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论
    悬论

    优婆塞戒经,即今日开讲之经。在未讲经文之前,先将宣讲此经大意略言之:

    一佛法与人生之关系

    现在流行于人世之佛法,所以开导人生者最为深切,故先就佛法与人生之关系,分别明之。

    甲、人生难得佛法难闻从佛法出发点言,佛法不独为此地球人类而说,是普为一切而说;所谓普为尽虚空无边世界一切众生之类而说。但现今流传此世界之佛法,则为释迦牟尼在此人类中成佛所说。人类固为众生之一类,而在一切众生中,却具有特殊之意义。盖释迦牟尼佛现身人类中说法,大部分为依人类而施设者,佛谓:“人生难得,佛法难闻”;即言得生为人之不易。以佛法观人类,确有优胜之点。但得到人身者,亦不一定能闻到佛法。如不闻佛法,则不知人生之真价,而一期人生,仍是空过。必要闻到佛法,方知无始以来从业受果,一生一生,生生相续。因有善业,方能得到人身,而人身又复无常。假使在人生中为恶、为善,或发解脱心,或发菩提心,则可转受恶趣、善趣,或阿罗汉、辟支佛,以至菩萨及佛之果报。此由闻到佛法,乃知人生意义之深广,而佛法与人生关系之密切,亦可见矣。

    乙、人道为罪福圣凡枢纽人为无数众生中之一类。佛法中常分众生为十类,所谓四圣、六凡。四圣为:阿罗汉、辟支佛、菩萨、及佛,此四圣已超脱生死轮转;其犹在生死中轮回者,则为六凡:天、人、阿修罗、地狱、鬼、畜生。在六凡中,人道之上只有天之一道;在人道下则为阿修罗、地狱、饿鬼、畜生、之四道,即四恶趣,系感受恶业之果报者。阿修罗、意为非天,近似常人所说之所谓神道,彼有天之威福而无天之德,其性好斗,故时亦受苦。此下畜生、即飞禽走兽等类,常人谓为动物者;此为人类能见之众生。尚有人类所不能见者,即所谓幽冥世界之众生,则地狱、饿鬼、两道也。此两道众生,纯受苦报。大致在十类中,人与天两道适居中间。但人、天虽同处中间,天道则以享受福报为胜,其身心之创造能力,则仍不及于人道。在人道中,造恶业则可受多生多劫之罪报,造善业或值遇三宝闻持佛法,则可受多生多劫之福报,且从凡位转超入四圣果位;此唯人道为能之,如余经论中详说。由异生──即六凡──而生起圣道者,唯人中能之,为别道异生所无,以人道能修习布施、持戒、多闻等极多功德,虽天道亦有所不如,此为人道特殊之功能。所以谓人道为转生四圣及其余五凡之枢纽。人生此种意义,唯佛法发挥尽致,非佛法则不能知人生乃有超凡入圣之希望。

    丙、降生人间成佛说法佛法是释迦牟尼佛降生人间所证所说之法。佛有三身,所谓:法性身,受用身,变化身。佛之法性身与自受用身遍一切处,无相可睹;其所说八相成佛之变化身佛,则为人类等众生所共见之佛。此系最后身菩萨从兜率天上降生人间,出家修道,成佛说法。就此八相成佛言,乃有佛所说法。然此佛法非仅流行于人世,即天宫、海藏、亦均由是而得有佛法化行。因现身成佛,说法度生皆在人间,即可见佛法与人间关系尤切。所以唐裴休长者作圆觉经序云:“诸天正乐,修罗方嗔,鬼神沉幽囚之苦,畜生怀獝狖之悲,其能整心虑趣菩提者,唯人道为能”。故知佛法虽普为众生,而就特殊关系言之,人类为佛法所依,佛法为人类所最需要;所以人生对于佛法,极应研究了解,依以修行也!

    二此经在佛法中之位置

    此经、即优婆塞戒经,为众经中之一部,流行之佛典,大概可分为:经、律、论之三藏;复有古德种种著作为杂藏,并之可称为四藏。此经属经藏中之一经。经者、梵语修多罗,乃结集佛所说法以传世者。而此经在佛经中居如何之位置,兹略加以分别。

    甲、五乘共法与大乘不共法佛法可分三类:一、五乘共法,即人、天、声闻、缘觉、菩萨共法;此五乘共法中,人天善法为出世三乘之基础。二、三乘共法,同为了脱生死超出轮转之法,即声闻之四谛,缘觉之十二因缘。三、大乘不共法,即发菩提心、广度众生、修学六度万行成佛之法。此经在三大类中,以名优婆塞戒故,可为五乘共法;以明发菩提心、修学六度、广度众生故,又可为大乘不共法。所以此经可谓为五乘共法与大乘不共法;因之受持此经之戒者,即为菩萨优婆塞。

    乙、在境行果中特重在行此经在佛法境、行、果中,以说明何者为主?佛经凡说明诸法性相者,为境;说明持戒、修六度行者,为行;说明佛果福智庄严功德者,为果。诸经中,有特重明境者,有特重明行或果者,有兼重若二若三者。此经重在说明受持戒行,故于境、行、果中为特重在行之经。

    丙、优婆塞戒中心之佛法以此经在明优婆塞戒,所以为优婆塞戒为中心之佛法。优婆二字为译音,译意有翻为清信者,有翻为近事者,有翻为善宿者;总而言之,可谓清净正信近事佛法之弟子。塞字、亦为译音,意指男性。在家弟子有男性,有女性,此经因为男弟子善生所问起而说,故题为优婆塞戒经。论其性质,亦可题为优婆夷戒经;夷者、女性也,以优婆戒男女无分别故。此经所明佛法,关涉佛所证所说之一切法;但以优婆塞戒为中心,故应以之为线索而贯通之也。由此点观之,自发菩提心至受戒品,为明由能优婆塞戒之人而受戒;自净戒品至般若波罗密品,为明受优婆塞戒人所应修之行,故名之曰优婆塞戒经。

    丁、在家菩萨中心之佛法优婆塞戒经,最好题为在家菩萨经。盖观集会品所明:在家之人发菩提心,胜于阿罗汉辟支佛等果。又每品末,皆谓:在家之人发菩提心,种种之难于出家人。是此经虽贯通于一切佛法靡不穷尽,然究以在家菩萨为其中心。而其赞叹在家之人发菩提心,从四天王乃至阿迦尼吒诸天,皆大惊喜,尊得人天之师。又以出家之人不事生产,受人天供养,于布施波罗密反难圆满;故此经乃特为在家菩萨之所宗也。

    三本人在佛法中之意趣

    首都各界此次发起请本人讲经,原未定何种经典。其决定讲此优婆塞戒经者,乃出于本人之选择,而选讲此经,有关本人在佛法中之意趣,故特提出说明之。

    甲、非研究佛书之学者有人见本人有许多著述,以为是于佛学有专门研究之学者。其实从事考稽佛学书籍而研究其义理,以造成一专门之学者,亦殊非易易!所以用字比句栉、勾古证今之功夫,将佛书当学问来研究者,并世虽不乏其人,而本人则读书每观大略,不事记诵,不求甚解,但资为自修化他之具。故在吾之志愿趣向上,不在成为学者;其所有著作,亦皆为振兴佛教弘济人群之方便耳。

    乙、不为专承一宗徒裔在佛法中、自古即有开承一宗者,如中国之天台、贤首等,而宗又分派,则如禅宗之临济、曹洞、沩仰等。此皆是古德以自悟之心得及教化上适应时机而建立。最早在印度有小乘十八派、或二十派之别,嗣后大乘复兴,遂有大小乘对立,大乘复分法性、法相之空有两宗,继之又有真言宗兴起,故宗派对峙,不独在中国为然也。至中国性、相、律、密、各宗,为承传印度之宗派;台、贤、禅、净等宗,则为创立之宗派。日本承中国,复有日莲宗、净土真宗等之开创。各宗至今皆有专承之人,系统甚严,而各自弘扬其本宗之教义。至本人在佛法中之意趣,以为由佛之无上遍正觉所证明之法界性相,为度众生应机设教,则法有多门,故法本一味而方便门则无量无边。佛法本旨既是如此,所以一切菩萨古德所开承之宗派,无非在方便妙用上显其区别,究竟均是趣向于无上大觉海中者。由此,本人于佛法中不为专承一宗而弘传之人。佛之现身人间,应机说法,而听法承传之人,当即不免各有偏胜。故佛所说法,由迦叶、阿难承传之,则成初期小乘;由龙树、马鸣、无著、天亲传弘之,则成中期大乘;由龙智、善无畏、莲华生传承之,则成后期密法。印度佛法,因之即分为三期。至佛灭千二百余年后,佛法在印度,即由衰落而销声匿迹,而转盛行于异地。印度初期佛法,可以传入于锡兰、暹罗、缅甸等地之巴利文系见之,以锡兰为代表;第二期佛法,可以由梵文译传为中国之汉文系见之,再传入于高丽、日本等地,以中国为代表;第三期佛法,可以传入西藏而密法为中心系见之,西藏再传于蒙古、尼泊尔等地,以西藏为代表。此为印度三期分流三系之佛教,流行二千余年之大概。其于诸法性相一味平等之各宗派法门,本可随人根机所宜而修学,藉以通达究竟觉海,则能修之人兴所修之法本无高下。所以本人观察佛法之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及大乘不共法,原为一贯,在教理解释上,教法弘提上,随宜施设,不专承一宗以自拘碍。

    丙、无求即时成佛之贪心佛法,原不拘限以现身此世为立足点,乃普为法界一切众生而发心。盖以佛法观察,一人与一切众生互相关涉,而一世界与无量世界亦相摄相入,如帝网之重重无尽。因此、佛法不是为此一人生与此一世界而起,即此一生、一世亦当体无始无终无边无中;所以发心、修行,应不为空间时间所限,宜普遍平等,超出一切时空而涉入一切时空。于佛法如此理解信行,即能自悟悟他,精进无息,再无庸拘定要即此身成佛。盖成佛亦不过自悟悟他而已!菩萨行满,佛陀果成;但勤耕耘,自能收获,何藉刻期企求?若有拘求,心量自狭,将不免为虚荣心所驱使,为满足此虚荣心而去著相贪求,则反增烦闷,难得自在!佛法为接引一类好夸大之众生,亦曾施设立地成佛,即身成佛等假名,而本人则不因此假名而引起希求即身成佛之贪心。

    丁、为学菩萨发心修行者前三从消极的反面说,此则从积极的正面言之。本人系以凡夫之人,得闻解佛法信受奉行者。认为五乘共法、三乘共法及大乘不共法,均一贯可达到究竟圆满之觉海;凡从贯通五乘、三乘之大乘教法,发菩提心,修菩萨行者,即是菩萨。愿以凡夫之身学菩萨发心修行,即是本人意趣之所在。盖真发菩提心已,历十信而登初住,由此经十住、十行、十回向、修菩萨行,则为集福智资粮之菩萨。今人每多稍具信行,便尔心高气傲,不知尚未做到发菩提心之少分。照起信论讲,入初发心住以前,尚须十千大劫修习六度行,乃成真正初发心菩萨;然后再经三大无数劫,方能成就无上遍正觉。故本人为一欲学菩萨发真正菩提心而学修六度行者。此经正是教凡夫人学发菩提心、学修菩萨行者,故深合本人之意趣。

    四今讲此经之所为

    因首都各界发起讲经之机会,本人选讲优婆塞戒经,亦自有其所为之意义,今一言之。

    甲、为建立人间大乘佛教在佛法与人生之关系一条,已详说佛法与人生有深切之意义;而推究佛法真正本旨,凡所证所说,均为大乘佛法。故欲弘扬佛法,应以人类世间为依据而弘扬大乘佛法。又、惟人生最需要大乘佛法,所以应建立人间大乘佛教。此经可为一切具善根之男人、女人修成在家菩萨之规范;如人皆依据此经去发心修行、自利利他,则人间大乘佛教即由此建立,而此世界人类即可由此大乘佛教之利益,而得享受和平安乐之幸福矣。

    乙、为提倡实践修行学佛之人中,有为专造成一宗一派之学者,或为成一博学者,因而努力研求。然此虽亦佛法之所需,而佛法之本旨,原从修行成无上觉而证明诸法性相,再由开示诸法性相而导他实践修行,期亦证明诸法性相而成无上正觉,故佛所说法重在实行。如由凡夫众生而发心趣求菩提者,即应从此优婆塞戒经而实践修行;如此经集会品,辨菩萨性非本自有,非依佛有,乃由发心修行因缘而有,尤为此经重行之特色。今为提倡发心学佛人实践修行,故特选此经。

    丙、为从基本之戒学修起菩萨分为两种:一者、出家,二者、在家。出家人为数甚少,在家人为数甚多;此经系应在家之人而发挥学戒之需要,故最能普及人类。而于戒、定、慧三学,应先修习戒学为基本,所谓由戒生定,依定发慧;戒为定、慧之基,定生后、戒即与之相应而成为定共戒,慧发后、戒即与慧相应而成为道共戒。戒能生定者,以戒具足后,理得心安,内心即常生欢喜安乐,由安而定,依定体验观察而发生智慧,则为无漏圣智。故佛法应从戒学之根本上修起。

    丁、为从普通之六度修去中国人多有豪迈不羁躐等之习性,不屑从普通者平实做去;又好专取一经之言或一宗之行,标高立胜,对他经他宗辄起水火是非之诤!此经第十八六波罗密品,讲明应从菩萨普行通修之六度修去。并引或者谓不必定有六度,可合为四。或通为一等言而斥破之。盖此虽为一即一切、一切即一之圆融道理,即一度可摄一切度,一切度可入一度,但根本上必先成立各各波罗密之独殊相,而后方能体会相摄相融之理。故于六度均须普行通修,方可由凡夫人历菩萨位而成佛之平正大道。

    五本经译传之略史

    此经之名优婆塞戒经,已于优婆塞戒为中心之一段中说明其大概。此外关于译传所应说明者,分为三段说之:

    甲、昙无谶法师在北凉姑臧译此说明本经翻译之人及时与地者。一切经皆释尊所说,由弟子结集而成。当时或以文字纪录,或用口语背诵,皆用印度语文之巴利文或梵文等。此经由梵文译为汉文,系由昙无谶法师、在北凉朝之姑臧地方所译。北凉、系在南朝刘宋文帝时代,于现在甘肃地方所成立之一朝。姑臧、即今甘肃凉州,为北凉之首都。此经译在北凉时代沮渠蒙逊玄始十三年至十五年,或至承元元年之五六年间,亦即刘宋文帝元嘉三年或元年至五年之间。翻译者为昙无谶。昙无、即法义,谶、即“礼”义,合云法礼。中印度、即中天竺。法礼法师通达经、律、论三藏,故称为三藏法师。此经为法师到北凉后,在姑臧所译。法礼法师在中国所译,除此经外,尚有涅槃、大集、金光明经等,而古译之菩萨戒本经,亦为法师所译,故师既为涅槃宗之初祖,亦为中土传弘菩萨戒之初祖。与当时之求那跋摩──功德铠──法师较略在前也。法礼法师所译之菩萨戒本,与玄奘法师所译之瑜伽菩萨戒本,原本无异而译文稍减。故达磨迦罗──此云法时──为传声闻戒之首,法礼法师为传菩萨戒之首。以此大师而译此经,可知此经系以大乘法及菩萨戒为结晶;故所明优婆塞戒,即是菩萨优婆塞戒行。

    乙、与此经类似各经之辨别类似此经者,有中阿含经中优婆塞戒经,为瞿昙僧伽提婆所译;但虽讲五戒,而仍为普通所行五戒。又有优婆塞五戒相经,为求那跋摩法师所译,乃佛因净饭王所问而说,亦为普通之五戒,故皆与此经不同。又有优婆塞五戒威仪经,亦为求那跋摩所译,其实是瑜伽菩萨戒本之异译,与此经名称相近。又有优婆夷净行法门经,亦与此经不同,系佛为最有名之优婆夷鹿母所说。鹿母为大富妇,施构竹林精舍以供养佛,即于大乘优婆塞戒修行者;优婆夷发心修大乘行,亦可依此经也。又、此经系佛因善生之问而说,然善生经有数译本,亦佛为善生长者子所说者。一、后汉安世高译,名佛说尸迦罗越──此云善生──六方礼经。二、西晋支法度译,名佛说善生子经。三、名善生经,在中阿含第三十三。四、亦题善生经,在长阿含中。此四则与此经有关系,然经文均甚少,仅当此优婆塞戒经受戒品中之一部分。如小乘有摩登伽女经,而大乘则有楞严十卷。其善生长者子问佛所说之一小部分经,与此大乘部优婆塞戒经之关系,亦然。

    丙、本经与优婆塞戒本有单行本题为优婆塞戒经受生品者,即此经之受戒品,内分六重、二十八轻,与梵网经之分为十重、四十八轻,瑜伽菩萨戒本之分为四重、四十三轻者,同可别行为常诵之戒本者。

    释经

    经题之优婆塞戒义,前已言之。其内容共有七卷,分为二十八品。品即品目,凡文义相类,则收为一品。兹将二十八品经文,依古德分为三分:一、叙启分,即集会一品。二、自发心品至般若品多分,共二十七品,皆为正说分,又称正宗分。三、结成分,即最后两行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