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教东传,对中国文化的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佛教音乐对中国传统音乐的渗透也颇为深巨,既表现在各种佛事中运用的呗攒、佛曲丰富了传统音乐的内容,又体现在吸收传统音乐基础上产生了诸如变文等多种新音乐形式。晋代之后,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广泛传播,佛教经文的翻译与编纂之风非常盛行,出现了众多的汉译佛经和佛学著作,也产生了成实、三论、地论、毗昙、楞伽等多家佛教学派。佛教历来重视用音乐“宣唱法理,开导众心”,提倡音乐在服务佛教教义中的作用,所以佛经与佛学文献大多涉及音乐,阐述了佛教对音乐的诸种看法。
对现存佛经与佛学著作中的音乐文献史料进行分析研究,[1]可发现佛教音乐美学思想具备如下特征。
一、视因缘生法,音声虚空,肯定无声之乐
《中论》所云:“众因缘生法,我说即是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此文有两义:认为一切世间万物皆待缘而生而起,没有独立的实体存在,即“诸法从缘生,是法缘及尽,我师大圣王,是义如是说”(《大智度论》卷18);倡导法空,视有为无,视生为灭,所谓“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杂阿含经》卷12)。既然如此,要追求无声无形、不生不灭,要看破名色关,空即是色,色即是空。佛教的这些思想在音乐美学领域的体现,表现在认为音乐和万物一样,也因缘所生;音乐的真实即虚无,所以音乐无所谓真实与否。大量的佛经对此有所记载,如《宗镜录》卷3云:
见性无由得发,五根亦然,皆仗缘起。斯则缘会而生,缘散而灭。无自
主宰,毕竟性空。如《楞伽经》偈云:“心为工技儿,意如和技者。五识为伴
侣,妄想观技众。”如歌舞立技之人,随他拍转。拍缓则步缓,拍急则步急。
五根亦如是。但随意转……取诸乐器,于戏场地作种种戏。心之技儿亦复
如是,种种业化,以为衣服。戏场地者,谓五道地,种种装饰,种种因缘,种
种乐器。谓自境界技儿戏者,生死戏也。心为技儿种种戏者,无始无终,长
生死也。
《杂阿含经》卷43云:
如此之琴,有众多种具,谓有柄、有槽、有丽、有弦、有皮。巧方便人弹
之,得众具因缘乃成音声,非不得众具而有音声。前所闻声,久已过去,转
亦尽灭,不可持来……若色受想思欲,知此诸法无常有为,心因缘生而便说
言。
《父子合集经》卷10有诗对此形象地描述:
又如箜篌出妙声,彼声本无有自性。
智者观蕴理如然,知蕴自性不可得。
又如吹贝发大声,推其响自何所得。
彼声自性本来空,佛了诸法亦如是。
又如击鼓所出声,能令闻者生忻悦。
彼之音响本来空,如来证法亦如是。
“佛种从缘起”,《道行般若经》卷10举箜篌、吹箫两则实例,说明音乐乃因缘而生:箜篌不以一事成,有木、有柱、有弦不能生音,需要有人摇手鼓之;吹箫亦然,箫者以竹为本,有人工吹,合会是事其声乃悲。佛音声亦如是,其法皆从因缘起,不可从菩萨行得,亦不可离菩萨行得,不可从佛身得,亦不可离佛身得,共合会是事乃得佛。《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卷27也有类似文字谈及同样问题:“譬如箜篌声,出时无来处,灭时无去处,众缘和合故生。有槽、有颈、有皮、有弦、有柱、有棍,有人以手鼓之。众缘和合而有是声。是声亦不从槽出,不从颈出,不从皮出,不从弦出,不从棍出,亦不从人手出,众缘和合尔乃有声。是因缘离时亦无去处。”[2]宋苏轼的《题沈君琴》与此同义:若言琴上有琴声,放在匣中何不鸣,若言声在指头上,何不于君指上听。
《大方等大集经》则从音声因缘而生说起,对声、法关系作了进一步阐述。其卷12云:
夫音声者不在身心,何以鼓?身如草木心如幻化,众因缘故有声而出,
若从缘出即是无常,若无常者即是无定,无常无定即是空无。夫音声者犹
如虚空,不可睹见,不可宣说如虚空,一切诸法亦复如是。若声无者,声所
了法亦复是无,是声空故一切法空,声寂静故诸法寂静,声不可见,一切诸
法亦不可见;声不出生,一切诸法亦不出生,若不出生即无去来,若无去来
即是甚深十二因缘。
《大方等大集经》认为音乐即为因缘所生,音声虚空、无常、无定,声空法亦空,声寂静法亦寂静,声不可见法亦不可见,这些也从某种程度肯定了无声之乐。
既认为音声虚空、无常、无定,佛教音乐美学思想提倡无声之乐,支遁、道安、僧肇等人对此均有论述。支遁在《上书告辞哀帝》中说:“盖沙门主义法出佛之圣,雕淳反朴,绝欲归宗,游玄虚之肆,守内圣之则,佩五戒之贞,毗外王之化,谐无声之乐。”(《全晋文》卷157)道安说:“以大寂为至乐,五音不能聋其耳矣;以无为为滋味,五味不能爽其口矣。”《全晋文》卷158)僧肇也说:“玄道在于绝域,故不得以得之;妙智存乎物外,故不知以知之;大象隐于无形,故不见以见之;大音匿于希声,故不闻以闻之。”(《全晋文》卷165)显然三人的言论中吸收了道家《老子》“五音令人耳聋”、“大音希声”的观点,而且以道论佛,将道家音乐美学思想纳为己用。
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中儒、道、佛三家都肯定无声之乐,但三家的实质不同,儒家主要倡导礼乐治国,主张“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认为乐之根本不在于有声之乐,而在于君子的爱民之志,因为有宽和之仁政,就可君民休戚与共,人心安乐,所以无声之乐胜于有声之乐;道家提倡道法自然,推崇“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之道,所以崇尚“淡兮其无味”的音乐风格,倡导自然、无为、体现道之精神的“大音希声”,排斥人为之乐、有声之乐;佛家则认为因缘生法,法空无常,要追求超言绝象、永恒真实的“真如”,音声无所谓真实与否,而且音乐作为“名色”,会导致五蕴盛苦,不利于修身绝欲,免起恶业,所以也肯定无声之乐。三者中,道家以无声之乐否定“五音令人耳聋”的有声之乐;儒家尽管认为乐之根本在于君王的爱民心志,但也充分肯定表情、表德的有声之乐;佛家则既肯定“以大寂为至乐”,“谐无声之乐”,也肯定佛国之天乐和用于供养、宣教的有声法乐。
二、提倡音乐宣教、度人、
修身之功,推崇佛国之天乐
佛教对音乐的重视,主要表现在对于其宣教、度人、修身之用的倡导,认为“丝竹可以传心,目击以传道”。(《大方广佛华严经疏》卷4)出于佛声、法声、僧声等的音乐,对僧人来说,具有修身之功;对众生来说,具备宣导教理、教化超度之用,说“何以琴及妙歌声、诸伎乐音教化众生……音中出于佛声、法声、僧声、不忘菩提心声、施声、戒声、忍声、进声、禅声、慧声……是琴歌音诸伎乐中出于如是三昧法声,令诸毕生受化而去”,(《大树紧那罗王所问经》卷2)“若有众生乐向鼓、贝、箜篌、簧、吹箫、笛、歌舞、音乐等乐,大德须菩提,我随如是诸众生等所有烯望、所求所乐一切给与,然后劝发无上道心”。(《乐璎珞庄严方便晶经》)
由此出发,佛经推崇佛国之天乐,用大量篇幅描写佛国极乐世界之美,佛国音乐之美:“彼佛国土常作天乐……微风吹动诸宝行树及宝罗网,出微妙音,譬如百千种乐同时俱作”,(《阿弥陀经》)“或舍或林皆悬乐器,悉自和鸣,随众生意”,“无量乐器常悬在天,不鼓自鸣”,这些音乐均为自然之声,可出“微妙音”、“悦意和雅梵音”,并皆奏法音,“穷音声之妙会,极自然之象趣”,令人天闻是音者,俱发道意,欲念皆无,自然产生念佛、念法、念僧之心。如《悲华经》卷3云:
若般涅盘时处在虚空,诸菩萨等所欲得者自然而有,其世界边,周匝常
有百千亿那由他自然音乐。此音乐中不出欲想之声,常出六波罗蜜声、佛
声、法声、比丘僧声、菩萨藏声、甚深义声。而诸菩萨于诸音声随其所解。
《法苑珠林·千佛篇·占相部》云:
《新婆沙论》云:如来梵声相,谓佛于喉藏中有妙大种,能发悦意和雅梵
音,如羯罗频迦鸟,及发深远雷震之声,如帝释鼓。如是音声具八功德:一
者深远,二者和雅,三者分明,四者悦耳,五者入心,六者发喜,七者易了,八
者无厌。
《全晋文》卷162收慧远《阿毗昙心序》:
其颂声也,拟象天乐,若灵龠自发,仪形群品,触物有寄。若乃一吟一
咏,状鸟步兽行也;一弄一引,类乎物情也。情与类迁,则声随九变而成歌;
气与数合,则音协律吕而俱作。拊之金石则百兽率舞,奏之管弦则人神同
感。斯乃穷音声之妙会,极自然之象趣,不可胜言者矣。
对于音乐用于佛僧的供养,佛教也极力赞扬,认为民众有此供养三宝的行为,可有无量功德,可不堕恶道而成佛道,用于供养的音乐也称其为妙声。
《法苑珠林·千佛篇·音乐部》云:
《百缘经》云:“昔佛在世时,舍卫城中有诸人民,各自庄严,作唱妓乐。
出城游戏,至城门中,遇值佛僧入城乞食。诸人见佛,欢喜礼拜,即作妓乐
供养佛僧,发愿而去。佛即微笑,语阿难言:‘此诸人等由作妓乐供养佛僧,
缘此功德,于未来世一百劫中不堕恶道,天上人中最受快乐,过百劫后,成
辟支佛,皆同一号,名日妙声。”’以是因缘,若人作乐,供养三宝,所得功德
无量无边,不可思议。故《法华经》偈云:“若使人作乐,击鼓吹角贝。箫笛
琴箜篌,琵琶铙铜钹。如是众妙音,尽持以供养,皆已成佛道。”
佛教提倡澄明本心,明心见性,要求世人养心悟道,抛弃自我意识,使之免受现实世界的污染,达到“不思善,不思恶”清明无染的心之本来面目。由此出发,佛教认为音乐是物质世界的一部分,是一种“名色”,使人生欲而五蕴盛苦,有业报轮回。但天乐、供养之乐和世俗之乐不同,两者的根本区别在于前者超越名色,不出欲想之声,使人闻之离欲,洗净人之爱欲,所以“如世间帝王有万种音乐,不如转轮圣王诸音乐中一音之美百千万倍”。后者为世间五欲之中最妙、最为感人,但缚人最急,“能令凡夫闻及染著,起诸恶业”,使人“起爱憎”,生苦乐,徒增人之爱欲,使人被爱憎等情事所缠缚,看似享乐,实为受苦,不利于人的修行。如《增壹阿含经》卷40所云:“所谓歌舞、伎乐、笑啼、常求、方宜、自以、幻术、颜色、形体。计尔许事中,唯有更乐缚人最急,百倍、千倍终不相比。”因此要加以否定。
《别译杂阿含经》、《广弘明集》、《大威德陀罗尼经》等文献对此也多有记载:
《别译杂阿含经》卷10云:
若有伎人,于戏场上施设戏具,弹琴作倡,鼓乐弦歌。以是事故,百千
种人皆悉来集。如此诸人,本为爱欲瞠恚愚臀之所缠缚,复更造作放逸之
事,岂不增其贪恚愚医耶?
《广弘明集》卷27云:
若谓好声以为乐者,则应丝竹繁会,观听无厌,何意小久便致昏倦,耳
不乐闻?当知是苦。
《大威德陀罗尼经》卷4云:
音声虽不可见,而生耳识觉知之相,亦起爱憎。声不可见,但以闻时而
生苦乐……以无智故,当生苦乐。彼不可见,若不可见,彼即无色。若无色
者,彼应不著。童子,汝莫如是于彼声中而生染著。
《增壹阿含经》卷25云:
若言声妙者当平等论之。所以然者,于声有气味故。若声无味者,众
生终不染著。以其有味,故五欲之中声为最妙。然声有过失,若当声无过
失,众生则无厌患。以其有过失,故众生厌患之。然声有出要,若当声无出
要者,此众生类不得出生死之海。以其出要故,众生得至无畏涅盘城中,五
欲之中声为最妙。
佛教认为世俗之乐不但使人染著恶业,妨害修行,而且会坏于善事,令人失去禅定,心醉狂乱,如《释禅波罗密次第法门》卷2云:
世间上妙色、声、香、味、触等常能诳惑一切凡夫,坏于善事。若不明识
过罪,诃责厌离,则诸禅三昧无由可获……所谓箜篌筝笛丝竹金石之声及
男女歌咏赞颂等声,能令凡夫闻及染著,起诸恶业。如五百仙人雪山中往,
闻甄迦罗女歌声,即失禅定,心醉狂乱。如是等种种因缘,知声过罪。
既然世俗音乐如此惑人、惑心,因此要知声过罪,“不得听吹贝、鼓角、琴瑟、筝笛、箜篌、歌叫伎乐之声……复作是原:宁以百千铁锥遍刘刺耳根,经一劫二劫,终不以破戒之心听好音声”。(《梵网戒本》卷2)《杂阿含经》卷43就记载了相关的故事:有一王者初被琴声所惑,后来醒悟,认为“世间琴者是虚伪物。而令世人耽湎染着”,所以弃琴明志。[3]《大般涅盘经》卷1也认为音乐尽管为妙音,但也是对世间虚空的感叹,并是痛苦的来源:又出妙音,所谓无常空无我。是音声中复说菩萨所行道,复有,种种歌舞、伎乐、筝笛、箜篌、箫瑟、鼓吹。是乐音中复出是言:“苦哉,苦哉,世间虚空。”
不仅如此,世俗之乐还和饮酒、赌博一样,人如沉湎其中,会贪欲覆心,不经营做事,功业不成,损缺财物,《佛说阿含经》、《中阿含经》对此有所记载。《佛说阿含经》卷11云:
佛告善生:六损财业者:一者耽湎于酒,二者博戏,三者放荡,四者迷于
伎乐,五者恶友相得,六者懈堕——是为六损财业……迷于伎乐复有六失:
一者求歌,二者求舞,三者求琴瑟,四者波内早,五者多罗臬,六者首呵那
——是为伎乐六失。
《中阿含经》卷33则认为喜闻歌、喜见舞、喜往作乐、喜见弄铃等为喜好伎乐的六灾患,并说“若人喜伎乐者,不经营作事,作事不营则功业不成。未得财物则不能得本,有财物便转消耗”。
因为世俗之乐有如此之缺,所以佛教劝导善生要以此为戒,远离音乐,“远离放逸五事:一者歌,二者舞,三者作乐,四者严饰乐器,无者不往观听”。(《优婆塞五戒威仪经》)诃止“丝竹弦管”,律禁弦管歌舞,“离歌舞娼伎及往观听,断歌舞娼伎及往观听”(《中阿含经》),以此净除心性。
三、以平和、中和为音乐审美准则
佛教认为音乐和修身一样,缓急得当,方可得益,否则就有害无益,所以肯定平和、中和的音乐审美准则。《中阿含经》卷29有一段对话,世尊以弹琴喻教,启示沙门如何修行:
世尊告日:“沙门,我今问汝,随所解答,于意云何。汝在家时善调弹
琴,琴随歌音,歌随琴音耶?”尊者沙门二十亿白日:“如是,世尊。”世尊复
问:“于意云何:若弹琴弦急,为有和音可爱乐耶?”沙门答日:“不也,世尊。”
世尊复问:“于意云何:若弹琴弦缓,为有和音可爱乐耶?”沙门答日:“不也,
世尊。”世尊复问:“于意云何:若弹琴调弦不急不缓,适得其中,为有和音可
爱乐耶?”沙门答日:“如是,世尊。”世尊告日:“如是,沙门,极大精进令心调
乱,不急精进令心懈怠,是故汝当分别此时,观察此相,莫得放逸。”尔时尊
者沙门二十亿闻佛所说,善受善持,即从坐起,稽首佛足,绕三匝而去。受
佛弹琴喻教,在远离、独住、心无放逸、修行精勤。彼在远离、独住、心无放
逸、修行精勤已。
《释禅波罗蜜次第法门》卷2则用更概括的语言说明弹琴和修心的关系:
其心安隐,清净快乐,譬如日月以五事覆翳,烟云尘雾罗喉阿修罗手
障,则不能照。人亦如是。第四调五法者,一者调节饮食,二者调节眠睡,
三者调身,四者调气息,五者调心。所以者何?今借近譬以况斯法。如世
陶师,欲造众器,先须善巧调泥,令使不强不软。然后可就轮绳。亦如弹
琴,先应调弦,令宽急得所,方可入哢,出诸妙曲。行者修心亦复如是。善
调五事,必使和适,则三昧易生。若有所不调,多诸妨难,善根难发。
以上两例以琴论法,肯定了“不急不缓,适得其中”的平和、中和之音,并将音乐视为佛法之载道工具而存在:善调琴弦使之不急不缓、适得其中,方可发出和音、妙音,而修身、修心与此相同,[4]精进太快会令人心调乱,精进太慢则令人心懈怠,必须善调诸事,使之和适,方可精修。如果相反,就会导致三昧难生,善根难发。此处显然昭示了佛教的音乐审美准则,即以中和、平和之音为美,类似的记载还见于《杂阿含经》、《增壹阿含经》等文献中。[5]
此外,佛教文献中对天乐、供养之乐的描述也多用“和雅音”、“清音”、“清澈”等词,认为佛乐“亦本天音……向若节之中和,理必谐诸幽远”(《续高僧传·杂科声德篇》),要“壮而不猛,凝而不滞,弱而不野,刚而不锐,清而不扰,浊而不蔽”(《高僧传·经师》),“远听则汪洋以峻雅,近属则纵容以和肃”(《法苑珠林·呗赞·述意部》)。受此影响,中国古代传统代表性乐器古琴也非常强调平和、中和的音乐审美观,徐上瀛在其琴学名著《溪山琴况》中就以佛理论琴,并融佛、道、儒三家的思想为一体,肯定平和、淡和的音乐审美准则。
儒、道、佛三家尽管从各自教义出发,对音乐的功用、目的等有不同的看法,但在音乐的审美上其总体特征基本一致,即均视古、雅、淡、和等音乐为美,排斥时、俗、艳、媚等音乐,以“平和”、“中和”为其审美准则。
佛教思想对中国传统思想文化影响深刻而广泛,涉及到哲学、文学、音乐、美术、雕塑等领域,其理论被儒、道所吸收,如般若理论对于魏晋玄学,心性理论对于宋明理学等。佛教思想对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有重要影响,其理论在音乐领域也多有渗透,如佛学净观、顿悟观对于琴学的发展及应用等,苏轼、李贽、徐上瀛等一批文人与琴人均受佛教思想影响深巨。
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佛教音乐美学思想吸收了诸多儒家、道家的音乐美学思想,同时也对二者产生重要影响。儒、道、佛三家音乐美学思想之间既有冲突,又互相吸收、融合,丰富了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的内容,佛教音乐美学思想也成为中国传统音乐美学思想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注释:
[1]本文所用文献多引自王小盾、何剑平:《汉文佛经中的音乐史料》,巴蜀书社,2002年版。
[2]相似的记载还见于《大明度经》卷6:普慈白言:“愿师为我说佛声。当何以知之?”法来日:“贤者明听,譬如箜篌不以一事成,有柱,有弦,有人摇手鼓之,其音乃同。自在欲作何等曲。欲知佛声音亦然。闽士有本发意,累世作功德,教授问佛事,合会是事乃得佛身。音声亦尔,其法皆从因缘起,不从闽士行得,不离行得,不从佛身得,不离佛身得。贤者欲知佛身音声,合会是事乃得佛声耳。复次贤者,譬如吹笙师,其音调好,与歌相人。笙者以竹为本,有人工吹,合会是事其声乃悲。”
[3]原文为:过去世时,有王闻未曾有好弹琴声,极生爱乐,耽湎染着。问诸大臣:“此何等声甚可爱乐?”大臣答言:“此是琴声。”语大臣:“取彼声来。”大臣受教,即往取琴来。白言:“大王,此是琴作好声者。”王语大臣:“我不用琴。取其先闻可爱乐声来。”大臣答言:“如此之琴有众多种具,谓有柄、有槽、有丽、有弦、有皮。巧方便人弹之,得众具因缘乃成音声,非不得众具而有音声。前所闻声久已过去,转亦尽灭,不可持来。”尔时大王作是念言:“咄!何用此虚伪物为?汝今持去片片析破,弃于十方。”大臣受教,析为百分弃于处处。如是比丘,若色、受、想、思、欲,知此诸法无常有为,心因缘生而便说言,是我我所。彼于异时一切悉无。诸比丘,应作如是平等正智如实观察。佛说此经已,诸比丘闻佛所说,欢喜奉行。
[4]以琴论禅或以禅论琴在传统音乐美学文献中有许多命题,如“攻琴如参禅”、“声音之道可与禅通”等。
[5]《杂阿含经》卷9云:佛告二十亿耳:“我今问汝,随意答我。二十亿耳,汝在俗时,善弹琴不?”答言:“如是,世尊。”复问:“于意云何?汝弹琴时,若急其弦,得作微妙和雅音不?”答言:“不也,世尊。”复问:“云何若缓其弦,宁发微妙和雅音不?”答言:“不也,世尊。”复问:“云何善调琴弦,不缓不急,然后发妙和雅音不?”答言:“如是,世尊。”佛告二十亿耳:“精进太急,增其掉悔。精进太缓,令人懈怠。是故汝当平等修习摄受,莫著、莫放逸、莫取相。”时尊者二十亿耳闻佛所说,欢喜随喜,作礼而去。时尊者二十亿耳常念世尊说弹琴譬,独静禅思,如上所说。乃至漏尽,心得解脱,成阿罗汉。
《增壹阿含经》卷13云:世尊告曰:“我今还问汝,随汝报我,云何二十亿耳,汝本在家时善弹琴乎?”二十亿耳对曰:“如是,世尊。我本在家时善能弹琴。”世尊告曰:“云何二十亿耳,若弹弦极急向不齐等,尔时琴音可听釆不?”二十亿耳对曰:“不也,世尊。”世尊告曰:“云何二十亿耳,若琴弦复缓,尔时琴音可听采不?”二十亿耳对曰:“不也,世尊。”世尊告曰:“云何二十亿耳,若琴弦不急不缓,尔时琴音可听釆不?”二十亿耳对曰:“如是,世尊。若琴弦不缓不急,尔时琴音便可听采。”世尊告曰:“此亦如是。极精进者犹如调戏,若懈怠者此堕邪见,若能在中者此则上行,如是不久当成无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