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可以分几点来说明:
(一)安祥是法的现量什么是法的现量?法有现量和比量──比量就是藉思想、文字、逻辑推理而产生的一种形式;也就是靠慎思、明辨来了解、说明「法」,这就是比量。如果我们无须透过慎思、明辨,而当场将法和盘托出,直接感受,这就是现量。何以见得安祥是法的现量?因为「法过语言文字」,法是超越了语言文字的,超越语言文字的法是什么呢?就是法的本身,法的本体,也就是由语言文字、思惟、辨说中升华出来的法的实质。由此我们可以知道:所谓「法」是很难理解的。法是什么?大家说它是真理。真理是什么?真理是原本如此的。原本是个什么?原本没有四万个已发现的银河系,没有太阳系,没有地球,没有生物,也没有人类。原本的法是在三千大千世界形成以前就存在着的,这才是真实的法。这个超越语言文字的法是什么呢?它的当体就是安祥。我们为什么说:法是超越语言文字的?因为语言文字尽最大能力表达,充其量只是相似,并不全等。而每个人的见解不同,每个人的资质不同,所以佛经上有盲人摸象之喻:有的摸到耳朵,说它像把扇子;有的人摸到肚皮,说像个大锅;有的人摸到腿,说像根柱子都不一样,都不能窥见全体。
(二)安祥是禅的生命法是原本如此的,而安祥是法的现量,因此安祥就是禅的生命。古人参禅学道,走遍百城烟水,所谓「芒鞋踏破岭头云」──不辞千山万水,不辞辛勤跋涉,来追求法的究竟。追求的是什么法呢?绝不是什么道理。真实的是原本的,原本就没有什么道理,他所能获得的只是一种安祥的心态,所以安祥才是禅的生命。我们阅读禅宗典籍,二祖见初祖最吃紧的一段对话,就是我心未宁,乞师与安。初祖说:拿心来!我替你安。二祖楞了一会儿说:心根本就找不到。初祖说:是这样的话,我已经替你安顿好了。这段对话在禅宗来讲非常重要。人为什么要求法呢?求法的基本目的就是求心安。人,不管他物质生活充实或贫乏,只要他心里非常安祥,就是在过着幸福的生活。不管他是处在什么样的地位,过着什么型式的生活,如果心里紊乱不安,这种生活就无异是对生命的一种煎熬。我们看禅宗的典籍,像六祖腰坠石头踏碓舂米(碓,现在乡下还看得到,都市就只有碾米厂了),甚至有的人苦参苦学二、三十年,他们所追求的是什么呢?绝不是追求神秘。因为真理是普遍的,普遍的就是一般的,一般的就不是特殊的,可知神秘绝不是真理。他追求的既不是神秘,又不是理论,是什么呢?就是内心的安祥。人有了安祥的感受,才是生命的真正享受,也才是真正在享受生命。所以唯有内心的安祥,才是禅者所寻觅、追求、殚精竭虑、瞬有存、息有养、精勤保任的无价奇珍。
(三)安祥是正受的实证什么叫做正受?正受是佛经上的名词。如果我们把它用通俗的话来说:所谓正受,就是正确的感受。我们生命的所有感受,百分之九十九是不正确的。因为不正确,才使我们的心不安宁,使我们生活得矛盾、无奈,很乱、很苦。何以我们的感受大多不正确呢?所谓之感,是依赖感官,感官就是眼、耳、鼻、舌、身、意。靠着我们的眼、耳、鼻、舌、身、意的感知,面对色、声、香、味、触、法的六尘,在缤纷幻象当中,我们所认知的,我们所观察的,都不是实在的东西。有的是一种幻象,有的是过眼云烟,有的因为我们的心态不正确而扭曲了外在的形象。所以我们没有活在正确的感受里,因此我们也没有得到过人生的真实受用。如果一个修行者苦行了几十年,而没有得到人生的真实受用,那不是太冤枉了吗?我们看指月录:有位香林远禅师临到圆寂的时候,很高兴的说:老僧四十年才打成一片。也就是说:虽然花了四十年的工夫,终究得到真正的受用啦!真正的受用是什么呢?绝对不是出门有轿车,回家有全电气化的生活享受,饮食可以食前方丈、满汉全席,绝对不是指这个。你再有钱,给你两客十二盎司牛排,你也吃不下去,勉强吃下去,你就要找医生了。可知物质的满足并不能填补生命的空虚,显然这并不是学法所追求的目标。佛法所追求的真正受用就是正受。那么,正受又是什么东西呢?那就是一种没有忧虑、没有恐惧、没有私欲、没有攀缘、没有矛盾、离开一切执着、一切相对的调和、统一的心灵状态。什么叫做正受?正受就是一种统一、调和的心灵状态(也即是真正修行者的真实受用)。心灵的统一、调和非常难,如果我们心里不调和,紊乱得很,即使是在美好的环境里也不能够去领会、享受。因此心灵的统一,应该是我们修行的根本目标,为什么呢?因为就一般情况来说,没有一个人的心灵是统一的,除非我们对自己下过一番自我认知的工夫,而能到达一切事、一切理、一切众生的源头处,否则的话,对自己的心灵,也不会察觉、发现是不统一的。你认为你的心灵是统一的,你认为你的人格是完整的,各位!实际上,你我大家的人格都是破碎的,心灵是分歧的,意识是多头的。这话怎么讲呢?你明明想做这件事,再过几分钟你又不做了,你自己就反对你自己,你第二个意见否定你第一个意见;明明理智告诉你这样做才对,但是你的情感告诉你不要这样做;明明理智告诉你这件事是坏的,这个人是不可以接近的,但是你的情感鼓励你、逼迫你、怂恿你,要你去接近他、去亲近他。我们的心前一刻是喜悦的,后一刻是沮丧的,由此可知我们的心灵没有得到过真正的统一。天下所有伟大事业都是在统一的心灵下完成的。如果我们不能做到心灵统一,那就不可能发挥出生命的潜在力量,不能发挥潜在的力量,就是自己埋没自己──在大部份时间、大多数的事务里,不是别人限制你,而是你自己埋没了自己。所以安祥就是一种心灵统一的状态,就是佛经上讲的正受。正受,除了可以用心灵的统一、调和的状态说明以外,也可以用突破业障以后的心灵觉受来解释。什么叫业障?我们从出生到现在所有的思想行为的总和就叫做业。佛陀说:众生皆有佛性。为什么我们见不到佛性?真理是普遍存在的,乃至于庄子说「道在屎尿」。不因为有大小便的地方就没有真理。既然如此普遍、如此现成,为什么看不到?就是因为有障,什么障?业障。业障不能说是好或是坏,只能说它是一个事实,它是你从出生到现在,生活、行为、想念的总和。这种业是如何形成的?它是由于对外界事物的认同,对于意识素材的联想,由自我出发的所有消极性的、破坏性的情绪的发露。由于它与真实不同质,所以你便无法再见到真实,因为整个的业是虚假的东西,以虚假的东西去窥探真实是不可能的。我们只有突破了业的障碍,才有可能见到真实。所以我们时常说:人应该反省,靠着反省,对于如何形成自我人格彻底了然以后,就有突破业障的可能。当我们把业的障碍突破了,我们就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见得到生命的真实,然后我们才能得到真实的受用──安祥。
(四)安祥是最高的生活艺术无论任何学问,任何法则,倘使脱离了人生,它就不再有任何意义。虽然安祥是禅的生命、是法的现证,但它也是人生的最高生活艺术。说到艺术,它的最高境界就是真、善、美。我们想一想:在这宇宙中有什么东西是最真的?向外找,我们找不到。说到真,就离不开纯,所谓纯真,这地球上有没有纯真的东西呢?有!如果我们真要去追求纯真的话,向外找是找不到的,只有反求诸己才行。当我们把内心变得调和、统一,离开一切相对,扬弃一切二元的概念,放弃由业力形成的自我,这个时候,我们的心是绝对安祥的。一颗绝对安祥的心,它是至真的,因为它没有虚假,它没有二元的东西,它也没有边见,它超越一切,如果勉强形容,那就是「我觉故我在」。所以唯有安祥的心态才最纯真,才是至真;也唯有安祥的心态才是离诸相对的至善。我们讲善就是好,至善就是顶好,什么东西顶好呢?唯有离开一切相对,离开所有二元的概念之后,所呈现的那种安祥的心态,才算顶好的至善。安祥的心态是至美的,这可从两方面来讲:1.是感觉之美:一个人当他内心秒秒安祥的时候,没有想象、没有烦恼、没有相对、超越时空,这种感觉是非常美好的,也就是大涅盘经所讲的「常、乐、我、净」──永恒的美好,永恒的纯洁,永恒的自觉,永恒的安祥。2.是感受之美:有些人他自己怀有病态的心理,因为心里有阴影,看万事万物都阴森、都丑恶、都黯淡、都晦涩。但当他把心调和得非常安祥的时候,他就会发现原来一切是这样美好,不但一沙一世界,而且是触目菩提──万物入眼都是真实而美好的。我们以至真、至善、至美的心而活在这个现象界,当然是最高的生活艺术。我们能够如此活,生活对我们来说才充满生之喜悦,才是生命的享受,生活也才不再是对生命的惩罚。倘使生活中缺少了安祥,而怀着挫折、无奈、怀疑、恐惧、忧虑的心态去过活人生,那生活对生命来说,毫无疑问就是一种惩罚了。所以我们只有活在安祥里,才是真正的享受人生。
(五)安祥是永不枯竭的幸福泉源什么是真幸福?内心安适,仰俯无愧,从一天到一年,从一年到一生,都能够仰俯无愧,心安理得,活得很踏实,秒秒感受安祥,活在至真、至善、至美当中,这才是人生的最高幸福。人若让内心不安,幸福便无从建立。左传上有个诸侯楚武王荆尸跟他太太邓曼说:余心荡──我最近心乱得很,安定不下来,心里非常烦乱。他太太说:王心荡,王禄尽矣。你既然失去内心的安祥,你所拥有的一切也将会丧失了。隔了没有多久,楚武王果然去世了。所以只有活在安祥里才是真正的幸福,人若能生活在安祥的心态里,就拥有了永不枯竭的幸福泉源,幸福就会永远追随着你。由以上各点可以知道:安祥是正受安祥是三昧耶安祥是真如安祥是本心的现量安祥就是摩诃般若的发露我们为什么一开始就不用这些名相?因为研究佛法最感苦恼的就是被名相所困扰,挡住了我们的视线,让我们看不到真实义。我们了解了安祥是什么,就可以进一步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