了。’师父虽然很惊异,但仍然不太相信;再给他一卷成具光明经,这本将近一万个字句。安大师仍抱著经去种田,黄昏回来还经,师父叫他背诵,背得一字不差,师父方始大大惊奇赞叹!
赞道:‘安大师的天才,就像祭拜圣贤或祖宗的宫庙里的宝玉一样,而叫他去耕田,但他仍辛劳不怨,现代的弟子们,稍具一点小才能,对他稍不客气就要离开了,何况叫他去种田服劳役?又何况长久地种田服劳役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叹息不已!’
◎受杖自责
晋法遇,事道安为师,后止江陵长沙寺,讲说众经,受事者四百余人。
时,一僧饮酒,遇罚而不遣。安遥闻之,以竹筒贮一荆杖,封缄寄遇。
遇开缄见杖,即曰:‘此繇饮酒僧耳,我训领不勤,远贻忧赐。’遂鸣椎集众,以筒置前,烧香致敬;伏地,命维那行杖三下,垂泪自责。境内道俗无不叹息,因之励业者甚众。
赞曰:‘噫!使今人发安老之缄,其不碎筒折杖而谇语者寡矣,圣师贤弟子,千载而下,吾犹为二公多之。’
晋朝荆州长沙寺法遇法师,拜道安法师为师,后来住持江陵长沙寺,讲演诸经,从他学佛的有四百多人。
有一天,寺内的一位僧人偷喝了酒,遇大师加以处罚,但没把他赶出山门。道安大师在远方听到这件事,就用竹筒装一枝笞杖,封包起来,寄给遇大师。
遇大师开封见到荆杖,就说:‘这是由于那个饮酒僧的事而来的,我的教诲和领导能力不够,致使在远方的师父担忧,而赐给我这枝笞杖啊!’于是打楗椎把众人召集来,将安大师寄来的筒杖放在前面,燃香致敬;自己伏在地上,命执刑的维那师拿荆杖打自己三下,掉著眼泪自己责备自己。这么一来,那地方的僧俗没有不赞叹佩服的,因为这件事而激发精进的人也很多。
赞言:‘唉!假使现代的人打开师父的封包的竹筒,一看是笞杖,不打碎竹筒,折断荆杖,谩骂出声的,恐怕很少了,像这种圣人师父,贤人弟子,虽时过千年至今,我仍然为这两位大师作不可多得之叹!’
◎为师礼忏
晋法旷,下邳人,早失二亲,事继母以孝闻。
后出家,师沙门昙印。印尝疾病危笃,旷乃七日七夜祈诚礼忏,至第七日,忽见五色光明,照印房户;印如觉有人以手振之,所苦遂愈。
晋朝于替青山竺法旷法师,下邳人,早岁年幼时就失掉了双亲,侍奉继母很孝顺,且孝顺出了名。
后来出家,拜昙印法师为师。有一次印法师病得很重,很危险,旷大师于是七天七夜,虔诚礼佛拜忏,回向师父。到了第七天,忽然看见五色光明,照射印大师的房间;印大师觉得好像有人用手抚动自己的身子,于是病就好了。
◎立雪过膝
魏神光,学解冠世。
达磨大师自西域至,往师之。磨未尝与语。一夕大雪,光立庭砌;及晓,雪过其膝,磨顾曰:‘久立雪中,欲求何事?’光泣曰:‘惟愿和尚开甘露门,广度群品。’
磨曰:‘诸佛无上妙道,旷劫精勤,难行能行,难忍能忍,尚不能至,汝今以轻心、浅心欲冀真乘,徒劳勤苦。’光闻诲励,以刃断臂,置于磨前。
磨曰:‘诸佛求道为法忘形,汝今断臂,求亦可在。’
光曰:‘我心未安,乞师安心。’
磨曰:‘将心来,与汝安。’
光曰:‘觅心了不可得。’
磨曰:‘与汝安心竟。’遂传法,为二祖。
赞曰:‘二祖得法,良繇精诚已极,机缘已熟,乃尔。针芥相投,非取必断臂也。痴人效颦,将致力刀砧矣。噫!传法而必断臂,则诸祖无完肤;成佛而必燃身,则列圣无僬类。断烦恼臂,燃无明身,愿禅者勉之!’
魏朝邺中神光(慧可)大师,学问义解当世第一。
达磨大师从印度来,神光大师到少室峰去,要拜他为师。达磨大师面壁坐著,却不和他说话。有一天晚上下大雪,神光大师站在庭院中站到天亮。雪都积高到超过了膝盖,达磨大师回头来问道:‘站在雪中那么久,想要求什么事?’神光大师泪下道:‘但祈求和尚慈悲,开演如甘露的法门,广度众生。’
达磨大师说:‘诸佛成佛的无上妙法,累劫长远地精进勤修,难做的能做到,难忍耐的能忍耐,这样地修行,尚且不能证得,你今天这样掉以轻心,一下子就想要得到佛法的真谛,那简直是作梦,徒劳无益啊。’神光大师听了这个教诲,为了表示自己不畏艰难求法的决心,马上用刀切断左手臂,放在达磨祖师的面前。
达磨大师说:‘诸佛求道时都为佛法忘形躯,你今天切断手臂,也算可以求法了。’
神光大师说:‘我的心未能安顿,求师父给我安心。’
达磨大师说:‘你拿心来,我为你安。’
神光大师说:‘我就是一直找不到心啊!’
达磨大师说:‘那么我已替你安完心了。’于是传他禅门心法,成为中国禅宗的二祖。
赞道:‘二祖神光大师得授心法,乃是由于其心精诚已极,机缘已成熟了。有如磁石吸铁针,琥珀拾芥子,一拍即合,一点即通。不是一定要切断手臂啊!愚笨的人,想模仿神光大师,不知学其精神,光学拿刀断肢体,唉!如传法一定要断臂,那么历来诸祖师都体无完肤,各各残废;欲成佛必须要燃烧身子,那么先圣先贤没一个有命在。真断臂是要断烦恼臂;燃身是要燃无明身啊!祈望习禅的人要互相以此勉励!’
◎离师自责
唐清江,幼悟幻泡,礼昙一律师为亲教师。讽诵经法,触目而通。识者曰:‘此缁门千里驹也。’
尝与师稍忤,舍而游方,遍历法筵。自责曰:‘天下行半,如我本师者鲜矣!’乃还师所。
当僧集时,负荆喝言:‘某甲再投和尚,惟愿摄受。’
时一公诟骂,江两泪忏谢曰:‘前念无知,后心有悟,望和尚大慈,施与欢喜。’求哀再四,一公悯之,遂为师资如初。一公殁,谒忠国师,密传心要焉。
赞曰:‘舍贤圣而知非,当诟骂而不退,可谓明且诚矣!终传心印,不有繇乎!彼浅信之流,小嫌则长往不返,微呵则衔恨不忘,空遇明师,竟有何益?如逢帝王,不获一官。惜哉!’
唐朝襄州辩觉寺清江法师,早年就领悟人生世事如梦幻泡影,诸行无常的道理,拜昙一律师为师,亲近跟随昙一律师,读经学法,一过目就了解,明眼者说:‘这个僧人是佛门的千里马。’
有一段时候和师父昙一法师稍不投缘,于是离开师父去各地行脚参方,走遍每个讲经法会。后来自己责备自己说:‘几乎走遍半个天下,参访无数法师,能比得上我原先的师父昙一大师的,实在很少。’于是又回到昙一律师这里来。
当著大众僧集会的时候,他万分惭愧的叩头请罪,宣称:‘我清江今再回来亲近师父,希望师父慈悲再收我作徒弟。’
当时昙一大师责骂他,不答应他回来,江大师泪下如雨,忏悔道歉说:‘从前无知,后来明白了,恳求和尚慈悲许我重回座下,满弟子的愿。’再三的哀求,昙公怜悯他,于是恢复当初师徒关系。昙一大师圆寂后,江大师再到南阳拜谒慧忠国师,受到忠国师的器重,传授他心法要诀。
赞道:‘觉悟自己离开圣贤是错误之举,受到痛骂仍不退心,可以说是明智而又虔诚了,后来又受忠国师的器重和得授心法,也是因为他这样明智而虔诚!那些浅见薄信之辈,稍微对他不好,就要离开,一去不回头,稍微骂他几句,就一直怀恨在心,这样就算遇上高明的师父,又有什么用,好比平民幸运地碰到了皇帝,和他结交,而没得到一官半职的,多可惜啊!’
◎迎居正寝
唐石霜庆诸禅师,得法于道吾。后隐浏阳洞山,有浏阳古佛之语,学者多依之。道吾将化,弃其众从诸。诸迎居正寝,行必掖,坐必侍,备极敬养之礼。
唐朝长沙石霜山庆诸禅师,得潭州道吾宗智大师传心印,后来隐居在浏阳洞山,有浏阳古佛的尊称。很多学人依傍他修道,道吾大师将要圆寂时,非常器重庆诸大师,以他为自己正传的衣钵,离开众人去和庆诸大师住。庆诸大师把吾大师接到自己的正堂供养,走路时一定扶著他,坐著时必定侍候在旁边,极尽敬养的礼数。
◎历年执侍
唐招贤通禅师,少为六宫大使,因诣鸟窠求出家,不纳,坚求,乃为剃落。执侍左右,勤劬不替,经一十六年,不蒙开示,欲辞去,窠问何之。
曰:‘诸方学佛法去。’
窠曰:‘佛法此间亦有少许。’遂拈起布毛,忽大悟,号布毛侍者云。
赞曰:‘人见侍者于布毛下悟去,不知一十六年织纴之力也。匪多载辛勤,焉有今日事?遇明师者幸毋以躁心乘之。’
唐朝招贤会通禅师,年少时作唐德宗的六宫大使(宫廷王室的联络官),但无意于功名富贵,拜谒鸟窠道林禅师,求剃度出家,禅师不收,苦苦哀求,终于为他剃度,收为弟子。服侍禅师,随从左右,殷勤不变,经过一十六年,没得到禅师的开示。于是有一天跟禅师讲,要离开禅师,窠禅师问他,要到哪儿去?
他说:‘想到各地方参学佛法去。’
窠大师说:‘佛法我这里也有一点点。’于是拈起衣服的布毛吹了一吹。通法师忽然大彻大悟;因于布毛下开悟,所以人称布毛侍者。
赞道:‘人人只见通禅师于布毛下开悟,而不知道禅师先前一十六年精勤不懈,研习佛法,及日常受鸟窠禅师无形中的熏陶,已到了弦满弓张,一触即发的境界,如没有多年辛勤的功夫,哪有今日的开悟?遇上明师的人,希望不要操之过急啊!’
◎谨守遗命
宋怀志,金华人。幼业讲,因一禅者激发,弃讲参方。晚至洞山,得法于真净文禅师。久之辞去,真净嘱曰:‘子禅虽逸格,但缘不胜耳。’志拜受命。
至袁州,州人请住持扬岐,制肘而去。游湘上,潭牧请住上封、北禅,皆不受。庵于衡岳二十余年,有偈曰:
‘万机休罢付痴憨,踪迹时容野鹿参;不脱麻衣拳作枕,几生梦在绿萝庵。’
晚投龙安,龙安处之最乐堂,遂终老焉。
赞曰:‘显达,人之所欲,遵遗命而力拒诸请,可不谓难乎?今天嗜名利,弃礼义,不请而往者纷如矣!尚何忆乎师命?’
宋朝南岳石头庵怀志禅师,金华人,年青时学讲经。由于一位参禅者的激发,放弃讲经,四方参禅,后来到了洞山道场(曹洞宗道场,渊于洞山良价祖师),得真净文(隆兴府宝峰克文云庵真净禅师)禅师的开示而悟道,跟随真净文禅师很久。有一天他要离开文禅师的时候,文禅师告诉他:‘你的禅学虽然高超脱俗,大有悟地,但是你度众的因缘不好,勉强化度只是引致毁谤,反而造业。’志禅师领命拜别,牢记在心。
到了袁州,州里的人请他住持扬岐寺,因受人阻碍而作罢。后来游历湖南湘江一带,潭州牧请师住持上封寺或北禅寺,大师都拒绝了。就住在衡山的一个茅棚二十多年。有一首偈子道:
‘万事看破,万缘放下,我与世无争,装成一付痴呆憨直的样子;我遨游在山林中,偶而和野鹿一起玩,麻衣也不脱,拿拳头当枕头,曲肱而眠地睡觉,无量劫来沦于生死的我,有几生几世像今生一样,在苍郁山林中的茅棚渡过呢?’
大师晚年参拜龙安照禅师,照禅师安排他住在寺里的‘安乐宫’。大师就住在那里,一直到圆寂。
赞道:‘人人都爱出名啊,能遵守师父的遗命,拒绝各方面的聘请的,实在难找啊!现代的人追名求利,抛弃礼义而不顾,人家不迎请,自己跑去的很多啊,哪里还记得师父的训示呢?’
◎遵训终隐
宋清素,得法于慈明。在处隐众中,兜率悦公,时在众,因夜话,询知为慈明侍者,大惊。明日具威仪参叩,往复开发,遂得大悟。
仍戒悦曰:‘吾以福薄,先师授记,不许为人;怜子之诫,忘先师之戒,子以后切勿嗣吾也。’终身陆沈,人无知者。
宋朝清素禅师,得潭州石霜楚圆慈明禅师传法后,隐居于群众中,兜率悦禅师当时也在一起;有一天晚上,大家夜里碰面谈话,问起来才知道素大师曾是慈明禅师的侍者,大吃一惊。隔天整肃仪容去拜谒素大师。以后常常去请教素大师,经过好几次的开示和启发,悦公终于大悟。
但素大师警戒悦公说:‘我因为福报浅薄,先师告诉我不许传法度众,今天我怜惜你诚意赤心,忘了先师的告戒,希望你以后不要再传我的法啊!’这样素大师终身隐居埋名,几乎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开悟了的大德。
◎兵难不离
元印简,山西宁远人,八岁礼中观沼公为师,十八,元兵下宁远,四众逃难,简侍中观如故。观曰:‘吾迫桑榆,汝方富有春秋,何当玉石俱焚?宜自逃遁。’
简泣曰:‘因果无差,死生有命,安可离师苟免乎?’
明日城降,元帅史公天泽问曰;‘汝何人?’
对曰:‘沙门’。
‘食肉否?’
对曰:‘何肉?’
史曰:‘人肉’。
对曰:‘虎豹尚不相食,况人乎?’史喜而释之。
元朝北京庆寿海云印简禅师,山西宁远人,八岁就拜中观沼禅师为师,十八岁的时候,元兵攻下宁远城,众人都逃难去了,简师仍旧服侍中观禅师,毫无逃意,观大师对他说:‘我年纪大了,没什么作为了,你正年青有为,何必留在这里和我这老朽同归于尽呢?你自已逃命去吧!’
印简师哭泣著说:‘因果丝毫不爽,生死有命,我怎么可以离开师父,苟且偷生呢?’
明日宁远城被攻破投降了,元兵统帅史公天泽问简师说:‘你是什么人?’
简师回答:‘出家人。’
史又问:‘你吃肉吗?’
简师回答:‘什么肉?’
史道:‘人肉。’
简师答:‘虎豹这般凶狠的畜生尚且不会吃同类的肉,何况人呢?’史听了很赞赏,因此释放了他。
◎僧性空
吴泗洲寺僧性空,弃应院,闭关尧封山,尝寄予所发誓愿,及禀告十方等语。予嘉叹希有。俄而魔著,遂癫狂以死。予甚悼焉。揆其繇,盖繇乍起信心,有信无慧故也。古人心地未通,不远千里,参师访道,出一丛林,入一保社,乃至穷游遍历,曾不休息。得意之后,方于水边林下长养圣胎耳。何得才离火宅,便入死关。有过不知,有疑莫辨,求升而反堕。又奚怪其然哉?颇有初心学人,结茅深山,孤孑独君,自谓高致,虽未必魔癫,而亦顿失利益不少,明者试一思之。
吴县泗洲寺有一位法号叫‘性空’的比丘,离开经忏的道场,到尧封山闭关。曾经寄给我他所发的誓愿文,及禀告十方等等的话,我很嘉许赞叹他的宏愿。但不久他却著了魔,疯癫发狂而死。我对他非常的哀悼惋惜,追究原因,是由于初发信心时,有信心没智慧的缘故啊!古人心地还没有开悟之前,不怕千里路远,参师访道,离开一个丛林,再进入一个道场,乃至穷遍天下地去参访,没有一时一刻休息荒怠。直到心地明白后,才于水边林下隐居,以长保明心见性的功夫。哪能像他这样,好不容易出家修行,才脱离了五蕴炽盛如火宅的世俗,便盲目地闭入死关,自绝慧命?因为自己的过失在哪里还不明白,心地的疑惑还没分辨清楚,所以会弄巧反拙,要求进步反而堕落了,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有很多初发心的修行人,在深山搭茅棚,独自一个人住著修道,自以为清高了不起,虽然不一定会著魔发癫,但也因而不能知过,不得辨疑,大大不利修行啊,明眼者想想看。
◎六群僧
六群僧,如来所呵,诸大弟子所不齿者也,而古称佛世六群,犹贤于佛灭度后马鸣龙树诸菩萨等者何也,嗟夫!夫子尝野仲由,攻冉有,小人樊须,具臣由之与求矣。其在今时,则皆卓卓乎希世之贤守令,振古之良宰辅。萧、龚、黄、杜、姚、宋、韩、范、富、欧之所未必能及者也。而何疑乎六群?故知初五百年,次五百年,次之又次后五百年。解脱以至斗诤,渐久而渐漓,愈趋而愈下,羽嘉、凤凰、庶鸟、非虚语矣。宁不为之三叹。虽然,子舆氏之言曰:‘豪杰之士,虽无文王犹兴。’果若斯言,则众生之大幸、大幸也,予日望之。
佛在世时有六个比丘,名叫阐陀、迦留陀夷、文达多、摩醯沙达多、马师、满宿等。结党捣蛋,多作不合威仪不如法的事,因此常被佛责骂,被诸大弟子看不起。但是古来所谓的佛在世时的六群比丘,犹胜于佛灭度后的马鸣、龙树诸菩萨啊!唉!孔夫子曾经指责子路好勇粗鲁,冉求苛政虐民,说樊须是小人,然而如用子路与冉求为官治政,虽然比起当时孔夫子所称赞的人有所不如,但在今日,则是卓越而举世稀有的、贤能的太守或县令,了不起的宰相啊!后来的名相如萧何、曹参、龚胜、黄霸、房玄龄、杜如晦、姚崇、宋璟、韩琦、范仲淹、富弼、欧阳修等人也未必能比得上啊!如是六群比丘殊胜后人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所以佛在‘大方等大集经’月藏分阎浮提品内说:‘于我灭后五百年中,诸比丘等,犹于我法解脱坚固,次五百年我之正法禅定三昧得住坚固,次五百年读诵多闻得住坚固,次五百年于我法中多造塔寺得住坚固,次五百年于我法中斗诤言颂白法隐没损减坚固。’距佛愈久而道愈浅薄,愈末法修行愈不如,‘淮南子’坠形章也说:‘羽嘉生飞龙,飞龙生凤凰,凤凰生鸾鸟,鸾鸟生庶鸟,凡羽者生于庶鸟。’这不也表示一代不如一代吗?说的实在有理啊!怎能不因之哀叹三声呢!虽然如此,但孟子说:‘豪杰之士,虽然生来没有文王明君的重用,仍可自己创造出一番事业来。’如果这句话没错,那么是众生的大幸万幸啊!我每天这样盼望著。
◎总论
古之为弟子者,师没而信愈坚;今之为弟子者,师存而守已易,所以者何?良繇最初出家,实非欲依止真师,决择生死,盖一时偶合而已。是以其心见利则易,逢恶友惑之者易,嗔其师之训以正也则易,甚而下乔入幽如陈相,罢释事道如灵素者有之矣!又甚而太阳平侍者之流,未必其无人矣!嗟乎!悲哉!
古时候做徒弟的人,师父死了后,信仰更坚定,更不违师训,信受奉行。今日做弟子的,师父还没死,信仰就动摇改变了,这是什么原因呢?实在是由于当初出家,并不是真正想依止正知见的师父,来了脱生死的,而是一时兴起,偶然巧合地拜师而已。所以看有名利可图就离开师父了,或者遇到坏朋友迷惑引诱就离开师父了,或者做错了事,被师父教训而愤恨,就另投他方了,甚至有的好的不跟,反而跟上坏的恶知识,好像从乔木迁到幽谷一样,愈走下坡。孟子滕文公篇记载,当时大学者陈良的弟子陈相,死了师父后却跟南蛮的许行学种田;还有灵业法师抛弃学佛去做道士求长生;甚至像太阳禅师的侍者(叫平侍者),把师父的遗体,从塔里挖出来毁尸破脑,自以为高明潇洒的也有啊!师道沦亡,呜呼哀哉!
◎兰盆胜会
佛世,大目犍连事母至孝;母死出家,精进行道,得六神通。见亡母生饿鬼中,持饭往饷;饭化猛火,目犍连痛哭白佛。佛言:‘汝母罪重,非汝一人之力所奈何,必假十方众僧威神之力。当于七月十五日一佛欢喜日(僧自恣日),为母设盂兰盆斋,供佛及僧,始克济拔。’
目连如教设斋,其母即以是日脱饿鬼苦,转更资荐,遂生天上。繇此,兰盆胜会,流通万世焉。
赞曰:‘生养死葬,小孝也!生俾底豫,死俾流芳,大孝也;生导其正信,死荐其灵神,大孝之大孝也,目犍连以之。’
佛在世时,弟子大目犍连侍奉母亲极其孝顺,母亲死后就出家,精进地修行,后来证阿罗汉果,获得六神通(天眼、天耳、宿命、神足、他心、漏尽通),以神通见到母亲死后生饿鬼道中,饿渴无食,目连拿著饭菜要去给她吃,哪知道饭菜到口边就化为猛火。神通毕竟是无法转变业力,目犍连痛哭回去,把这件事告诉释迦佛。佛说:‘你的母亲生前罪业深重,不是你一个人可以改变她的业报的,一定要藉十方出家众的威神功德力才有办法。你应该在七月十五日—这一天是僧众结夏安居圆满、解夏的一天。这天每个人都任由他人检举自己的过失,以便忏悔及改进。三个月结夏下来,纵不禅定解脱,断惑证果,仍可灭罪增福,佛当然欣慰,所以这一天叫佛欢喜日,又叫僧自恣日——你为你的母亲设盂兰盆(此云救倒悬盆。此盆盛装供佛僧食物及用品以救亲魂沈暗道,载饥且渴,命似倒悬也)斋会,供养佛僧,才能救拔你的母亲啊。’
目连于是依照佛所教的方法敬设斋会。他的母亲就在那天脱离饿鬼道,而且转增福报,生于天上享受福乐。也因此盂兰盆胜会,得以流传万世。
赞语:‘父母生前孝养他们,死后以礼埋葬他们,这是小孝;在生时让父母欢乐,父母死后能让父母的大名流芳于世,这是大孝;在生时能引导父母信佛,死后能超度他们的魂灵,这才是大孝中的大孝啊!目犍连这样,当得起大孝中的大孝了。’
◎母必亲供
齐道纪,习成实,造金藏论七卷。于邺城东郊讲演,往则荷担其母及经像等。语人曰:‘母必亲供者,以福与登地菩萨等也。’衣著饮食,大小便利,躬自经理,不烦他人。有助之者,辄拒之曰:‘吾母也,非尔母也;形骸之累,并吾身也,有身必苦,何以劳人?’道俗闻者多感化焉。
南朝齐朝邺下道纪法师,修习成实宗,著有金藏论七卷。在邺城东郊讲经,每次去讲经都挑著他的母亲和经典、佛像等等。告诉人家说:‘我要亲自供养母亲,因为这个供养功德和供养登地菩萨一样。’他母亲的衣服、饮食、大小便都自己亲自为母料理,从不麻烦他人。有人要帮他忙,就拒绝说:‘这是我的母亲,不是您的母亲啊;我们人的肢体,只不过是四大的假合,因为它才有许多累赘和痛苦,我也不例外。有身体就有痛苦,就让我来辛苦吧,何必劳动别人呢?’当时无论在家出家人,听了大都受到感化。
◎居丧不食
梁法云,阳羡人。七岁出家,为庄严寺宝亮弟子,隽朗英秀。于妙音寺开法华、净名二经,学者海辏。性诚孝,劳于色养;居母忧,毁瘠过礼,累日不食。
旻法师谓曰:‘圣人制礼,贤者俯就,不肖者跂及,且毁不灭性尚出儒宗,况佛有至言“欲报生恩,近则时奉颜仪,远则启发菩提以导神识。”直速思远理,使有成津,何可恣情,同于细近?’云乃割哀,微近饘粥。
赞曰:‘曾子之母死,水浆不入于口者七日,即云公之居丧,虽曾子何加焉?语曰:“释氏弃其亲”岂理也哉?’
南北朝梁朝杨都光宅寺法云法师,阳羡(江苏宜兴县)人,七岁出家,拜庄严寺宝亮法师为师,长得英俊清秀,才华出众。曾在妙音寺开讲法华经和维摩诘经,很多学人从四方聚集来听。云法师性至孝,服侍父母很殷勤。有一天母亲逝世了,悲哀过度,好几天没吃东西,瘦得不成人形。
旻法师告诉他:‘圣人制订礼节规矩,贤能的人要压低理想去迁就合礼,不贤能的人就要勉强向上追进了。(跂同企,企望的意思。)儒家尚且有哀伤不得致命的规定(礼记丧服四制:“毁不灭性,不以死伤生也。”),何况佛有至理名言说“要报父母生养的大恩,浅近的就要竭力侍奉,博得父母的欢欣,长远的更要启发他们发菩提心,把他们的神识引入正法。”你应该从长远的一方面去著想,使她得以超度,怎能像一般世俗浅见之辈一样,一昧地悲哀绝食呢?’云法师听了这些话后,才吃点稀饭。
赞道:‘曾子死了母亲,七天都不吃东西,也不喝水,像云法师死了母亲,守丧绝食,曾子也比不上啊!有人说:“佛教徒都不顾自己的父母”,这句话能算对吗?’
◎泣血哀毁
隋智聚,住苏州虎丘东山寺。至德三年,丁母忧,泣血悲哀,几于毁灭。止东山精舍,善说不休,法轮常转。
隋朝吴郡虎丘山智聚法师,住持苏州虎丘山东山寺,陈后主至德三年,遭母丧,悲哀痛哭不已,几乎哀伤致于死。后来常住在东山精舍,善于讲经说法,经常开讲而不休息,一时佛法大盛。
◎荷担听学
隋敬脱,汲郡人。少出家,以孝行清直闻。其听学也,常施荷担,母置一头,经籍楮笔置一头;若当食时,坐母树下,入村乞食。
隋朝东都内慧日道场敬脱法师,汲郡人,年少就出家,因孝顺父母,清素正直出了名。他去听讲经,常挑了担子,把母亲放一头,经书纸笔放一头。吃饭时候,安置母亲坐在树下,自己进入村内乞食出来给母亲吃。
◎凿井报父
唐慧斌,兖州人,父朗在朝,年迫期颐,爱敬无繇,乃于汶水之阴,九逵之会,建义井一区,以报父恩。立碑铭之,有‘殷忧暮景,见子无期;百年几日,对此长悲。’之句。
唐朝京师弘福寺慧斌法师,兖州人,父亲名朗,在朝为官,年纪很老快一百岁了,斌法师敬爱其父,觉得没什么好报答父亲的恩德。只好在汶水南面,都城大通道交会处,凿建一口井,供四方人使用,用此功德回向以报答父恩。并且树立一个碑铭来作纪念,有‘我深深担忧您老人家垂暮之年,可能再没和我这做儿子的相见之日了,人生百年,瞬眼即过,对著这口井不禁要对世事无常、岁月无情感到无限的悲哀。’的感人句子。
◎礼塔救母
唐子邻,范氏子。母王氏,不信三宝,邻逃东都依广爱寺庆修律师出家。忽思亲归宁,父失明,母已故三载矣。因诣岳庙,敷坐具,诵法华,誓见岳帝,求母生处。其夜,岳帝召谓曰:‘汝母禁狱,见受诸苦。’邻悲泣请免。帝曰:‘可往□山礼育王塔,庶可救也。’邻即诣塔,哀泣礼拜,至于四万,俄闻有呼邻声,望空中见母谢曰:‘承汝之力,得生忉利天矣!’倏然不见。
赞曰:‘目连感佛,教以供僧;子邻感神,教以礼塔。至孝通神明,讵不信夫?’
唐朝京师大安国寺子邻法师,父亲姓范,母亲姓王,他的母亲不信三宝,不让子邻师出家,邻师逃离家,到东都,依止广爱寺庆修律师出家。有一天忽然怀念双亲,乃回俗家探亲。这时他的父亲已两眼失明,母亲已逝世三年了。于是到东岳大帝庙,铺设坐具,诵法华经,发誓要见岳帝,求知母亲死后生到何方。那一天晚上,梦见岳帝告诉他说:‘您母亲死后堕落地狱,现在受各种苦楚。’邻大师悲哭请求岳帝告诉他免除母难的方法。岳帝说:‘您可到□山阿育王寺,礼拜佛陀舍利塔,大概可以拯救她。’邻法师于是到□山育王塔,哀泣礼拜,拜到四万拜,忽然有呼叫邻法师的声音,抬头仰望空中,看见母亲向他谢道:‘承蒙你礼佛陀舍利塔的功德力,我得以往生忉利天了。’说完就不见了。
赞道:‘目犍连孝心感动佛陀,教他于七月十五日佛欢喜日供僧救母;子邻法师孝心感动神明,教他礼塔以救母。至孝通于神明,能不相信吗?’
◎悟道报父
唐师备,姓谢氏。父以渔为业,堕水死;备因出家,欲报其父。芒鞋布衲,食才接气,与雪峰存禅师为友。峰以其苦行,呼为头陀。
尝携囊出岭,拟欲遍参,忽伤足流血,豁然而悟;遂不出岭,依峰咨决心要。峰尝称曰:‘备头陀再来人也。’后忽梦父来谢云:‘荷子出家,了明心地,已得生天,故来报耳。’
唐朝福州玄沙院师备宗一禅师,姓谢,他的父亲捕鱼为生,不幸掉到水里死了,备法师因此出家,来报答父亲养育的恩德。出家后修行极其清苦,一双草鞋,一件粗布僧衣,吃的东西仅够维持生命。和福州雪峰广福院义存禅师做朋友。峰禅师因为他苦行,称他为头陀。
有一天带著行李出山,想到各处行脚参访,走不多远忽然擦伤了脚,流了血,而豁然大悟,于是不下山,依止雪峰禅师请示切磋心法。峰禅师曾说:‘备头陀是乘愿再来度化众生的菩萨啊!’后来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父亲来相谢说:‘因你出家,明心见性的功德的拔荐,我已得生天,所以来通报你这个好消息。’
◎刲股出家
唐鉴宗,湖州长城人,姓钱氏。父晟有疾,宗割股肉馈之,绐曰:‘他畜之肉’;父病因愈,乃求出家。后谒盐官悟宗禅师,随众参请,顿彻心源。咸通中,止天目东峰径山,号径山第二祖。
唐朝杭州径山鉴宗法师,湖州长城人,姓钱氏。父亲钱晟生病,宗法师割自己的腿股肉煮给他吃,骗说是其他畜生的肉;父亲的病因此好了,于是要求父亲让他出家。后来去拜谒盐官悟宗禅师,随大众参学请示,顿悟本来面目。唐懿宗咸通年间,住在天目山东峰径山,人称径山第二祖。
◎织蒲供母
唐睦州陈尊宿,讳道明。初游方,契旨于黄檗,住观音院,常余百众。后舍众入开元寺房,作蒲履,施道路,货履养母,人号陈蒲鞋云。
唐朝睦州龙兴寺陈尊宿(尊宿者,受比丘戒四十夏以上,尊称为尊宿),死后追封号道明法师,起先宿法师行脚各处参方,在黄檗禅师处参学印证,了明心地。后住持观音禅院,常住常有百多人,后不再领众,入开元寺一个房子里,作蒲草鞋,摆在路旁卖,所得奉养母亲,人称为‘陈蒲鞋’。
◎诚感父骨
后周道丕,长安贵胄里人,唐宗室也。七岁出家,十九值驾幸洛京,长安焚荡,乃负母入华山,安止岩穴,时谷涌贵,丕自辟谷,惟乞食供母。母问:‘食未?’恐伤母意,必曰:‘已斋。’
母曰:‘汝父霍山战没,骨暴霜露,能收取归葬乎?’遂往霍山,拾聚白骨,昼夜诵经,咒之曰:‘昔人精诚所感,滴血认骨。愿群骨中有转动者,即吾父遗骸也。’一心注想,目不轻舍。数日间,有髑髅从骨聚跃出,摇曳良久,丕□踊抱持,赍归见母。是夜,母梦夫归,明晨骨至,人以为孝感所致。后应制论道,多居元席,朝野归重。
赞曰:‘绝粒而饷母饥,诵经而获父骨,可谓大孝兼乎存殁,而至行超于古今者矣。呜呼!异哉!’
后周洛京福光寺道丕法师,长安贵胄里(皆贵族后裔所住地区)人,是唐朝皇族的宗亲。七岁出家,十九岁逢二太子(唐太宗)杀建成太子及三太子元吉,迁都洛阳,旧都长安兵乱焚毁荡尽,丕大师无家可归,于是背著母亲逃入华山,住在山洞里。当时米价高涨,丕法师自己不吃米谷类(胎息辟谷),只是乞食来供养母亲,母亲问他:‘你吃过了没有?’他恐怕母亲担心,就说‘已吃过了。’
有一天母亲对他说:‘你父亲在霍山之役战死沙场,尸骨暴露在荒野,风霜夜露,能否想办法去捡回来埋葬呢?’丕法师于是到霍山,收集所有的白骨作一堆,对它们日夜诵经,并发愿说:‘古人精诚所感,滴血认骨,(古代相传,至亲之血,共滴水中则相凝合,滴死者骨则渗入,否则不然。如六朝孙法宗寻求父骨,即用此法。)但愿群骨中,有转动的,就是我父亲的遗骨。’说罢眼睛一直注视著骨骸。几天后,有枯骨从骨堆中跳出来,摇晃很久,丕法师万分哀痛地抱住它,带回来见母亲。那天晚上,他的母亲梦见丈夫回来,隔天早上丕大师就带著灵骨回来了。大家都认为是至孝感动鬼神才能如此。后来应皇帝诏令去朝廷讲经论道,常居首席法师之位。无论在朝为官的,或是在野的百姓都归依敬重他。
赞道:‘自己不吃饭,让母亲得以吃饱,虔诚诵经而获得父亲的骸骨,可以说是大孝了。连在世及去世的父母都能兼顾尽孝;而他的孝行可算是古今少有啊。唉!实在是一个奇人!’
◎念佛度母
宋宗颐,襄阳人。父早丧,母陈氏携养于舅氏。少习儒业,年二十九,礼长芦秀禅师出家,参通玄理。迎母于方丈东室,劝母剪发。甘旨之外。勉进念佛,后无疾而终。制劝孝文行于世,号慈觉禅师。
赞曰:‘颐公笃信净土,不惟自利,而兼利其母,使果得往生,贤于度母生天者多矣!沙门欲报其亲不可不知此。’
宋朝真定府洪济宗颐禅师,襄阳人。父亲很早就死了,母亲陈氏带著他投靠他舅舅家扶养。少年时修儒家的学问,二十九岁拜长芦法秀圆通禅师(即东京法云寺法秀圆通禅师)剃度出家,后来参研佛理,了明心地。把母亲接到自己方丈室的东侧一室,劝母亲落发,除奉养饮食外,勉励母亲念佛,后来他母亲没生病安祥地往生。颐禅师并著有‘劝孝文’流通世面,人称慈觉禅师。
赞道:‘颐公深信净土,不但自利,而且兼利他的母亲,如能真使母亲往生西方,比度母亲生天享乐更高明殊胜啊!出家人要报亲恩,不可不知道这件事。’
◎出家父母反拜
予作正讹集,谓反者还也。在家父母不受出家子拜,而还其礼。非反拜其子也。一僧忿然曰:‘法华经言:大通智胜如来,既成佛已,其父轮王向之顶礼,是反拜其子,佛有明训。因刻之经末。’予合掌云:‘汝号什么如来?’僧谢不敢。又问:‘汝既未是如来,垂成正觉否?’僧又谢不敢。予谓曰:‘既不敢,且待汝垂成正觉,更端坐十劫,实受大通如来位,纳父母拜未晚。汝今是僧,未是佛也。佛为僧立法,不为佛立法也。且世人谤佛无父无君,吾为此惧,正其讹谬,息世讥嫌,冀正法久住,汝何为不畏口业,甘心乎狮子虫也?悲乎!’
我写了一本书叫‘正讹集’,里面有提到这反拜的‘反’是‘还’的意思。在家父母不受出家子拜而还其礼。不是反而先拜他儿子啊!有一僧愤怒不平地说:‘法华经说:大通智胜如来成佛后,他父亲转轮圣王向他顶礼。这是在家父母反拜出家子的例子,佛已有明显的训示,所以记载在经典后段。’我对他合掌说道:‘您老人家名号叫什么如来?’这位僧忙说不敢当。我又问:‘您既然还不是如来,那么快成正等正觉,近于成佛了吧!’他又连忙说不敢不敢,我说:‘既然不敢,且等您快成正觉,更端坐十劫(大通智胜佛,十劫坐道场,佛法不现前,不得成佛道),实实在在成了和大通如来相同的果位,才来接受父母的礼拜还不迟,且大通智胜佛,受拜时身涌虚空,就大有不受拜的意思了。您现在是僧,不是佛啊!佛立法是为僧而立的,不是为佛而立的。而且世俗的人毁谤佛教徒无父无君,我正担忧这件事,怕引起世人误会更厉害而加以辨正,以免世人毁谤佛教,祈望佛法能常久住世,您怎能不怕造口业,甘心作佛门的罪人呢?您这样正是“狮子身中虫,自食狮子肉。”可悲啊!’
◎总论
世人病释氏无父,而释氏之孝亲反过于世人。传记所载,盖历有明征矣!今犹有嫉僧如蛇蝎者,则僧之罪也,甚可痛恨。其罪有三:安享十方之供养,而不念其亲者,一也;高坐舟车,而俾其亲牵挽如工仆者,二也;割爱出家,而别礼他男女以为父母者,三也。愿诸世人毋以此三不才僧,而病一切。
世人指责出家人不孝父母,而不知道佛教徒的孝顺比一般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有许多高僧传、圣贤录等都记载著孝亲的行为,历史上有许多事实的证明啊!今时仍有人痛恨厌恶出家人,像厌恶毒蛇毒蝎一样,这是出家人自己造成的啊!造成这个罪过的原因有三:安享十方的供养,而从不想到自己父母的饥寒,这是第一项;高适地坐著车船,而让双亲像工人仆役一样地拉车牵马绳子,这是第二件;截断亲情出了家,却认其他男女做父母的,这是第三件。希望世人不要以这三种不肖的出家人,以偏概全地来指责所有的僧尼。
◎开陈报应
吴僧会,吴主皓召而问曰:‘佛言善恶报应,可得闻乎?’
对曰:‘明主以孝慈治天下,则赤鸟翔,寿星见;以仁慈育万民,则醴泉冽,嘉禾出。善既有应,恶亦如之。故为恶于隐,鬼得而诛之;为恶于显,人得而诛之。易称积善余庆,诗美求福不回;虽周孔之格言,即佛教之明训。’
皓曰:‘周孔既明,何用佛教?’
对曰:‘周孔不欲深言,故略示其概;佛教不止浅言,故备陈其详。圣人惟恐善之不多,陛下以为嫌何也?’
皓深然之。
三国末叶魏吴国建业建初寺康僧会法师,有一天吴王皓诏见他问他说:‘可否说一些佛法有关善恶报应的道理,让我听听?’
会法师回答说:‘英明的君主用孝顺和慈悲来治理天下,则红色鸟飞翔(如史记载武王渡河,有火自上复下,至于王座,流为乌鸟,其色赤,其声魄),寿星出现(寿星,“尔雅”解作角亢二星宿,“史记封禅书寿星祠注”言寿星即南极老人星,见则天下理安),用仁爱和慈悲来教养万民,则地上涌出甘泉,甜美清凉,产出优良大品种的谷类。(周成王时,唐叔得禾,异亩同颖,归周公于东,周公旅天子之命作嘉禾。)为政善既然有瑞应,为恶亦一样有恶报。所以暗地里作恶,虽人不知,鬼神要杀你,作恶明显昭彰的,人们要杀你。易经称赞:“积善之家必有余庆”,诗经上也褒扬君子求福要为善行正,不可走邪恶的路径。(诗经大雅□朴:“莫莫葛□,施于条枚,岂弟君子,求福不回。”)这些话虽然是周公、孔子等儒家圣人的格言,却也是佛教的明训。’
皓说:‘周公、孔子既已阐明了这个道理,何必再用佛教的理论呢?’
会法师回答说:‘周公孔子等儒圣,不想深入去分析这个问题,所以大略地训示一些;佛的教化不只是讲到表面目前的问题,更推而过去未来,精辟微细,所以陈述详细而完备。圣人惟恐善法不多,陛下却嫌烦复,是何道理呢?’
吴王皓听了,深表赞同。
◎劝善弭灾
晋法旷,简文帝诏问起居,并咨以妖星,请旷为力。旷答诏曰:‘景公修德,妖星移次。愿陛下勤修德政以塞天谴;贫道必当尽诚。’乃与弟子斋忏,俄而星灭。
晋朝于替青山竺法旷法师。有一天简文帝下书问候他日常起居安乐否?并请教天象出现妖星怎么办?请旷大师想办法。旷大师回信说:‘齐景公行仁政,积阴德,本来出现的妖星就消失了,但愿陛下也勤修德政,来防止上天的谴责和降祸吧!贫衲一定竭尽心力为此消灾祈福。’于是和弟子们一齐至诚拜忏,不久妖星就消失了。
◎规谏杀戮
晋佛图澄,以石勒好杀,乃诣勒。勒问:‘佛道有何灵验?’
澄知勒不达深理,宜先动以道术,乃取钵盛水,烧香咒之。须臾,生青莲花,勒信服。
澄因谏曰:‘夫王者,德化洽于宇内,则四灵表瑞;政敝道消,则慧孛见于上。恒象著见,休咎随行,斯古今之常征,天人之明诫也。’
勒甚悦焉,应被诛戮蒙救济者甚众。
赞曰:‘尝怪南北朝多高僧,贤圣出兴,不于平世而于乱世者,何也?良以运厄时艰,民穷物苦,大悲救济正在斯时耳。所谓“药因救病出金瓶”者非耶?’
晋朝邺中竺佛图澄大师,因后赵王石勒好杀,于是去到石勒那里。勒问他:‘佛道有什么灵验的事吗?’
澄大师知道石勒不大懂道理,对佛法没什么信仰,必须先显一些神通法术来打动他的心,于是拿一个钵装水,焚香念咒。不久钵中生出一株青莲花来,石勒于是信服。
澄大师就趁势进谏说:‘作国王的人,如力行仁政,德泽布于四海,则出现神龙、瑞凤、麒麟、灵龟四种灵物,表示吉祥昌隆的国运;若为政不仁,横行无道,则天上就出现慧星、孛星等妖星,显示天下灾乱将起,国运不祥。星象既然明显地示现,吉凶福祸随即而来,善得善报,恶得恶报,这是古往今来所常有的象征,天人明显的警告啊!’
石勒听了非常高兴。很多要被杀死的人,因为这样而得免于死。
赞道:‘很奇怪的魏晋南北朝时代,特别多高僧大德,且贤圣出现,不在太平之世,而在乱世。是什么原因呢?实在是因为世运危困,时局艰苦,人民穷,物质缺乏的时候,正需要菩萨运大悲心,救苦救难啊!这不就是所谓的“药因要救疾病而从金瓶中倾出来”吗?’
◎巧论斋戒
宋求那跋摩,罽宾国王族也。元嘉八年达建业,帝问曰:‘寡人欲持斋不杀,而身主国政,不获从志,奈何?’
对曰:‘帝王所修与匹夫异,匹夫身践名劣,应须克己苦躬;帝王以四海为家,万民为子,出一嘉言则士庶咸悦,布一善政则人神以和,刑不夭命,役不劳力,则风雨时,寒暑调,百谷茂。如此持斋,斋亦大矣!如此不杀,戒亦至矣!宁在辍半日之餐,全一禽之命,然后为弘济耶?’
帝抚机叹曰:‘俗人迷于远理,沙门泥于近教,如法师所言,真可谓开悟明达,通天人之际矣!’敕有司供给,举国宗奉。
赞曰:‘帝王之不信佛法,非独不信者之过,亦论佛法者未尽其妙也。如求那者,义正而语圆,辞善巧而不叛于道,真佛法、世法,通融不碍者矣!虽古良谏议何以加此?彼世僧局偏见而自谓持正,不知使人主不欲亲近缁流者,正为此等辈也。神龙变化,非蚯蚓所知,其是之谓欤?’
南北朝时,高僧京师祇洹寺求那跋摩,是印度罽宾国的王族出家。南朝宋文帝元嘉八年,跋摩大师来到建业,文帝请教大师:‘寡人(帝自称)想持素并不于非时食,且禁杀生,但我身为一国之主,掌全国政治,种种拘限,无法满愿,不知怎么办才好!’
跋摩大师回答:‘帝王的修行法和平常百姓有所不同。小百姓身分践,名分微,自是应该刻苦耐劳,勤俭修行,帝王拥有整个天下,掌管所有的百姓,只要说一句仁德的嘉言,官吏和百姓都会很欢欣,行一仁政,则人神都高兴而随顺,虽然用刑而不滥杀生命;虽有征役,而不剥榨人民的劳力,那么天下就风调雨顺,寒热适当,百谷茂长。这样的斋戒才是大斋戒,大功德啊!这种不杀生,可算受持不杀戒的极致啊!哪是单放弃吃半天的饭,保全一禽兽的生命,就算是大慈悲大功德了呢!’
文帝拍案感叹著说:‘世俗人对深远的佛理迷惑不清,无从信奉,大都是出家人拘泥于出世法而疏于入世的教化;像您所说的这些话,实在是一个开悟明达,解行通天人之际的高僧啊!’于是命令掌职的官吏供养摩大师,全国都崇拜供奉。
赞道:‘帝王所以不信佛法,不独是帝王本身的过错,实在也是讲论佛法的人,不能完全阐述发挥佛法的奥妙啊,像求那尊者谈佛法,道理正确而说法圆融委婉,言解善巧而不违背正理,才是真正融通佛法和世法而不相妨碍的人啊!就是古代贤良的谏议大夫,也不过如此。那些固执偏见而自谓秉持正道的世俗僧,他们不知道帝王的不愿亲近出家人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这种人啊!神龙的变化,不是蚯蚓可以知晓的,正是这个道理啊!’
◎较论供养
齐法愿,颖川人。高帝事以师礼;武帝嗣兴,亦尽礼敬。
文惠太子尝往寺问讯,谓愿曰:‘葆吹清铙以为供养,其福如何?’愿对曰:‘昔菩萨八万伎乐供佛,尚不如至心;今吹竹管子,打死牛皮,何足道哉?’
赞曰:‘好佛事而昧佛理,糜费虽多,不越人天有漏之因耳。愿公此言,岂独觉世之迷,抑万代沙门释子之良药也。’
南朝齐正胜寺法愿大师,颖州人。齐高帝拜他为国师,尽弟子之礼。齐武帝(高帝之子)继位,也是对他极为礼敬供奉。
有一天太子文惠到寺里问候愿大师,请示愿大师说:‘我用歌舞、奏乐来供养佛菩萨,其福德怎么样?’愿大师回答:‘往昔菩萨用八万种歌舞音乐来供养佛,尚且不如以至诚清净心奉行佛法的功德,你今天吹竹管子(萧),打死牛皮(鼓),又算什么呢?’
赞道:‘好做佛事(如斋会、法会),而不明佛理,虽花费很多财力,只不过是种人天福的有漏(不究竟)因而已。愿公这一席话,不仅是觉醒了世俗人的迷惑,而且是后世出家人的忠言良药啊!’
◎说法悟主
齐僧稠,昌黎人,年二十八,投钜鹿实公出家。
齐文宣征之,不就;躬造焉,扶接入内,稠为论三界本空,国土亦尔,世相不常,及广说四念处法。帝闻,惊悟流汗,因受菩萨戒,断酒肉,放鹰鹞,去鱼畋,禁天下屠杀;月六年三,敕民斋戒。
南朝齐邺西龙山云门寺僧稠大师,昌黎人,二十八岁时到钜鹿景明寺拜僧实法师为师,剃度出家。
齐文宣帝下诏再三敦请稠大师赴建邺教化群生,大师谢绝不去,于是皇帝亲自造访大师,扶著大师迎入内宫。稠大师为文宣帝讲论三界(欲、色、无色界)本来空幻,国土亦因妄想而成(楞严经:‘因空立世界,想澄成国土’),世事无常。及申论四念处法(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文帝听了恍然大悟,惊恐得汗下如雨。于是依大师受菩萨戒,永断酒肉,放掉打猎用的鹰鹞,废弃捕鱼的网罟及打猎的道具。下令禁止百姓屠杀生畜,每年正、五,九三个长斋月,每月的初八、十四、十五日,和廿三、廿九、三十等六斋日要百姓持斋戒(即八关斋戒,过午不食及不杀生、不偷盗、不妄语、不非梵行、不饮酒、不涂饰香□、不歌舞观听、不眠坐高广大床)。
◎感悟东宫
唐玄琬,弘农华阴人。贞观初,帝以琬戒德朝野具瞻,敕为皇太子诸王授菩萨戒。
琬致书皇太子曰:‘今略经中要务四条,惟愿留意。一曰行慈,谓依涅槃梵行之文,含养兼济。二曰减杀,谓东宫常膳,多所烹宰;殿下以一身之料,遍拟群寮,及至断命所繇,莫不皆推殿下,请少杀生,以永寿命。三曰顺气,谓不杀曰仁,仁主肝木,木属春生,殿下位处少阳,请春季禁杀断肉,以顺阳和。四曰奉斋,谓年三斋,月六斋。何者?今享大福,咸资往因,复能进德,弥增美矣!’
皇太子答曰:‘辱师妙法四科,谨当缄之心府,奉以周旋,永藉胜因,用资冥佑。’
唐朝京师普光寺玄琬律师,弘农华阴人,贞观(唐太宗年号)初年,唐太宗因琬大师的戒律德行,朝野都瞻仰,请他为皇太子和诸王子授菩萨戒。
琬大师写信给太子说:‘现在简略地列出佛经要点四项,希望您用心奉持。一是“行慈”,要依照“大般涅槃经梵行品”所述去做人处事,就可以摄受教养百姓,并救济穷苦。二是“减杀”,皇太子的东宫平常吃饭,常宰杀烹煮很多生畜;殿下所需要的食物,要动用很多人力去营办采购,以至生畜丧命的原因,无不是由您而起,请您减少杀生,来求长寿吧!三是“顺气”,所谓不杀生就是“仁”,仁在人体代表肝,肝在五行属木,木在春阳之时茂生,殿下是太子,位在四象中的少阳(东宫称少阳),福居春月。所以请您在春季禁杀断肉食,以顺阳和之气。四是“奉斋”,就是每年正、五、九三个月(此三月四天王巡视南瞻部洲),及每月六斋日(即每月八、十四、十五、二十三、二十九、三十日,此日诸天众集会,称量世间善恶多少,见造善者拥护,见造恶者共嫌毁)持斋。为什么要这样呢?因为您目今享受大福报,都靠您过去世积功立德,修行得来的,如您今生更能修积德行,那就更完美,福报就更大了。’
皇太子回答:‘承蒙师父训示妙法四项,我会谨慎牢记在心,时时信受奉持,永远用这四个座右铭去警惕和做事,俾能得到上苍鬼神在冥冥中的保佑。’
◎劝断屠杀
唐沙门明赡,素博学怀抱经济。太宗闻其名,诏入殿内问之。赡广陈政要,因叙释门以慈救为宗。太宗大悦,下敕年三善月,月六斋日,普断屠杀,行阵之所皆置寺焉。
唐朝终南山智炬寺僧明赡大师,一向博学多闻,怀经世济民之才。唐太宗听到了他的名气,下诏书迎请他入皇宫内,请教他问题。赡大师广泛地陈述为政的要领,藉机会说明佛门以慈悲救济为宗旨的道理。太宗听了很高兴,下令每年三个善月(正、五、九),每月六斋日,一律禁屠杀,自己出巡行幸所在地,都建立寺院。
◎劝修忏法
宋昙宗,秣陵人,出家灵昧寺。尝为武帝行菩萨五悔法,帝笑谓宗曰:‘朕有何罪,而为忏悔?’
宗对曰:‘昔虞舜至圣,犹云“予违汝弼”;汤王亦云“万姓有过,在予一人。”圣王引咎,盖以轨世,阶下齐圣往古,履道思冲,宁得独异?’武帝善之。
南朝宋灵昧寺昙宗法师,秣陵人,在灵昧寺出家,曾经有一次为宋武帝做天台六时菩萨五忏悔法(忏悔、劝请、随善、回向、发愿五项,昼夜六时修之),武帝笑著对宗大师说:‘寡人有什么罪过,需您替我拜忏?’
宗大师回答:‘昔时虞舜,算是大圣人了,尚且对禹说:“我违背了正道,您当以义理辅正我。”(出书经虞书益稷)商成汤、周武王也都说:“百姓有什么罪过,都是我作君王一人引起的。”(出商书汤诘、周书泰誓)古代圣王引咎自责,对自己要求严格,对别人体谅,实在是用以作世间的模范啊!皇上和古代圣人一样贤明,行圣王之道更要谦虚,怎可和其他圣王不同,而不责备自己呢?’宋武帝听了非常赞同。
◎受罚不欺
宋道楷,沂水人。得法后,大扬洞上之风。崇宁中,诏往东京净因。大观中,徙天宁,上遣使赐紫衣,号定照禅师,表辞不受。上复令开封府尹李孝寿,躬谕朝廷褒善之意,而楷确然不回。
上怒,收付有司,有司知楷忠诚,问曰:‘长老枯瘁,有疾乎?’
对曰:‘无疾。’
有司曰:‘言有疾,即法免罚。’
楷曰:‘岂敢诈疾而求免罪遣乎?’
吏太息,遂受罚,编管淄州,见者流涕;楷神色自若。至州僦屋而居,学者益亲。明年,敕放自便,乃庵于芙蓉湖中。
赞曰:‘荣及而辞,人所难也;辞而致罚,受罚而不欺,不曰难中之难乎?忠良传中,何得少此?录之以风世僧。’
宋朝东京天宁芙蓉道楷禅师,沂水人,得悟心法后,极力宏扬曹洞宗的宗风。宋徽宗崇宁年间,皇帝下书令住持东京(又名汴京即今开封)净因寺。宋徽宗大观年中,迁到天宁寺,皇帝派遣使者赐大师紫衣(唐宋皇帝赐高僧以紫色僧衣),封号定照禅师。楷禅师上表推辞不接受。皇上又命令开封府尹李孝寿亲自去表明朝廷褒扬推崇的意思,然而楷大师仍坚持不接受。
这样触怒了皇上,命执法官吏要办楷法师,执法官知道楷禅师一向忠诚,于是问他说:‘长老看来形貌枯瘦憔悴,有病吗?’
楷禅师回答:‘没病。’
官吏说:‘您回答说有病,就有理由可以免去惩罚。’
楷大师说:‘我怎敢诈骗说有病来免除罪罚呢?’
官吏听了叹息不已,终于受罚,被贬到山东淄州,看到大师被流放的人莫不痛哭流涕。而楷大师神色自然,若无其事。到了淄州租房屋而住,学者更加亲近,人数也更多。隔一年后,皇帝下令可自由到任何地方。于是建茅庵位于芙蓉湖(江苏武进县东,无锡县西北,今称芙蓉圩)上。
赞道:‘荣华功名降临己身而能辞却,是人人难以做到的,辞拒而受惩罚,受罚而不欺诳求免,可以说更是难中之难了。忠良传记中,怎能没有这一则呢?所以记载下来做世上出家人的借鉴。’
◎咏花讽谏
后晋江南李后主召法眼禅师入内庭。时牡丹盛开,主索诗,师乃颂云:
‘拥毳对芳丛,繇来迥不同;发从今日白,花是去年红。艳异随朝露,馨香逐晚风;何需待零落,然后始知空?’主叹悟讽意。
赞曰:‘味诗意,忠爱油然,溢于言表,惜后主知而不用,终不免梦里贪欢之悔耳!彼号为诗僧者,品题风月,敝精推敲,而无裨于世。以此较之,不亦黄金与土之相去耶?’
五代后晋南唐(南唐被宋太祖贬国号曰‘江南’)李后主有一天召见金陵清凉院大法眼文益禅师入内宫。当时牡丹花盛开著,后主求法眼禅师为牡丹作一首诗,大师于是颂咏出:
‘穿著珍贵的毛衣,对的芬芳的花丛,这种富贵的景象和气氛,和一般人大大地不同。但是人生岁月无情,好景不常,头发从今天开始会渐渐的白了,花儿看来也会不如去年的艳红。牡丹花的美艳随伴著早晨的露珠,更加娇媚,但是朝露很快随旭日而消失,花儿也日渐会枯萎,牡丹花的馨香随著晚风吹送,更加清香,但晚风远去,花香也渐飘零;由此看来,何必要等到花谢凋落,才体会诸行无常,万法本空的道理呢?’李后主慨然叹息,颇能领悟这诗里讽刺他侈华沉迷的意义。
赞语:‘细细地品味这首诗的意境,觉得字里行间,洋溢著忠心爱主的热忱,可惜李后主知道这个意思却没有实地奉行改过,最后仍免不了亡国,后悔自己在如梦的人生里贪著欢乐,不知觉醒。(李后主“浪淘沙”词,有“梦里不知身是客,一饷贪欢。”之句)那些号称“诗僧”的出家人,不务道业,从事品题风月,考究用字造句的优美与否,而对世道人心毫无帮助。和法眼禅师的这诗比起来,不就是粪士和黄金比,相差很远吗?’
◎总论
士君子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僧无官守也,僧无言责也,而尽忠如是,孰谓山林之下无明良喜起之义欤?人伦莫重于君父,吾故前列僧之孝,后列僧之忠,以杜释氏无父无君之谤。
士君子处在乡野民间,就要担忧君主的一切;(范仲淹岳阳楼记:‘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出家人没官职,也没有谏言的责任而能如此尽忠,谁能说山林之下出世人中没有像君明臣良,臣子乐于效力,人君之德政兴起的美谈呢?(书经益稷篇:‘股肱喜哉,元首起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人类的伦理再没有比君王和父母更重要的了,所以我前篇列出出家人的孝行,后面接著列出出家人的忠心,来杜绝世俗人说佛教不忠于君主,不孝顺父母的毁谤。
◎忍苦护鹅
佛世,有比丘乞食珠师之门。
时珠师方为王穿珠,置珠取食,而珠偶堕地,鹅吞之。珠师与比丘食,视珠不见,疑比丘窃之也。比丘欲护鹅,故任其捶击,至于流血,鹅来舐血,珠师移怒,并击鹅杀之。
比丘不觉悲泪,珠师怪焉,乃语之故。感悟珠师,忏悔作礼。
佛在世时,有一个比丘到珍珠店去乞食。
当时珍珠师傅刚好在为国王穿珠链,比丘来乞食,他就把珍珠放著进去拿食物,可是珍珠没放牢,滚到地上去了,他家里养的一只鹅刚巧进来,把珍珠吃了。珠师拿食物出来供养比丘,发现珍珠不见了,认为是比丘偷拿去了,比丘怕鹅被杀,所以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任由珠师捶打,打到流血在地,那只鹅又来舐血,珠师怒气末消,迁怒在鹅身上,把鹅也打死了。
比丘不禁悲伤流泪,珠师奇怪,于是问他何以被打不哭,鹅死反而哭?比丘因鹅既已死,遂告诉他原由,珠师听了大受感动,向他恭敬礼拜求忏悔。
◎护鸭绝饮
晋僧群,清贫守节,庵于罗江县之霍山。山在海中,有石盂迳数丈,清泉冽然。庵与石隔小涧,独木为桥,繇之汲水。后一鸭折翅在桥,群欲举锡拨之,恐伤鸭,还不汲水,绝饮而终。
赞曰:‘人为物命而忘己身,大慈弘济于是为主矣!或曰:“全鹅而忍苦,可也;群之灭其生,得无过乎?”噫!至人之视革囊,梦幻泡影耳。苟有利于众生,则弃如涕唾。喂虎饲鹰,皆以是心也,岂凡夫执吝四大者所测知耶!’
晋朝霍山僧群法师,清贫而守气节,在罗江县的霍山中搭一个茅棚住。山在海中,山上有一块直径数丈的大石头,石头上有清泉流出,清冷香甜。
茅棚和大石中间隔一条深沟,上有独木桥,可以走过去汲水。后来有一只野鸭子,折了翅膀飞不起来,停栖在独木桥上。群大师要去打水,看见野鸭折翅停占了独木桥,拟用锡杖拨开它,但又怕它掉下山沟丧生,于是回来,不去汲水,因没喝水而死了。
赞道:‘为了保全动物的生命而不顾自己,再没有比这样更慈悲、更伟大的救济了。或者有人会说:“为了保全鹅的生命,忍受挨打的痛苦,还算可以;像群法师自己牺牲了生命,不是过份了吗?”唉!圣人看自己的身躯如臭皮囊,人生不过如梦幻泡影而已,如果对众生有利益,则将生命如鼻涕口水一般地丢弃不顾。如佛在因地修菩萨行时,以身饲虎,割肉喂鹰,都是舍己为人的心肠所使然啊!哪是执著贪恋这四大假合之身的凡夫,所能明白的呢?!’
◎赎养生命
陈法朗,徐州沛县人。就大明寺宝志禅师学禅,精律论,誉动京畿,听侣云集。所得檀榇,用造经像、塔寺,济给穷厄。见诸生命,即买归畜之。鹅、鸭、鸡、犬,充□房内,见朗寝息,皆寂无声;游观之时,群起鸣吠,喧于鼓吹,亦怀感之致欤?
南朝陈时,扬都兴皇寺法朗法师,徐州沛县人。跟大明寺宝志禅师学禅,对于戒律、论藏也很精通,名扬京城,听讲的人很多。他所得到的布施供养(檀是檀那檀越或施主,榇是施主供养的钱),都用来造经像、塔寺,救济穷困危急的人。看到生畜就买回来养著。所以鹅、鸭、鸡、狗……等充满整个房子。这些生畜看朗大师睡觉休息时,都安静不出声,朗大师探望它们时,都一齐鸣叫著,比吹螺打鼓还大声。难道是对朗大师感恩激动所致吗?
◎悲敬行施
隋灵裕,定州钜鹿人,十五投赵郡应觉寺出家。博通经论,名藉海外,其行施也,悲敬兼之,惠袈裟数过千领;疾苦求疗者,医药无算。但得厚味,必先奉僧;虽御畜类,未尝呵唾。乃至责问童稚,诫约门人,自称己名,号彼仁者,苦言恳切,闻者流泪焉。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定州钜鹿人,十五岁时到赵郡应觉寺出家。博学多才,精通经藏和论藏,名闻海外。他在布施的时候,慈悲又恭敬。惠赠袈裟给其他和尚,数量超过千件;病苦来求医疗的,供给医药更是不计其数。只要得到好吃的东西,一定先供养大众僧,虽对生畜,亦不呵斥吐唾它们。甚至在指责或询问幼童,或申诫约束自己的徒弟时,都自称自己的姓名,称对方为‘仁者’,苦口婆心,恳切告诫,听的人都会感动得流下泪来。
◎买放生池
隋智者大师,居临海,日见民以渔为业,罾网相连四百余里,江□溪梁六十余所。心悯之,乃以所得榇施,买海曲为放生池,表闻陈主。
陈主下敕禁采捕。因为立碑,诏国子祭酒徐孝克为文。辞甚凄楚,览者悲悟,多感化焉。
隋朝国师天台山国清寺智者慧□大师,住在临海一带的地方,每天看见老百姓捕鱼为谋生职业,鱼网相连四百多里,江中设捕鱼的竹墙,及溪里筑的捕鱼孔堰,大小不下六十余所。智者大师看了心中大是不忍,于是把自己所得的供养金,买海曲(今山东日照县西)地方作大放生池,并上表奏陈当时的陈后主。
陈后主于是下令禁止在该地区捕鱼,为此事立石碑纪念,命国子祭酒(古最高学府叫国子学,北齐叫国子寺,隋改寺为学,炀帝又改学为监,祭酒是功高名著者官名)徐孝克作碑文,文辞悲怆凄凉,看到的人都哀伤感动而有所领悟。
◎割耳救雉
隋智舜,赵州人,北游亭山,庵其中。有猎者逐雉,雉入舜房,舜苦劝勉,不听,因割耳与之,猎人惊悟,投弓放鹰,数村舍其猎业。每见贫馁,流泪盈面,解衣减食,无所不至。
赞曰:‘轲氏云:“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于舜老验之。’
隋朝赵郡障洪山智舜法师,赵州人。有一次北游赞皇许亭山,便在这山上建茅棚住了下来。有一天一个猎人追雉(雉俗名野鸡),野雉飞入舜大师房内,舜大师苦苦相劝,求他放了一条生命,猎人不听,定要抓雉,于是舜大师割下自己的耳朵给猎人,用以代野雉生命,猎人看了大吃一惊,遂感悟自己的罪业,终于放弃弓箭、猎鹰等猎具,决定不再打猎。因此感动了几个村子的人,自动放弃打猎。舜大师每次看到贫困的人,都流泪满面,脱自身的衣服给他们取暖,分自己的粮食给他们吃,这样无所不至地慈悲济世。
赞道:‘孟子说:“至心诚意去做事,别人没有不被他所感动的。”由舜老的德行,证实了这句话。’
◎济贫诣官
隋普安,京兆泾阳人。周氏灭法,隐于终南山之楩梓谷,苦行忘身,或露形草莽以施蚊虻,或委卧乱尸以施虎豹。时有重募,擒送一僧,赏帛十段。或来执安,安欣然慰喻曰:‘观卿贫煎,正欲相给,为设食已,与共入京。’
帝曰:‘我国法急,不许道人民间;汝更助急,不许道人山中,则遣渠何往?’遂放入山。
隋朝京师郊南逸僧普安法师,京兆泾阳人。北周武帝建昌三年灭佛教,令僧尼还俗,安法师躲到终南山的□梓谷隐居,勤修苦行,不把身体形骸挂在心上,有时裸露著身子,躺在草丛中,让蚊虫吸咬,布施身血,有时躺在杂乱的尸体群中,想用自己的身体布施给虎豹吃。当时政府公告重赏,如捉到并呈送一个出家僧人,赏赐丝绸十段。有一个人要来捉拿安大师去领赏,安大师欣然的安慰他说:‘我看您贫穷煎迫,也正想帮忙让您有所收获,现在我弄些食物给您吃,吃完了和您一道入京城去,让您领赏。’
到了京城,皇帝看了却说道:‘我国目前国法严厉,不准民间有出家人,你更加严厉了,不准出家人住到山里去,那么要叫他们到哪里去呢?’于是放安大师回山上。
◎躬处疠坊
唐智岩,丹阳曲阿人。智勇过人,为虎贲中郎将,漉囊挂于弓首,率以为常。后入浣公山,依宝月禅师出家。
昔同军戎刺史严撰、张绰等,闻其出家,寻访之,见深山孤寂,谓曰:‘即将癫耶!何为在此?’
严曰:‘我癫欲醒,君癫正发。’往石头城疠人坊为其说法,吮脓洗秽,无不曲尽。永徽中,终于疠所,颜色不变,异香经旬。
唐朝丹阳智岩法师,丹阳曲阿人,机智和武勇都超越常人,年青时当虎贲中郎将(帝王卫官)。常把滤水囊挂在弓头(滤水去虫方饮之,以防杀生),习以为常。后来到浣公山,皈依宝月禅师出家。
以前和他在军队的同事睦州刺史严撰、衢州刺史张绰等人,听说他出家了,一齐去寻访他,见他住在深山里,孤独寂寥,对他说:‘将军!莫非你是发疯了吗?怎么会住到这个人烟绝迹的山上来!’
严大师说:‘我的沉迷和疯癫就快觉醒了,而你们正沉迷著世俗的功名利禄,疯疯癫癫、糊糊涂涂地过日子啊!’后来严大师到石头城疠人区(长恶疮疥者或麻疯病人住的地方),为他们演说佛法,还为他们吸脓水,洗涤脏的疮口和衣物,体贴入微,样样周到。唐高宗永徽年中,在疠人街圆寂,死后面貌容色都没改变,周遭散发著特殊的香味,十几天才消失。
◎口吮腹痈
唐智宽,蒲州河东人。常诵维摩经及戒本,感天神绕房。性慈惠,好赡病人,不计道俗及路远近,无人治者,即舆来房中,躬自经理。有患腹痈,脓不能出;口吮之,遂获痊可。后袅感作逆,事逮宽,配流西蜀,祖饯财帛悉不受,唯以一驴负经。
路逢僧宝遑者,足破卧道旁,舍驴与乘,自担经籍。时逢岁俭,煮糜粥以饲饥,又解衣衣之,或割或减,衔哀劝化,导彼念佛。
唐朝蒲州仁寿寺智宽法师(续高僧传作志宽),蒲州河东人,经常读诵维摩诘经及戒本,感召天神围绕房屋,赞礼护法。宽法师秉性慈悲宽怀,乐意帮助病人,不论出家人或在家人,离他远或近,如有患病而没人医疗的,就用车子把病人载来自己的房中,亲自照顾料理一切。曾有一个病人,腹部长了一个疮疽,脓胀在内流不出来,宽大师竟用口吸吮脓出来,这个病人终于因此而痊愈。后来土匪袅感作乱,借故捕捉宽大师,将他流放到四川,大师对于送行的宴会、钱财、衣物、布匹等,一概不接受,只带著一只驴子,载著经书前去。
路上遇到一个僧人号宝遑的,脚受伤无法走路,躺在路旁,宽大师让他乘驴子,自己担负经典。当时农作物岁收不好,人民粮食缺乏,宽大师用一点米煮稀饭,彼此充饥,又脱下自己的衣服给他穿,有时将自己的食品完全让给他,有时减少自己的食物等,含著悲愍的心,劝导教化他念佛求生净士。
◎惠养群鼠
唐慧意钵中之余,饲房内鼠。有鼠百余,皆驯狎,争来就食。其病者,以手摩捋之。
唐朝襄州景空寺慧意法师,将钵中吃剩的食物,用来喂禅房内的老鼠,他房内有百多只老鼠,都很乖驯地亲近他,抢著来吃食物。患病的老鼠,他就用手抚摩它。
◎毡被畜狗
唐智凯,丹阳人,常讲三论。贞观元年,住余姚县小龙泉寺。越俗,狗生子,多捐弃道上。凯怜之,收聚养育,乃至三十、五十,毡被与卧,不嫌污秽。
唐朝越州嘉祥寺智凯法师,丹阳人,常开讲三论(中论,百论,十二门论)。唐太宗贞观元年,住持浙江余姚县的小龙泉寺。当时越地(余姚为古之越国)的习俗,家里狗生小狗,多半遗弃在路上。凯法师怜悯它们,收集起来饲养,愈来愈多,多到三十、五十只,用兽毛织成的被子给小狗睡,不嫌它们肮脏。
◎秽疾不嫌
唐道积,蜀人,住益州福感寺。性慈仁,有疠疾者洞烂,秽气郁勃,闻者掩鼻。积为之供给,身心不二;或同器食,时与补浣。人问之,答曰:‘清净具秽,心憎爱也,吾岂一其神虑耶?寄此陶炼耳!’
唐朝益州福感寺道积法师,四川人,住持益州福感寺。积法师秉性仁慈,有患恶疮病的,全身长脓又烂成一个洞一个洞的,臭气非常浓厚,闻到的人都掩起鼻子,积法师供应他衣食,行为的表现和内心一致,绝不是故意装成泰然自若的样子。甚至有时和患者用同一食器,同桌吃饭,帮他们补衣服、洗衣服。有人问他,怎能忍受这种环境和生活。积法师回答说:‘喜爱清洁干净,厌恶臭味污秽,这是分别心理的作怪,我是一个修行人,为要了生脱死,就要能克服七情六欲,我岂真能修到如如不动的平等智吗?只不过利用这个环境来磨炼我的身心罢了。’
◎看疾遇圣
唐智晖,住重云,创温室浴僧,施水给药。有比丘白癞,众恶之,晖与摩洗如常;俄有神光异香,方讶之,忽失所在。
赞曰:‘佛言:吾灭度后,好供养病人,以中多贤圣故也。今重云所遇,与悟达因缘正相似。古今类此甚多,姑出一二,以为嫌弃病人者劝焉。’
唐朝洛阳中滩浴院智晖禅师,住持京兆重云寺。创建了一个道场号‘温室院’,供给十方僧侣洗浴,布施用水及医药。有一个比丘患了麻疯症,众人都厌恶他,不敢接近。晖禅师照常帮他洗擦身体;洗了不久,突然有股奇异的光明和香味从这麻疯比丘身上出现,晖禅师正感到奇怪惊讶,这位比丘就消失不见了。
赞道:‘佛曾说:我灭度后,诸比丘要好好供养病人,因为病人中有很多是圣贤示现(即佛菩萨及声闻等圣贤),来考验你们的啊!今重云晖禅师遇见这位比丘的情形,和唐朝悟达国师(即彭州丹景山知玄大师),遇见迦诺迦尊者的因缘正相似。(唐懿宗时,有悟达国师知玄者,未显时尝与一病僧邂逅于京师,忘其所寓之地,其僧乃患迦摩罗疾,众皆恶之,而知玄与之为邻,时时顾问,略无厌色。因分袂。其僧感其风义,祝之曰:子向后有难可往西蜀彭州九陇山相寻,其山有二松为志。后悟达国师居安国寺,道德昭著,懿宗亲临法席,赐沉香为法座,恩渥甚厚,稍生骄憬之念。自尔忽生人面疮于膝上,眉目口齿俱备,每以饮食喂之,则开口吞啖,与人无异。遍召名医,皆拱手默然。因记昔日同住僧之语,竟入山相寻。值天色已晚,彷徨四顾,乃见二松于烟云间,信期约不诬,即趋其所。崇楼广殿,金碧交辉。其僧立于门首,顾接甚欢,因留宿,遂以所苦告之,彼云:无伤也,岩下有泉,明旦濯之即愈。黎明童子引至泉所,方掬水间,其人面疮大呼曰:未可洗!公识达深远,考究古今,曾读西汉书,袁盎晁错传否?曰:曾读。既曾读之,宁不知袁盎杀晁错乎?公即袁盎,吾即晁错也。错腰斩东市,其冤为何如哉?累世求报于公,而公十世为高僧,戒律精严,报不得其便,今汝受人主宠遇过奢,名利心起,于德有损,故能害之。今蒙迦诺迦尊者,洗我以三昧法水,自此以往,不复与汝为冤矣。悟达闻之,凛然魂不住体,连忙掬水洗之,其痛彻髓,绝而复苏,觉来其疮不见,乃知圣贤混迹,非凡情所测,再欲瞻敬,回顾寺宇,不可复见。——出慈悲三昧水忏。)古往今来,类似这种情形很多,姑且列出一二则,来劝告那些嫌弃病人的修行者。’
◎行先执帚
唐慧斌,兖州人。博穷经论,后专静虑。以慈救为务,每夏步行,恐伤微虫,执帚先扫。随得利养,密行檀惠;种种善事,仍戒勿泄。
唐朝京师弘福寺慧斌法师,兖州人(属今山东省)。博览穷究经论,后来专修禅定。发心以慈悲救济众生为己任,每到了夏天,(生物繁茂之际。)走路怕踏伤了微小的虫蚁,所以在踏出脚步之前,先拿扫帚轻扫地面,以免杀生。一得到供养的财物,就秘密地去做布施利人的事,虽做了种种的善事,还告诫人切莫泄漏给人知。
◎赡济乞人
唐昙选,高阳人,居兴国寺。性好慈济,财物不积。置巨镬,并乞人所得食,总为饘粥,列坐群乞,手自斟酌。见其蓝缕,形容消瘦,怜悯堕泪,悲不自胜。己亦同群受粥而食,遂及多载。
唐朝昙选法师,高阳(河北)人,住在兴国寺。生性慈善,喜好救济别人。从不积蓄财物。购置了一个大锅,把自己及乞丐们乞食所得一并放到里面,煮成浓稀饭,叫他们排列坐好,亲手替他们盛粥。看到穿著破烂的衣服,容貌消瘦的,都会怜悯地流下泪来,悲愍难过之情无法克制。选大师自己也和他们同在一起吃稀饭。这样经过了很多年。
◎施戒放生
五代永明寿禅师,居永明十五年,度弟子千七百人,入天台,度戒万余人,常与七众授菩萨戒,夜施鬼神食,放诸生类。六时行道,余力诵法华经一万三千部。开宝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焚香告众。趺坐而逝。
五代杭州慧日永明延寿智觉禅师,居住永明寺十五年,剃度了一千七百多个弟子,后入天台山为众授戒,约万余人得戒;大师常为七众(指比丘、比丘尼、式叉摩那尼、沙弥、沙弥尼、优婆塞、优婆夷)授菩萨戒,夜晚作瑜珈焰口施食鬼神,并常放生。昼夜六时(昼三时夜三时合为六时,昼三时指即日、中日、后日;夜三时即初夜、中夜、后夜)精进地修持,功课之外闲余时,就诵法华经,一辈子共诵了一万三千部。宋太祖开宝八年十二月二十六日,燃香向大众告别,盘腿(跏趺)端坐著而圆寂了。
◎看病如己
宋高庵住云居,闻衲子病,移延寿堂,咨嗟叹息,如病在己。旦夕问候,躬自煎煮,不尝不与食。或天稍寒,抚其背曰:‘衣不单乎?’或暑,察其色曰:‘莫太热乎?’乃至命终者,不问彼有无,常住以礼津送。
赞曰:‘经称八种福因,看病第一,岂不以衲子无家,孤单湖海,伶仃疾苦,真可悲悯!作僧坊主,而病不于我调,死不于我殡,岂慈悲之道乎?凡住持者,宜以高庵为法。’
宋朝南康军云居寺高庵善悟禅师,住持云居寺,一听到有出家人病重,被移到延寿堂(又名涅槃堂、无常院、如意寮等,为病僧入灭之处也),就叹息不已,好像是自己生病一样。早晚去问候他们,亲自料理饮食,煎煮药物。药物都自己先尝尝看,没有毒性或副作用,才安心地拿给病人服用。天气稍冷了,就关心地抚他的背,说:‘衣服是不是穿得太少了?’天气热了,就察看他的脸色,问:‘是否太热了?’甚至命终圆寂的,不管他有钱没钱,常住(僧是流动的,道场是永久的,所以叫常住)都照礼数津贴送终。
赞道:‘梵网经上说八种福田(天台戒疏下曰:“八福田者,一、佛,二、圣人,三、和尚(受戒本师),四、□梨(受戒时教授威仪之阿□梨),五、僧,六、父,七、母,八、病人”,此中佛与圣人及僧为敬田,和尚、□梨、父母为恩田,病人为悲田。若人向此八种人能恭敬供养,慈愍惠施,则能生无量之福果,故曰福田),其中照顾病人为福田中第一大福田。良以出家人没有固定的家,独自游化五湖四海——即所谓一钵千家饭,孤身万里游——无依无靠,一旦患病痛苦,实在非常可怜而值得同情的啊!当僧众中住持的人,如有出家人生病了,不去照顾他,圆寂了,不办理他的丧事,岂是以“慈悲为怀”的出家人所应有的态度吗?凡是当住持的人,应效法高庵禅师的德行和作风。’
◎总论
仁义礼智,人之四端也,而仁为首;慈悲喜舍,佛之四心也,而慈为先。苟无慈心,虽有博学、多闻、神通三昧,悉魔业耳。或谓慈威并运,佛道也,何专尚乎慈?不知生之、杀之皆仁也,摄之、折之皆慈也;其迹则威,其实则慈也。威而不失为慈,是之谓大慈也,毋以呴呴之恩,沾沾之惠言慈也。
‘仁、义、礼、智’,是做人的四个基本条件,(孟子公孙丑章: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而仁排第一位;‘慈悲喜舍’,是学佛修行的四无量心,(又名四等,四梵行,十二门禅中之四禅。慈无量心是能与乐之心;悲无量心是能拔苦之心;喜无量心是见人离苦得乐,生庆悦之心;舍无量心是如上三心舍之而心不存著,又怨亲平等,舍怨亲也。此四心普缘无量众生,引无量之福,故名无量心。又平等普利一切众生,故名等心。此四心依四禅定而修之,则得生色界之梵天,故云四梵行。俱舍论二十九曰:‘无量有心,一慈,二悲,三喜,四舍。言无量者,无量有情为所缘故,引无量福故,感无量果故。’智度论二十曰:‘四无量心者,慈悲喜舍。’)而慈居最先。如果没有慈心,纵然博学,多闻,证得神通三昧,不过是魔鬼而已。或有人会说:慈悲和威严并用,才是佛道的本色啊!何必专推崇慈悲呢?怎知道救他、杀他(或慈颜爱语提拔帮助,增强信心、道心叫生。怒目金刚,折锐气、杀棱角、钝其锋头叫杀)都是仁的表现,这是一体的两面啊,摄受他,折服他,也都是慈的表现,主要都是为他好,而采取的方法不同而已。在外表显现出来的是威仪严峻,其实内心是充满慈爱的啊!要能外表威严,内心充满慈爱,才是真正的大慈悲!不要以为小小的恩情,少少的照顾就是慈爱啊!
◎避宠入山
晋道恒,秦主姚兴逼以易服辅赞,屡辞不允。殆而获免,乃叹曰:‘昔人有言:“益我货者损我神,生我名者杀我身。”’于是窜影岩壑,草食味禅终身焉。
晋朝长安道恒法师,后秦(即姚秦)主姚兴屡次下诏逼他还俗从政,辅佐治理天下,(因恒法师多所兼通,学该内外,姚兴以其神气俊朗,有经国之才,故逼令还俗助振王业。)恒法师每次都推辞不受。费了很多的麻烦,与之周旋,终于得免。于是感叹地说:‘古人有一句话说:“能增益我的钱财的,必然会损伤我的精神;能增长我的名望的,可能会造成我的杀身之祸!”’于是终身隐居于山谷间,以草木果实养色身,以禅悦为食养慧命,终生不出山。
◎众服清散
晋慧永,与远公居庐山,镇南将军何无忌守浔阳,因集虎溪,请永及远。远从者百余,端肃有序;永衲衣草履,执锡持钵,松下飘然而至,神气自若。无忌谓众曰:‘永公清散之风,乃多于远师也。’
赞曰:‘远师从者百余,皆莲社英贤耳,而何公尚抑扬如是;今僧畜奴仆,张盖荷箧,趋跄于豪贵之门,而求与为伍,何公见之,又当如何耶?’
晋朝庐山慧永法师,和慧远大师同住在江西省的庐山莲社,镇南将军何无忌镇守江西九江,有一次在虎溪宴会,邀请慧永及慧远两位大师驾临。远大师随从有一百多位,个个端庄严肃,彬彬有礼;而永大师穿著缝缝补补的旧僧衣和草鞋,手拿著锡杖,持著钵盂,从松下飘然而到,神气自如。无忌告诉众人说:‘永大师清高飘逸的风格,较之远公有过之而无不及哩!’
赞道:‘随从远公的一百多人,都是莲社才德兼优的人才,而何公尚且作这种褒贬和批评;如今出家人养佣人,打著伞,担著箱子,匆忙地赶往富贵人家,去和他们攀交,何公看到这个景象,不知又会作怎样的批评啊!’
◎不享王供
姚秦佛陀耶舍在姑臧,秦主兴,遣使聘之,厚赠不受。既至,兴自出迎,别立新省,馆于逍遥园中。四事供养亦不受,时至分卫,一食而已。衣钵卧具盈屋三间,不以介意,兴为货之,造寺城南云。
姚秦长安佛陀耶舍大师住在姑臧(今甘肃省辖)时,秦主姚兴派遣使者去礼请他,并赠送他很多贵重的礼物,但耶舍大师都不收。到了长安,姚兴亲自出来迎接,特别建立新的官署在逍遥园的宾馆中。给他的饮食、衣服、卧具、医药等四事供养都不接受,到了食饭之时(分卫翻乞食或团堕。乞食者,比丘行而乞食也。团堕就乞得之食而释之,以西竺之法,多搏食作团堕叠钵中故也。或为汉语,谓以乞得之食物分与僧尼而护卫之,令修道也)才吃一餐(即日中一食),供养他的衣服、卧具堆满三个房间,他从来不去注意它们,姚兴于是将它们卖了,把所得用在建造城南的一座寺。(寺梵语尾贺罗,毗诃罗。寺原为官司之名,释名曰:‘寺,嗣也,治事者相嗣续于其内也。’罗壁志余曰:‘汉设鸿胪寺待四方宾客,永平中佛法入中国,馆摩腾、法兰于鸿胪寺。次年敕洛阳城西雍门外立白马寺,以鸿胪非久居之馆,故别建处之。其仍以寺名者,以僧为西方之客,若待以宾礼也。此中国有僧寺之始。’隋炀帝大业中改天下之寺为道场,至唐复为寺。)
◎驾不迎送
齐僧稠,文宣帝常率羽卫至寺,稠宴坐小房,了不迎送;弟子谏之,稠曰:‘昔宾头卢迎王七步,致七年失国;吾诚德之不逮,未敢自欺形相,冀获福与帝耳。’天下号为稠禅师。
南朝齐邺西龙山云门寺僧稠禅师,齐文宣帝常常率领左右随从及侍卫来寺拜访请教,稠大师一向都静坐在小房子里,不去迎接也不送行;他的弟子劝他对皇帝要屈躬些去迎送,稠大师回答说:‘往昔宾头卢尊者出迎优填王七步,致使他七年失国。(宾头卢颇罗堕,十六罗汉中之第一宾头卢尊者,即长眉罗汉。宾头卢翻言‘不动’,颇罗堕译言捷疾、利根、重瞳等。此人原为拘舍弥城优填王之臣,王以其精勤,使之出家,证得阿罗汉果。因对白衣妄弄神通,为佛呵责,不得住于阎浮提,使往化西瞿耶尼洲,后阎浮四众思见之,白佛。佛听还,而不听入涅槃,使永住于南天之摩梨山,为末世四众作福田。依四分律五十三说:世尊在拘□弥国,王优填是宾头卢亲厚之知识,王朝晡常往问讯。时有不信乐佛法之婆罗门大臣,见宾头卢不起身迎王,以恶心谏止王。王日:‘明日清旦当往,若不起,当夺其命。’明旦宾头卢遥见王来,便远迎。王问言:‘汝今何意起迎我?’答言:‘为汝故起。’王言:‘昨日何故不起?’答言:‘亦为汝故。’言:‘云何为我?’答言:‘汝昨日善心来,今日怀恶心来,若我不起,当夺我命,若夺我命,必堕地狱。若起迎王,将失王位,然宁使失王位,不可使堕地狱,是故起。’王曰:‘几日失王位?’言却后七日必失王位,即如记,至第七日,慰禅王国波罗殊提王来捉王,七年锁脚囚禁。)我实在德行不够,是比不上宾头卢尊者,但不敢破坏出家人尊贵的形相,只希望皇帝因恭敬三宝而获得福报罢了。’天下人对大师清高的德操更加崇仰,号称他为稠禅师。
◎不结贵游
梁智欣,丹阳人,以经义名海内。永明末,太子时幸东田,数进寺。欣因谢病钟山,晏然自得,不与富贵游往,孤回绝人。凡榇施不蓄,为构改住寺云。
南朝梁朝钟山宋熙寺智欣法师,丹阳建康人,以讲经义解,名闻国内。齐武帝永明末年,太子时常驾临东田(京城东部郊外之田,古时每年春初由皇帝主持开耕典礼),屡次到寺里来拜谒欣大师,大师因此推托自己有病,谢绝会客,隐居在钟山(南京市东),悠然自得其乐。不和富贵中人交往,风格清高,大异常人。从不积蓄,供养的钱财都拿去修建寺院。
◎不引贼路
隋道悦,荆州人,常持般若。住玉泉,值朱粲反,入寺求粮,又欲加害。悦殊无所惧;放令引路,悦行数步,坐于地曰:‘吾沙门也,非引路之人,浮幻形骸,任从白刃。’粲奇其高尚,因送还寺。
隋荆州青溪山道悦法师,荆州人,常持诵般若经。住持玉泉寺的时候,适值朱粲造反,到了寺里勒索粮食,又想杀死悦法师,悦大师一点也不怕;窜贼看他丝毫不怕,就不杀他,叫他带路到机要地,悦大师走了几步,就坐在地上说:‘我是出家人,不是引路的人,我这四大虚幻合成的肉体,任你宰割吧!’朱粲非常惊异他这崇高的志节,于是送他回寺。
◎屡征不就
唐慈藏,新罗国人。冥行显被,物望所归。屡征不就,王大怒,敕住山所,将加手刃。藏曰:‘吾宁持戒一日而死,不愿一生破戒而生。’使不忍杀,具以上闻,王叹服焉。
唐朝新罗国(新罗国即今韩国)的大僧统慈藏法师,常暗地里勤修佛法,于是有显著的感应,众人皆心悦诚服。国王每次诏他入宫,他都不去,国王大大生气,命令把他关在山里的监牢,准备亲手将他杀死。藏大师对使者说:‘我宁愿持戒一日而死,不愿破戒苟活一生。’使者听了很感动,不忍心杀他,具实表奏国王,国王终于感动佩服而赦免他。
◎宁死不起
唐四祖道信大师,住黄梅三十余载。贞观中,太宗三诏,令赴京师,并以疾辞。帝敕使者,若更不起,当取其首。师引颈受刃,使以闻,太宗嗟叹,赐珍帛以遂其志。
赞曰:‘子陵之拒先皇,种老之辞仁祖,亦逸士之常耳!未闻胁之以白刃而不回者也。丹凤翀霄,可望而不可追也,四祖其人欤!慈藏其人欤!’
唐朝蕲洲双峰山道信禅师,乃禅宗四祖,住持黄梅(今湖北省)双峰寺三十多年,唐太宗贞观年中,三次下诏,命令他到京师来,一瞻风采,四祖都托病推辞不去。皇帝命令使者,如果再不入京,就要砍四祖的头。四祖伸出脖子等使者来砍,毫无畏惧。使者把这件事回秦皇帝,唐太宗慨叹不已,终于不再为难四祖,并且颁赐名贵的丝绸给他,满足他遁隐山林的志趣。
赞道:‘严子陵先生东汉余姚人,姓严名光,字子陵,少年时和汉光武帝同游学,光武即位,子陵变名隐身不见,帝命人寻找,苦劝他上朝为官,辅佐王业,他都拒绝不受,就耕于富春山。宋朝洛阳人种放,隐居终南,嗜酒躬耕,自号云溪醉叟,宋真宗时召为左司谏,寻辞归山。后宋仁宗(真宗之子)即位,亦拒不受。这两个人的作风,也不过是一般隐士的风格而已,已经算很清高了,还没听过受到死亡的威胁,仍然拒绝不受的啊!这种清高的风格,简直像鸾凤冲霄高飞,实在是望尘莫及啊!四祖就是这么伟大的人,慈藏大师就是这么伟大的人!’
◎三诏不赴
唐汾州无业禅师,陕西雍州人。穆宗遣左街僧录灵准赍诏起之,师笑曰:‘贫道何德?累烦人主,尔先行,吾即往矣!’遂沐浴敷座,告门人曰:‘汝等见闻觉知之性,与太虚空同寿。一切境界,本自空寂,迷者不了,即为境惑,流转不穷。常了一切空,无一法当情,是诸佛用心处。’言讫,端坐,中夜而逝。准回奏,帝大钦叹,赐谥大达国师。师处宪、穆两朝,凡三诏不赴。
唐朝汾州开元寺无业禅师,陕西雍州人。唐穆宗派遣左街僧录(僧官名,起于姚兴时,唐代又分左、右街僧录,管寺庙种种制度及与官方的联系。)灵准带著诏书前去请他入京。无业大师笑道:‘贫道没什么德行,很惭愧地老是麻烦皇上来敦请,这次我不再拒绝,您先走,我随后就到。’于是沐浴身体,敷设座位上座,告诉他的门徒们说:‘你们眼见、耳听、身触感觉、意识知道的根性,是永不磨灭的,和太虚空一样无穷无尽。(即识根或有毁灭,识性不灭。)外在的一切现相,只是六根攀缘六尘,产生的虚妄空幻的六识,万法唯识,缘起性空,自性本体是一尘不染,周遍法界的,(楞严经:汝元不知如来藏中,性色真空,性空真色,清净本然,周遍法界。随众生心,应所知量,循业发现。世间无知,惑为因缘及自然性,皆是识心分别计度,但有言说,都无实义。)只要了明一切唯心,灭除妄念分别,则一切境界犹如虚空。(即六祖所说的“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了。)众生因无明不悟,被外在境界迷惑,随波逐流,在三界六道轮回,展转无有尽期。如能照我上述的,常能了悟一切如梦如幻,无一法可分别和执著的,就是诸佛安心处,即是契合诸佛心法了。’说完了,就端正坐著,到了中夜分就圆寂了。灵准回京,把这件事表奏皇上,皇帝非常钦佩感叹,追封他为大达国师。无业大师处在唐宪宗和唐穆宗两个朝代,受三次(宪宗两次,穆宗一次)皇帝的诏请,都拒绝不去。
◎诏至不起
唐懒融隐金陵牛首山,上闻其名,遣中使召见。使至融方坐地;燃牛粪火,拾煨芋而食,塞涕交颐。使云:‘天子有诏,尊者且起。’融熟视不顾。
使笑云:‘涕及颐矣!’
融曰:‘我岂有工夫为俗人拭涕耶!’
上闻而叹异,仍厚赐旌之。
唐朝润州牛头山法融禅师,隐居南京牛头山(牛首山),皇上得知他的名声,派遣使者(天子左右使用的人叫中使),召他入宫相见,使者到牛头山的时候,融大师刚好坐在地上,烧牛粪,烤芋头,捡烧熟的芋头吃著。天气寒冷鼻涕左右流了满脸。使者说:‘皇帝有诏令来了,尊者暂且起身听圣旨。’融大师仍旧注视著芋头而不理睬他。
使者笑道:‘您的鼻涕流到脸颊上来了。’
融大师说:‘我哪有闲工夫为世俗人擦鼻涕呢!’(求道修行如救头然,分秒精进,不可丝毫浪费。)
皇上听了这件事,叹为稀有,于是重重地赏赐他、表扬他。
◎冒死纳僧
唐法冲,陇西成纪人。贞观初,敕私度者处以极刑。时峄阳山多逃僧避难,资给告匮,冲诣州宰,告曰:‘如有死事,冲身当之,但施道粮,终获福佑。’宰嘉其志,冒网周济焉。
唐朝衮州法集寺法冲法师,陇西成纪人。唐太宗贞观初年,下令私自度人出家的要重办(处死刑)。当时峄阳山有很多没有国家发给度牒(可出家的证可文件)而出家的僧人,冲大师都收留他们,但因人多,粮食缺乏。冲大师于是去拜访州长,告诉州宰说:‘我来承担被处死的责任,您只管布施粮食,好让出家人安心办道,终会获得福报和三宝的加被。’州长非常赞喜他的志气,冒著甘犯法律的危险来救济他们。
◎不赴俗筵
唐韬光禅师,结茆于灵隐西峰。刺史白居易具饭,以诗邀之。光答偈不往,有‘城市不堪飞锡到,恐惊莺啭尽楼前’之句,其高致如此。
赞曰:‘有古德辞朝贵招宴偈云:“昨日曾将今日期,出门倚杖又思惟;为僧只合居山谷,国士筵中甚不宜。”与韬光高致先后如出一辙。噫!斯二偈者,衲子当朝暮吟咏呆一过始得。’
唐朝韬光禅师,搭茅棚在灵隐山西峰净修。杭州刺史白居易准备饭菜供养,写了首诗邀他来应供。韬光大师回了一首偈子给白居易,谢绝他的邀请,偈中有‘热闹繁华的城市,实在不是我们出家人去的地方,去了恐怕那在金玉堂前歌啼婉转的黄莺,也会吓得飞跑了。’的句子,他的风格是如此的高超。
赞道:‘古时有一位大德辞谢朝廷权贵请宴的偈子,说道:“昨天也曾高高兴兴地和您约好,今天要去参加您的宴会,但今天出门,走了几步,倚著锡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认为出家人只适合住在山谷中,实在不适宜参加国家大臣的筵席。”这种清高的意境和韬光大师先后一模一样。这二个偈子啊,出家人应该早晚吟咏,仔细品味一番。’
◎不受衣号
唐全付,吴郡昆山人。见南塔涌禅师顿明心地,后住清化禅院。钱忠宪王遣使赐紫袈裟,付上章力辞;使再往,又辞曰:‘吾非饰让也,恐后人效吾而逞欲也。’寻赐号纯一禅师,复固辞不受。
唐朝越州清化院全付禅师,吴郡昆山人,拜谒袁州仰山南塔光涌禅师,于应对言语中,‘深认仰山之势,顿了直下之心’(宋高僧传),之后住持鸽湖山清化禅院。忠宪王钱氏派遣使者颁赐紫袈裟(南北朝以来,紫衣为贵官公服,唐书又云:‘五品以上,毋妻服紫衣。’所以武则天设紫袈裟表示尊僧,紫袈裟从武则天赐玄朗大师始),付大师呈上表章极力推辞。使者再去,付大师又推辞说:‘我不是假装谦让的,我是怕后来的人,为了满足自己名利的欲望而学我接受颁赐啊!’后来不久,忠宪王又颁赐他尊号纯一禅师,付大师仍坚持不接受。
◎力辞赐紫
五代恒超,范阳人。止开元寺,讲经论二十余年,前后州牧使臣投剌求见者,令童子收剌,罕所接对。时郡守李公欲奏赐紫衣,超辞以诗,有‘誓传经论死,不染利名生’之句。李公复令人劝勉,超确然不拔,且曰:‘而复来,吾在卢龙塞外矣!’
相国瀛王冯公闻其名,修书通好,超曰:‘贫道早舍父母,克志修行,本期弥勒知名,不谓浪传宰辅,岂以虚名浮利留心乎?’冯公益重之,表闻于朝,强赐紫焉。卒之日,天乐盈空,盖生兜率之明验也。
赞曰:‘纡金紫之服,交宰辅之门,人所深愿而惟恐其不得也。二公坚辞再四,若将浼焉;清风凛然,披拂千古,真可以凉奔竞之炎衷,而醒利名之醉眼矣!’
五代后汉棣州开元寺恒超大师,范阳人,住锡开元寺,讲演经论二十多年。前后任的州牧使臣等,仰慕大师而来投拜帖名片求见的很多,大师都命童子(侍者)收起名片,很少和他们会面对答。当时郡守李公素来敬佩大师,想上章表奏皇帝,颁赐紫袈裟给大师,大师写了一首诗制止他,诗中有‘我誓愿传布法、讲经论而终老,不想沾染世俗的名利而苟活’的句子。(其诗为:‘虚著褐衣老,浮杯道不成,誓传经论死,不染利名生;厌树遮山色,怜窗向月明,他时随范蠡,一棹五湖清。’)李公再次派人去劝勉大师接受,超大师坚持不变,而且说:‘您再来劝我,我就逃到卢龙(今河北省永平府)塞外去了。’
宰相瀛王冯道知道了他的德名,写信去和他结交问候,超大师回信说:‘贫僧早年舍弃父母,立志修行,主要是希望弥勒菩萨的垂爱,命终能往生兜率内院听法,没想到浪传虚名,传到了您宰相的耳中。我修道人并不重视世上虚幻不实的名利啊!’冯公看了更加尊重他,上表奏明朝廷,后汉高祖硬赐给他紫袈裟。(宋高僧传:大师自此忽忽不乐,以干佑二年仲春三日微疾,数辰而终于本院。)圆寂那天,众人都听到天乐满空,这是往生兜率内院的证明啊!
赞道:‘穿著金紫的衣服,和宰相大官结交,这是一般人所深深希望而惟恐得不到的啊!而全付大师和恒超大师两位大德,一再坚决推辞,仿佛接受了是莫大的污辱啊!(孟子公孙丑上“望望然去之,若将浼焉。”)清风亮节,令人不可侵犯,照耀千古,影响后人,真可以使那些喜欢巴结权贵之门的热衷冷静下来,可以使沉醉于名利的人觉醒了。’
◎不乐王宫
后唐贞辨,中山人,刻苦修学,刺血书经。时并州不容外僧,辨出野外,隐身古冢中。武帝畋游,辨方出冢,见旌旗骑乘,还入冢穴。帝擒之,问故,检冢中,则草座案砚疏钞罗布,遂命入府供养。曹太后深加仰重。辨诉于后曰:‘本以学法为重,久在王宫如梏械耳。’帝乃纵其自繇。
五代后唐定州开元寺贞辨法师,中山人,刻苦修道,常刺血写经。当时并州(山西省太原大同地方)不容外来的僧侣居住,辨大师于是到野外,隐居在古墓中,有一天武皇帝打猎出游,辨大师刚出墓要去城里讲经,看见旌旗人马,赶紧缩身躲人墓中,但被武皇发现抓到,问他为何在这种地方,并且检查他的坟墓居室,但见草敷的座位,桌上笔砚,经典的疏钞很多,于是生大敬佩,带他回宫中供养。曹太后非常敬仰尊重他。辨大师有一天告诉太后说:‘我的本志主要在修学佛法,久住在宫中,有如被手镣脚梏的关在牢里一样。’武帝于是放他自由。
◎袖纳荐书
宋雪窦显禅师,得法于智门祚公。将游两浙,学士曾公谓曰:‘灵隐天下胜处,珊禅师吾故人。’附书荐显。
显至灵隐,陆沈众中三年,俄曾公奉使浙西访显,灵隐莫有知者。时僧千余,使吏检籍,乃得显。问向所附书,出诸袖中,封缄如故。曰:‘公意勤,然行脚人于世无求,敢希荐达哉!’曾公大笑,珊以是奇之。
赞曰:‘今人得贵宦书,如获拱壁,而晓夜求售,其亦不闻雪窦之风欤!吾怪雪窦拈唱宗乘,电掣雷轰,不让德山、临济诸老。考其平生,则气度繇来不凡矣!为释子者不可不自爱。’
宋朝明州雪窦重显禅师,在随州智门祚公(光祚禅师)处得印证心法,豁然了悟。(显首造智门祚,即申问曰:‘不起一念云何有过?’门召近前,击以拂子,方拟陈词,又忽击之,遂豁然开朗,无可言说。)有一天显大师打算到钱塘江一带(钱塘江以南为浙东,以北为浙西,合称两浙)行脚参方,学士曾公对他建议说:‘您到灵隐寺去吧,灵隐寺在钱塘是天下名胜地,灵隐寺的住持珊禅师是我的老友。’并写了一封推荐显大师的信给他带去。
显大师到了灵隐寺,默默无闻地随大众修行,过了三年,有一天曾公刚好奉命出使浙西,顺道去拜访显大师,到了灵隐寺,问起重显法师,没一个人晓得,当时寺内有一千多个僧人,曾公命官差检查床头挂单名册,才找到显大师。曾学士问显大师,以前给他的那封推荐书信拿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拿出来,显大师从袖中拿出那封信,还封得好好的,没打开过。并且说:‘曾公的好意和关怀,我是非常感激,但像我这行脚的云水僧人,对世间名利没什么祈求,怎敢祈望由您的推荐而闻达呢?’曾公大笑,珊禅师因为这样,对显大师另眼相看。
赞说:‘现代的人得到达官贵人的推荐信,好像得到稀世珍宝一样,日夜用心求名利。可能这些人没听说过雪窦显禅师的高风亮节吧!我常惊叹雪窦显老的禅机开示,棒喝交加,有如闪电般地迅妙捕捉,有如打雷般震醒迷惑,不输给德山(德山棒)、临济(临济喝)诸长老。考究他的一生,才知道,他的器量风格原来就是这般不同凡响啊!作沙门的人实在不可以不自爱啊!’
◎弃书不拆
宋武宁慧安禅师,与圆通秀铁壁同参天衣。安居武宁荒村破院,单丁三十年。而圆通应诏居法云,威光烜然;后以书致安,安不拆而弃之。侍者问故,安曰:‘吾始以秀有精彩,今知其痴也。出家儿冢间树下,办那事如救头然,无故于八达衢头架大屋,养数百闲汉,此真开眼尿床,吾何复对哉?’
赞曰:‘秀多众,安单丁,盖易地皆然耳。安非诋秀,警世之顽群痴聚而已。虽然,养闲汉犹可也;今之所养者,忙汉也,尚何言哉?’
宋朝武宁延恩寺慧安禅师(或作法安禅师),和东京法云寺圆通法秀(外号铁壁禅师,一作铁面禅师)禅师同拜参越州天衣义怀禅师座下。后来安禅师居住在武宁的荒村破院中,孤单一人过了三十年。而圆通秀禅师应皇帝的诏聘住持法云寺,光芒四射,四方归依。后来写信给安大师要推荐他,安大师看都不看就丢弃了。在旁的侍者问为什么丢弃信,安大师说:‘我起先以为秀大师精辟高超,现在才知道他是个呆子。出家人应该古冢(墓)里或树下,随处安身,力求了生脱死,彷佛急著挽救自己被杀头的危机,今不致力修行,却无缘无故在大都市中四通八达的大街头盖大房子,养数百个闲著没事做的人,这样等于既醒过来还睁著眼,拉尿在床上一样,我还有什么好对他说的呢?’
赞道:‘秀大师徒众多,安大师孤独一个人,若把他们处境对调,二人的作风还是一样的。安大师不是在责备秀大师,主要是在警惕世上一些冥顽愚痴的出家人而已。虽然如此,养闲汉还可以的,现代所养的,是整日攀缘,赶经忏、逐名利的忙汉啊,更是无话可说了。’
◎对使焚钵
宋怀琏,漳州人。皇佑中,召对化城殿称旨,赐号大觉禅师。琏持律甚严,上尝遣使赐龙脑钵盂;琏对使焚之曰:‘吾法以坏色衣,以瓦钵食;此钵非法,宜无所用。’使回奏,上嘉叹久之。
赞曰:‘琏公□钵而无怖心,英祖闻奏而无怒色,所谓“微先生不能成光武之大,微光武不能遂先生之高”者也,得非宗门之盛事欤?’
宋朝明州育王山怀琏禅师,漳洲人,宋仁宗皇佑年间,召他到化城殿开示佛法,相当满意,赐号叫大觉禅师。琏大师持戒很严谨,皇帝有一次派遣使者送龙脑香木做的钵盂给琏大师,大师当著使者面前把钵烧掉了,说道:‘学佛的人要穿朴素的衣服,用瓦作的钵吃饭,这个龙脑木钵太高贵奢华,不如法,不可以使用(用了便犯戒)。’使者回去将这件事奏明皇帝,皇上听了赞叹不已。
赞道:‘琏公烧钵而毫无恐惧之心,宋英宗听了使者的奏陈而没生气,真是所谓“若非严子陵先生,不能成就光武帝的宽宏大量,若非光武帝不能成就严先生的高风亮节。”(出范仲淹严子陵先生祠堂记)的写照啊!难道不是禅宗史上的一段佳话吗?’
◎来生(一)
今生持戒修福之僧,若心地未明,愿力轻微,又不求净土,是人来生多感富贵之报,亦多为富贵所迷,或至造业堕落者。有老僧摇手不之信。予谓无论隔世,亲见一僧结茅北峰之阴,十年颇著清修,一时善信敬慕,为别创庵,徙居之。遂致沉溺。前所征得俱丧。现在且然,况来生耶?问此为谁?予云:‘即老兄是。’其人默然。
今生持戒修福的僧人,如果未明心见性,愿力又微薄,又不求生净士,这种人来生多感富贵的果报,也多为富贵荣华迷惑,或甚至造恶业而堕落三途的。有一个老和尚摇手不信我的这些话。我说不必谈论到来世,我亲眼看见有一位出家人在北峰山北面搭茅棚,艰苦精进地修行十年,后来善男信女知道了,非常仰慕崇拜,替他另外建了一间精舍,把他迁迎到那里供养,日子一久,终于沉溺在名闻利养中,以往苦修所得的一点道行也全丧尽,现世就这般明显了,何况来生呢?老和尚问我,讲的这个僧人是谁?我说:‘就是老兄您啊!’老和尚听了默然无语。
◎来生(二)
僧有见贵显人而心生慕羡愿似之者,复有见贵显人而心生厌薄若不屑者。是二人皆过也,何也?尔徒知羡慕彼,而宁知彼之前生即尔苦行修福僧人乎?则何必慕羡。尔徒知厌薄彼,而宁知尔之苦行,来生当作彼有名有位官人乎?则何可厌薄?既未离生死,彼此更迭,如汲井轮,互为高下,思之及此,能不寒心?但应努力前修,不舍寸阴,以期出世,安得闲工夫为他人慕羡耶,厌薄耶?
有出家人看见富贵显达的人,心生慕羡,希望能和他一样的;也有出家人看见富贵显达的人,心生厌恶,好像很不齿的,这两种出家人都不对,为什么呢?因为你只知道羡慕他,而不知道他的前生就是像你这样苦行修福的出家人啊!那又何必羡慕呢?你只知道厌恶他,而不知道,你的苦行果报,来世会作像他一样有名利有地位的官人啊!那又何必厌恶呢?既然都未脱离生死,互相交换,好像打井水的轮子一样,互相上下交替,想到这样生死不休,能不令人心寒吗?所以应该一心向上,勇猛精进地修行,不要浪费一点点的时间,俾能出三界,了生死,哪有闲工夫去羡慕人家,或厌薄人家呢?
◎好古(一)
数辈好古者,群居一堂,各出其古以相角,有出元宋五季时物者,众相与目笑之,已而唐,而晋,而汉,而秦,而三代。恨不得高辛之铛,燧人之钻,神农之琴,太昊之瑟,女蜗氏所炼五色石之余也。一人曰:‘诸君所畜诚古矣,非太古也,非太古之太古也。’众曰:‘然则日月乎?’曰:‘未古也。有天地然后有日月。’‘然则天地乎?’曰:‘未古也,有虚空然后有天地。’‘然则虚空乎?’曰:‘未古也,吾所畜,日月未生,天地未立,空劫以前之物也。诸君不吝千金以博一炉,一瓶,一书,一画。而不知宝其最古,亦惑矣!’众相视无语。
有几个爱好收藏古董的人聚集在一块。各人拿出他所搜集的古董来互相比赛。有人拿出元朝、宋朝或五代时的东西,大家看了都笑他,像这样年代浅的也拿出来见笑大方,接著有人拿唐代的,晋代的,汉朝的,秦朝的,三代(夏、商、周)的东西。恨不得能有高辛氏的锅子,燧人氏的钻子,神农氏的琴,太昊氏的瑟,女娲补天剩下的五色石。其中有一个人说:‘诸君所收藏的,也算很古的古董了,但不是上古的,更不是上古中之上古的。’众人说:‘那么是太阳和月亮吗?’这人说:‘不是,先有天地然后有日月。’‘那么是天地吗?’这人又答:‘不是,有虚空然后有天地。’‘那么是虚空吗?’这人回答:‘不算最古,我所收藏的古董是日月还没产生,天地还没成立,空劫以前的东西。诸位不惜千金去收购一个炉、一只瓶、一帖书法、一幅画,而不知珍惜最古最宝贵的东西,实在迷糊啊!’众人听了互相观望,无话可说。
◎好古(二)
俄而曰:‘子之古,人所同也,非子所独也,奚贵焉?’曰:‘同有之,同迷之,迷则不异于无,虽谓吾所独,非过也。’曰:‘吾辈之古历历可观,子之古安在?’其人展两手示之。众复相视无语。
不久,有人说:‘物以稀为贵,您的古董,是人人都有都相同的,不是您独有的,有什么宝贵之处呢?’这人回答道:‘大家都有没错,但大家都迷了,迷了就和没有没两样,就算是我独有的,也不算错啊!’问的人又说:‘我们的古董,清清楚楚的摆在眼前,可以看到,您的古董在哪里?’这个人展开两手给他们看(佛性无始,所谓空劫前之物也,佛性非不可见,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皆是也,能于形形色色见佛性者,则于展两手时亦见,于展两手时不见者,于形形色色时亦不见)。众人又相望著,无话可说。
◎护法
人知佛法外护付与王臣,而未知僧之当其护者,不可以不慎也。护法有三:一曰兴崇梵刹。二曰流通大教。三曰奖掖缁流。曷言乎慎也?护刹者,梵刹果尔原属寺产,豪强占焉,夺而复之,理也。有如考诸图籍,则疑似不明,传之久远,则张王互易,以势取之可乎?喜舍名为吉祥地,力不敌而与者谓之冤业薮。若僧惟劝化有力大人,以恢复旧刹为大功德主,而不思佛固等视众生。如罗侯罗殃民建刹,即广逾千顷,高淩九霄,旃檀为材,珠玉为饰,佛所悲怜而不喜者也。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一也。护教者,其所著述,果尔远合佛心,近得经旨,赞叹而传扬之,理也。有如外道迂谈,胸忆偏见,过为称誉,可乎?若僧惟乞诸名公作序作跋,而不思疑误后学,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二也。护僧者,其僧果尔真参真悟,具大知见者,尊而礼之,实心实行,操持敦确者,信而近之,理也。有如虚头禅客,下劣庸流,亦尊之信之,可乎?若僧亲附贵门,冀其覆庇,而绵纩锦绣以裹痈疽,只益其毒,有过无功,不可不慎,三也。是则王臣护法,而僧坏法也,悲夫!
大家都知道佛将佛法的周边护法工作,交待给王公大臣。却不知出家僧人是最主要的护法,这件事不可以不谨慎啊!护法有三大项:一、兴建寺院及修行处所。二、传播宣扬佛法。三、奖励提拔出家人。为何说要谨慎呢?譬如以第一项兴建保护修行寺院来说,如果这地方本来属于寺院的财产,被人强占了,夺来归还寺院,这是合理的。如稽查档案,产权不明,年代又久远,现在所有权换了人,我们藉权势来夺取,可以吗?高高兴兴施舍出来的地,才叫吉祥地,势力不如你,勉强给你的,那就叫做冤业聚集的地方。如果出家人只劝化有势力的大官,叫他们做大功德主,来修建旧寺院,而不想到佛本是平等对待众生的,平民也要给他们多少积点功德,不能光向权贵人化缘啊!又如罗侯罗剥削老百姓的金钱和劳力,来兴建寺塔,就算盖得宽过千顷,高到九霄云上,用旃檀木作建材,用真珠好玉来装饰,佛也只是悲怜众生的辛苦,而不会欢喜的。这些都是无功反而有过,不可不谨慎啊!这是第一点。以第二项宏法传教方面来说,如果著作或讲述的法,远合乎佛心,近得乎经典的要旨,我们赞叹而传播它,宏扬它。这是合理的。如说法或著作,好像外道妄见邪说,或浅见偏见,我们反而大称赞他,可以吗?如果出家人有所著述时,只顾乞求大人物作序作跋,而不考虑著作内容是否有错或不当,反害后人的地方,如有,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不可不谨慎啊!这是第二点。以第三项维护奖励出家人来说,如果这个出家人是真参学真开悟,有大学问大智慧的,就应该尊敬而以礼供养他;出家人正知正见,脚踏实地,严守戒律,行持厚重的,就应该信仰他,亲近他。这是合理的。如果此僧是虚有外表内无德学的假参禅人,卑劣又下流,也尊敬他,亲信他,可以吗?如果出家人亲近攀缘富贵人家,期冀人家庇护供养,好比用丝绸锦绣的高贵织品来包脓疮,只是加强毒性攻入体内,不但无功反而有过,不可不谨慎啊!这是第三点。如是这样,则王公大臣维护佛法,而出家僧反破坏佛法,真可悲啊!
◎出家
人初出家,虽志有大小,莫不具一段好心。久之,又为因缘名利所染,遂复营官室,饰衣服,置田产,畜徒众,多积金帛,勤作家缘,与俗无异。经称一人出家,波旬怖惧,今若此,波旬可以酌酒相庆矣!好心出家者,快须著眼看破,曾见深山中苦行僧,一出山来,被数十个信心男女归依供养,遂埋没一生。况其大者乎?古谓必须重离烦恼之家,再割尘劳之网,是出家以后之出家也。出前之家易,出后之家难,予为此晓夜惶悚。
大抵人刚出家,虽然所发的志愿有大有小,但都多少有一股道心,日子一久,又被名利因缘所污染,接著又建造宫室,修饰穿著,买田地房产,收养徒弟奴仆;多积蓄金钱,致力去作俗家事,去攀缘,和世俗人没两样。佛经上说:有一个人出家修道,天魔波旬就会恐惧。像这样变成世俗僧,波旬可以喝酒庆祝了。发菩提心出家的人,要事先知道这一点才好。我曾看过一个在深山中修苦行的沙门,一出山来,被十几个善男信女归依供养,日久遂失道力,碌碌一生。何况还有人更糟糕的呢!古人说出了家后,必须再离开烦恼之家,再割断尘事俗情的缠网,是出家以后的出家。出家前的出家容易,出家后的出家困难。我为这件事,战战兢兢,日夜提心吊胆,恐怕犯了上述的过失。
◎总论
上录忠君,此纪高尚。高尚是,则忠君者非欤?是不然,顾所守何如耳!道充于岩穴,而名闻于廊庙,上度吾君,下度吾民,非弘法利生之正务乎?独惜大道不立,而枉己以求荣者,贻释子之羞也!噫!为僧者诚以道自重,使国王大臣闻天下有乐道忘势之僧,而叹之羡之,其忠亦多矣!岂必面呈献替,而后为忠乎?吾是以知南阳宠逮七朝,无业力辞三诏,遇不同,而其道同,其忠同。
上一章纪录沙门高僧的忠君之行,这一章记载高尚之行。或许有人会问:‘高尚之行才是对的话,那么忠君之行就相反而不对了?’不是这样啊!要看站在什么立场上说啊!在山林洞穴里苦修成就,道风远播,朝廷闻名迎请,如因缘合适的话,上可以度君主,下可以度百姓,这不是弘法利生的正事吗?最怕的是道业不修好,而降低自己的人格去求荣华富贵,给出家人丢脸啊!唉!出家人应以修道为要务,自重自爱,因之令国王及大臣知道天下有乐于修道而摒弃名利的僧人而赞叹、羡慕他,那么这样忠君之行就很够了,何必一定要面对呈述,献可替否(即献善言,禁止其不善之行)才叫做忠呢?所以我了解南阳慧忠国师受七代皇帝的尊崇(七朝国师应指唐代五台山清凉寺澄观大师,南阳慧忠国师应只三朝。恐有误记),历尽七个朝代的国师,而无业禅师三次受诏都尽力推辞掉,虽然两人的遭遇和方式不同,但他们的道业是一样的崇高,同样是忠君之行。’
◎传法久隐
唐六祖大师,初参五祖,即悟自心。祖曰:‘汝根性大利,著槽厂去!’遂事舂碓,腰石勤劬,苦作供众。后传衣法,夜半潜去,隐迹于猎人中,蓬首垢面者一十六年。后以龙天见推,乃于印宗法师讲席,偶论风幡,四众惊仰,扶翊开法,大阐南宗,为万代师表焉。
赞曰:‘大师不惟开法于十六年之后,而剃发亦如之。养深积厚,古今一人而已。师表万代,不亦宜乎?’
唐朝禅宗六祖韶州南华寺慧能大师,第一次见到五祖黄梅大师,参对之下就明心见性了。五祖说:‘你根基天性太锐利,到后院的碓坊打米去!’于是到后院踏舂米碓,为了增加工作效率,在腰部绑上一块石头,增加身体的重量,加速踏动舂米碓,这样辛苦勤劳地工作,供养大众。后来五祖传他衣钵,恐怕别人为夺衣钵伤害他,夜半送他离去,隐居在猎人队中,蓬头垢面一十六年。后来护法龙天推他出来宏法度众,于是到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槃经。时有风吹幡动,一僧说是‘风动’,一僧说是‘幡动’,议论不已,慧能大师进言:‘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大众惊奇佩服,印宗法师延他至上席,请他开示,为他剃发,拜他为师帮助他巨集法,广巨集南宗顿教法门,终成为佛教万代师表。
赞道:‘能大师不但十六年后才开始传法,而且剃头也在那个时候,功夫修养之深厚迟重,可以说是空前绝后了,说他是万代师表,一点也不过分。’
◎十年秘重
唐桂琛,常山人,初学毗尼,后访南宗,遍参知识,得旨于玄沙大师,密行陆沈。
漳州牧王公,请于闽城西石山莲宫。驻锡十数年,秘重妙道,有恳志扣求者,乃为开演。既而迁罗汉院,破垣败篑,恬如也。勤州太保固请宣法,退让不获,方受其请。大开法门,参徒莫计,出法眼一宗焉。
唐朝漳州罗汉院桂琛法师,常山人,他首先是学戒律,后来参访禅宗的南宗大德,遍参诸大善知识,终于在福州玄沙师备(宗一)大师处得到开示,了悟心地。之后秘密行持,不为人知。
后来终于被漳州州牧太原王公发现了他的卓越,请他到闽城西石山莲宫,住持十多年。琛大师密行而不轻易示人妙法,有人恳切请法,才为他开示,不久后迁到罗汉院,虽然罗汉院墙壁残破剥落,东西多半坏了,但琛大师仍住得恬淡自乐。勤州太保琅琊公一再虔诚请琛公说法,琛公终于无法推辞,受他敦请,开演深妙法门,一时来请示参学的人不计其数,大大宏扬法眼一宗。
◎不宣灵异
唐善静,长安金城人。南游乐普,见安公法裔,乃融心要。后还故里,留守王公营永安院居之。尝洗沐,舍利陨落,即收秘,不许弟子示人。又禅寂次,忽有白鹤驯狎于庭,若听法者,静令人驱逐。凡此殊征,有而不宣。
赞曰:‘古人获灵异而秘重不宣,今人无灵异而伪称惑众,心事盖霄壤矣!圣益圣,愚益愚,又何怪乎?’
唐朝永兴永安院善静法师,长安金城人。南游乐普山,参见澧州苏溪元安禅师及其门人,终融会开通,了悟本然,后来回到故乡,长安留守王公建造永安禅院,让他住持宏法。生平曾经在洗澡时,身上洗出很多舍利子,赶紧收藏起来,不让徒弟们把舍利子给人看或告示别人。又曾经在坐禅入定的时候,忽然庭院里有白鹤飞来,温驯地在那里,好像要听法的样子,静大师命人把他们赶走。有很多像这类神奇灵异的事,静大师都秘而不宣。
赞说:‘古人有神奇灵异的事,秘密不告诉别人,以防后人偏求神通灵异而不务正解;今人没有神奇灵异却伪称有其事,用来蛊惑大家以获名利,这两种心术实有天地之差别——差得太远啊!圣贤愈修行愈趋圣贤完善的境界,愚痴的人愈修行愈走向堕落的深坑,像这样子,还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混迹樵牧
唐普愿,郑州新郑人。依大隈山大慧禅师受业,得法于江西马大师。含景匿耀,似不能言。
贞元十年,挂锡池阳南泉山,蓑笠牧牛,混于樵牧,斫山畬田,足不下南泉三十年。
太和中,池阳太守与宣使陆公、护军刘公固请开法,道化大行,号南泉古佛云。
赞曰:‘远祖师影不出庐山四十载,王老师足不下南泉三十年,此主人之盛节也。然皆得意后事,非初学所宜。出家儿大事未明,不远千里参寻知识,此何时,乃守愚空坐,自失善利耶?赵州八十犹行脚,雪峰三登投子,九上洞山,敢为痴隐者告!’
唐朝池州南泉院普愿禅师,郑州新郑人,依密县大隈山大慧禅师剃度受业,后在江西马祖道一禅师处得悟妙法,乃明心地,韬光隐晦,不露才华和道行,看起来像哑巴一样。
唐德宗贞元十年,挂单(住)在池阳县南泉山。穿蓑衣,戴草笠去牧牛,混迹在樵夫和牧童之间,开山种田,三十年没下南泉山。
唐文宗太和年间,池阳太守和宣抚使陆公、护军彭城刘公敦请下山开演圣教,广接后人,一时道风远播,时人尊称南泉古佛。
赞说:‘慧远祖师四十年足迹不出庐山,王老师(南泉普愿禅师俗姓王,常自称王老师于机锋转语中)三十年不下南泉山,这是古人的高风亮节。但这都是在心地明了后的事,不适合初学的人。出家人若生死大事尚未明了,心未开悟,正应该不怕路远,遍寻善知识,以求开示接引,哪有时间傻傻地坐著,固步自封,自己阻断上进的机会呢?唐朝赵州东院从谂禅师到了八十岁还在外行脚参方,唐朝福州雪峰山广福院义存禅师也是三次上舒州投子山参拜大同禅师,九次上筠州洞山参谒良价禅师求法。斗胆写这些,作为那些愚痴地隐居的出家人的忠告。’
◎事皆缘起
唐神鼎諲禅师,豫州人,与汾阳齐名,年尚未壮,隐于南岳二十年,乃领住持。又二十年方开堂说法,然皆缘起于他,实非己意。
唐朝潭州神鼎山洪諲禅师,豫州人,和汾阳太子院善昭禅师齐名。得道时年纪尚轻,还不到三十岁(礼记曲礼:‘三十曰壮’),隐居在南岳衡山二十年后才当住持,又再二十年后才开堂说法。这都是因为时机因缘还不到,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或是要隐居这许多年才会当住持或说法。(高僧大德悟道后大都具神通慧眼,晓得众生的根器、时机和因缘,譬如夜月行空,任运而去。)
◎历年闭户
宋云盖智禅师,元佑六年,退居西堂,闭户闲居者三十年。
宋朝潭州云盖山守智禅师,宋哲宗元佑六年,辞卸住持,退居西堂,闭门独居三十年。
◎久处深山
明无闻聪禅师,大悟之后,独入光州山中六年,陆安州深山六年;复至光州,又经三年。如是山中独行独坐,共十七年,后乃出世。
赞曰:‘独行独坐于大悟之后,亦遁迹南泉意也。彼初心未悟,而乃厌丛林,畏大众,离知识,索居孤陋,不亦谬乎?’
明朝随州龙泉无闻绝学正聪禅师,大彻大悟之后,独自入光州山中隐修六年,到陆安州深山中六年,之后又入光州山中三年,这样在深山中独行独居,前后总共十七年,然后才出世宏法。
赞道:‘大彻大悟后独行独坐,和普愿禅师悟后隐居南泉山意思是一样的。但那些初学心性尚未开悟,就讨厌丛林,不爱住僧众中,离开善知识,独自隐居,孤陋寡闻,不是错误了吗?’
◎八请不赴
宋汾阳无德禅师,见七十员善知识,前后八请,皆不出世。燕居襄阳白马寺,并、汾道俗千余人坚请不已,乃顺人望。既至,宗风大振。迹不越阃,自为不出院歌以见志云。
赞曰:‘历观诸大老得法之后,率多韬光铲彩,时至乃彰;而此老八请不赴,其秘重尤甚。厥后宗风大振,非源深流长欤?今少年负一能,皇皇乎出世之恐后也,亦错矣!纵然生摘得,终是不馨香。衲子,宜时以自警。’
宋朝汾阳太子院无德(善昭)禅师,曾参学七十个善知识,前后共八次受人迎请出山说法,大师都没答应。后来闲居在襄阳白马寺,并州、汾州一带的在家出家人一千多人,一再迎请大师出山说法度众,最后盛情难却终于顺大家意思下山。大师一开演就宗风大振,近悦远来。但他本人从不出门,自作一首不出寺院的歌,以表明自己的志向。
赞道:‘一一观察诸高僧大德,得法之后,大多不露锋芒,埋光隐居,时机成熟才显露;而此老被人迎请八次不去,更是隐秘迟重。其后宗风大振,难道不是渊源深远而流传长久吗?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培养造就的啊!现代年青人,稍具备一点才能,就急急忙忙想要表现,恐怕落人之后,这不对啊!好比果实没有成熟就摘下来,是不香甜,不好吃啊!出家人啊!要时常自己反省警惕,是否出世太早了些。’
◎重法隐山
元法闻,七岁出家。后从温公学法华、般若、唯识、因明及四分律。温公谓闻任重道远,托以弘传之奇;闻对佛像灼肌燃指,刺血书经,以彰重法。遂隐五台山,不逾阃者六载,读藏教五千卷者三番。帝师叹曰:‘汉地乃有此僧耶!’
寻以安西王命开讲筵义善寺,天子闻而征之。至阙,韶居大原教寺,赐银章一品;求戒者皆从受焉。延佑四年三月二十日坐逝。
元朝燕都普庆寺法闻法师,七岁出家。后跟广温大师学法华经、般若经、唯识、因明论及四分律。温大师告诉闻法师要自重,将来要担起弘扬佛法的重任,且来日方长,前程唯艰;一股希望都寄托在闻法师身上。闻法师在佛像前烧灼肌肤,燃炙手指,刺血写经等供佛,以表明对佛法的尊崇。接著隐居五台山,六年不出门,五千卷的,读了三遍。皇帝的国师惊叹著说:‘汉人也有这么高明的和尚啊!’
不久西安王延请他在西安城南义善寺开讲座,皇帝听到了他的德名,召见他到皇宫,命他住到大原教寺,封他银章一品的头衔;很多求戒的人从他受戒。元仁宗延佑四年三月二十日端坐而逝。
◎废寺隐居
元世愚,衢州西安县人。历参布衲及断崖,中峰诸大老,后得法于止岩。归西安乌石山废寺,结茆以居,影不出山者六载。名闻于朝,遣重臣赐名香,金襕法衣,加号弘辩。至正间,有龙眠,古望等五彩新创,皆虔恳延师为开山第一祖,及不得已应之。
元朝衢州乌石杰峰世愚法师,衢州西安县人。参访大觉布衲祖雍、杭州断崖了义、天目中峰明本等诸大师,后来参谒止岩大师,豁然大悟。开悟后回到西安乌石山,在一个破旧的废寺(福慧古刹)中,搭茅棚居住,六年不出山。之后名气传到朝廷,皇帝派遣心腹大臣赐送名香和金襕袈裟,并封号为弘辩法师。元顺帝至正年间,有新建的寺院龙眠、古望、宝盖、普润等等,都虔诚恳求大师作开山祖师,不得已而答应他们。
◎己事已办方可为人
古人大彻大悟,参学事毕,且于水边林下,长养圣胎,不惜口头生醭,龙天推出,方乃为人。故辞法席者,愿生生居学地,而自锻炼。予出家时,笃奉此语,佩之胸襟。后以病入山,久久不觉渐成丛林,然至今不敢目所居为方丈,不敢开大口妄论宗乘。盖与众同修,非领众行道也,忝一日之长,互相激劝而已。诸仁者以友道待我而责善焉,幸甚。
古人大彻大悟,参学事完了,尚且在水边林下,长养圣胎,不怕口头因久不说话而发霉。龙天极力推他出世,才出来度人。所以一些推辞不出来说法的大德,都说愿意生生世世都处在参学的地位,来修行锻炼。我刚出家时,虔诚奉持这个信条,牢记在心,后来因为生病入山静养,僧俗相继来共修,久久不觉渐成丛林道场。但至今仍不敢自命是丛林的方丈;不敢开大口妄论禅宗的大道理。只不过和众人共修,不是领导众人行道啊!我很惭愧地年纪大些,为大家的长辈,只希望和大家互相勉励而已。祈望诸位大德把我当作朋友,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多给我指导和纠正,这就是我的荣幸了。
◎老成然后出世
古人得意之后,于深山穷谷中,煨折脚铛,潜伏保养,龙天推出,然后不得已而应世。后人渐不如古,然犹及见作经论法师者,作瑜珈施食法师者,学成而年未盛,尚徐徐待之。比来少年登座者纷如矣,佛法下衰,不亦宜乎?
古人在得悟心地之后,于深山穷谷之中,用破了的锅子煮食物,潜隐保养,龙天极力推他出世,到万不得已才出来度众。后来的人渐渐不如古人,但还可看到学作讲经论的法师,或学作瑜珈施食法师的,学成了而年纪尚轻,不敢出来,慢慢等待年纪大了才出来。目前少年登上讲师座的多啦!难怪佛法衰落了。
◎著述宜在晚年
道人著述,非世间词章传记之比也。上阐先佛之心法,下开后学之悟门,其关系非小。而使学未精,见未定,脱有谬解,不几于负先佛而误后学乎?仲尼三绝韦编,而十翼始成。晦庵临终,尚改定大学诚意之旨。古人慎重,往往若此。况出世语论,谈何容易?青龙钞未遇龙潭,将谓不刊之典,而终归一炬。妙喜初承印证,若遽自满足,焉得有后日事?少年著述,固宜徐徐云尔。
修道人的著作,不是世间上词章传记等文辞可以比拟的。必须要能对上阐明佛的心法,对下开导后学悟道的门路。这个责任非同小可。如果所学的不精通,见地不正确稳定,稍有见解错误的,不就违背先佛的意旨,而遗误后学的人吗?孔夫子三绝韦编,才把赞易文的十翼完成。(韦,皮也,古无纸,写书用竹简,以韦(皮条)缀之,故曰韦编。又十翼为孔子赞易文也。即上彖、下彖、上象、下象、上系、下系、文言、说卦、序卦、杂卦。)朱熹临命终时,还在改定‘大学’诚意章的要旨。古人对于著述,是这么样的谨慎!世间学问尚且如此慎重,何况出世的语句言论,谈何容易啊!唐朝朗州德山宣鉴禅师(简州周氏子),出家后精究律藏,于性相诸经贯通旨趣,常讲金刚经,时称为周金刚。后闻南方禅席颇盛,师气愤不平,乃曰:‘出家儿千劫学佛威仪,万劫学佛细行,尚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我当捣其巢穴,灭其种类,以报佛恩。’遂担青龙疏钞,出蜀至澧阳路上,见一婆子卖饼,因息肩买饼点心。婆指担曰:‘这个是什么文字?’师曰‘青龙疏钞。’曰:‘讲何经?’曰:‘金刚经。’婆曰:‘我有一问,你若答得,施与点心,若答不得且别处去。金刚经道:“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未审上座点那个心?’师无语,遂往龙潭,至法堂曰:‘久向龙潭及乎到来,潭又不见,龙又不现。’龙潭崇信禅师曰:‘子亲到龙潭。’师无语,遂栖止焉,后大悟将青龙疏钞堆法堂前,举火炬曰:‘穷诸玄辩,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遂焚之,德山若没碰到龙潭,还以为自己的青龙疏钞是稀世大作呢!还有隆兴府兜率从悦禅师,参道吾、云盖智、洞山文、真净文等大和尚后,深领奥旨,初承印证,后来碰到潭州石霜楚圆慈明禅师侍者清素禅师,具通所见,虔诚求教,清素大师告诉他洞山传他的皆正知正见,可惜他离师太早,所得只可入佛而不能入魔,末后一句始到牢关。今为他点破,如是累日,才受素大师印可,如兜率悦(妙喜)大师以初所得为满足而自大,哪有后来得清素大师再印心法的事?年轻人著作还是不急的好。
◎总论
或问:‘世尊始成正觉即演华严,乃有沙弥讲经,年甫七岁,如必历年久隐,当如众生何?’不知古人之迟重,非独善忘世也。道高而志愈勤,心明而事弥慎。水边林下,长养圣胎,待夫果熟香飘,龙天推出,举而措之裕如矣!子见如来一代之利生,而不知三祇之熏练,又安知七岁沙弥非多生之熟习耶?佛法不是鲜鱼,哪怕烂劫?斯言虽小,可以喻大。
或者有人会问:‘世尊一悟道成正等正觉后,就开演华严经,也有沙弥,才七岁就会说法。如果要多年隐居,久久才出世,那么众生谁来度呢?’却不知道古人的迟重,不是独善其身而忘了入世度人啊!道行愈高,志向愈坚定,愿力愈深广,心地愈明白,做事愈谨慎,愈不落因果。悟道后在水边林下,长养持执心境的灵湛,等到解行合一,道业大成,仿佛果子成熟,香味自然飘散芬芳,龙天自然来推你出去,这时的功夫,随意挥洒都是佳作,用来度众生就绰绰有余了。你只知佛一辈子都在度众生,利益众生,而不知道他已修炼三大阿僧祇劫了啊!又怎知道七岁沙弥之所以能讲经,不是他多生多劫的熏习修炼而来的呢?‘佛法不是鲜鱼,哪怕放久烂了呢?’这句话虽浅显,含义却很深啊!
◎年老头陀
佛世,大迦叶尊者专行头陀,年老不舍。佛悯其衰迈,谓言:‘汝久事勤苦,宜稍自逸。’迦叶苦行如故。
佛大嘉叹曰:‘汝能为一切众生作依止,如我在世,无以异也。有头陀行如汝者,我法则存;不能,我法则灭。汝真荷担大法者!’后传法为西天初祖。
赞曰:‘头陀行之存灭,法之存亡系焉,金口敷宣,言犹在耳;今僧腴其食,文其衣,华其居,惰其四肢,饰其玩好如王公而不知愧。末法将沈,良可扼腕!迦叶鼻祖东西二方,而所为如是,岂非悬知后患,贻厥孙谋耶?率乃祖攸行,愿禅者毋以末法自弃!’
佛在世时,大迦叶尊者专修苦行,年纪老了仍不舍苦修。佛怜悯他年迈体衰,告诉他:‘你一直长久地修苦行,应稍轻松一下,休息休息。’迦叶尊者仍然一样地苦行。
佛大赞叹说:‘你可以作一切众生行为的榜样,正如我在世一般。有人像你一样修苦行,佛法就可以住世保存,如没人修苦行,佛法就要灭亡。你真是荷担如来大法的人啊!’后来因灵山一会,世尊拈花,迦叶微笑,正法眼藏,以心印心,传予大迦叶,成为西天竺禅宗的初祖。
赞道:‘头陀行的存在或灭亡,关系著佛法的存在或灭亡,这是佛金口宣说的,这句话好像仍在耳边袅绕;而现在的出家人,吃得很丰盛,穿著很华美,装璜住所,四肢懒散,不想工作,装饰消遣赏玩的事物,一如富贵人家,而不知惭愧,佛法末落了,实在令人悲愤惋惜!迦叶鼻祖在印度(西方)和我们东方中国不同的地方,他所做出的这种榜样,难道是他预先知道,印度佛法衰微后,佛法(尤其禅宗)盛行的中国,到今天会有这种侈华而不苦修的毛病,特地留这个风范来给他的徒子徒孙作对治的良药吗?但愿禅门子弟,直照著迦叶祖师的榜样去做,去修行,不要以处在末法时代,而自暴自弃!’
◎备经险难
晋昙无竭,闻法显等躬践佛国,慨然有忘身之誓。以永初元年,集同志昙朗、僧猛等二十五人发长安,西渡流沙。上无飞鸟,下绝走兽,四顾茫茫,莫知所之,惟望日光以准东西,视人骨以标行路耳。
至葱岭,岭冬夏积雪,恶龙吐毒,风雨砂砾。前度雪山,下有大江,流急如箭。东西两山之胁,系索为桥,十人一过,到彼岸已,举烟为帜。后人见烟,知前已渡,方得更进;久不见烟,则知暴风吹索,人堕江中矣。
复过大雪山,悬崖壁立,无安足处。壁有故杙,孔孔相对,人执四杙,先拔下杙,仍攀上杙,展转相攀,经于三日,方及平地,检料同侣,失十二人。
进向中天竺,路既空旷,惟赍石蜜为粮,十三人中又死八人。无竭虽屡经危棘,而系念观音未尝暂废。至舍卫国遇众恶象,乃归命观音;忽现师子,象遂奔逸。至恒河,复值群凶,归命如初;寻有大鹫飞来,牛亦惊散。后于南天竺随舶达广州,赍经而还。
赞曰:‘读西行传,千载而下,犹可流涕。即今一字一句,皆先德汗血也。而或以轻心对之,污手执之,不法处置之,又或存而不读,读而不行;乃至用以博衣食货名利而已,悲夫!’
晋朝黄龙昙无竭法师,听说江陵京寺法显大师等人亲自到西天竺取经参学,也立誓舍身到那里去一趟。于是在南朝宋武帝永初元年,招集同志昙朗法师、僧猛法师等二十五人,从长安出发,西行渡过流沙地带。那个流沙区域,上无飞鸟,下无走兽,人烟绝迹,四面看去,一片茫茫无垠的不毛之地,都不晓得往哪个方向去才好,只有看太阳的方向来判定东西方位,看有人的骨头,用以判定有人走过这里,来决定走的路向而已。
到了葱岭,这里无论冬夏都下雪,有恶龙吐毒雾,刮风淋雨砂石都在飞扬。再往前到大雪山,山下有大江,江水流很急。东西两山之间,系绳索为渡桥,十个人先过去,到了对面后,放烟火作信号。后面的人看到烟火,知道前面的人已经安全到对岸,才放心前进;如很久没看到烟火,就知道暴风吹翻绳索桥,人掉到江中去了。
到了大雪山,悬崖峭壁,毫无立足之处,崖壁上有以前人留下的木桩,崖壁有孔,每孔相对刚好安一木桩,每个人拿四个木桩,先拔下面的木桩,以下作上,再手攀上面的木桩,如是交替循环相攀拔,经过了三天才到平地,点算一下同来的伴侣,少了十二个人。
继续往前到了中印度,路上一无所有,又空旷辽阔,一望无垠,只带了一些石蜜作粮食,十三人中又死了八个。无竭大师虽然屡次遭到危难困境,但心中系念观世音菩萨,从末间断过,到了舍卫国,遇到了恶象群,于是归命默祷观世音菩萨;忽然出现狮子,恶象终于逃散。到了恒河又碰到犀牛群,仍然归命默念观世音菩萨,不久就有大鹫飞来,犀牛也惊怕逃散。后来终于求到经典,在南印度搭船经由海道,回到了广州。
赞道:‘读无竭大师西行传,想起一千多年前祖师求经求道的精神和恩德,不禁令人感动流泪。现在我们所读诵的经典的一字一句,都是先德的血汗啊!如对它轻蔑,手弄脏不洗去拿它,把它放在不干净的地方,或保存而不去读它,读而不依之奉行,乃至用它求衣食、求名利而已,这些就大大对不起千辛万苦,舍生求经的古德了,可悲啊!’
◎法灭缞绖
隋灵裕见周氏灭教,悲感不胜,衣以斩缞,头绖麻带,如丧考妣。引同侣夜谈正理,昼读俗书,潜形灰槁,以俟法复。
隋朝相州演空寺灵裕法师,见北周武帝消灭佛教,非常悲哀,穿最严重的、粗麻制成的丧服,头腰都戴丧麻,好像失了父母一样。带领同伴夜晚谈论佛理,白天读世俗的书籍,隐居颓丧,等待佛法的复兴。
◎刺股制心
隋智舜,赵州大陆人。专修道观,妄心卒起,不可禁制,即刺股流血;或抱石巡塔,须臾不逸,髀上刺处,斑剥如锦鸟。
隋朝赵郡障洪山智舜法师,赵州大陆人,专修观念法门,每逢妄念忽然生起,无法遏止,就刺大腿刺到流血;或者抱著大石头巡礼绕塔,时时单提正念,从没一丝毫的放松自己,大腿上刺的地方,斑纹剥落累累,好像锦鸟一般。
◎西竺取经
唐玄奘法师,立誓取经,贞观三年,单己西行,过流沙,历高昌。及于罽宾,多虎豹,不能前进,奘不知为计,闭门而坐。至晚启门,一老僧至焉,奘即礼敬,僧教持般若心经;遂得虎豹藏形,魔鬼遁迹,直造佛国,取经而归。凡经一百五十余国,贞观十九年冬方达京师。
唐朝京大慈恩寺玄奘法师,发誓要去西竺取经回国。在唐太宗贞观三年,自己一人单独往西前进,万般艰难地渡过流沙区,经过高昌国,到了罽宾国,境内有很多虎豹;没办法前进,玄奘大师不知道怎么办,只好闭门静坐,默祷菩萨加被。到了晚上开门时,有一位老和尚进来,奘大师向他礼拜,恭敬对待他,老和尚教他诵持般若心经;于是虎豹藏匿不出,魔鬼遁形不见,得以直达佛国,取经而归。大师经过一百五十多国,贞观十九年冬天才回到京师长安。
◎身先苦役
唐志超,同州冯翊人。年二十七依并州开化寺赞禅师出家。洁正身心,勤履众务,安僧数百,两食恒备,六时无缺。每有苦役,必事身先。后于汾州起光岩寺,昼夜克勤,摄引后学。时逢严敕度僧者加以极刑,而超无介意,如常剃落。避世逸僧,凭若泰山焉。
唐朝汾州光岩寺志超法师,同州冯翊人。二十七岁时皈依并州开化寺慧赞禅师出家。志大师自净其心,端正行宜,勤作大众的事务,数百个出家人的两餐粥饭及杂务,都是他不间断地服务。每遇到有辛苦的劳役,都自己先做。后来到汾州建光岩寺,日夜辛勤地接引后学,教诲他们。当时朝廷严禁未得政府同意的不得私下剃度僧尼,犯者要受极刑,而超大师不怕仍照常剃度。一时遁世清散的出家人,四方云集,依他修持,依靠他如靠泰山。
◎蚤虱不除
唐昙韵,高阳人。止五台山木瓜寺,单形吊影,处以瓦窑。衣服久而破敝,蚤虱积聚,任其味啖,寄以调伏。曾于坐夏,山饶土蚤,既不屏除,毡如凝血,但引咎自责,愿以相酬,情无吝结,如此行施,四十余年。
赞曰:‘蚤虱不除,不几于苦行外道乎?是不然,若以苦行为成道之繇,则诚邪见,今引咎自责,愿以相酬,则所谓马麦金枪偿宿债耳,安得等之外道?’
唐朝蔚州五台寺昙韵法师,高阳人。居止五台山木瓜寺,孤独一个人住在瓦窑里。衣服破旧不堪,聚满了跳蚤和虱子,一任它们吸血咬啖,寄生在他身上。曾经在结夏安居时,山上土蚤很多,附在身上,也不排除,毡被好像凝血织成一般;韵大师只是自己责备自己业障深重,情愿还债消业,绝不吝惜自己的身体。这样的布施身血四十多年。
赞道:‘不除蚤虱,岂不和苦行外道一样吗?不是的,如以苦行是成道的唯一方法,实在算邪见没错。但韵大师是引咎自责,愿相酬业。这和释迦佛受“马麦”(附一)“金枪”(附二)的果报,来偿宿债的情形是一样的,怎能说是和外道相同呢?’
附一(出兴起行经):佛一时受随罗然国婆罗门王阿耆达之请,与五百比丘往其国邑受供,时舍利弗独往阿年迦末迦山,受天帝释及阿修罗女请,天食供养。时有天魔迷惑王心,使还内宫,耽荒五欲,敕守门者三月之内不问尊卑,外事大小悉不得白,迷忘供养佛陀之事。食满六日即止,诸比丘乞食极苦难得,时有波罗国马士牧马至此,供养佛及诸比丘以马麦,遂三月食马麦。此缘于过去久远世时,有佛名比婆叶,在□头摩跋城,王名□头,有婆罗门,名因提耆利,博达四韦及诸算术及婆罗门戒,教五百童子。王设会请佛供馔精美,众有一比丘名曰弥勒,病不能行食,竟为病人请食,梵志不与骂曰:‘髡头沙门正应食马麦,不应食如是甘美之供。’时诸弟子曰:‘实尔。’佛告舍利弗:‘时婆罗门者我身也,五百童子今五百罗汉是;病比丘今弥勒是。’又大乘方便经亦记为度五百马故云云,此略。
附二(慧上菩萨经):舍卫城中有二十人,复与二十人共为怨敌。时四十人各欲相害,伺觅方便,承佛威神寻诣佛所。佛思化四十人当有铁枪自然来出入佛右足大指。言未竟枪在佛前,目连白佛:‘今拔铁枪著异世界。’佛言:‘以精进力欲拔铁枪者,三千大千世界为大震动,不能摇枪如毛发许。’佛往梵天,枪辄随之,还舍卫城,枪亦在前,如来取枪以足蹈上。目连白佛:‘如来何罪而获枪殃?’佛曰:‘昔五百贾人一怀恶心,吾即害之,是其余殃。’四十人闻是,自相谓言:法王尚尔,况于吾等,当不受罪乎?悔过自首,入平等慧。又兴起行经、大乘方便经亦记此因缘,所记略异。
◎六载舂粟
唐道亮,赵州栾城人。入封龙山,诵经为业,山侣三十。亮一身既同众务。日别舂粟,以五斗为度,六载之中,曾无废惰。徒跣三年,六时随众。后之讲律,声被东夏,听徒八百,成讲学士者四十余人。
唐朝并州义兴寺道亮法师,赵州栾城人。入封龙山(即飞龙山),和三十个人为道侣,每日诵经修持。亮师除了和大众共同做事外,自己另外还每天舂粟(捣粟去糠即小米)五斗,如此六年,从未怠惰间断。打赤脚走路三年,日夜跟随众人作息。后来开讲戒律,名扬我国东夏一带,听众徒弟约有八百人,后来成为讲学士的共有四十多人。
◎不作不食
唐百丈海禅师,住百丈山绝岭,每日力作,以偿其供。或劝止之,则曰:‘我无德以劳人。’众不忍,藏其作具,因不食。遂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之语。
赞曰:‘德如百丈,而犹曰不欲以无德劳人,况我辈乎?或谓住持者宜弘法利生,虽日享千金,役百夫,何病焉?而琐事力作,非所谓知大体。噫!百丈建丛林,立清规,为万世师法,岂虑不及此?今若是,凡以愧天下之凉于德而丰于禄者也。’
唐朝洪州百丈山怀海禅师,住在百丈山绝顶岭上。他每天辛苦地工作,来供养自己及僧众。大众不忍心,劝他不必工作,他就说:‘我的德行不足以劳动别人来养活我。’大众仍不忍心让他工作,于是把他的工具藏起来,不让他工作,百丈大师却因此而不吃饭。没办法只好又还他工具,让他工作。因此有‘一日不作,一日不食’的名言出来。
赞道:‘德行像百丈大师那样,还说德行不足不敢劳动别人,何况我们呢?或许有人会说:当住持的人宜专弘法,利益众生,虽然每日花费千金,使役百人,也没什么关系,反而辛苦地去作琐碎的事,这就不识大体只顾小节了。唉!百丈大师建丛林,立清规,作万世典范,难道他没有考虑到这点吗?他这样做,是用来令那些薄于德行,而丰于衣食享受的出家人感到惭愧啊!’
◎万里决疑
唐大隋禅师,有僧问:‘劫火洞然,这个坏也不坏?’
答云:‘坏!’
僧云:‘恁么,则随他去也?’
答云:‘随他去。’
其僧疑之,寻师参扣,遍历山川,至于万里。
赞曰:‘古人为毫厘碍膺,不肯自瞒,必求决择痛快而后已,何复以途路为劳?所谓一句随他语,千山走衲僧者,正指此也。今俾寻师访道,则跬步而攒眉;逐利趋名,则万里而轻举。行八旬,过百邑,遐哉,高风不可睹已!’
唐朝益州大随法真禅师,有位僧人请问他:‘劫火来,时大千俱坏(语出仁王般若经),这个本性坏也不坏?’
法真大师回答:‘坏!’
僧人说:‘既然那样,真如本性不也随世界破坏消失去了吗?’
法真大师回答:‘对!随它消逝去。’
这个和尚怀疑这句话(既然劫火来时,这个亦坏,那么历尘劫修行成道的又是什么呢?),于是到处寻师参访,遍历各大山川丛林,至于万里之远。
赞道:‘古人为了丝毫疑难梗在心胸,就不肯自己敷衍了事,一定要问个明白,茅塞顿开才痛快,才罢休。哪里计较路途跋涉的辛劳呢?所谓一句“随他去”的话,学僧就因之走遍千山万水,就是指的这个道理啊!现代的出家人,叫他去寻师访道,只要走几步路就皱眉头了;反之追逐名利的事,须走万里路也是轻松愉快的跑。像赵州和尚八十犹行脚,如善财童子遍历百城烟水,参五十三善知识(尔时文殊师利菩萨告善财童子言:“善男子,若欲成就一切智智,应决定求善知识,善男子,求善知识勿生疲懈,见善知识勿生厌足,于善知识所有教诲皆应随顺,于善知识善巧方便勿见过失;善男子于此南方有国土,名曰胜乐,其国有山,名曰妙峰,彼有比丘名曰德云……善财童子闻是语已,欢喜踊跃,头顶礼足,绕无数匝,殷勤瞻仰,悲泣流泪,辞退南行,……如是展转经由一百一十余城,恭礼五十三员真善知识,最后于普贤菩萨毛孔刹中,次第得普贤菩萨诸行愿海,与普贤等,与诸佛等,乃至不可思议解脱自在,悉皆同等。”详见华严经六十二至八十卷),这些艰苦卓绝的行持,距今仿佛很远很远,再看不到有这祥的人了。’
◎躬自役作。
宋慕吉,临川人,号吉侍者。住大沩,众二千指;斋罢,必会大众茶,每放参,躬自役作,使令者在侧如路人。夜礼拜,视殿庑灯火;倦则以被蒙首,假寐三圣堂而已。
宋朝潭州大伪山慕吉真如禅师,抚州临川人,外号叫吉侍者。住持大沩山寺,领众二千人。中饭后,一定到后堂和大众喝茶开示。每天功课完毕休息时(禅堂大家上座坐禅,叫收单,门口挂上一面‘止静’的牌子。到了休息,叫开静,门口换挂一面‘放参’的牌子),亲自去劳动工作,可以使唤的侍者在他身旁,他却当作路人一样,从不差遣。每天晚上还拜佛,检视殿堂和走廊的灯火,如疲倦了就用被子盖著头,在三圣堂不脱衣小睡一下而已。
◎卑己苦躬
宋僧藏,遇仁祠则礼,逢硕德则礼;僧俗施拜,俯偻而走。当众务也,屈己犹臧获焉。见人故衣,潜加浣濯,或与缝纫。至炎暑夜,脱衣入草莽中,蚊蚋虻蛭唼齿流血,而恒念弥陀佛号,虽巧历者不能算数矣!
赞曰:‘温陵有言:“苦身而作,安坐而食,曲躬而礼,逆立而受。”苟非有己利之德,为害非细,此老其免夫!’
宋朝僧藏法师,看到僧寺就礼拜,遇到大德就作礼,出家或在家人对他礼拜,他就很谦虚地弯腰低头而走开。每当要作大众的事务时,都把自己当作众人的奴仆,卖力地干活,看到人家的破旧脏衣,有时会偷偷地帮他洗干净,或加以缝补。到了炎热夏天的晚上,就把衣服脱掉进入草丛中,让蚊蚋虻蛭等虫子咬吸血液,以身血布施。而且常念阿弥陀佛圣号,佛号不断,就是精于算数的人也无法计其数目。
赞道:‘温陵大师(宋朝泉州宝胜院戒环大师,温陵人),他有一句名言:“出家僧呀!人家辛辛苦苦的工作,他却安安稳稳的坐著进食;人家弯腰曲膝的敬礼,他却站在那里受拜,如果不是已了生死的话,这种罪过可大啦!”可是像藏老这样的为人,大概没有问题了。’
◎刻苦事众
宋云居简禅师,初谒膺禅师,与语三日,大奇之,而诫令刻苦事众,于是躬操井臼,司樵爨,遍掌寺务,不妨商略古今,众莫有知者。
宋朝南康云居山道简禅师,初次来参谒道膺禅师之时,膺公和他对话三天,大大惊叹他的根器,告诫他要刻苦耐劳,服务大众。于是他就亲自汲水舂米,砍柴煮饭,料理寺务,有时也和大众参禅论道,谈古论今,大家都不知道他是一位杰出的僧材。
◎行不辞劳
宋圆照本禅师,师永安升公。升道价重,丛林归者如云。本敝衣垢面,操井臼,典炊爨以给之,夜则入室参道。升曰:‘头陀!荷众良苦,亦疲劳乎?’
本曰:‘若舍一法,不名满足菩提;必欲此生亲证,其敢言劳!’
赞曰:‘掌众务而不碍商略古今,典炊爨而不妨入室参道:今沙门袖手受供曰:“吾办道者也,彼行务者也。”是何其与古异也?’
宋朝东京慧林圆照宗本禅师,年十九依姑苏承天永安道升禅师出家。升公道风远播,来丛林依止修持的人很多。本大师穿旧破衣,头面污垢,作汲水、舂米、煮饭的事来供养大众;晚上则入禅堂讲堂参道。
升公对他说:‘苦行者!你负担众人的事务,实在很辛苦啊,会不会疲劳呢?’
本大师说:‘一个修行人若舍弃一件利益众生的事而不去力行,就不叫圆满的菩提心了;我想这辈子亲身体验这件事,怎敢说疲劳呢!’
赞道:‘忙著做众人的事情而仍不妨碍谈论古今的学问,管理厨房炊事,而仍能入室参道,是多么艰苦卓绝的事。今出家人,休闲不做事而接受信徒供养,说:“我是专修道的人。那些是做事的人。”唉!怎么和古人相差这么远呢?’
◎常行乞食
宋道法,敦煌人,专精禅业。后游成都,王休之、费鉴之请主兴乐、香积二刹。训众有法,常行分卫,不受别请,不预僧食。乞食所余,咸施虫鸟,夜则脱衣露坐以饲蚊蚋。后入定,见弥勒佛脐中放光,照烛三途果报,于是深加笃励,常坐不卧。元徽二年,于定中灭度。
南朝宋道法禅师,敦煌人,专修禅道。后游学四川成都,王休之、费鉴之等迎请主持兴乐寺和香积寺。大师教导有方,常行乞食,不单独被请去受供养(请有二种:僧次和别请。僧次乃与诸比丘一起,平等次第轮流去应供。别请是特别请一人供养),不在大众吃之前吃饭。吃剩的东西,都布施虫子和鸟类等动物去吃。晚上则脱衣露体,坐著让蚊虫咬吸,布施身血。后来有一天入定,定中见弥勒佛脐中放光,照耀历显地狱、饿鬼、畜生三途的果报,于是更加精进自励,常坐不卧。南朝宋废帝元徽二年,于定中灭度。
◎行脚
予单丁行脚时,忍饥渴,冲寒暑,备历诸苦,今幸得把茆盖头,虽不识修行,而识惭愧。云水乍到,供事唯勤,己身受用不敢过分,盖谓曾为浪子偏怜客,穷汉起家,惜土如金也。今乍入缁门,便住现成庵院,事事如意,喻似富家儿不谙民间疾苦,纵才智兼人,无赖参访,而闭门自大,习成我慢,增长无明,亦所失多矣!
我以前一个人在外行脚参访的时候,常忍著饥饿口渴,冒著寒冷或炎暑,历尽种种苦难,现在侥幸有了个小茅棚住,虽然我不懂得修行,但懂得惭愧。行脚参访的云水僧一到,就对他们很礼貌殷勤地供养服侍,我自己本人的受用不敢过分,实在曾经是流浪在外的人,所以特别怜悯外来的客人;贫穷奋斗而创业成功,所以虽土也像金子一般珍惜它。现在的出家人一入佛门,便住在现成的寺院,事事如意,不劳费心费力,好比富贵人家,不懂得民间的疾苦一样,纵然才智超人,不须参访,但闭门自大,固步自封,日久养成贡高我慢的习气,增长无明习性,这样,损失的也不小啊!
◎急参急悟
放牛居士,古杭人余氏子,参无门老人,得悟于宋淳佑中。其言曰:‘大聪明人,才闻此事,便以心意识领解,所以认影为真,到腊月三十日眼光欲落时,向阎王老子道:“待我澄心摄念却与你去”,断不可也。须是急参急悟。’放牛此语,可谓吃紧为人,若真实彻悟者,他平日踏得牢牢固固,稳稳当当,不动干戈,可以八面受敌,无常到来,安闲自如,不慌不忙,不怖不乱,何更待澄心摄念,勉强支吾耶?所谓急参急悟,吾辈当力图之。
放牛居士,杭州人,姓余,参学于隆兴黄龙无门慧开禅师,于南宋理宗淳佑年间开悟。他有一段话说:‘世上聪明的人,才一听到这个生死大事,便用心意识(文殊问经云:心者聚义,意者忆义,识者现知义。俱舍论云:集起名心,筹量名意,了别名识。密严经云:藏是心,执我名意,取诸境界为识)去理解,以为这样就是认得本来,明心见性了,所以把影子当作真人,正如湖南长沙景岑招贤禅师的偈说:“学道之人不识真,只为从来认识神,无始劫来生死本,痴人唤作本来人。”永嘉玄觉大师也说:“损法财,灭功德,莫不繇兹心意识。”所以禅宗要离心意识参;如楞严经上说:“纵灭一切见闻觉知,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要精研妙明,湛灵洞彻才可,不然等到临命终,眼皮子将合起时,才向阎王老子说:“等等,我澄净染心收摄妄念后再跟您去。”这就太迟了,千万不可以啊!“要急急参学,早早开悟才好。”放牛居士这些话,可以说是警惕学人啊!若是真正大彻大悟的人,他平日心地牢牢固固,稳稳当当,所谓八风吹不动者也。不必动干戈,可以四面八方受敌而无妨。无常生死到来,安闲自在,不慌不忙,不怖不乱,何必等待澄心摄念,勉强借故推托呢?所谓‘急参急悟’,我们修行人应该努力去追求它。
◎总论
圣王之相传也曰‘无逸’,佛氏之相戒也曰‘慎勿放逸’。故求法者,为法而忘躯;利众者,为众而忘己。今少年十指不点水,百事不干怀,擎钵则曰‘臂酸’,持帚则曰:‘腰痛’。蚤夜勤修,则曰:‘吾体弱多病’。或语之,则又曰:‘愚者用力,智者用心;愚修福,智修慧。’噫!果若而言,非但迦叶以头陀愚,六祖以碓磨愚,而不舍穿针之福,将无佛亦愚耶?噫!
圣王相传相戒的话是‘不要放逸’,‘逸’是为人君主的大戒,自古都以勤而兴国,逸而亡国。书经周书‘无逸’一章便是周公担心周成王初临政放逸而作的。佛家互相戒励的话也是‘慎勿放逸’。所以求法者,要为法而忘记身躯;利益众生者,要为众生而忘记自己。现今少年出家人,十指从不沾到水(指工作),不关心任何事务,叫他拿钵,就说:‘臂酸’,叫他拿扫帚,就说:‘腰痛’。叫他早晚勤勉修道,就说:‘我体弱多病,无法支援。’有时告诫他几句,他又说:‘啊呀!您不知道愚者用体力,智者用心智,愚者修福报,智者修智慧啊!’唉!如果这样子,不但迦叶尊者修苦行是愚笨的,六祖舂米磨谷也是愚笨的行止;而佛陀不舍为瞎眼比丘穿针补衣之福,岂不佛亦是愚笨的吗!
◎精诚感戒
晋道进,张掖人。诣昙无谶律师,求受菩萨戒,谶不许,令七曰忏悔。忏毕再往,又大怒不许。进退而竭礼忏,经三载,一夕梦释迦文佛亲为授戒。明往见谶,欲言所梦;谶遥贺曰:‘子已得戒矣!’自是道俗从进受戒者千余人。
晋朝道进法师,张掖人,去拜请昙无谶律师求授菩萨戒,谶律师不答应,教他回去忏侮七天再来。于是进大师回去竭诚礼忏七日七夜,第八日再诣谶大师求戒,谶大师又大怒不允许,进大师于是回去再竭诚礼拜忏业,经过了三年,有一天梦见释迦文佛亲自为他授戒(其夕同止十余人皆感梦如进所见,载高僧传)。翌日去拜见谶公,想说出自己的梦境,还未走到,谶老遥贺道:‘你已得戒了!’于是道俗从进大师受戒的达一千多人。
◎忏获妙音
晋法桥,少乐转读,而乏音声,于是绝粒忏悔。七日为期,稽首观音,以求现报。同学苦谏不听,至第七日,觉喉内豁然,索水饮之,自此经声彻里许。
晋朝中山帛法桥法师,年少时喜欢咏诵经典,但缺乏宏亮的声音。于是绝食忏悔七天,每天礼拜观世音菩萨,祈求现世获得好音声的果报。同学都苦劝他不要这祥,他还是不听,竭诚拜忏,到第七天,感觉喉咙内空洞开朗,要水来喝下,从此以后,他的声音嘹亮清彻,诵经时,一里多外的人都可以听到他的声音。
◎誓师子座
刘宋竺道生论涅槃经阐提皆当成佛,旧学法师以为邪说,摈之。生誓曰:‘若我所说,不合经义,愿现身恶报,实契佛心,愿舍命时,据师子座!’
遂往吴郡虎丘山,竖石为徒。讲涅槃经,至阐提有佛性处,曰:‘如我所说,契佛心否?’石皆点头。已而,涅槃后品至,果称阐提有佛性。后于庐山讲涅槃甫毕,众忽见尘尾堕地,端坐而逝。
赞曰:‘圣人之言,有辞缺而意圆者;涅槃之论阐提是也,亦何俟后品之至?盖达人会理,拘士执文,又不独阐提一端而已。而生公正见不摇,坚如金石,死不违誓,辉灼古今,呜呼,壮哉!’
南朝刘宋京师龙光寺竺道生法师,讲论涅槃经时,说恶知见无善根者最后亦可成佛。(涅槃经佛性品云:‘何等名为一阐提耶?一阐提者,断灭一切诸善根,本心不攀缘一切善法,乃至不生一念之善。)那时只有北凉昙无谶法师译的大般涅槃经四十卷,还未有刘宋慧严法师等续译的三十六卷涅槃经。一般旧学法师都认作邪说,排斥他。生大师于大众中发誓道:‘如我所说,不合于经典的义理,甘愿今生就受恶报;如我所说切实契合佛心本意,但愿临命终时,能坐在说法的狮子座上舍报!’
于是到吴郡虎丘山,竖立石头当作徒弟,向它们讲涅槃经,讲到阐提有佛性处,说:‘我这样说,符合佛心吗?’石头都点头。不久大本涅槃经就传到南京,果然讲阐提有佛性。后来在庐山精舍讲涅槃经,刚讲完,众人忽然发现他手中的拂尘落在地上,大师端坐正容而圆寂了。
赞道:‘圣人的言论,有些虽文辞不足,但意义圆满通融;像涅槃经论阐提有佛性就是一个例子。又何必等到大本涅槃经来到呢?通达的人道理融会贯通,迂腐的人固执文句表面的意思,不只是阐提佛性这一件而已;佛经上有很多是这样的。而生公正知正见不动摇,如金石一般坚固,临命终果如誓言据师子座,高明照耀古今,真伟大啊!’
◎梦中易首
刘宋求那跋跎罗,中天竺人。任缘游化,至京都,谯王欲讲华严等经,而跋跎自忖未善宋言,旦夕礼忏,求观音加被。忽梦白衣人持剑擎人头来,问曰:‘何忧?’具以事对。其人以剑易新首,豁然惊觉,备晓华音,于是开讲,大弘佛法。
南朝刘宋京师中兴寺的求那跋跎罗(此云功德贤),中印度人,随缘云游度化众生,到了京都。后来丞相南谯王镇守荆州,请师一同赴荆州,安止辛寺。谯王想请大师讲华严等经,而跎大师自思量华语不太通晓,不克胜任,于是日夜礼忏,求观世音菩萨加被。有一天晚上忽然梦见有一个白衣人,手提著剑,拿著一个人头来,问大师说:‘您老有什么担忧的事?’跎大师把这件事完全告诉他,那人用剑砍掉跎大师的头,安上这个新头。大师豁然惊醒过来,就完全通晓华语音义,于是开讲诸经,大弘佛法。
◎废戒忏悔
齐僧云,住宝明寺,以讲演著名。
四月十五日,临诵戒时,白众言:‘戒乃人人诵得,何劳数闻?可令一僧竖义,使后进开悟。’众无敢抗,遂废诵戒。
七月十五日,众集,忽失云所在,四出追觅,乃于古冢中得之,流血被体。问其故,则云:‘有猛士执大刀厉声呵云:“僧云!尔何人?斯敢废布萨,妄充竖义?”即以刀刽我身,痛毒难忍。’
因扶掖还寺,竭诚忏悔;经于十年,至心尽敬,依式布萨。临终之日,异香来迎,欣然而逝。时咸嘉其即世惩革云。
赞曰:‘今时尚经论而轻戒律,二千年来,半月诵戒无复有举行者,予不揣兴废坠于山中,人犹未之信也!果报炳然,于云公有征,愿览者思之。’
六朝时南朝齐邺下宝明寺僧云法师,住持宝明寺,以讲经说法出名。
有一次四月十五日,将欲诵戒的时候,他对大众说:‘戒律人人都会读诵,何必诵这么多次?可以叫一个人阐释演译,让后来的人,懂得戒律的本义就好。’大众没人敢反对,于是不再诵戒。
七月十五日解夏自恣日,众僧集会,忽然不见云大师,大家四出寻找,最后在离寺三里多的古墓中找到他,见他遍身流血,问是什么缘故?云大师说:‘有一个凶猛的大汉手执著大刀,厉声呵斥我说:“僧云!你是什么人?胆敢废除佛制半月诵戒(诵戒能使比丘忏除业障,安住净戒而使善法增长)的戒律,妄自作主谈玄立义?”说完用刀割我的身体,痛楚不堪。’
于是大家搀扶他回归寺里,自那天开始云大师竭诚忏悔,过了十年,至心诚敬,依照每半月诵戒规则,从不间断。临命终那天,有异香漫布,欣悦地往生了。当时的人都赞赏他现生现世能受到惩戒,而改革自己的过错。
赞道:‘目今崇尚经论而轻视戒律,二千年来至今,没有一个寺庙半个月诵一次戒的。我不自量力,在我居住的山寺中,复兴这个已废弃没落的戒律(即云栖寺每半月诵戒),还有好多人仍不信这一件事的。唉!因果报应,昭彰明显,从云公我们就可以得到证明,希望看到这篇文章的人要三思啊!’
◎疠疾获瘳
齐僧远,住梁州薛寺。不修细行,随流饮啖,忽梦神人切齿责曰:‘汝出家人,如是造恶,何不取镜自照?’
晓而临水,见眼边乌黯,谓是污垢;举手拭之,眉随手落。因自咎责,痛改常习,敝衣破履,一食长斋,昏晓行悔,悲泪交注。经一月余,梦前神人含笑谓曰:‘知过能改,可谓智人,今当赦汝!’惊喜而觉,流汗遍身,面目津润,双眉复出。远身经二报,信知三世不虚,自后竭诚奉法,曾无退堕,遂为名僧。
南朝齐梁州薛寺僧远法师,住持梁州薛寺,不顾威仪细节,喜随世俗人饮酒吃肉,放荡不拘。有一天忽然梦见一天神愤怒地斥责他说:‘你是一个出家人,这般为非作歹,像什么样子,何不取镜子自己照照?’
次日早晨起来取盆水自照,看见水中自己影子眼眶黑暗,以为是染到污垢;举手去擦它,眉毛随著手擦落地上。一时落得精光。于是引咎自责,痛改前非。穿旧衣破鞋,日中一食,不再吃荤,早晚忏悔礼拜,悲伤落泪。经过一个多月,梦见上次的天神含笑对他说:‘知过能改,可说是有智慧的人,现在理当原谅你!’远大师惊喜得醒过来,满身大汗,面目光亮滑润,眉毛也渐长出来。远大师亲身受到善恶二报,诚信三世因果,丝毫不爽,从此竭诚奉行佛法,从不退堕,终于成为名僧大德。
◎勤苦发解
梁道超,吴郡人。见旻法师学解冠海内,心欲企之;辍寝忘味,以夜继日。梦有人言:‘旻法师,毗婆尸佛时已能讲说,君始修习,云何可等?但自加功,不患不随分得解。’遂勤劬苦至,顷之洞彻。
南朝梁扬都灵基寺道超法师,俗姓陆,吴郡人。见旻法师(扬都旻大师,见前清素之行)学问义解海内无双,心极向往,想要学得和他一样,于是奋发用功,废寝忘食,日以继夜。有一天梦见有人对他说:‘旻法师在过去毗婆尸佛时已能讲经说法,您刚学佛修行,怎能和他相等?只要努力用功,不怕不随著自己的根器而有所解悟和成就。’于是刻苦耐劳,用功修行,不久终于大彻大悟。
◎礼忏延寿
梁宠法师,年三十八,遇道人法愿谓曰:‘君年满四十当死,无可避处,惟有祈诚诸佛,忏悔前愆,或可冀耳!’
宠引镜验之,面有黑气,于是鬻衣钵,市香供,东抵海盐光兴寺,闭门礼忏,杜绝人事,昼忘食息,夜不解衣。迄年四十,岁暮之夕,忽觉两耳肿痛,其夜忏达四鼓,闻户外人言曰:‘君死业已尽。’遽开户,寂无所见;明晨黑气已除,两耳生骨。居常礼佛,百拜为限。后有疾不能起,犹于床上依时百过,俯仰虔敬,年七十有四而卒。
南朝梁扬都宣武寺法宠法师,三十八岁时,遇到正胜寺法愿道人,精通相术,告诉宠法师说:‘您年满四十必死,无法逃避。惟有虔诚祈求诸佛,忏悔以前的罪愆,或许可望延长生命。’
宠法师拿镜子照自己的脸面,果然发现脸上有黑气。于是变卖衣服钵具,买香及供物,乘船东行,直到海盐光兴寺(宠法师初出家剃度之寺),闭门拜忏,杜绝一切人事,白天忘了吃饭和休息,晚上不脱衣服假寐。到了四十岁,年底的一个晚上,忽然觉得两个耳朵又肿又痛,更加警惕,那天晚上礼忏到四更,突然听到门外有人说:‘您该死的业报已完了。’宠法师马上开门往外看,四周寂然,没看到什么;次日早晨,脸上的黑气就完全消失了。两耳生出骨头。平日每天礼佛百拜,后来生病,无法起床站立,仍然坐在床上,每天时候到了就虔诚俯仰百次作礼,算作百拜,活到七十四岁才圆寂。
◎诵经延寿
梁智藏,吴郡人,住钟山开善寺。遇相者谓曰:‘法师聪明盖世,惜命不长,止三十一年耳。’时年二十有九,于是罢讲,探经藏得金刚经,竭诚诵读,礼佛忏悔,昼夜不辍。至期,忽闻空中声曰:‘汝寿本尽,以般若功德力,得倍寿矣!’
后见前相者,惊异莫测,藏陈其故,始知经力不可思议。
赞曰:‘修短分也,礼忏诵经而寿延,则宿因之说废矣。噫!还带而夭相除,渡蚁而贵形现,人力尚可回天,况三宝不可思议力耶?独恨精诚不能如二公耳!鼓橐籥而为经,交杵碓而成体,亦何怪乎感应之无繇也?’
南朝梁钟山开善寺智藏法师,吴郡人,本名净藏。住持钟山开善寺。
有一天碰到一位相命师,告诉他:‘法师聪明盖世,可惜寿命不长,只能活到三十一岁。’那时藏法师才二十九岁,于是停止讲经说法,在经藏中找到金刚经,竭诚诵读,礼佛忏悔业障,日夜不休。到了三十一那年岁暮,忽然听到空中有声说:‘您的寿命本应该完了。因为诵般若经的功德力,得两倍的寿命(即六十二)。’
后来又遇见那位相师,相师大吃一惊,不知何以如此,藏大师告诉他原因,才知道佛经功德力量实在不可思议。
赞道:‘寿命的长短虽是各人的命运,但礼忏诵经可得延长寿命,那么生死由命的宿命论可以推翻了。譬如唐朝晋国公裴度,起初相命者说他命坏,会饿死。有一天游香山寺,有一女人,其父冤被判罪,向人借了三条玉带,一条犀带,想贿赂大官救她父亲,她到佛前拜佛时,把这些带子放在栏□忘了带走,裴度捡到还给她,终救一命。后来那位相命者看见他说:“你的命改了,一定是你做了什么阴德,所以短命相消失了,反之前程万里。”又如宋朝宋庠(即宋郊),雍邱人,与其弟宋祈,同举进士,世称大宋小宋。有一天一胡僧惊问大宋(即宋庠)说:‘您丰神尊贵顿异,如能救活数万人之命者,到底什么原因突现尊贵丰彩的相貌呢?’宋庠先生想了一下,说:‘啊!我屋檐下有蚂蚁穴,为暴风雨侵袭,我戏编竹桥来渡蚂蚁,使免于覆亡吧!’胡僧说:‘就是这个大功德了。’由这两个例子看来,人力尚可挽回天命,何况三宝不可思议的功德力呢?就怕不能像宠法师和藏法师二人那么精诚礼忏啊!倘若是诵起经来,像吹小喇叭那样嗲声嗲气的念几声,毫不注重随文修观,或由文入理;拜起忏来,只是像杵臼打米似的,上上下下磕几个头,根本没有惭愧和至诚求哀忏悔之心,这样的诵经拜忏,又怎能怪佛菩萨没有灵应呢!’
◎扣钟拔苦
隋智兴,居大庄严寺,职掌扣钟。
大业五年,同住僧三果者,有兄从驾道亡,其妻梦夫谓曰:‘吾至彭城病死,堕地狱中,赖庄严寺鸣钟,响振地狱,乃得解脱;欲报其恩,可奉绢十疋。’
妻奉绢,兴以散众。众问扣钟何以致感?兴曰:‘吾扣钟,始祝曰:“愿诸圣贤同入道场。”乃发三下;及长扣,又祝曰:“愿诸恶趣闻我钟声,俱离苦恼。”’严冬极冻,及裂肉皴,掌内凝血,无所辞劳。
隋朝京师大庄严寺智兴法师,居住大庄严寺,掌寺内扣钟之职务。
隋炀帝大业五年,同寺住的僧人三果师,有一个哥哥,随皇帝南幸江都,半路病亡,凶讯还没传到家里,他太太就梦见丈夫对她说:‘我到了彭城不幸生病死了,死后堕地狱中,备经痛苦,幸赖庄严寺鸣钟,音振地狱,方能解脱;要报答这个恩情,就送丝绢布十疋给智兴法师。’。
他的妻子献绢帛十疋给兴大师,兴大师自谦无德,把布分给大家。众人问他扣钟何以能有这么大的感应?兴大师回答说:‘我扣钟时,开始祈祷:“愿诸圣贤同入道场。”于是短打三下;再来长打前又祈求:“愿诸恶趣闻我钟声,俱离苦恼。”’寒冬极冷,手握钟槌,皮都裂开了,掌内出血又凝固,仍不辞辛劳地做这件事。
◎天神护体
唐道宣律师,姓钱氏。初从师听律一遍,即欲游方,师呵曰:‘适遐自迩,修舍有时。’抑令听十遍。后持律精严,世所希有。
中夜行道山上,临砌颠仆,有天神介胄掖之,因问何神?答曰:‘博叉天王之子,张琼也。以师戒德高妙,故给卫耳。’宣遂广问佛世,一一条对,及授宣佛牙,宝掌以表信焉。号南山教主,澄照律师。
赞曰:‘律非玄义,宣公非钝根,何淹滞乎十听?良繇戒为道本,欲其沦肌浃髓而坚固不易耳。今之受戒者,一受之后,束之高阁,尚莫能粗究其义,而况师十讲,弟子十听耶?吾故知宣公之师非常人,而大贤之出其门有自来矣!’
唐朝京兆西明寺道宣律师,姓钱氏。起初跟师父听戒律才一遍,就想行脚参方,他师父呵斥道:‘行远要自迩,自知谦逊不足,受持置舍要恰当时候,你律学的火候还不够,还不到舍律学禅的时候。’强制他听十遍。后来宣大师持戒律之精深严格,世上少有。
有一天半夜走在西明寺行道,碰到石砌而跌倒,突然有穿战甲的天神扶著他。宣大师问他是何神?神回答说:‘我是博叉天王(毗留博叉,即西方广目天王)之子张琼。(宋高僧传作北方多闻天王毗沙门之三太子那吒。)因为大师戒律德行高超,所以一直护卫您。’宣大师于是请问他佛在世时一些事情,太子一一回答解说;并且给宣大师佛牙、宝掌供养,用以征信。宣大师久居终南,宏扬戒律,故号南山律宗教主,往生后皇上追封澄照律师。
赞道:‘戒律不是很玄奥的义理,宣公也不是钝根器的人,为何要停滞听十遍呢?因为戒是修道的根本,为的是要深入肌髓,浸渍日久而坚固不忘。现在受戒的,一受之后就搁置一边,尚且不能了解其粗略的意义,更不用说是师父讲十遍,弟子听十遍这样深入的研究了,我因此知道宣公的师父不是普通人,而其门下出大德大贤,也是其来有自啊!’
◎感示净土
唐慧日泛舶渡海,达天竺,参访知识咨禀捷径法要。
天竺学者皆赞净土。至健驮罗国,东北大山有观音像,日乃七日叩头,又断食,毕命为期。至七日夜,忽见观音现紫金身,坐宝莲华,垂手摩顶曰:‘汝欲传法,自利利他,惟念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当知净土法门胜过诸行。’说已忽灭。日回长安,普劝念佛。
赞曰:‘健驮之感观音,与竹林之感文殊,大略相类,皆诚极而应,无可疑者。净土感应,事非一人,详具于往生集中,兹不复赘。’
唐朝洛阳罔极寺慧日法师,乘船渡海,西行到印度,参访善知识请教修行的捷径和要诀。
印度的学者都推崇净士法门。到了健驮罗国(今阿富汗乾陀弥城),城东北大山有观世音菩萨像,有至诚祈请多得现身。慧日大师虔诚叩头又绝食,打算毕命在此也要见观世音菩萨,到了第七天夜里,忽然见空中观世音菩萨现紫金身,坐宝莲华,垂手摩日大师顶说:‘你想弘法自利利他,当念西方极乐世界阿弥陀佛,应该要知道净士法门胜过其他法门。’说完就消失了。日大师回到长安后,普遍劝人念佛。
赞道:‘慧日大师在健驮国虔诚感应观世音菩萨现身,和唐五台山竹林寺法照法师(莲宗四祖),勤修诚感文殊、普贤二菩萨显瑞于五台山(照大师由善财、难陀二人引入寺门,寺前有大金榜题曰:“大圣竹林寺”,方圆可二十里,一百二十院皆有宝塔庄严,其地纯是黄金,流渠华树充满其中。照大师入寺至讲堂中,见文殊在西,普贤在东,各据师子座,说法之音,历历可听,文殊左右菩萨万余,普贤亦无数菩萨围绕。照师至二贤前作礼问言:“末代凡夫去圣时遥,知识转劣,垢障尤深,佛性无由显现;佛法浩瀚,未审修行何法门最为其要?唯愿大圣断我疑网。”文殊报言:“汝今念佛今正是时,诸修行门无过念佛,供养三宝,福慧双修。此之二门最为径要。所以者何?我于过去劫中因观佛故,因念佛故,因供养故,今得一切种智。是故一切诸法般若波罗蜜、甚深禅定,乃至诸佛,皆从念佛而生。故知念佛诸法之王,汝当常念无上法王,令无休息。”照又问:“当云何念?”文殊言:“此世界西有阿弥陀佛,彼佛愿力不可思议,汝当继念令无间断,命终之后,决定往生永不退转。若善男女等愿疾成佛者无过念佛,则能速证无上菩提。”)的情形大略相同。都是极虔诚而后感应,没什么好怀疑的。净士的感应,不只一个人有,详细记在往生集中,不再赘述。’
◎甘露灌口
五代永明寿禅师,初为库吏,用官钱放生,当死,吴越王释之。
出家为僧,尝行法华忏二十一日,备极精恳,梦观音以甘露灌口,遂得无碍辩才。
五代钱塘永明寺延寿禅师,起先未出家时是当督纳军饷的官吏,用公家的钱买物放生,罪当处死刑,吴越文穆王特赦他。
出家后,曾行法华忏二十一日,极尽诚恳,一夜梦见观世音菩萨用甘露灌入他口中,于是得辩才无碍。
◎忏感授记
唐昙荣,春夏讲教,秋冬坐禅。
因刺史送舍利三粒,乃誓求总获,遂得舍利四百粒。
行方等忏法,寺僧僧定者,见光明中七佛皆现,一佛顾荣云:‘我是释迦,为汝身器清净,故来授记。后当作佛—号普宁佛。’
是冬,荣卒,异香绕室。
唐朝潞州法住寺昙荣禅师,每年春天和夏天讲经论教,秋天和冬天静坐参禅。
曾往韩州乡县延圣寺,立忏悔法,刺史风同仁送舍利三粒,荣法师告诉众人:‘舍利之德,变化莫测,若虔诚消业祈求可得总量。’于是人人前别置水钵,加以香炉通夜苦求,至天明总获舍利四百余粒。
贞观七年,清信士常凝保等请荣大师于法住寺行方等忏法(天台大师依大方等陀罗尼经所制,有方等三昧行法一卷。方等三昧与法华三昧皆为四种三昧中之半行半坐三昧。行方等三昧而忏悔六根之罪障也),法住寺有一个和尚叫僧定法师,戒行精固,在道场上见大光明,光明中七佛皆显现(七佛指过去七佛。即庄严劫第九百九十八尊‘毗婆尸佛’,九百九十九尊‘尸弃佛’,第一千尊‘毗舍浮佛’,贤劫第一尊‘拘留孙佛’,第二尊‘拘那含牟尼佛’,第三尊‘迦叶佛’,第四尊‘释迦牟尼佛’)。有一佛对荣大师说:‘我是释迦牟尼佛,因你身心戒行清净,所以来为你授记,你后来当成佛,即贤劫千佛之中的“普宁佛”。’(亦为僧定法师授记,名普明佛。)
那年冬天荣大师圆寂,圆寂时异香袅绕室内不散。
◎口出青莲
唐遂端,上应润寺,专精法华,十二时中恒诵不辍,老而弥笃。威通二年,忽趺坐而化,须臾,口中出青色莲华七茎。
葬东山下二十余年,墓屡发光,开视之,形质如生,众迎还寺,漆纻饰之,今号真身院焉。
唐朝明州德润寺遂端法师,住在应润寺,专精研妙法莲华经,昼夜十二时(即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十二时辰)常不停地讽诵,愈老愈勤勉,唐懿宗咸通二年忽然跏趺盘坐著圆寂了。圆寂不久,口中长出青莲花七枝。
把他埋在东山下,二十余年间,坟墓常常放光,大家把墓打开,开龛看他的遗体容貌形态都没变,没腐烂,简直和活的人一样。众人于是迎请遗体回到寺中,给他涂金披衣装饰,供养起来。现在应润寺(宋高僧传作德润寺)叫真身院。
◎施食师
焰口施食,启教于阿难,盖瑜珈部摄也。瑜珈大兴于唐之金刚智广大不空二师,能役使鬼神,移易山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议,数传之后,无能嗣之者,所存但施食一法而已。手结印,口诵咒,心作观,三业相应之谓瑜珈,其事非易易也。今印咒未必精,而况观力乎?则不相应矣!不相应则不惟不能利生,而亦反至害己。昨山中一方外僧病已笃,是晚外正施食。谓看病者言:‘有鬼挈我同出就食,辞不往。俄复来云:“法师不诚,吾辈空返,必有以报之。”于是牵我臂偕行,众持挠钩套索云:“欲拽此法师下地。”我大怖,失声呼救,一时散去。’越数日僧死。盖未死前已与诸鬼为伍矣。向非惊叫,台上师危乎哉!不惟是耳;一僧不诚,被鬼舁之河中欲沈之;一僧失锁衣箧,心存匙钥,诸鬼见饭上皆铁片,遂不得食;一僧晒毡衣未收,值天雨,心念此衣,诸鬼见饭上皆兽毛,遂不得食,各受显报。又一人入冥,见黑房中有僧数百,肌体瘦削,颜色憔悴,似忧苦不堪状,问之,则皆施食师也。施食非易易事也,信夫。
瑜珈焰口施食法,是阿难受饿鬼恐吓,说他三天后要命尽堕饿鬼道,除非布施百千万亿无数饿鬼饮食,并供养三宝等方可免。阿难问佛,如何方便施食,得免斯苦?佛告阿难:‘有陀罗尼名曰“无量威德自在光明殊胜妙力”,若有诵此陀罗尼者,即能充足俱胝那由佗百千恒河沙数饿鬼及婆罗门仙等上妙饮食,如是等众乃至一一,皆得摩伽陀国所用之斛七七斛食。阿难我于前世作婆罗门,于观世音菩萨所,及世间自在威德如来所,受此陀罗尼故,能散施与无量饿鬼及诸仙等种种饮食,令诸饿鬼解脱苦身得生天上。阿难汝今受持,福德寿命皆得增长。’(详载‘佛说救拔焰口饿鬼陀罗尼经’)是密教部收摄的经典。密法由于唐朝金刚智法师及大广智不空法师二人大力宏扬而大兴盛。能使役鬼神,移山倒海,威神之力不可思议。传几代后,就没人能继承了,所剩只施食一法而已。手结手印,口诵咒语,心作观想,身口意三业相应(又叫三密相印),叫做‘瑜珈’,这件事不是容易的啊!今人手印、咒语未必精通,而况最难的观想功夫呢?如此身口意功夫不到就不相应了,不相应则不但不能利益饿鬼群生,反而害了自己。
昨天我们云栖山,有一位外来的挂单僧,病得很重,当天晚上寺外正作焰口施食。这位僧人对看护他的人说:‘有鬼要带我一同出去吃施食,我谢绝不去,不久鬼又来说:施食的法师没诚心施食,害我们不得食,空跑一趟,一定要惩罚他一下。于是牵著我的手臂一同走出去,众鬼拿著挠钩套绳,要把施食法师拖到地下。我非常害怕,失声呼救。众鬼才散去。’过几天这个方外僧就死了,还没死之前就和鬼一起了,是将死之兆。那次要不是他惊叫,台上施食师就危险了。
不但是这件事,还有一位施食师父不诚心诚意施食,被鬼抬到河中要溺死他;另一位施食法师忘了锁衣箱,心中老惦记著钥匙,诸鬼但见饭上都是铁片,终于不得食。又有一位施食僧晒毛衣还没收进屋子里,刚好下雨,心中惦念这件毛衣,诸鬼看见饭上都是兽毛,也吃不得,这两人都受到现世的果报。此外,有一个人曾在定中,进入幽冥界,看见有一间黑暗的房子中,有数百位僧人,形体瘦削,容色憔悴,好像非常忧愁痛苦的样子,问他们是什么人,才知道都是施食师啊!施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由此更加相信了。
◎沸汤施食
有自称西域沙门,作焰口施食法师者,其洒净也不用水,燃沸汤于瓶。以手擎而洒之。著人面不热,人异之,请施食者络绎。予以为此甚不足贵也。世之号端公太保者,尚能以红铁练缠束其肢体,利锋刃刺入于咽喉,况此沸汤特其小小者耳。夫佛制施食,本为饿鬼饮食至口即成火炭,故作甘露水真言等以灭其热恼,使得清凉。奈何其用沸汤也!?此何佛所说?何经所载?惑世诬民,莫斯为甚矣!或谓其能化沸汤为冷泉,故不必用水,审如是,则亦能化臭腐以为沉檀,而不必用香矣;化黑暗以为光明而不用灯矣;化瓦砾以为枣栗而不必用果矣;化草芥以为牡丹芍药而不必用花矣;化泥土以为稻麦黍稷而不必用斛食矣。今何为香花灯果斛食一一如常法具办,而独于洒净一事则用沸汤乎?明理者辨之!
有一位自称是西域来的,专作焰口施食的法师,他在作焰口时洒净不用水,煮沸水在瓶子里,用手拿著洒出,这水沾到人的脸面不会烫人。大家都很惊奇,因之请他去作焰口的人相继不绝。我认为这样很不值得欣赏。目今世上号端公太保的巫术师(蜀人谓巫曰端公),尚且能用烧红的铁链卷捆自己的肢体,用锋利的刀剑刺吞入咽喉,何况这沸腾的开水,比起来只是小巫见大巫而已。佛设立焰口施食法,本来是因为饿鬼业力使然,东西到口就化成火炭,所以作甘露水真言等咒语仪轨,来消灭他们的烦热困恼,使得清凉。怎么反用沸腾的热水呢?这是哪尊佛所说的,哪本经典所记载的呢?这些人用之来迷惑社会,欺骗百姓,实在罪大恶极,再没有比这个更坏的了。
或者有人说:他能把沸腾的开水化为冷水,所以不必用水啊!仔细想来,如果这样,那么他应该也能把腐臭的东西变作沉香、檀香,而不必用香了;把黑暗变成光明,而不必用灯了;把瓦片石砾变作枣子、栗子,而不必用水果了;把小草变成牡丹、芍药,而不必用花了;把泥土变成稻、麦、黍、稷,而不必用斛食了(斛者古时装谷或盛饭器具)。如今为何香、花、灯、果、斛食等一一照常办全,而单洒净这一项用热沸的开水呢?明理的人要仔细分辨啊!
◎总论
予录古行,以感应终篇,有笑于旁者曰:‘道无修,无证;无修则感者空,无证则应者寂。憧憧于感应,无亦计功谋利之心欤?’
予曰:‘桴感鼓则应以声,水感月则应以影,谋与计安在?是故,忠臣誓而枯竹芽,孝子泣而坚冰解,理也,奚足异乎?使感应无繇,则因果荡然矣!豁达空招殃祸,可勿戒诸?’
我纪录古德崇行,以感应篇作结束,有人在旁边笑道:‘所谓道是不假修持,不假印证的,真如自性本自具足,无修则本无所感,无证则本无所应,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心不定下,老惦记著感应与否,不是变成计较追求功利了吗?’
我说:‘鼓槌对鼓的感应就发出了鼓声,水对月的感应就映出了月影,很自然的,哪有什么计较和追求呢?所以后汉朝忠臣谅辅,在国家旱灾时,祷告山川上天,自曝中庭,为民祈福,发誓到日中无雨,要用他身体来谢罪,堆好薪柴,要自焚身,到了日中,天气转黑,雷雨大作,一郡沾润,世称至诚(后汉书,独行列传谅辅传)。又晋朝孝子王祥,早丧亲,对继母至孝,父母有疾,衣不解带,母亲爱吃生鱼,一时天寒地冻,王祥脱衣卧冰上,冰忽然自解,跳出双鲤鱼,持之而归。(卧冰出鲤孝子有三:一为王祥,一为王延,一为楚僚,均载于“搜神记”中。)至忠至孝而感应,是很平常的道理啊!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假如没有感应,就毫无因果报应可言了,永嘉大师证道歌说:“豁达空,拨因果,莽莽荡荡招殃祸!”就是怕人偏于顽空,容易否定因果的存在,鲁鲁莽莽,悠悠荡荡,不知不觉招万劫灾苦、飞殃横祸。修行的人,能不深加警惕吗?’
崇行录者,履其尚朴,穷源达本之谈也。矧末法群机,皆成孟浪,端心契理,无越于兹。故我大师三藏总持,一心普运,大悲之极,爰启斯文,诚为济苦海之慈航,烛幽途之宝炬。条分缕析,树义森严,恍若奏八音于清庙,而冲然逸响,悦可众心。俾披览者,随分各足,而揭之曰某也忠,某也孝,某也繇清净而入道,某也以端谨而率众,某也行所难行,某也忍所难忍,而末彰以感应。
譬夫磁石引针,澄潭映月,必然之理,亦复无疑。所谓激顽起懦,其为福利非小补矣!后之学者,苟或乘之以慢,稍勉之,则曰:‘彼圣也,我凡也。’尔何曾比予于是?噫!吾知其自安卑近,而欲冀无上佛乘,犹梦未著在。
弟子□蠢然之余恭逢至教,阅未终卷,悲泪嗟叹。惴惴焉罔知所自,心死神丧,顿失故步,徒有以挹清氛于下尘耳!嘱□笔受其录,悚仄谨书。时万历十三年,岁在乙酉,仲冬日,弟子广□和南跋。
夫业系受身未免形累。禀父母之遗体。假众缘而共成。虽乃四大扶持。常相违背。无常老病不与人期。朝存夕亡刹那异世。
譬如春霜晓露倏忽即无。岸树井藤岂能长久。念念迅速。一刹那间转息即是来生。何乃晏然空过。
我们这个业报之身,是没有办法可以免除形体上之累赘的。这个身体禀受了父亲所遗留下来的精子,和母亲所遗留下来的卵子,再假借众因缘而形成。虽然有地水火风四大的扶持,但此四大又经常的互相不调。死亡、衰老及病痛,又往往不是人们所期待的,很可能早上还活著,而晚上却已经死亡了,刹那之间就离开了人世。
犹如春天的霜寒,破晓时的露水,一下子就消失了。也和岸边的树木及井中的枯藤一样,岂是能长久存在的呢?就和我们迅速而过的念头般,一刹那之间停止了呼吸,就是另外的一生了。因此我们怎么能够就这样,很安逸的空过了?
父母不供甘旨。六亲固以弃离。不能安国治邦。家业顿捐绝嗣。缅离乡党。剃发禀师。内勤克念之功。外弘不诤之德。回脱尘世冀期出离。
何乃才登戒品。便言我是比丘。檀越所须。吃用常住。不解忖思来处。谓言法尔合供。吃了聚头喧喧。但说人间杂话。然则一期趁乐。不知乐是苦因。
出家之后,父母就不再供养我们甘美的饮食,而我们也舍弃离开了六亲。从此之后,不再从事安定国家、治理邦邑之业。家里的一切事务,也都顿然捐舍,也不再繁衍后代。远离家乡及朋友乡党,剃除须发,跟从老师。对内要勤力修行克制情念的功夫,对外要弘扬无有诤执的佛法功德。这么做,就是为了希望能够脱离尘世,获得解脱。
因此如何能够才刚受戒,就自称自己是比丘。施主檀越供养日常所需,吃用的都是常住供给。不好好想这一切的来处,却说本来就应该得到这些供养。吃足喝饱之后,就聚在一起议论纷纷,讲的都是人世间的闲杂之语。这辈子就这么快乐的过了,而不知道现在的快乐,正是将来受苦报之因。
曩劫徇尘未尝返省。时光淹没岁月蹉跎。受用殷繁施利浓厚。动经年载不拟弃离。积聚滋多保持幻质。导师有敕勖比丘。进道严身三常不足。人多于此耽味不休。日往月来飒然白首。
后学未闻旨趣。应须博问先知。将谓出家贵求衣食。佛先制律启创发蒙。轨则威仪净如冰雪。止持作犯束敛初心。微细条章革诸猥弊。
长久以来都不曾反省,时光就如此流逝,岁月就如此蹉跎。由于受到很丰盛的供养,因此经年累月都不想舍弃,保养身体的物质就越积越多。本师释迦牟尼佛教敕比丘,勉励比丘要守戒律。要比丘以修道来庄严此身,经常要注意身语意的缺失。而人们就是多沉迷于身语意的过失之中而不觉,就这样日月如梭,形体衰弱,头发转白。
后学的比丘若是不知戒律的宗旨趣向,应该要广泛的向已经知道的行者请教。否则会误以为,出家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寻求衣食。佛陀制定戒律,以启发开导初学行人。戒律的轨范规则及威仪,是要行人清净如冰雪般。所有规定不该作之事,都是为了要束缚收敛初学者的心。所有的微细戒条篇章,都是为了要革除下流的弊病。
毗尼法席曾未叨陪。了义上乘岂能甄别。可惜一生空过后悔难追。教理未尝措怀。玄道无因契悟。及至年高腊长空腹高心。不肯亲附良朋惟知倨傲。未谙法律戢敛全无。
或大语高声出言无度。不敬上中下座。婆罗门聚会无殊。碗钵作声食毕先起。去就乖角僧体全无。起坐忪诸动他心念。不存些些轨则小小威仪。将何束敛后昆。新学无因仿效。
若是戒律不懂的话,又如何能分别上乘了义之法?可惜一生就这么空过,后悔也来不及了。对佛教的义理一点都不用心,因此玄妙之道体,是根本就没有办法去契合开悟的。等到年纪大了,出家的年岁长了,却是心怀傲慢而肚子空空。既不肯亲近善知识,只知道一味的贡高我慢。又不熟知戒律,以致于行止完全不知收敛。
或是大声讲话,或是言语失礼。不懂得尊敬上中下座,和外道的聚会没有什么两样。吃饭时碗钵声频频作响,自己一吃完,就立刻起身先走。做任何事情都没个法度,完全没有出家人的威仪。禅修时不管是上坐或下坐,总是动个不停,以致骚扰到其他行人的心念。自己连一点点的戒律威仪都没有,又如何能使后来的学人知所收敛,新出家的人有所效法呢?
才相觉察便言我是山僧。未闻佛教行持。一向情存粗糙。如斯之见盖为初心慵惰饕餮。因循荏苒人间。遂成疏野。不觉龙踵老朽。触事面墙。
后学咨询无言接引。纵有谈说不涉典章。或被轻言便责后生无礼。嗔心忿起言语该人。
一朝卧疾在床。众苦萦缠逼迫。晓夕思忖心里彷惶。前路茫茫未知何往。从兹始知悔过。临渴掘井奚为。自恨早不预修。年晚多诸过咎。
对自己的心念才有些微的发觉,就自称是住山之僧。也不去学习佛教的义理及修行持戒等法门,一向粗心大意。具有这类知见的人,大多是一开始就懒惰懈怠又贪吃之辈。由于因循苟且而在人间虚耗光阴,最后形成疏懒而粗野的习气。不知不觉就老态龙钟,面对任何事情都一无所知。
晚辈来请教时没有话好接引,纵然有话好说,却都与佛经教典不相干。因此有时被后生轻视批评,就责备对方不懂礼貌。于是嗔心忿怒起来,就在言辞上刻薄人。
等到有朝一日卧病在床,苦痛缠身的时候,就会日思夜想心里彷徨,不知道自己将投胎到何处。这时才知道懊悔以往的过失,临渴才掘井又有什么用呢?事到如今才悔恨早年没有预先修行,以致晚年有如此多的罪咎。
临行挥霍怕怖彷惶。□穿雀飞。识心随业。如人负债。强者先牵。心绪多端。重处偏坠。无常杀鬼。念念不停。命不可延时不可待。人天三有应未免之。如是受身非论劫数。
感伤叹讶哀哉切心。岂可缄言递相警策。所恨同生像季去圣时遥。佛法生疏人多懈怠。略伸管见以晓后来。若不蠲矜。诚难轮逭。
临终时怕得要命,生命就犹如麻雀飞出有漏洞的鸟网一般。意识心是随著业力去投胎的,好比负债之人,会被大债主先带走。心绪虽然万端,然而一定是向最重之处下坠。无常的到来是念念不停留的结果,死期一到寿命是不可能延长,而时间也不会等待的。想要免除人间天上及三恶道的报应是不可能的。在六道中受身的时间劫数是算不尽的。
对于这种现象,我实在很感伤叹息,觉得既哀痛又关心,因此怎么能够不说话来互相警惕策励呢?实在很遗憾大家都同样生在像法的末期,离开佛陀出生的时代实在是太遥远了。因此对佛法既陌生又疏远,人的根器又大多懈怠懒惰。所以我就略微表达有限的知见,以告诉后来的行人,若是傲慢不去除的话,轮回之报是很难逃得脱的。
夫出家者。发足超方心形异俗。绍隆圣种震慑魔军。用报四恩拔济三有。若不如此滥厕僧伦。言行荒疏虚沾信施。昔年行处寸步不移。恍惚一生将何凭恃。
况乃堂堂僧相容貌可观。皆是宿植善根感斯异报。便拟端然拱手。不贵寸阴事业不勤。功果无因克就。岂可一生空过。抑亦来业无裨。
辞亲决志披缁。意欲等超何所。晓夕思忖。岂可迁延过时。心期佛法栋梁。用作后来龟镜。常以如此乃能少分相应。出言须涉于典章。谈说乃傍于稽古。形仪挺特意气高闲。
所谓出家人,就是起步超脱束缚的人,他的身形和心态都和世俗之人有所不同。他能继绍兴隆圣人的种族,能够威震慑伏天魔之军。他能报答父母、众生、国王及三宝的四种恩德,并能救拔济助三界的众生。若是不能够做到的话,就是僧团中滥芋充数之人。这种人的言语行为荒唐疏懒,白白浪费了信众的布施。修行一点都没有长进,一生就如此糊涂而过,没有任何功德可作为依靠。
要知道出家僧相,是堂堂大丈夫的行为,都是由于宿世培植了善根,今生才能获得如此殊胜的报应。难道就打算如此端坐拱手吗?要是不珍惜光阴,不勤力修行的话,功德果报是不会成就的。岂能就这样空过一生,对来生一点也没有帮助呢?
辞别了亲人决心出家,这种心怀是何等的超脱。朝暮都息心冥想,岂能浪费时间?内心期许自己能成为佛法的栋梁,以作为后学的榜样。常能如此存心的话,才能与佛法有些许的相应。言说一定讲经典内容,谈话一定谈古德行持。外形威仪要挺拔而特别,味道气质要高超而安闲。
远行要假良朋。数数清于耳目。住止必须择伴。时时闻于未闻。故云。生我者父母。成我者朋友。亲附善者如雾露中行。虽不湿衣时时有润。狎习恶者长恶知见。晓夕造恶。即目交报殁后沉沦。一失人身万劫不复。
忠言逆耳。岂不铭心者哉。便能澡心育德。晦迹韬名。蕴素精神。喧嚣止绝。若欲参禅学道。顿超方便之门。心契玄津研几精妙。决择深奥启悟真源。博问先知亲近善友。
出远门一定要和善友结伴同行,如此才能常常耳目清醒。生活起居最好要和善知识作伴,如此才能时时增广见闻。所以古大德说:‘生养我的是父母,而成就我的是朋友。’和善知识亲近,犹如在雾气和露水中行走般,虽然衣服不湿,但也时时感到润泽。若是和恶知识亲近的话,就会增长邪恶的知见,早晚都在造恶。等到两眼一闭,就堕落下界。一旦失去了人身,就很难再有成人的机会了。
这些逆耳的忠言,怎能不铭记于心呢?做得到的话,就能把心洗干净而长养功德。隐居而埋名,集中精神修行,则能停止吵闹的情形。若是想要参禅学道,修行顿超的方便法门,心能契合玄妙,领悟深奥真性的话,就要广博的去请问已证得的前辈,并亲近善知识。
此宗难得其妙。切须仔细用心。可中顿悟正因。便是出尘阶渐。此则破三界二十五有。内外诸法尽知不实。从心变起悉是假名。不用将心凑泊。但情不附物。物岂碍人。任他法性周流。莫断莫续。闻声见色盖是寻常。这边那边应用不阙。
如斯行止实不枉披法服。亦乃酬报四恩拔济三有。生生若能不退。佛阶决定可期。往来三界之宾。出没为他作则。此之一学最妙最玄。但办肯心必不相赚。
禅宗是很难能证得其中之妙的,因此必须要很仔细用心去修。若是能修到顿然了悟佛性,那就是出离尘沙无明的开始。如此一来就能破除三界二十五有的生死束缚,知道界内界外的诸法都是不真实的,都是从心所变现的,都只是假有之名而已。不须要用心去造作,只要情识不执著诸物,则诸物又岂能妨碍人呢?只要任法性周遍流行,不阻断它也不续接它,听闻任何声音或见到任何形色,也都只是寻常之事,这时处处都能产生妙用。
到此地步才真是不枉费披上袈裟,也才能够报答四恩,救三界众生。此后每一生都能够不退步的话,证佛果是可以期待的。于是就有能力成为三界的宾客,在三界中出出没没,成为众生的榜样。禅学最妙最玄,只要肯下决心去修,绝不会吃亏。
若有中流之士未能顿超。且于教法留心。温寻贝叶。精搜义理。传唱敷扬接引后来。报佛恩德。时光亦不虚弃。必须以此扶持住止威仪。便是僧中法器。
岂不见倚松之葛上耸千寻。附托胜因方能广益。恳修斋戒莫谩亏逾。世世生生殊妙因果。不可等闲过日兀兀度时。可惜光阴不求升进。徒消十方信施。亦乃孤负四恩。
积累转深。心尘易壅。触途成滞。人所轻欺。古云。彼既丈夫我亦尔。不应自屈而退屈。若不如此。徒在缁门荏苒一生。殊无所益。
若是中等根器的人,没有办法顿然超脱,那就可以在经教法门上用心。仔细的阅读经论,精心的搜寻义理,传扬敷衍佛法,以接引后来的学人,报答佛陀的恩德,时光也没有虚过。同时还要以经论上的义理,来扶持行住坐卧的威仪,这才是僧人中的法器。
难道没有见到倚在松树上的葛藤,可以因此而向上耸立千寻之上吗?由于有这种附托的殊胜因缘,才能获得广大的利益。所以要很恳切的修持斋戒,千万不要有亏戒律,如此世世生生 ,才能获得殊妙的因果。不要闲散度日,昏昏度时。不求高升进步,可惜了光阴。徙然消耗十方信徒的布施,也辜负了四恩。
日日昏沉空过,时间累积久后,心中的尘垢就日益壅塞,事事无成,而被人轻视欺负。古德说:‘他是大丈夫,我也是大丈夫,因此不应该自我屈服而退屈人下。’若不如此的话,就是徒然出家而浪费一生,没有什么益处。
伏望兴决烈之志。开特达之怀。举措看他上流。莫擅随于庸鄙。今生便须决断。想料不由别人。息意忘缘。不与诸尘作对。心空境寂。只为久滞不通。
熟览斯文时时警策。强作主宰莫徇人情。业果所牵诚难逃避。声和响顺形直影端。因果历然岂无忧惧。故经云。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故知三界刑罚萦绊杀人。努力勤修莫空过日。深知过患方乃相劝行持。愿百劫千生处处同为法侣。乃为铭曰:
希望诸君能够兴起刚烈的心志,打开特别广达的胸怀,心志行为都要向上流的圣人学习,不要专门跟随平庸鄙陋之流。要这辈子就能决断生死,要出乎别人的想像之中。要止息心意,要忘记所缘。不要与诸尘起能所的作用,自然能心念空无而境界寂然。如此修行,以去除长久停滞而不通畅的情形。
诸君要熟读此文,时时自我警惕。要勉力做自己的主宰,而不要人云亦云。业力果报的牵引力量,是很难逃避的。声音柔和,回响一定是柔顺的。形状正直,影子一定是端正的。因果是如此的分明,怎能不忧心惧怕呢?所以经典上说:‘即使经过百千劫的时光,所作的业仍是不会亡失,当因缘际会的时刻到来,自己还是会受到果报的。’
所以我们知道,三界就是刑罚,就是牵绊,就是杀人的利器。因此要努力勤修,莫要空白度日,由于我深知不修行的过失与祸患,所以才劝大家要修行。愿百劫千生,和大家在各处都是修法的伴侣。这是我送给诸君的座右铭:
幻身梦宅空中物色 前际无穷后际宁克
出此没彼升沈疲极 未免三轮何时休息
贪恋世间阴缘成质 从生至老一无所得
根本无明因兹被惑 光阴可惜刹那不测
今生空过来世窒塞 从迷至迷皆因六贼
六道往还三界葡匐 早访明师亲近高德
决择身心去其荆棘 世自浮虚众缘岂逼
研穷法理以悟为则 心境俱捐莫记莫忆
六根怡然行住寂默 一心不生万法俱息
虚幻色身如梦中屋宅如空中物色
前生既无有边际后世又岂有涯畔
在此界出生在彼界没落疲倦已极
在三界中轮回不知何时得以休息
由于贪恋世间以致投胎变成人形
从出生一直到老死全都一无所得
因此而使得根本无明被迷惑困住
可惜光阴空过而刹那即面临死亡
今生白白浪费来世当然窒碍闭塞
世世之迷惑皆因为色声香味触法
以致于在六道三界之中奔波往来
最好早点拜访明师亲近高僧大德
下定决心去除荆棘选择修心法门
世间自现虚浮现象众缘岂能逼迫
研究穷尽诸法理体以悟道为原则
心念与境界均捐弃莫记挂莫忆想
六根怡然自得动静皆住于寂默中
此时无有一念之生万法因而俱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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