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个重要的关键——建立对心性的认识
    三、一个重要的关键——建立对心性的认识

    我们既然谈学佛,就不能不谈到佛学上的一个最基本问题——心性问题。心性是什么,千古以来的思想界为这个问题纷争不已。如我国古代的孔子,认为“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孟子则主张性善,认为“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苟子却主张性恶,认为“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宋儒程、朱学派,宣扬“理学”。认为“天下之物皆能穷,只是一理。”他们往往窃取佛教义理,支撑门庭,但或断章取义、或执理废事,不免漏洞百出。至于一般哲学家、心理学家用归纳、演绎、内省、观察、推理、判断的结果,也只研究到“心”为止,而且也还没有把“心”全部搞清(终不出第六意识的范畴),对于“性”的问题,更是做梦也不曾想到,往往由这一子之错,弄得全盘皆错!科学家研究物质,注重实验,但对于心性问题,因他不知实验的方法,左右推敲,得不出结论,也就只好“存而不论”了。

    人类社会的变化发展,没有一点不是和思想意识发生着密切的关系的,所以心理学乃是整个人生学的纲领;而参究明心见性之学,使人人知其本性,更是一切学问的根本,譬如营业有了本钱,巧妇有了柴米。不明白心性,就象盲目行路,往往会陷入主观错误而不自知!

    (一)释性

    心性本来不二,不过有真妄、动静、昏明的不同。性就是本性,也叫空性、自性、真心(性也就是未动心前的心,所以在应用上心性二字往往通用)、真如、实相、本来面目等,它譬如水;心就是心念,也叫妄心、幻心,包括各种感受、想象、思维、认识等思想现象,它譬如波。就它们的体方面来讲,水波同是湿性,本来不异;就它们的相和用方面来讲,那未波是动相,水是静相,波动则昏乱,水清则月现,这样水波又是不一。所以心性是不一不异。人们对于心,比较的尚能理解,因为它终日就象在波涛之中;至于性就无法见到,这譬如波涛本身还没有停下来,就无法见到它自己静时的水的相貌,因此人们就不肯承认有这个东西。但是波涛停时,是不是水也没有了呢?这就不难理解了。

    性究竟是什么?从上面水波的譬喻,就可明白自性是一切起心动念的源泉。但人们一定都说,思想是大脑官能的作用,是灰白质神经细胞的功能;有的认为思维现象,是更深层次神经活动的表现。但正像七十四期《觉讯》月刊发表的《释迦牟尼佛的道理》一文中问到:“我们有生以来所经历的无数事件的影片,它贮藏在哪里呢?是否一个细胞收藏一件事件的影子,还是几个细胞共同收藏一件事件的影子?旧细胞要退谢的时候,它又怎么把千千万万事情的印象,移交给新生的细胞?新细胞又用怎样的方法接收旧细胞所遗传的一切印象呢?还有反映进去的印象有先后,而发射出来的思想,并不一定照摄收进去时的次序,这又是什么缘

    故呢?”这样,我想你一定也会哑然失笑。实际上,脑神经不过是意识的工具而已!

    电是不可见不可闻的,但不能说它没有。有灯泡而无电,灯就不亮,有肉体而无性灵,就是死人!灯泡丝断,电就不起作用,但不是没有电;肉体坏了,也是同样的情形(电仍是物质,这里借以譬喻)。

    一切物质都有它的性,譬如水是以湿为性,火是以热为性,石以坚硬为性,百草经过煎熬,尚且不失其温、凉、寒、燥的性能。人被称为万物之灵,能思维、认识,能研究、策划,岂反而无性?那末人究竟以什么为性呢?我的答复是:人是以“灵”为性,所以称做“灵性”,也叫本性、自性、觉性。能明悟这心性的究竟相貌,在佛法上,就叫明心见性——明悟自心、彻见本性。

    我们的自性,是体大、相大、用大。既无生灭,也不增减,恒常不变,广大圆满,这是体大;具足种种慈悲、智慧、安乐、清净,这是相大;能发生世间和出世间的善因善果,起种种妙用,这是用大。

    以上我们不过在不得已中,借文字和譬喻来说明自性。事实上,真要证到此“性”,是要经过一番歇心的实践功夫,所以佛法绝对重视实验,否则正象你喝水,我就不知道冷暖。至于这个歇心功夫,不免也有一定的困难,一因烦恼习气蕴积太多,《华严经》说:“若此恶业有体相者,尽虚空界不能容受。”二因所要停的固然是心,而能停的也还是心,既然能所都不出“心”的范畴,因此轻不得、重不得。所以在禅家则不肯直说,因为说出来的都是言语文字,必教离心、意、识自参自悟,也是不得已的苦心。不过我们也不必畏难,“我欲仁斯仁至矣”,佛说有种种方法,或渐、或顿、或权、或实,只要依法修持,都可圆证心性,成就佛果。

    (二)释心

    心是幻生幻灭、终日随缘的东西,忽喜、忽忧、忽贪、忽嗔都是心;就他的暗钝来说叫无明,就它的能障复自性来说叫业障,就它的熏习缠缚来说叫习气,就它的动扰不安来说叫烦恼,就它的固执自是来说叫执见,就它的贪恋不舍来说叫情爱,总是生灭的妄心而已。

    心的现象,细分是很复杂的,不但起心动念是一个极复杂的过程,它不是一下子就取得完成的形态,而且所起的心念的性质,又各有不同。佛法对于心理现象和思维规律的说明,最为详明,远超一般心理学之上。如西方机能派心理学(Functionalism)以研究心意为主,专研究一切意识状态对于人类的作用和影响,大抵不出佛法第六意识及跟它相应的心所,而且有遗漏舛误。至行为派心理学(Behaviorism)以为人类意识渺茫无格,无从研究,必须藉一般动物的全身行为加以观察、测验和比较,虽渐能窥及肉身与藏识隐秘的流行活动的情况,但终不能明确。此外虽尚有几派,但大致皆同。

    佛法把心分为八个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末那识、阿赖耶识。我们平常能见色闻声等,是前面五个识的作用,这譬如门口招徕客货的人;第六意识由前五识所引起,活动的力量最强,这譬如接收客货入栈的专使;第七末那识,“末那”译为“意”,意就是思量,它坚固执住第八识为我,恒常思量,为烦恼的根本,这譬如完全凭主观来收受货物的人;第八阿赖耶识,译为藏识,我们有生以来,所经过的千万事情,都能不忘,学习技能工巧,而能办成,都是这藏识的作用。它能含藏一切种子,这譬如大栈房,一切大小、好坏、净污等物,无不藏入。这第八识原是真妄和合,为诸识的根本,力用很大,人生的六道流转,就是由六识的造业,而由它去受报。这八个识,也叫做八个心王。另有五十一个为心所有的各种思想现象,叫做五十一个心所。其中五个是起心动念的必经步骤,叫做“遍行心所”——触(接触)、作意(注意)、受(感受)、想(想象)、思(思维),这五个是连贯的;五个是各有各的境界,并不连贯,叫做“别境心所”——欲(欲望)、胜解(认为)、念(记忆)、定(专注)、慧(判断),有十一个“善心所”是作一切善事、自利利人的依据——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行舍、不害;有六个是“根本烦恼心所”,是一切烦恼的总根——贪、嗔、痴、慢、疑、恶见;有二十个是“随烦恼心所”,是随根本烦恼而起的——忿、恨、恼、覆、诳、诌、骄、害、嫉、悭、无惭、无愧、不信、懈怠、放逸、昏沉、掉举(不静)、失正念、不正知(谬解)、散乱;有四个是“不定心所”,是善恶并不固定的——悔、眠、寻(寻求)、伺(伺察)。

    八个心王譬如军官,五十一个心所如所统率的士兵,而且军官所带的士兵各有多少,如前五识只与卅四个心所相应,六识与五十一个心所都相应,七识与十八个心所相应,八识只与五个遍行心所相应。

    以上八识和五十一心所,是佛法对于心理现象的说明,而且尚是提纲挈领的大要,假使仔细分析更是无量无尽。专研究这方面的叫法相宗,也叫唯识宗。但是由博返约,万法本属一体,而所以要这样详细分析的原故,在便于了解它的幻妄而破除之。所以佛说法相,目的在于破相;说唯识,目的在于转识,正因为无相之相乃为实相,无心之心方是真心!

    (三)心、物和性的相互关系

    人们都把心物分开来看,只知其为不一,不知其为不二。在佛法,则心和物是不可分割的两面,是一体圆观的,圆融无碍的。心因物而有,物因心而显,譬如眼见茶杯,便起茶杯的影象,所以心乃因物而有。是存在决定意识的;但茶杯虽客观存在,若“心不在焉则视而不见”,又如学佛至相当程度,转识成智时,也能心不系属,不受客观的反映,所以物必因心而显,心有它的主观能动的积极作用,在这种情况下,意识也就有决定存在的意义,从知即心之处物在其中,即物之处心在其中,心外无物,物外无心,心物是不二的。

    以上是说心和物的关系,至于心、物和性的关系,也是不二的,心和物都是在自性上所起的影象。心和物是有为法,是相对真理,性是无为法,是绝对真理;但相对与绝对,并非两个东西,离开相对便没有绝对,绝对即在相对中去认识,离开绝对也没有相对,相对的当体之物即是绝对。所以《心经》说:“色(物质现象)即是空(性空),空即是色”,即是性和物的不二。《楞严经》所谓色身、山河、虚空、大地“咸是妙明真心中物”;儒家的孟子养到了浩然之气以后,也有“万物皆备于我矣”的说法。《心经》又说:“受、想、行、识(心理现象),亦复如是”,即是心和性的不二。前面已有水波的譬喻,不难了解。

    佛法上有一句名言:“心本无生因境有”,完全是唯物的观点。但妙在有这“本无生”三字,“本无生”不是就没有,还有一个“本无生”的光景。这是佛法所独有,是学佛的精髓。但这光景究竟是什么?只好让读者自己去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