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航法师追思文
道源法师等著述
道源法师
一、与我有缘
自从律航法师往生西方之后,我时常在怀念著他,因为他与我太有缘了。
我是民国三十八年,国历四月底(大概是农历三月底),由上海静安寺来到台湾,住在台北南昌路十普寺。我与慈航老法师是结拜兄弟,这时慈老住在中坜圆光寺,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了,当然是急于见面以叙久别之情了。可是乍到台湾,不知道中坜圆光寺在那里?于是按地址先寄一封信去。过了两三天,来了一位老居士要会我,名片上写著「黄胪初’。接见之后,他开始谈话了:
‘我是代表慈航老法师来的,一定要接道老法师到圆光寺住几天。同时我对于道老,渴仰已久,今日特来拜谒。十几年前,我在北平,一日去见夏莲居老居士,夏老居士说:“道源老法师要去张家口赐儿山云泉寺做住持,我一再挽留,都挽留不住。听说慈舟老法师不久也要离开北平。近几年来,宝一老和尚、宗月老和尚相继生西。这些大德高僧,死的死了,走的走了,恐怕我们北平要遭劫难啦!”’他接著说:‘夏老居士是我学佛的启蒙师,我对于他老人家非常尊重,所以夏老的话,我非常信仰。因之我赶快去访问慈舟老法师,幸蒙慈老开示,甚为欣慰!可是道老已去张家口了,欲见无缘,真是一大憾事!’
‘慈航老法师由南洋来台湾,在中坜圆光寺,创办一所佛学院,我在那里讲国文。并已决定于农历四月初八日,在慈老座下剃头出家。’
‘昨天慈老接到一封信,欢喜的跳起来!他老说:“好了!好了!道源老法师来了!我们的佛学院有人帮忙了!”我连忙接著问:“是不是北平的道源老法师?”慈老说:“是啊!就是他啊|”我一听说,真是欢喜的不得了!于是就向慈老说知,我对于道老慕名已久之意。因此慈老就派我代表来接道老,一定要到圆光寺多住些时。’
有人说:‘见面有缘’,一定是前生结了缘的。我与律航法师,未曾‘见面’即已‘有缘’,足以证明我二人宿世之缘厚了。
二、善根深厚
娑婆世界是五浊恶世。而这个二十世纪,五浊之恶,更加炽盛。三界之内,喻如一大苦海,而这个物质文明的现时代,简直等于一个大漩涡。不幸而于现世为人,鲜有不被陷溺的!
律航法师在俗之时,身为中将,职任军长;跃马中原,顾盼称雄;正是男儿得志之秋。征逐声色,追求名利,亦人情之所常。而况居于今日,其物欲诱惑,直非常人所可抗拒。讵律航法师竟能鹤立鸡群,众醉独醒!于现将军身时,同时现居士身,非有大善根者何能如是?
士大夫之学佛,往往以佛经之言论不群,陈义超逸,因而喜爱其哲理;谈话时资为谈柄,作文时助其文势而已,鲜有能实行用功者。有之,不入于高妙之禅,则入于奇特之密,又鲜有能入于平淡寻常之净土者。而律航法师之于净土法门,竟能一闻即信,一信即行,自始自终,不变不易!非善根深厚者又何能如是?
三、智慧高远
律航法师尝和我说:他之所以实行出家,有两种原因,也可以说是新旧合一的人生观。他说:‘我们既已发心学佛,就应当脚踏实地修行一番。可是家庭环境,实在不易清净啊!即如拿吃素来说吧,虽然我是一家中的“老太爷”,而儿子媳妇也都很孝顺,每晚都为我特备几样素菜。可是全家大小都吃荤,只有我一个人吃素,所以我常常怀疑锅里碗里不清净!再说到念佛用功,试想大人说话,小孩哭闹,这一句佛号,实在不易念得清净啊!出了家住在寺院里,就清净的多了。大家都吃素,用不著疑心了,所以我出家以后,饭量也增加了。至于修行用功,寺院与家庭,真是云泥之分,天壤之别了。以上所说的观念,大凡发心出家修行的人,都会想得到的,所以我说这算是“旧的人生观”。再说新的人生观吧:为人做官,做到了“一品、二品”的地位。寿数已活到六十以上,再想升官,亦无官可升了,跳舞也跳不动了,人生的行程,已竟走到穷途末路了。饱食终日,无事可做,只有找几位老同事“聊天”。愈是前途没有希望的人,牢骚愈多!谈话就是发牢骚,不是批评某人不对,就是咒骂社会万恶,因之牢骚也就越来越多!像这样的人生,活著还有甚么兴趣?好在我早年学佛,常与出家人接近,因之我发现了一条人生的新路!那就是实行出家。因为出家人的规矩,不管你在家时做甚么大官,也不管你是多么大的岁数,凡是初出家的,一律视为“小和尚”。这样一来,我也就真的变成年青人了。一切的一切,都须从新学起。前途的希望无量,人生的乐趣也就无穷了!这算是我发明的新的人生观。’
闻其所言,实具深理!足见其智慧高远了。
四、尊师重道
律航法师之学佛实由于夏莲居老居士之接引,并介绍他归依印光老法师,所以他很尊重夏老居士。来到台湾以后,他还把夏老居士所提倡《无量寿经》,重印再版;亦即所以报‘蒙师’之恩哩!
慈航老法师是他的剃度恩师,他的岁数却比慈老大。然而他并不以老人自居,在慈老面前,却是毕恭毕敬的执弟子礼。慈老穿的是南洋僧装,律航法师出家后,也穿这种服装。有人问他:‘我们中国是“青衣僧”,你为甚么要披黄袈裟呢?他答说:这是我师父教我披的,我焉敢不披!’三十八年六月间,圆光寺之佛学院已告结束,慈航老法师率领一班学僧,迁往新竹灵隐寺,继续讲学。不幸遭受误会,全体师生,皆被政府传讯拘留!是时律航法师适由台北来探视慈老,因亦随从慈老饱尝铁窗风味!有人怪他,不该去吃这一场冤枉官司,因为当局传讯的是住在灵隐寺的大陆僧人,律航法师没有住在灵隐寺,是可以不被传讯的。他的回答是:‘我的师父遭难了,为弟子的焉敢逃离!’即此二事,已可见其尊师重道之心了。至于慈航老法师圆寂之后,慈老遗著之出版、遗体之出缸装金;以及纪念堂之破土兴工、慈航中学之筹备建筑,无不竭尽心力以期其成。说者谓:‘慈航老法师晚年收这位老徒弟,如是克尽孝道,亦是慈老之福德所感召。’这是很恰当的评论。所谓有是师必有是徒啊。律航法师生西之后,我到台中慈善寺,参加他的追思会,看见他的经案上,尚供著印光老法师的德像。据说他每日于诵经念佛之前,必先向印老焚香致敬。咦!在现时代中,像这样尊师重道的人,恐怕不可多得吧!
五、勤学好问
记得有一次,中坜圆光寺打念佛七。律航法师非常精进,念佛的声音特别大!可是‘不上板’。别人念南无,他念阿弥;因之搅的大家都念不好。有一位居士好心告诉他:‘念佛一定要念上板,要跟著木鱼念。’他却瞪大了眼睛抗辩说:‘我念佛是为的了生死,要一心精进的念,要念的阿弥陀佛伸手接引我。我管不了板不板,木鱼不木鱼!’那位居士看他不可理喻,也就不再说了。我当时看他的执著劲很大,也未便急于劝解。等到晚上休息的时候,我才慢慢的解释给他听。我说:‘律航法师!你上午讲的话很有道理,可是某居士的话也是对的。倘若只你一个人念佛,不用木鱼是可以的。若是大众在一处念佛,求其异口同音,那就非用木鱼不可了。不但要听木鱼,而且要学著敲木鱼。设若你到乡村里布教,要领导一般在家人念佛,你不会敲木鱼怎么领导?倘若你念你的佛,我念我的佛,念的乱七八糟,这不像念佛,简直像吵架!如果这样,还谈得上了生死么?再如将来你要讲经时,拈香也不晓得如何拈?拜佛也不晓得怎么拜?听经的人,看见你这位法师手足无措,先起了一种轻视心,对于你所讲的经理,也就打了折扣了。又如再过五年,你也可以当戒师了。设若传戒时,你把“如意”拿倒了头,或者拿反了面,戒子们都觉著好笑!对于你讲的戒律,也就听不到心里去了。切不可执理废事!要知道“犍槌”、“威仪”都是摄化众生的方便法门啊。’他因和我有缘,对于我所说的话,很能以欢喜接受。
过了些时,律航法师来海会寺见我。一进门便说:‘教授和尚!我学会敲木鱼了!’当下敲给我听。并且说:‘今天还得求您教给我“拈香”和拿“如意”哩。’一位年届古稀的老人,如此勤学好问,堪称希有了!
六、因圆果满
《阿弥陀经》上说:‘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缘得生彼国。’这是说:要有多善根多福德之因缘,方有得生彼国之果报。律航法师所修的福德很多。先说‘布施’,他有了钱就印经送人,或造佛菩萨圣像,从不积蓄,这是他的‘财布施’。有人请他讲经,或请他开示,他都是很欢喜的去讲说,这是他的‘法布施’。再说‘持戒’,他自从四十一年在台南大仙寺受戒之后,即发心严持戒律,即如现在一般人都不大注意的‘非时食戒’,他都认真的守持,虽然有时因为害病,受医生及朋友们的强劝,而暂时吃点晚饭,可是只要病体稍愈,他即仍旧‘过午不食’了,这是他的‘止持’。我们来到台湾,一共传了七次戒。除了第一次他在受戒外,其余六次戒坛,他都担任书记之职,他都不厌其详的写成‘戒坛日记’,使每次传戒的状况,以及戒师们的言论,留下一些‘雪泥鸿爪’,不能说不是律航法师的功德!去年十普寺第二次传戒,因他已有‘五夏’以上的‘戒腊’;我们就请他当‘尊证阿阇黎’。登比丘坛时,一坐四小时,他毫无倦容,答‘成’字时,他最认真。在在都足以表现他对于传戒之尊重,这是他的‘作持’。以此布施、持戒作福德之缘,其缘不可谓不多了。他自从遇到夏莲居,即发心念佛。尤其出家以后,近十年来更加精进!以此持念圣号作善根之因,其因不可谓不多了。他到临命终时,竟能身无病苦,意不颠倒,口念佛号,安详而逝!真可谓因圆果满了。
七、无限怀念
我与律航法师有缘,除了第一段所说的原故之外,尚有其他的因缘:(一)有同乡之谊:他是亳州人,我是周家口人,虽然他属于安徽,我属于河南,但彼此距离只有一百八十里,可以算是近同乡。(二)有世交之谊:我与他的令师是异师兄弟,因之他无时不以老前辈待我,可以算是最亲的世交。(三)有师生之谊:他受戒时,我是他的教授阿阇黎,所以我们的交情,犹如老师之与门生。(四)有同事之谊:我与他曾同事于六次戒坛,因此我们的交情也就愈来愈厚了!
最令我遗憾的是最后未能见面!农历四月初四日,是慈航老法师周年忌辰。我同白圣法师去参加祭礼,律航法师却在山上没有下来。我与白师又因为年老山高怕上去,就在静修院礼拜之后回来了,因此未能见面。过了几天,他到海会寺来见我,我已去狮头山海会庵讲经去了,因此又未能见面。五月间,我到台中印弘茅蓬讲《五教仪》。预定十三日讲完,十四日上午到慈善寺看律航法师,下午回八堵。讵知十三日讲不完,十四日上午才讲完。下午的对号车票已预先买好,欲到慈善寺,时间不够了,因此又未能见面。那里知道从此以后,永远不能见面了呢!不但失去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善友,而且失去了戒坛上一位有力的知识,真令我无限的怀念啊!
——本文摘录自《中国佛教》月刊第四卷第十二期——
白圣法师
念佛声中初识面
民国三十六年春天,笔者在上海圆明讲堂授课,行经大殿傍,忽被柔和清朗的念佛声吸引,本能的驻足内观,发现一位面圆圆、光灼灼,年约六旬,仪态安重的居士正在殿上念佛。他那种矜平躁释,身泰神清的情态,令人一望而知为念佛功深的老居士。这样的净土行人,在十里洋场的上海很是难逢难遇,所以使得笔者叹为希有而大加注意。随后,笔者举以奉询堂主圆瑛老法师,始知这位念佛者便是来自北方的黄胪初居士,过去且是国军中很具功勋名望的宿将。圆老当时认为机缘难得,留与接谈。座中听他坦陈念佛心得,乞求圆老开示,所得的答覆,大致是‘汝之见可用,慎勿他求!’此为笔者最初识得过去的黄居士——亦即后来的律航法师,具有甚深良好印象的经过。
将军今日作沙弥
三十七年冬天,笔者初次来台,晋住十普寺,黄居士忽然来晤,叙谈之下,已知其有志寻依大德,毅然出家。三十八年笔者重履兹土,即闻这位黄居士已依慈航法师剃度出家,法名律航。这是无人不为其归宿得所,师事得人而庆喜的事。其后,常于慈老处与之相逢,毫不意外的得知他念佛益复精进,并正研读净土诸经论,而又尽力赞助慈老兴学弘法。那时,正是中原板荡,台局艰危的期间,以是世俗疑云,忽尔牵累到清净无辜的僧众,慈老所领导的僧团,更首当其冲;然而卒赖诸方之奔走、疏解与调护,迅即云散天青。此中以庄严僧相与过去声望地位,出力特多,收效最著者,便是这位律航法师。
《百日念佛自知录》
四十年,律航更能放下万缘,一心念佛,为了克期求证,特依慈老掩关百日于秀峰山中。他在关中勇猛精进以及对治魔妄的诸成就,曾依慈老所命,写出《百日念佛自知录》数万言,连载于那时的‘觉生’月刊。一时知识得读其文者皆加印可与赞叹。初发心行人读之亦自知所宜效法与进修。素来轻视念佛法门者读之,而知有此高年硕望新出家者亦专修此行大有成就,因而泥除妄见。更有平日仰慕律师在俗名望者读此而起信皈佛,而发心护教者尤居多数。以是之故,可说律师的身教与言教在那时动荡的世局中,彷徨的人心里,影响极钜,摄受至广,所成就的功德甚为伟大。
传戒功德殊胜行
四十一年冬,台南大仙寺传授三坛大戒,笔者于役其间,律师以六六高龄喜跃参加,如法受了具足戒。他算是深明戒法的利益和功德,潜心深入律藏,立愿律净兼持,于是提倡开戒,赞襄行事,不遗余力。在笔者继大仙寺传戒以后所主持的第二次乃至第七次戒坛,他是无役不从,屈任戒坛书记。他对每次戒期中律仪教示,法音宣流以及生活轨则与实况等均有详明确切的记载,具刊于历届同戒录者又数万言,其要义皆足以针砭时弊,改良旧规,善导新戒,示范来兹。每届同戒诸仁者皆曾亲见他每日具足威仪,勤谨地执笔捧卷,追随于诸戒师之后,周旋于诸新戒之间,记言记事,秉笔直书,有时引律证今,质疑论事于戒师之寮,必求如法尽善而后可。他俨然是一位古之遗直的史官,不仅是翩翩书记才而已也。关于这位戒坛老书记的建树,应是各届千数百同戒们皆能记忆犹新,言之历历如在目前的事。如依世间古人所谓立德立言立功三不朽来说,他是皆能当之而无愧。今也,老书记音容遽杳,遗泽犹存,同戒们读其书而怀其人,一定抚今思昔,感叹不已,追思难忘!何况多次资其臂助的我?
补充补正说生平
上来曾说我与律航法师有了十余年的交往,曾经多次的戒坛共事,平日过从之时,偶亦谈到其在俗的生平行业,虽然当时视为前尘幻影,均未刻意记留。但以其一生诸多不凡,而今尚能参采其知友所称道者综述其大概,此对近时诸有关方面所发表的律老生前事迹,或尚不无补充补正之处,然亦不敢自许为至详至确无遗无误也。
律航法师俗名原籍具如诸篇纪念文章所载。依笔者所闻,他年方二十,负笈当时的安徽省垣——安庆,考入安徽优级师范学堂肄业,其时各省尚无大学之设,即此已是全省唯一的高等专门之学府。两年以后,他感于清政不纲,国事蜩螗,志切匡复,遂投笔从戎。逾年,经考选而入北洋陆军官速成学堂,肄业于炮兵科,领受那时最新的军官教育。毕业后,任驻在安徽的陆军第四混成协正参谋。辛亥革命他参加光复南京浦口各役,所至有功。民国肇造,以功显学优晋任炮兵学校教育长。民国三年考入陆军大学第四期至六年毕业。其军事学之造诣精深,有若天授,而亦更得力于进修不懈,有如此者。
民国十三年响应国民革命之国民军在北方成立举事,他任国民军第三军的团长,次年晋任师长。十六年他由塞北领师归晋,改编为国民革命军,隶第三集团军总部,被任副军长,旋升军长。十七年北伐成功,全国统一,政府对之酬勋颁赏,奖叙殊优,重补陆军中将实官。旋以国军大事缩编,他乃南来供职于军事中枢。二十六年抗日圣战开始,防空第一,他历任太原防空司令及山西全省防空司令。嗣任第二战区驻西安办事处长,代表阎锡山长官常与中央军事部门及邻近战区保持至善之联络,亦多至当之贡献。据知者所谈:抗战初期,他的长子已是空军优秀飞行军官,于某次以少击众的空战中为国捐躯,他由是领悟苦、空、无常之理,未尝为之过分的悲恸。其后,他在驻陕办事期间,公余之暇,便涉猎内典,潜求佛理,有时瞻礼伽蓝,参拜长老,似其出家之志、往生之愿,就于是时奠定了永不动摇的根基。三十四年胜利复员,他被任第二战区驻北平办事处长。他在由渝往平的飞机上,以夙植善根的圆满成熟,慨然宣布决定出家。到平以后,随即办理退役,解脱戎衣,同时了却世缘,结束俗务,遍参古城名山大德,得到正确示导,遂已专心一意精勤地念佛。不久之后,他便飘然南下,以居士身,四处参访,遂与笔者有上海圆明讲堂的相逢。
一生得力一正字
律老一生对国家社会之贡献与其卓异之行谊,自有有关的世乘为之纪录。至其皈佛以后,出家、受具、行化乃至往生,亦皆有其超绝殊胜之处,足供末世学人以宗范,可谓彰彰在人耳目。若问从何得来?则就笔者所知,律老修道所最得力者只是一个正字。佛说八正道,他皆身体而力行。最显著而易知的,是其以无漏之慧为体的正见,他知见之正,有所师承,已是众所周知而公认的事实,这是不待烦言了。其次是其以无漏之戒为体的正业正命,这也有彰明较著的事迹,让大家共见共闻。复次是其无漏之勤与念为体的正精进与正念,这可就其殷重常恒地念佛而知之。至其自始正思,平日正语,最后成就念佛三昧入于正定,更是人无闲言,素为众知识所称道。
古德谓‘出家是大丈夫事,非将相所能为。’律老竟以当代宿将能为出家事,这才可称大丈夫!如今顺化往生,既现安详瑞相,复留舍利表法,佛说念佛生西的大乘教,又可即在他的成就上得到确切的印证。
行矣!律航法师!诸上善人所在的净土决定欢迎你这样的行人往生。
乘愿再来吧!律航法师!这末法浊世更需要有你这样的大心人来行化。
——本文摘录自《中国佛教》月刊第四卷第十二期——
——敬悼律航法师——
道安法师
七月五日,当我们结束‘慈航法师永久纪念会环岛弘法团’第一期最后一站——嘉义天龙寺——时,正拟由嘉义回台北,在车站接到广元、广仁二师的限时快信,说律航师圆寂了,我阅了那寥寥数语,正默呆了五分钟之久,不能说话。
真想不到,我与律航师相别刚刚七十天,竟成永别。
我与律航师自民国四十二年二月入台才认识的,四十三年五月,慈航法师圆寂,我们开始组织慈航法师永久纪念会,我被推为纪念会主任委员,他任总干事,这才正式开始成为同事。他做事的能力很强,责任心又重,作事毫不马虎。这是他在社会四十多年的办事经验,养成了良好的习惯使然。慈纪会,在他竭力维护之下,始渐著成绩,为《慈航法师全集》之出版等。他对于慈纪会的经济管理执行尤严,不苟乱用一角钱,更是难得。所以南洋同仁捐来印《全集》的款子,至今还有近二万元的存款,这不能不归功于律航师了。
慈纪会,在初三年——第一届——经已树立了规模。去年慈航师开缸,肉身不坏,举行法会三周,他督促广元、广仁、广化三弟子以及帮忙的居士,从朝至暮,未曾稍懈一刻,近一万份聘书、请帖、通知,均能如期发出。有时他还亲自检点校对通讯地址,有无遗漏,其办事认真态度如此。
我和律师相处八载,共事近七年,从来没有发生过不愉快现象,盖彼此不曾夹杂利害关系之故。
他真正休息的时间,自去年慈公开缸法会功竣后不久,患肾脏炎,时发时痊,直到圆寂为止,这段时间,才很少管事。
我和律师最有暇,又能朝夕相处相见而谈心者,即四十八年十月底,我们又同住空军总医院治病,尤能朝夕攀谈,成了患难与共的至友,出院后又同住静修院朝夕相处谈话,我安慰他息心调病,他说:‘安心受报,静待往生’,别无他想。
律师未出家前,参加革命,位至陆军中将。一个南方(安徽)人,能在山西阎百川先生管辖内在职二十多年,若无忍耐性与坚强的办事能力及严肃的生活,试思能容许他立足如此之久吗?起码他能做到‘廉能’二字功夫。出家后,又能弘法心切,军人受其度者弥广,为台地十年来弘法中大法将之一。律师生活简单,修持净土法门,数十年如一日,从不间断苟且,所以临终时,无疾安祥而寂。逝之次日上午,余到视其面容,如熟睡状,足证往生安养与平日用功之得力了。他做事认真,时人稀有。他去了!慈纪会缺少了一只右手,佛教殒落了一员法将,在私在公,我均感到惆怅无已!
律师!你寂已届三周,我和你的师友弟子们为你举行追思法会,希望你在安养国里,稍为休息一会儿,乘愿再来,普度芸芸待救之众生。
——本文摘录自《中国佛教》月刊第四卷第十二期——
广化法师
团圆明净的夕阳,从云端里露出红红的笑脸,把金光洒遍大地,它是那样庄严,又那么的慈祥,好像佛陀的‘慈眼视众生’,又如慈母的手抚摩著爱子。可怜‘好景不常’,正当我怡然陶醉的时候,夕阳悄悄飞过西山,去照耀山那边的世界去了。寺前高大的菩提树,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片刻不得宁静。
面对摇落的景象,使我无限的感概,又勾想起往生极乐的师父了。依据师父往生瑞相看来——‘预知时至,心不贪恋,安祥往生,面色如生,遗留舍利’,我确信师父已往生极乐世界了,而且会在常寂光中垂慈我们。我虽业障深重,看不见师父的慈相,聆不到师父的梵音;但我绝对相信,我的举心动念,师父会知道的,我的音声,师父会听见的。
师父!好久没有亲近你老人家了,你在极乐世界一切都很好吧?你住世的时候,常常为了圣教陵夷而著急,为了众生难度而慨叹,现在该没有那些烦恼了吧?你平时非常慈爱我们,现在一定是在常寂光之中,垂慈注照我们吧?
去年丰原傅愚之居士,梦见师父为他说法。他忽然想起师父已往生了,为什么还会对他讲开示呢?于是心生疑虑而大胆问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已往生了吗,为什么会对我说法呢?’师父大声呵斥他说:‘凡夫才有生死,才会有隔阂,我虽往生,在常寂光中为你说法,不是一样的吗,怎么不好好的听呢!’常寂光中说法,当是上品往生的境界。那么,师父!你往生的品位,必定很高的了!为什么不普遍的为你的信徒乐说佛法呢?是不是众生业障深重,有耳不闻你的法音,犹如生盲不见太阳?果真如此,那么众生太可怜了,我恳求你早日乘愿再来,救度我们同出苦海,同到莲池。
师父在世的时候,我依仗有师父为我解决困难,所以凡是遇到困难就去告诉师父,你总是条分缕析的解说事情困难的原因,指示解决困难的方法,我在你的高明指导之下,一切难题,迎刃而解,无往不利;有时我畏难却退,而你却在那边为我‘加油’,于是我又鼓起勇气,继续前进;当我做事得意的时候,有师父在旁警诫著我,‘翻船都在顺风时’,叫我谨慎从事,不要大意。我之少有成就,完全是你的恩惠。
我初出家时,身体很弱,但是看起经来,一看就是几个小时,不知休息,眼睛变成了近视。而你知道我看书太久时,便常在楼下叫我:‘广化!下来呀,陪我散散步呀!’或者用‘不要看书啦,来陪我谈谈吧!’你是那样慈悲善巧照护我。回首往事,辄使我望天涕零。
四十九年春,我接替慈善寺住持之后,外务多起来了,我累得疲劳不堪时,你会现出十分关心的样子,以最动人的话来慰劳我,而我只要得到你的一言一笑,一切疲劳便烟消云散,带著几分稚气,闹著要给我东西食。
提起食,我又在流瀺梃了,你知道我高兴食小麻饼和脆烧饼,每逢有人供养你时,你必定叫我:‘广化,来吃东西呀!’若是我不在家,你会给我留起来的。我一进房门,必然听到你说:‘留有你高兴吃的东西,去拿来吃吧!’父母之爱儿女,亦不过如是。
我们如因故远别,通讯约定日期我去看你时,你常拿著手杖,倚门贮望,一看到我就说:‘来啦,我等你老半天啦!’若是小别,你听到我的声音,便道:‘回来啦!买了什么东西,拿来吃。’我们‘分属师徒,情逾骨肉’,常不忍远离,而今竟圣凡异道,一别两年,能不慈慕!
你不但给我物质的食粮,抑且充份的输给我精神的食粮,指示读诵净土诸经论的次序和方法:‘《弥陀经》示持名,《无量寿经》论发愿,《观经》重修观。’及‘净土行人,不可不读《无量寿经》。’又教导我怎样修净土行,习念佛观,从趺坐乃至念佛,无不一一亲自教导。菩提有路,幸逢良师,此恩此德,永不敢忘。
你虽然常顺著我教化我,但有时亦大权呵斥。记得我初出家时,有人做些送我出家的诗,登刊报章杂志;我写了几首诗奉和,想请你改正。料不到你接过稿纸,掷在一旁,脸忽然一沉,说道:‘你出家了,关于吟诗、写字、做文章,这些与生死了不相关的事,要彻底放下,以后非遇必要时不得作,一心念佛求出离去。’这几句话,有如暮鼓晨钟,醒人迷梦,至今深铭心版,记忆犹新。
师父:你往生已两年了,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受尽了人世的挫折,尝遍出家的味况,修行常生障碍,念佛不得一心。可是,再没有人来鼓励我、指示我、和安慰我了!叫我怎么不常常想起你,而泪流满脸呢!而我在这五浊恶世,唯一的希望,就是往生极乐。你的往生,是我人生夜航的灯塔,你往生的种种瑞相,我都亲自在场,目见耳闻,真实不虚。弥陀广济无方,既已度你当度我。你平日的行持,就是我修行的轨范,我将步著你的脚迹前进,你能往生,我亦能往生,任何一个众生,只要深信佛语,持念佛号,愿生彼国,皆可往生。但愿得我往生之后,永远追随著你,不再分离,直至菩提。一定的!一定的!
人们都知道没有父母的孤儿,是可怜的;而不知道没有师父的徒儿,更是可怜。执笔至此,夜阑人寂,斜月窥窗,虫声欲泣。
——本文摘录自民国五十一年《中国佛教》月刊——
丁俊生
我和律老的交往,算来已经三十年了,这三十年的时间,可以说从不曾离开过。现在律老已经往生极乐世界,回想这卅年当中,我对这位似师长又似兄长父执的老人,起了无限的敬意。他为人公正、廉节、辛勤、果决,实为一般人所不及。
民国十九年冬,我在军中服务,从旧书摊上买到一本小说,书上盖有‘黄胪初’的图章,这便是我知道律老俗名黄胪初的开始。二十年春,晋绥军事整理委员会成立,律老任该会经理处中将处长,我任该处书记,这便是我认识律老的开始,后来他荣任山西省防共协会会长,太原防空司令,都调我去服务,我们接触的机会,便越来越多了。廿六年抗日战争爆发,军队退守临汾,律老任全省防空司令,廿七年改任西安办事处长,卅五年调任北平办事处,我都被邀共同工作,现在追忆几件小事,来纪念这位老人。
在西安办事处和北平办事处处长任内,第二战区全部经费,都归我们请领转送,律老特请长官部派山西省银行人员,请领包装,请兵站总监部派人押运,这十年之中,从不许这种经费有一天迟延,他自己对这经费,以及办事处的经费,从不曾无故动用过一分钱,这是我亲眼看见的。当时国币则陆续贬值,待遇迄未调整,我们的生活,艰苦到了万分,但律老对办事处的认真,仍然毫无减色,这种廉洁尽职的公务员,我敢说在全国都找不到一二人。
民国十九年以后,北方诸将领,对中央有所不满,曾发生过很不愉快的事情,我在律老的日记中,看过他奔走于各地对各高级当局间的疏通撮合,使国家归于统一的工作,其处心焦虑,真是有莫大的功劳,这都是一般人所不了解的。当时,今 总统蒋公对律老的成就,至为称赞。
律老的信奉佛教远在廿七八年间,他自信奉佛教以后,对修持方面,十分认真,早晚课诵,从无间断,他的老朋友都叫他‘黄驴’,他确实能以‘驴’的倔强精神来专心念佛,来处理一一事务。民国卅七年间来台,卅八年皈依慈航法师出家,依旧以勇猛精进的精神,专心念佛,他常说:‘我一定能生西天。’有这种信心、有这种修持,便没有不往生西方的。佛家的至理,就是‘信愿行’三个字,他样样都作到了,所以他圆寂的时候,那样的安祥,那样的从容不迫,终至有那样多的舍利子。
纵观律老一生,为国家服务时期,能够清廉自持,维护国家团结统一;出家以后,能维持信心,勇猛精进,卒能往生西方极乐世界,无一不可为我们终身效法的。缅怀老成,不禁感慨系之!
——本文摘录自《中国佛教》月刊第四卷第十二期——
萧楚英
七月五日的下午,接获台中慈善寺住持广化法师的限时信,信中寥寥数语:‘师父已于四日下午五时三十分圆寂,请即来寺帮忙。’读完信,一阵心恍神惊,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当即将律公示寂的消息,转告与我同住一块皈依律老的弟子,大家听了这个恶耗,如丧考妣唏嘘啜泣。为祈能见老人遗体一面,我与陈辉楚、杨文超居士三人,摒挡一切,赶赴台中慈善寺奔丧。到达慈善寺,大殿上正在放焰口,整个寺庙笼罩著肃穆的气氛,广化法师见了我们,立刻邀我们到讲经堂去瞻仰老人的遗容。当时,真是哀思百结,心魂欲碎,禁不住眼泪夺眶,要不是广化师提醒我——‘不要哭泣,这不是哭的时候’——我真想放声大哭一场,来舒发我悲伤的情愫。为了老人临终正念,我勉强抑制了泪水,向老人顶礼求忏悔。我见老人静静地躺在讲堂里,身上盖著黄袈裟,满面慈祥,我想他老人家没有圆寂,只是睡觉了,而且睡的很吉祥!但事实上律公已撒手归去了!从此再听不到老人讲佛法、说公案、嚷著叫我们吃糖果了!每次我们军中几位弟子去参拜他,老人必定手持念珠从方丈室走出来接待我们,当我们向老人告假离去,照例要送出山门,现在呢?老人去了,不!他老人家不会自己一个人逃了!老人会乘愿再来。
回忆起来,我之能苦海回头,得力于一大场病;而我之学佛念佛,全仗上人之提撕。他老人家在我病苦时给我安慰,当我迷妄时给我指引,我之能作老人门下私淑弟子亦真是宿世有善根。今者,老人世缘尽而示现无常,藉墨渍演我亲近律公之因缘,仰怀师恩,昊天罔极!
远在四十三年我因有病,住在军医院里,那时在病苦折磨中,生命黯然无光,常感人生虚幻,在同学同事之盛情劝导下,开始对基督教发生兴趣,每日醉心于《圣经》之研读,亦病榻无聊,慰藉宗教信仰,俾身心有寄。但每于《圣经》矛盾处,便与‘老弟兄’相辩难,穷日不休。为找辩证资料,如是涉猎各宗教典籍,以求探讨宇宙人生之真理。偶读《佛法导论》、《出苦飞航》,大喜过望,始发皈依三宝之心。四十四年以通信方式,皈依了白圣老法师,我与白师缘悭,不克亲近承教,每日只有病在床上阅读佛学书册,日久稍为深入,佛学兴趣愈浓,然病魔缠身,终无缘亲近善知识,常引以为憾!一日,同修赵修五居士,谈及将军和尚律航老法师住锡台中慈善寺,为专修净土之高僧,促我前往亲近,当获法益。此乃我亲近上人之开始,以后得常侍左右,即由此缘,至后如时久不见,则如子忆母,引领企慕无已。
记得,四十四年弥陀圣诞,律公在慈善寺主持结七念佛,我前往参加。佛七期中,休息时间甚少,老人每支香必参加,一句也不含糊。下殿稍休息,即由侍者传话,命我到方丈室听开示法要,一天总在三四次以上,恨不得把三藏十二部倾情吐露,老人大悲心所使,颇有令我这一初机当下荐得最上乘,教令立地成佛去。老人声如宏钟,僧相堂堂,说话时慈颜和霭,活像一个年老母亲对一个年轻孩子,温存教诲。每次给我开示,头上顶一块湿手巾,当时,我颇觉奇怪!私下问侍者:‘老和尚何以将手巾顶在头上?’侍者告我:‘他老人家血压高,讲话时为防止血液上升。’以后为使老人能多休息,我总躲开避免与老人见面。佛七圆满后,老人留我小住,每日总要说上几个钟头的话,啊!恩师提携后学,可谓用心良苦。
自后,上人每次从台北弥勒内院来台中,主持佛事,或讲经,即嘱我前往共住,有时因薪饷未发,无法应召,老人获悉即汇上来回程旅费。老人那种慈悲摄众的精神,比诸前贤,当不多让!老人未脱白时为将军身,由是因缘,所有皈依弟子及剃度法嗣,均多数为军人,许多军医院之学佛同志,大部份为律公所播种,今日军中佛教徒日增,律公为一拓荒者,此亦殊胜因缘也!
上人因对军中莲友,特别爱护,是军中道场,如台南仙草埔东林精舍、嘉义竹崎紫林精舍,均为上人所竭力促成,有时应军中佛弟子之请讲经说法,不仅不接受供养,且将油盐、茶米,自备带去。军中弟子有人发心供养,上人即嘱用以救济病中学佛同志。并说:‘一切供养,以法为最。只要大众努力念佛,即令我生欢喜’云。老人为法为人,凡亲近过律老之军人同志,莫不交口赞叹!非我之私淑上人而作是言也。
从去年起,老人体力渐衰,时为小病所缠,但对弘法利生事,从未放过,只要有地方请他讲经或主持佛事,决不以病辞。医嘱不能劳累,弟子们劝其休养,老人说:‘死在大殿上或死在讲堂上,一定上品上生。’老人为法精神,类皆如此。一次,我相机劝老人说:‘您老年事已高,度生事,随缘就好了,何必自找苦吃呢?’老人正色说:‘你这不是爱人以德的说话,你想我虽然有点小病,亦不能因此以葫芦瓢自居,挂著看而不吃。人家十方施主,顶礼磕头,把吃用送上,为一点小病,就饱食终日,而不动弹,我心能无内疚?况佛明明说:若不说法度众生,究竟无能报佛恩。’我听过老人这番教训以后,再不敢进微词,溯思当时情景,老人当已知世缘将尽,特为末法学人垂范耳!
我因为已假退役,一个人住闲,毫无系累。只要我去亲近他,每次都指定我研读几部经典,并命我读后提出心得报告,临别时还得送我一大包书刊,谆嘱悉心研究。有一天晚上,全寺清众都已养息,老人嘱侍者至居士寮找我至方丈室谈话,老人直下就问:‘你有家室在台湾吗?’老人这一问,使我如堕五里雾中,当时自思,亲近老法师数年,从未谈及亲情俗事,今夜老人何故兴问至此?我只有据实以告:‘无家属在台。’老人说:‘我常感叹出家太晚!若果我早三十年出家,当不止此。你学佛亦好几年,理当有进步,如欲当生成办,亲证佛法大利,乘此色身尚壮,放下俗缘,可以自利,亦可利他,不要混了啊!’老人并追怀慈航菩萨劝化舍俗时之情景......。‘慈航法师那时要我考虑三个月,你现在考虑六个月如何?’当时使我惭愧万分,因为我自己知道我是一个习气很重,根机陋劣的业障鬼,出家无补于圣教,只好向老人直陈内衷,老人说:‘人各有志,不敢相强,随你去吧!’抚昔思今,他老人对我一片婆心,实在有负老人之期望。而今老人已生极乐,而我仍在五欲泥沼里翻滚,随业风飘荡,真是追悔莫及!
两个月前,我去见老人,老人紧握我的手说:‘衲老朽矣!你辈后学,当勤精进,幸勿自误!’因老人个性从不服老,我安慰老人说:‘你老年事稍高,小病自所难免,但依您老愿力,当多住世几年,为众生多种善根。’老人说:‘你不用说这些闲杂话,病是业障所缠,有病念佛最要紧,幻化色身,执它无益,只要安心顺受,患病倒是修道之增上缘。我若果不是这两年小病警策,功夫还不会那么紧。一息尚存,至心忏悔,为慧命珍重。’上面一席话,今已成遗训,我想老人近年示疾,当已获大受用。个中消息唯老人自知之。
律公近年痌瘝在抱,时愈时发,老年人之病,例皆如此。老人圆寂之前三天,一位居士告我:‘律老想你去晤面’,不意三天之后竟成秽净异路。当我赶往慈善寺时,老人已圆寂廿四小时,而老人面目如生,如入禅定,律公之徒弟,广化法师说:‘师父圆寂时,心不颠倒,意不贪恋,毫无病苦,未往生前半小时,还亲自视察地藏殿工程进行情形,并自言宿愿已偿,拍手称快,临命终时,犹自言自语说“平时因为有病,说要走没有走掉,现在真要走,反而没人相信我了!”说完自称“阿弥陀佛”圣号,安祥而逝。’四众弟子,遵老人遗嘱三天后火化。荼毗后捡获五色舍利甚多,其中顶骨舍利形同钻石,熠熠有光,凡见闻者,莫不欢喜赞叹,足证老人修持成就,已高预海会矣!
老人一生事迹,现将军身应化,以比丘相而归真,富贵场中数十年,涅而不缁,处荣华而不移,晚年求道,锐志苦修,悯众生水深火热,悲如来慧命之不绝于缕,荷如来家业,专弘净土,大心孰及!而其敝弃尊荣,超越锦绣,其愿力深宏,如春风丽日,共见共知。生前立功、立德、立言,名标史册。示寂庄严,因证菩提,留舍利于人间,足矜于后世!楚吴后学小子,岂敢以管窥蠡测之见,露老人应化之机!其所以敢唐突圣者,盖有感法乳之恩,缅怀老人之德,聊尽寸草春晖之心。至于表彰老人之美行,在追思法会中,道源长老法语有云:‘自古富贵修行难,修行净土事更难,况能出家一心修,只此毅力定生莲。’我每于朝暮课诵时,瞻仰老人之慈容,伤慈帆之去杳,叹慧炬光残,慨众生福薄。痛失恩师!难导我出业流。挥泪追思,愿老人在极乐国土中听我倾诉心声。心香一瓣,祝祷上人倒驾慈航,乘愿再来人间。
——本文摘录自《中国佛教》月刊第四卷第十二期——
施弘毅
律老法师!您安详地走了,留给我们的,却是无限地哀伤与怀念。
今夜,院里又放映电影,病舍四周,像死一般的沉寂,我又移步于佛堂旁边的花径上,虽是三伏的天气,习习的夜风,却使我周身有些颤抖。天上,依然繁星点点,华月初上,在这月白风清之时,我却像失去母爱的孤儿,内心是如何地空虚、孤独与忧伤!远处传来电影进行中的音乐,和身旁树叶飒飒的低吟,互相应和著。这夜景,这哀音,钩起我无限地沉思。两年前,每于佛七收香之后,我在这里等候著送您老下山休息的情景,还有莲友们平时告诉我有关老法师与精舍的因缘,又历历地在脑海里浮现。
八年前,您老人家偕同忏云法师、常证法师以及几位在家大德莅舍,使我们第一次瞻仰到僧宝,也使我们树立起对僧宝的恭敬与仰慕。佛堂开工时,您老率领内院的法师们前来主持破土礼。之后,每每抽暇视察工程,并为开示净土法要,《净修捷要》、《出苦飞航》、《净土精华录》、《莲邦消息》等,即在此时先后讲述。
佛堂落成那天,您到得很早,最先搭起大衣,使我们亲见自己血汗造成的巍峨佛堂,还有庄严而慈悲的僧宝住持。您想当时我们的心情是多么兴奋和感激啊!
佛堂落成后,您莅舍开演大座,讲了一部大本弥陀——《无量寿经》,使我们领会了法宝的尊严,以及教义的重要,更从此而奠下净修课业的基础。就在此时,有些外教的知识份子,也来听讲,并且皈依了佛陀的座下;好些莲友,亦在此时竞背了一万多言的大本,并成为精舍每天的常课。老法师感人之深,由此可见一斑了。
前年新春,您老人家来函,要莅舍启建佛七,由是精舍便定每年的正月初八起,为新春佛七之期。记得那一次,您老人家还很健康,头戴僧帽,手持拐杖,我每于收香之后,陪在您身傍,送您到回龙寺,真有以前傍扶老祖父外出散步那种天真与温暖的感觉。您为我开示《无量寿经》的要义,问我昨天送我的《义疏》看了没有,我只顺口答说:‘有些不懂。’您马上叫我回来拿经本,要为我讲解。老法师!当时我为了一念的自欺,使我至今对此经犹一知半解,每想到此,即有无穷的抱憾。
去年履端,您老人家又来信要莅舍主七,在僧宝度众忙的今日,要想请位净宗大德主七,的确不易,于是我们咸认机缘难得,便决定连打两七。一个是引众的普遍七(每天七枝香),一个是每天十枝香(十五小时)的精进七。我们向您禀告请示之后,您非常高兴,并来信说,要在初六莅舍看看我们准备情形。是日清晨,我跑到回龙寺去等候,想先听到您一声‘好啊!你来了’的慈音,可是等了一个上午,我失望了,于是很扫兴的回到精舍。直到下午,一位莲友跑来告诉我说,您老已到,而且是抱病而来,即时,使我忆起我的欠诚和自私,自己感到万分的惭愧。
次日早晨,您老人家上来为大众做启七前的开示,我还记得您由三轮车下来时,已显得很吃力,我搀扶您上讲台时,您气喘得很急,我急忙推了爽身椅扶您坐下,休息片刻,也没等到气色调顺,您就为我们开示说:‘这次抱病随喜佛七,是为了不使诸位失望,佛七有法师主七较为如法,也较庄严,所以我虽说病了,还是乘轿子下山了,......。’听到这里,我不禁悲从中来,黯然泣下,以我们的业重,和老法师的悲心,岂不就是‘佛视众生如赤子’的写照吗?由此,更使我体会到僧宝的伟大。
那天讲完开示,您的体力已感不支,当广化法师还在讲开示时,我就护送您下去了,一面又跑去请赖医生到回龙寺为您诊查。经检诊结果,系急性肾脏炎,且甚严重,如再劳动,随时即有意外可能。当时,我即恳求您在寺静养,佛七可请由广化法师代座,您老却坚持每天要上来随喜两枝香讲开示。唉!倘使我们莲友都能摸到净土门径的话,或将不至使您老人家忘躯至此。想到这里,我又顾影自恨,凄然泪下。
佛七第一天,您在几位莲友的护搀之下,乘代步的三轮车莅舍开示。您以‘真为生死,发菩提心,深信切愿,持佛名号’四句开示我们,并以亲自证验的十念记数,启导我们的念佛方法,使我在第二天得到一连两枝香的静谧。
第二天早晨,因为三轮车夫不守时,您为了要赶上起香,竟徒步上山来了,真把我急出眼泪来。我内心正起了埋怨您不听医生嘱咐的意念时,您好像有他心通似的向我说:‘身体如敝屣,不必过分执著,念佛的人,要看死如弃敝屣一样......。’死!我实在不敢再听下去,便抢著说:‘老法师!要度的众生还多呢,假使为了我们这群业重的莲友而有意外,那我们怎能担得这罪过呢?’你苦笑了一下,大概笑我凡智未开吧,于是在讲开示中,您教大众不要把不净的身体看得太重,要作‘褴褛换新衣’想,临命终时才不致为世情所缚,往生才有绝对的把握。
第三天晚上,您的病情曾一度恶化,我们都劝您入院治疗,您先不肯,后来,台北丁居士驾车来接,您才于第五天赴台大医院住院。听说您临走前,还为我们批答了这次佛七的考功问题,这种度化的悲心,纵使我们是顽石,也应该点头了啊!
在您住院期间,我很想赴医院探问,又怕被您责备不专心念佛而作罢。当您入院前夕,我曾将家人给我的压岁钱拿去供养,您坚拒之,后来请广化法师代转。您老回台中后,却来信说:‘你的供养我接受了,心中很受感动,你将来需要甚么,可坦白来信,不要客气,免我久久不安。’老法师!我还有什么要求呢?那一点点供养怎能报师恩于万一?只是安安自己的心而已。
记得去年慈老法师开缸后,我几次赴内院参拜,您第一句总是老远的叫著说:‘好啊!你来了!’使我有如回到家里的感觉。回来时,您又常送到石阶前殷殷嘱别,那阶前顶礼的情景,今犹历历在目。
去年岁暮,我又跑去恭请您老主七。你说:‘你们今天来了,我还能陪陪你们,昨天就不行了,连动都动不得啊!准备过年回台中去了,那边气候较为调顺。’于是介绍好几位净宗大德给我们。后来,我们一一致函恭请,结果,不是为法奔忙,就是法体违和,使我们更体会到自身的福薄和过去您老的悲心。
老法师!您今竟舍弃我们而走了。当我从〈中央日报〉看到您老圆寂的消息时,一时莫知所措,口里的佛号,已抵不过内心悲痛的情绪,无从哭诉的衷曲,这时却在胸中起了低沉的哀鸣。老法师!您说:‘纵入地狱,也要庄严地狱。’是的,我遵您的话做了,但年轻力弱的我,那能经得起考验呢?印公法师在那本《佛教青年与青年佛教》里说:‘不随波逐流,就归沉没,就是想截流迳渡,终不免有心无力。’老法师!我就是这样啊!您又说:‘要发大菩提心,志愿出家,度化众生,今生不当法师,来生也要把它满愿。’我虽已具此心,但我认为未得‘无生忍’之前是不稳当的。老法师!快来接引我吧!但愿早日在八德池畔,再听到您一声:‘好啊!你来了。’
为了报答受益之恩,我发愿持八关斋戒一月。精舍也在您圆寂的第三天,启建了五个七的大悲法会,祈能忏除业障,尔后安心办道,谅您老人家在极乐国土里听了,也会含笑点首吧!
——本文摘录自《中国佛教》月刊第四卷第十二期——
黄念祖
末后举两个近代往生的殊胜事例:一、律航法师,他本名黄胪初,是一个陆军中将。因为他的女儿在台湾结婚,他就从北京到台湾去主婚。一九四九年大陆解放了,他没有回北京,就在台湾作和尚。他在北京时,每周末都到我家听夏老师讲《大乘无量寿经》。他多次参加夏老师主持的念佛七。在他初来我家参加道场时,对佛法还没有深入,并且还有身为中将的习气,甚至引起同修的反感。可是他进步很快,一次在闭关念佛关中,放声大哭,哀切忏悔。从这以后焕若两人,发心诚恳,用功很勤。又一次打念佛七,这次大概一连五个‘七’。在圆满的那天,突然有重要电话要接。当回到关房时,他突见房屋陈设供品等等全部都是白色舍利,同修也同见拜垫上都是白色透明的舍利,大家收集起来供在一盘子里。下午我听到消息,立刻乘汽车赶到,亲眼看见一盘舍利,这样洁白、透明、有规则的舍利,我只看见过这一次,大家说这比上午已经少了许多。后来在台出家,不久就作了方丈。一天他和侍者在庙里大殿看工程,忽然间他就一回头,就回方丈室去。侍者很奇怪,就问:‘师父,怎么就回去呀?’法师答:‘我要往生。’侍者十分纳闷,好端端一个人还在跑路,他要往生,真奇怪。他也就只好跟著走。忽然对面来个师兄弟,侍者说:‘师父说他要往生,好好的他要往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只好跟著他去。你作准备,如果师父真要往生嘛,你要敲钟集众,上殿助他念佛。’那位说好。侍者就跟师父走了,在这中间碰见一个师兄弟,两人说了几句话,时间就这么点儿时间,可是等他赶到方丈室的时候,这位方丈已经端坐往生了。这是一九六○年的事情。
——本文摘录自《心声录》——
广元
我自八十六年春,接任台中市慈善寺住持后,就想为寺内补充一些佛教文物,首先计划出版先师公慈航菩萨、先师律航长老、以及中兴慈善寺住持—先师弟振光和尚的纪念文集,作一系列的编入慈善寺文化丛书,藉以发挥祖德,敷演家声,广结法缘,饶益有情。
先师上律下航上人(详确资料请参阅本书拙文〈律航上人生平〉),昔于俗时以将军身念佛茹素,摄化同事。民国三十七年来台,与先师公慈航菩萨一见如故,信有夙缘,初随侍慈公遍访各寺院,辅助弘法,慈公见其具刚健中正纯粹气质,堪作法器,能荷担如来家业,即殷勤劝其出家,先师亦承命依止座下披剃而现僧相,昔日党国干城,转作法门龙象,孰还谓:‘出家乃大丈夫之事,非将相所能为’耶?
先师出家后,于深入经藏之余,专一念佛,宣导净土法门,日课诵《阿弥陀经》,佛号万声,昼夜礼诵,跪拜念佛,痛哭流涕,非力竭不休,至寿终无间,一生本此自度度人。凡有讲经说法,皆教人以伦常为基,克尽人道,同时修出世间法,以发愿念佛,求生西方极乐世界为归宿。
先师居俗时即现将军身摄化同事,现僧相后,对台湾军中道场之建立,更是热心倡导护持,经常奔驰于军中弘法,情深袍泽,视同赤子,曲垂接引,上至将官,下及士兵,皈依得度者不计其数,亦因之积劳成疾,犹抱病深入麻疯病院主持佛七,缁素徒众皆劝请休息,师则以‘军人应死在战场,以尽忠国家;僧人当死在法堂,以报答四恩’回报。足见先师为法忘躯,慈悲心切矣。
四十八年夏,先师在慈航菩萨圆寂五周年纪念会上,竭力主张应奉行遗嘱开缸,而菩萨不坏肉身,方得显示于众,是知先师对慈公信心坚固,有先见之明,为慈公圆成此一大事因缘而忍住于世。
四十九年春,师知幻缘将歇,所作已办,遂预立遗嘱,交代后事,安忍受报,一心念佛,静待往生。遂于五月二十八日,结跏趺坐于丈室,一心默念佛号时,寂然入定,亲见‘西方极乐世界之庄严相,法会中人数之多,世所未见,又遇已往生之莲友多人。’心知往生期近,遂绝诸外缘,仅邀莲友李炳南居士,有‘本知老友事忙,不应相扰,但此为最后一次相烦,请来一会’字句。故李炳老在本书序文中有‘舍报前夕,梦赴莲池海会,次日告人曰,吾其去矣,召吾净侣李居士来诀。余至互证净功,不及世态,再一日安详西逝,荼毗得舍利一钵,吾道闻之咸振奋焉’之诚实言。
先师住世弘法,出广长舌,复为之文,多为倡导净土法门,持名念佛,由心地流出之法语,要以发菩提心为根,以念佛为因,以自度度他同生西方极乐世界为究竟。先师文字畅达而义深邃,洵足开人正智,起人正信,实乃净宗学人之导师也。
余搜集先师遗著将四十年,因循迄今,始得将此文字般若,度人指针,流通于世,祈与见闻者,同发菩提心,共生极乐国,见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是为序。
文学一科,为世所崇者,以其载道也,其次以抒性情,载道之文多敦朴,抒情之文虽婉亦真,读之但欣乎道,契乎情,至忘其之所为文,斯文之上乘者,是以贵耳。若夫摛藻扬芬,雕云镂月之作,华多而实少,道晦而情隐,读之非不摇曳生姿,铿锵有韵,亦止于辞章而已,斯文之下乘者,有何尚哉。余友黄胪初将军,以夙世善根,获闻净业,虽处锋镝之际,未尝少懈,解甲后,避中共之乱来台,从慈航法师剃度焉,法讳律航。逾岁受具足戒,辄以念佛教人,奔驰三台,宣扬无虚日,十年之间,其道大化,因以皈依者,惟繁不能计矣。庚子岁,示寂于台中之慈善寺,舍报前夕,梦赴莲池海会,次日告人曰,吾其去矣,召吾净侣李居士来诀,余至,互证净功,不及世态,再一日安详西逝,荼毗得舍利一钵,吾道闻之,咸振奋焉。其高足诸仁者,追慕不已,转而集议曰,与其哀以情识,曷若畅师未竟之愿也,遂谋搜辑遗文,冀惠来者,数月仅得百余篇,题曰〈律航法师文钞〉,以余知师之深,嘱以为序。披而览之,其目次凡九,皆系论道之语,亦多余畴昔所知者,道为其实践,语出于真诚,声腾纸上,宛如晤言,神为之移,几不知相对乃是文矣。呜呼,剞劂行世,得非师之广长舌相,犹覆人间耶?然语及一时,书及多世,应有无边众生,闻风兴起,诞登觉岸,或后更有盛于前者。愿见是书之士,当严珠椟鱼筌之辨,尤不宜与之乎者也诸集,等量观也。其高足兹举,是谓知本,余固质野不文,盖为揭其旨趣,欣焉不辞,而毫翰儒染,敷陈其事,竟有不能自己者焉。
中华民国岁次辛丑元宵节后山东李炳南谨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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