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摩祖师初传的修持方法,理论上教大家注意楞伽经。到五祖时改变了,因为楞伽经的学理太高深了,为了容易证入这个法门,改用金刚经。其实在四祖时已经开始了这个方法,到了五祖、六祖更盛而已。金刚经讲性空之理,非常简化。这时佛学的理论,似乎走到金字塔最高峰,钻不出来了,如何与身心平实地打成一体;如何立刻求证,反而成为很难的事。因为依照教理来讲,一个凡夫想要成佛,须经三大阿僧祗劫,遥遥无期,怎么修证呢?
大乘经典一流行,觉得小乘法门不足为道。而禅宗的直指人心,见性成佛,更迎合了时代的需求,到了六祖时代达到了巅峰。
六祖的禅宗,从南方广东开始。那时的南方,是文化落后地区,而佛教鼎盛,原本是在中原。大国师、大法师们,都在中原地区西安、洛阳一带。六祖在落后的南方,因为用口语来传布佛法,就很容易普遍流行起来。
仔细研究坛经,六祖还是很注重“行”,仍是从“行”门而入。不幸的是,自从六祖坛经,与大珠和尚“顿悟入道要门论”等流通了以后,佛学与禅就完了。大家都晓得心即是佛,可是怎么样是“心”呢?都没有着落。所以有些人不信宗教,以为自己虽没有做好事,但对得起良心,就是佛了。至于“心”是什么?就不管了。毛病就出在这里,所以这次讲课,不包括六祖坛经在内,但可作为参考。
因为这个“心即是佛”的流弊,而产生了宋代理学的发达。理学家所表达的,倒是一副禅宗的姿态,是从“行”门来的禅宗,而其讲人天之道的行持,又等于佛家的律宗。唐宋以后老庄思想的道家,则等于佛家的禅宗,是解脱路线的禅宗。这三家的相互关系,极为微妙。
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理,越说得明,佛学则越加暗淡。修证功夫越发没有着落。其实,大而无当,还不如修止观,作观心法门,还可能拿到半个果位。走小乘到底还可以求证,大乘菩提则另当别论。
再说,禅宗提倡了金刚经以后,因为金刚经讲性空,容易导致狂禅,理解上虽很容易通,但对求证则没有帮助。
禅宗的书,以指月录为最好,它集中了禅宗各种书籍的要点,包括了见地、修证、行愿。我在台初版指月录时,因销售不佳,只好论斤卖给屠宰业,用来包猪肉,这是另一段插曲。真要研究禅宗,把指月录搞通就够了,不过教理要熟,而且要有修证的底子,不然很多地方就看不通。
后世一提禅宗,就是参话头。其实,禅宗真正注重的是见地。比如沩仰宗的仰山禅师,被称作中国佛教的小释迦,他是晚唐、五代时人。指月录记载:“有梵僧从空而至,师曰:近离什处,曰:西天。”又此梵僧说:“特来东土礼文殊,却遇小释迦”,于是送了仰山禅师一些梵书(贝多叶),向仰山作礼后乘空而去。从此以后,大家就称他“小释迦”。从空而来请益的西天罗汉,不只一次,因有门人见到追问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