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庆和尚嗣雪峰,在福州。师讳慧冰,杭州海盐县人,姓孙。年十三出家。初参见雪峰,学业辛苦,不多得灵利。雪峰见如是次第,断他云:“我与你死马医法,你还甘也无?”师对云:“依师处分。”峰云:“不用一日三度五度上来,但知山里燎火度树橦子相似,息却身心,远则十年,中则七年,近则三年,必有来由。”师依雪峰处分,过得两年半。有一日,心造坐不得,却院外绕茶园三匝了,树下坐,忽底睡著。觉了却归院,从东廊下上。才入僧堂,见灯笼火,便有来由,便去和尚处。和尚未起,却退步依法堂柱立,不觉失声。大师听闻,问:“是什摩人?”师自称名,大师云:“你又三更半夜来者里作什摩?”对云:“某甲别有见处。”大师自起来开门,执手问衷情。师说衷情偈曰:
也大差,也大差,卷上帘来满天下。
有人问我会何宗,拈起拂子蓦口打。
大师便安排了,处分侍者,教伊煮粥。吃粥后,教侍者看堂里第二粥未行报。侍者去看,来报和尚,和尚令师来堂里打槌,云:“老汉在这裹住,聚得千七百人,今日之下,只得半个圣人。”
明朝索上堂,升座便唤师,师便出来。和尚云:“昨夜事,大众却疑你道,两个老汉预造斗合禅。你既有见处,大众前道得一句语。”师便有偈曰:
万象之中独露身,唯人自肯乃能亲。
昔日谬向途中学,今日看来火里冰。
师问:“从上诸圣,传授一路,请垂指示。”师答,良久,设礼而退。雪峰云:“宽尔大哉。”因此便住招庆也。师问:“大沩山久住诜上座,还曾到雪峰山摩?”对云:“不曾到。”师云:“为什摩不曾到。”对云:“某甲自有本分事在。”师云:“作摩生是上座本分事?”上座拈起纳衣角,师云:“只这个,为当别更有?”对云:“和尚适来见什摩?”师云:“龙头蛇尾。”师代云:“果然不见。”
师与保福游山次,保福问:“古人道妙峰顶,莫只这个便是不?”师云:“是即是,可惜许。”有僧举似鼓山,鼓山云:“若不然者,髑髅遍野,白骨连山。”因举体师叔古曲偈曰:
古曲发声雄,今古唱还同。
若论第一拍,祖佛尽迷踪。
师拈问:“只如祖佛尽迷踪,成得个什摩边事?”僧曰:“成得个佛未出世时事,黑豆未生萌时事。”云:“某甲到这里去不得,未审师如何?”师代云:“成得个绝痕缝边事”。僧问忠塔:“如何是诸佛?”师答曰:“一切人识不得。”有人举似师,师云:“是即是,只欠礼三拜。”
因僧举云岩补草鞋次,药山问:“作什摩?”岩对云:“将败坏补败壤。”药山不肯,云:“即败壤,非败坏。”师云:“药山与摩道,犹教一节在。”僧问:“和尚如何?”师云:“汝犹教一节在。”僧云:“学人则与摩教和尚一节在,未审作摩生则得尽于师机?”师云:“汝须亲自道始得。”时有学人问:“如何是败坏底?”师提起杖。“如何是非败坏底?”师亦举起杖。问:“古人道‘真金卖不受,卖受金不真。’既卖受,为什摩金不真?”师云:“只为被谩。”
师有时云:“与摩举扬,背地看来,却成返仄。”僧便问:“当众举扬为什摩却成返仄?”师云:“只为容易。”僧云:“不容易作摩生道?”师云:“当不当。”问:“如何是万法之源?”师云:“未用怪我,只这个是。”僧便礼拜,师却云:“忽有人不肯与摩道,你还肯也无?你若肯,过在什摩处?你若不肯,道理在什摩处?你若挥得,许你有这个眼;你若择不出;敢保你未具眼在。”问:“灵山会上百万众,唯有迦叶亲闻。如何是迦叶亲闻底事?”师良久。僧云:“若不问和尚,洎空过一生也。”师乃将杖打之,问:“师之捉象亦全其力,捉兔亦全其力。既是全力,为什摩救善星不得?”云:“汝道救不得,如今在什摩处?”
师患耳重,王太傅有书来问疾,兼有偈上师:
世人悟道非从早,耳患虽加道亦分。
灵鹫一机迦叶会,吾师传得岂关闻?
师回问云:“不及奉和,辄置问词。太傅若也吝,则显截流之作也。蒙示非从耳,云得岂关闻。不从闻得者,请露后来珍。”太傅答:“好晴好雨,宜花宜麦。得不得,请大师亲批。”师云:“与摩则大众有望,北院何忧。虽然如此,犹虑恐人笑在。”
又因举仰山与岑大虫话,师云:“前头彼此作家,后头却不作家。某甲于中下一句语云:邪法难扶。汝道向什摩人分上下语?”问:“如何得不疑不惑去?”师便展手向两边,却令学人再问:“我更与汝道。”学人再问,师乃露膊而坐,学人礼拜,师云:“汝且作摩生会?”对云:“今日东风起。”师云:“汝与摩道未定人见解,汝于古圣已来有什摩言教时节齐得长庆?你若举得,许你有这个话主。”问:“于一不谛,还解置得无过底事也无?”师云:“汝既问我,我亦问汝。”“与摩则不敢道和尚问某甲。”师云:“我也委汝来处,你亦不得错认定半星。”师代前,但言珍重。
孔子问诸弟子:“汝诸人以何为道?”一人云:“无心为道。”一人云:“触目为道。”有一人两手抚膝,雀跃而行。孔子判云:“无心为道是向去道,触目为道是明道,雀跃而行是现道。”师闻此语,拈问众:“孔子与摩判断,还称得三人意也无?”无人对,自云:“两个则得,一个则不得。”
师回清源,太傅问:“山中和尚近日有何言教?”师云:“山中和尚近日老婆心,教人向未开口已前会取。”太傅云:“与摩道还得当也无?”师云:“当不当则且置,太傅作摩生会得?”太傅云:“专甲亦有商量处。”大师云:“太傅作摩生商量?”太傅乃收足坐。师云:“教什么人委?”太傅云:“大师不委。”师云:“上来何在?”太傅云:“有什摩罪过?”师云:“亦须自检责好。”
师与王大王说今古成人立德底事,师向大王云:“世俗中亦有志人底苗稼,佛法中亦有志人底苗稼。”大王就师问:“作摩生是世俗中志人底苗稼?”师举云:“青云有路应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大王云:“作摩生是佛法中志人底苗稼?”师举云:“努力此生须了却,莫交累劫受诸殃。”又云:“不得无生终不止取彻为期。”大王礼拜云:“若不遇和尚,岂知与摩次第!”
问僧:“不伤本柄,你作摩生道?”对云:“某甲有口,只解吃菜。”师云:“劈脊棒汝,还甘也无?”云:“争得不甘?”师云:“你过在什摩处,招得这个棒?”对云:“若不打专甲,何处有长庆?”师云:“是也,长庆意作摩生?”其僧珍重。
师有时云:“我若放你过,纵汝百般东道西道,口似悬河则得;我若不放你过,汝拟道个什摩?”对云:“乞和尚放某甲过,亦有道处。”师云:“我放你过作摩生道?”对云:“来日供养主设斋。”师云:“我若放你过,汝与摩道;我若不放你过,汝与摩道,过在什摩处?”无对。别人对云:“若不与摩道,争识得和尚?”师便讶之,又问别僧:“放你过作摩生道?”对云:“只这个。”
僧到参次,师便把住,云:“莫屈著兄弟摩?”对云:“不屈。”师推出僧,云:“如许多时,虚踏破草鞋作什摩?”又一日,僧参,师拦胸把住,云:“莫成相触忤摩?”僧无对,师便托出。
有借举似安国,安国云:“招庆今日有杀人之刀,亦有活人之剑。”僧举似保福,福云:“招庆杀活俱备。”中招庆云:“与摩则首者无过。”演侍者云:“赖得和尚与摩道。”师进云:“是也,不与摩道时作摩生?”侍者无对。师代云:“和尚若不与摩道百杂碎。”问:“学人近入丛林,乞师举唱宗乘。”师云:“是举扬?是不举扬?”学人礼拜,师云:“会摩?”学云:“不会。”师云:“赖汝不会。汝若会,何处更有招庆?”问:“塞雁衔芦为质,祖代凭何为信?”师云:“莫札竹/到,与摩则金口绝谈扬去也。”师云:“还得此消息摩?”学曰:“师还说也无?”师云:“且要问汝。”僧云:“与摩则不敢诳妄和尚去也。”师云:“还得不诳妄摩?”僧曰:“和尚诺即得。”师云:“识弁相访好。”问:“古人道:‘目击道存,不在言说。’和尚此间还著这个人不?”师云:“是我这里别有来由。”僧曰:“和尚如何?”师与一掴,云:“过与一脚,不解拈出。”问:“知古知今时人共委,如何是招庆截流之作?”师云:“酬你所问,不酬你所问。”僧云:“深委和尚道处。”师云:“是你委得,招庆落在什摩处?”僧云:“体悉则不可。”师云:“体悉作摩生?”学人礼拜:“虽有都头,且无副将。”师有时云:“灵利参学底人更不到这里来。”僧问:“既不到这里来,和尚争得委他灵利?”师云:“只见他不到这里来,委他灵利。”僧云:“向什摩处支荷?”师云:“看汝不是这个脚手。”问:“承和尚有言:一等是学,直交见处坐却天下人舌头。如何是坐却天下人舌头底见?”师云:“多少年在此住持,未曾不领个须索。”僧云:“不假三寸,还许学人通信也无?”师云:“许,汝作摩生通信?”僧云:“今日东风起。”师云:“涅盘堂里汉。”
师出世二十八年,众上一千五百人。以长兴三年壬辰岁五月十七日迁化,春秋七十九,僧夏六十。师号超觉大师。净修禅师赞:
缁黄深郑重,格峻实难当。
尽机相见处,立下闭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