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明心见性之证成
经过详细讨论明心见性的意义,我们深切知道它关系佛教至巨。如果佛教徒都来奉行弘扬,加以提倡,佛教即能昌盛兴隆。反是,佛教即将奄奄一息,一蹶不振。因为一个宗教兴亡盛衰,系于它的精神实质如何,如果只有形貌,而无精髓内容,这个宗教一定渐趋衰亡。明心见性是佛教的总纲,精髓所在!故一切宗派,任何法门无不环绕它而善巧方便地随顺众生不同的习性与各别的根器,建立多种多样的修习方法,以资发扬光大。方法虽多,目的则一。行人如不按照各该宗派所订的仪轨与所建的法门,虔诚勤恳地努力修习,仅以烧香礼拜,求些福报为事,则不能得各该宗派之的旨——明心见性。不能明心见性,也自然达不到学佛的真正目的。佛教的精神目标不能显扬,怎么能够不萎靡不振,日趋衰颓呢?所以我们要振兴佛教,非提倡明心见性不可!那么,我们用什么方法才能达到明心见性的目的呢?又有什么方法最快速最简易可行呢?为了适应上中下三根修行人的爱好和便利不同习气的人迅速入门起见,兹择禅、净、密三宗中最简单、最迅速、最方便的修习方法,详细介绍如下。至于其他宗派,上面说过,只有其名,而无其实,无有真正修习之人。如天台宗,虽有止观法门,而今行人皆修净土;华严宗虽有华严三观,但修行者不入禅即入净,不复修观;法相宗也有唯识观,但该宗行人,今则讨论教义,分析名相,作佛学研究,而不入观,至与性宗分河饮水,争论纷纷。其余如“三论”等宗,更连名义亦渐使人淡忘,故今暂置一边不去讨论它了。
(一)禅宗
讲到明心见性,最简便、最迅速的方法,莫过于禅宗了。因为禅宗是教外别传,不立文字,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不像其他宗派,转弯抹角地建立许多仪轨法则,让行人按部就班渐次修习,慢慢证成。譬如欲深入宝所,禅宗只一道门,一打开,即能进入,而其他宗派,最少者亦有二道门,多者就不止三四道门了。
所以禅宗是佛教的正宗,它门风高峻,气势磅礴,人才辈出,气象万千,独称宗门。中国佛教之兴隆昌盛,端赖此宗作中流砥柱,独挑大梁。但可惜降及近世,这仅有的一道无门之门,似乎已经堵死了。此宗非但人才寥落,绝无过去诸大宗师生龙活虎般的气派,纵擒活杀为人的手段,且亦不具相机提示,逢缘点化的妙手。晚近的所谓禅宗,从南到北,由东到西,走遍天下,只是教人参一句刻板死煞话头——“念佛是谁?”你如请他于念佛是谁外别示方便。他便无法开脱下,只说禅要自己参,不须问人,而不能别出手眼善巧露布,使学人当下悟去。以致禅宗行人苦参几十年了无消息,所谓明心见性者,将视为历史的陈迹而束之高阁了。太虚大师无限感慨地说:“现在禅宗儿孙,都是法卷传法,而不是明心见性后传法,所谓临济宗几世孙,皆一张空纸而已,何曾悟心来!”言之,能不令人痛心!
禅宗最重要的是师资。学人之所以能迅速开悟,全赖明眼老师从旁拶逼锤炼,相机提示点破,否则业障众生,玄关紧闭,识锁难开,自力参取谈何容易!但是现在师资如此缺乏,哪里去寻这大手笔宗师来赤诚善巧为人?所以一些野狐精都用一句人云亦云的刻板话头——念佛是谁?——来藉以藏身。你如问他:“如何是佛?”他叫你去参“念佛是谁?”你问他:“不是心,不是物,不是佛是什么?”他也叫你自己参“念佛是谁?”总之,离开念佛是谁,即无有开示。就这样上行下效,把个禅宗搞得徒具虚名,一团污糟,宁不痛惜!
假如这也叫你自己参,那也叫你自己参,要你宗师何用?其实说穿了,不值一笑。原来所谓宗师者,自己并未豁开正眼,也是个睁眼瞎,你叫他方便善巧为人,岂不是叫瞎子去做俏媚眼吗?如果有一二位明眼人说,不用如此参,可改用直指法,直指他如何是本来面目,叫他当下见性。他又毁谤你是野狐禅。因为他自己用功数十年,没有消息,就疑惑他人亦不能见性。更或还要说,祖庭所传,参禅要“参念佛是谁”,哪有用什么直指的?这叫己既不能,又疑他人,禅宗如何能不衰颓消沉呢?
其实禅宗古来本不须参什么话头而系直接指示的。如傅大士云:“夜夜抱佛眠,朝朝还共起。起坐镇相随,语默同居止。纤毫不相离,如身影相似。欲识佛去处,只这语声是。”
宝志公《大乘赞》并《十二时颂》,俱系直指。其《十二时颂》末二句云:“未了之人听一言,只这如今谁动口。”更为径捷明快。
南岳慧思大师偈曰:“天不能盖地不载,无去无来无障碍。无长无短无青黄,不在中间及内外。超群同众太虚玄,指物传心人不会。”布袋和尚偈云:“只个心心心是佛,十方世界最灵物;纵横妙用可怜生,一切不如心真实。”又云:“吾有一躯佛,世人皆不识,不塑又不装,不雕亦不刻。无一滴灰泥,无一点彩色。人画画不成,贼偷偷不得。体相本自然,清净非拂拭。”类此语句多不胜举。即祖师禅也不过只就来机问处下搭,去其住著,于妄心不行处,逼令回光返照,彻见本来。因为禅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系圆顿法门,属悟不属修。古来大德,均言下得旨,句前荐机,见性成道,没有一个是参话头,积久开悟的。如六祖闻人诵《金刚经》,即便开悟。得五祖开示证明后,为惠明说法,亦只说:“不思善,不思恶,正与么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惠明即于言下大悟。不闻教参什么话头!
提起这则惠明公案,也曾闹过一场纠纷。有人说:“这是六祖直指。不思善,不思恶,一念不生时,而了了分明不落断灭的那个,即是本来面目,那个应作that解。”有人说:“不对,那个应作what解,叫他自己参,不是直接告知。”双方各执一词,打了多少笔墨官司,还是不见分晓。其实依愚见,作that或what解,均在当人。如能当下领会六祖的提示,what即是that;如颟顸笼统,莫知所以,that即是what了。何必定分that和what呢?因为禅宗的法语,本是两面刃,一面杀,一面活,不可执定一面看。更何况古来大德常用直指法呢!
如临济禅师示众云:“赤肉团上有一无位真人。要识这无位真人么?即今说法、听法者是。”又如僧问慧海:“如何是佛?”海云:“清谈对面,非佛而何?”更如前面所举僧问归宗:“如何是佛?”宗曰:“即汝便是!”等等,不胜枚举。此等指示,多少直捷,多少痛快!假如我们也用直指法指示学人,不教参什么话头,不是也能造就些人才吗?但不幸的是,有很多人非议直指说,直指一法,远在石头下,药山禅师即否定其存在。如于岫大夫问紫玉禅师:“如何是佛?”玉召大夫云:“大夫!”岫应诺。玉云:“即此是,无别物。”大夫有省。宁非直指!但药山闻之曰:“于岫大夫埋向紫玉山中了也。”岂不是不肯直指吗?后于岫大夫闻药山语而大疑,复往参药山。山曰:“有疑但问。”大夫问云:“如何是佛?”山亦召云:“大夫!”大夫应诺。山抓住时机追问云:“是什么?!”大夫大悟。你看这问语多有力量!这种大悟的效果,岂是直指所能达到的!
余闻之,不禁笑云:君等但知其一,不知其二。直指一法,变化多端,不是千篇一律的。药山之所以不肯紫玉,乃试试于岫大夫是否脚跟真正点地,如真悟者,虽佛出兴于世,亦如不闻不见。若非真悟,即不免随人脚跟转。如马祖示大梅即心是佛后,亦曾遣侍者说非心非佛往试大梅。故药山试垂一语以钓大夫看他是否上钩。不料于岫脚跟未曾点地,一闻即便生疑,不似大梅彻悟无疑,于侍者来试时,反呵马祖:“这老汉淆惑人心!”毫不动摇。于岫既到药山,复如前问。山为不辜其问,变换一下直指的手法,暗示他这应诺的即是佛,使其领悟。盖于岫所问:“如何是佛?”所答当不离问处,即答应他啥样才是佛,而不可答他别样事物。否则,即答非所问。故于大夫应诺后,山追问:“是什么?”不就等于明白告诉他,这答应的便是佛吗!所以这种问话式的答话是直指的另一种暗示手法,看起来似问语,但和上下文连贯起来看,就等于肯定语了。紫玉、药山语式虽异,手法是一。如无紫玉肯定语在前,朦胧者仅闻药山“是什么”的问话式答语,恐又将作疑问会矣!降至后世,这些手法为什么不用,而改为参话头呢?因为人心向后险恶、浮滑,根基日渐薄劣、浅陋。如用直指,聪明伶俐者虽能领悟,但以得来太不费事,太轻松便当,不予重视。有如纨绔子弟,得父祖遗产,自己未经辛勤流汗劳动,不知来处艰难,狂花滥用,结果贫困潦倒,客死他乡。故此等人不能体会祖师赤诚为人之悲心,反而等闲轻易视之,不能遵守教导,绵密保任,守道养性,证成正果。愚昧者,虽经百般指点开示,但以未见任何奇特神通玄妙,以为不是,不肯承当,总向心外求法,以期神效。主法者虽悲心痛切,欲大家都能当下见性,成佛证果,但不能按牛头吃草,代伊承当。故不得已由宋大慧宗杲禅师,改为参话头(以前虽亦有参话头,但尚未蔚然成风)。用一则无义味的话头,安在学人心上,生起大疑情。如吞栗棘蓬相似,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使整个身心拶入疑团内,行不知行,坐不知坐,所有妄念情想于不知不觉中完全化为疑情。时节因缘到来——即功夫成熟,桶底脱落,如十字街头,撞着亲爹相似,方知以前所为,皆如白日作梦!浑浑噩噩,争名夺利,好不羞惭!悟心后,方知辛勤参究亦是多此一举,以佛性天真,不属修证。但不走此一段冤枉路怎得打开这紧闭的识锁玄关,见到本来面目?路虽多走一段,看似冤枉,但脚劲总练出来了,不比光读佛经、语录,空谈理论者虽亦相似明悟,能通佛理,但遇事不得力,常为境转。大慧杲呵为药水汞,遇火即飞!此祖师痛切为人,因时制宜,方便变迁,不得已之苦衷也。
祖师虽创立参话头门庭,但绝非教大家千篇一律地参一则刻板话头,而是因人施教,就不同的来机,参不同的话头。因话头的得力处在起疑情,如疑情起不起,即毫无作用。故宗下有大疑大悟、小疑小悟、不疑不悟之语。而且有的话头只能破初关或重关,不能一线到底打破牢关。故决不是用一则话头,可以教导一切人的。所以参话头须老师的慧眼来识别来机,施与恰当适应的话头,令其一参,即能生起疑情,方能受益。否则,徒然唐丧光阴,不起作用。复次,于参究时,更须老师时刻留意,缜密察看学人进展的情况,从旁推进;尤须抓紧与学人所参话头有关的时节因缘,拶逼提示,俾能当下有省,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如黄山谷参晦堂,堂令参“二三子以吾有隐乎?吾无隐乎尔!”孔老夫子教导弟子的一则话头,山谷久参未悟。一日山谷与晦堂游山次,一阵风吹来桂花香味,山谷脱口曰:“好一阵木樨香味!”晦堂即应机点示云:“吾无隐乎尔!”山谷于言下大悟。由此看来,禅宗的师资多么重要,而现在又哪里去寻这种明眼的大宗师哩!
禅宗既因墨守陈规而死气沉沉,日趋衰亡。为今之计,似又须改弦易辙,另走捷径,以资打开僵局,复兴禅宗。从现阶段的禅机因缘看来,愚意似应改为直示本来面目,不要再守一则刻板死煞话头,以利学人迅速开悟。为师者只就来人询问处下搭,逼其于意识不行时,回光自见,然后再嘱其善自绵密保任,销除妄习,圆成道果。此等直示方法,古来有很多好例子。如问:如何是佛?答曰:问者是谁?!曰:是我。难曰:唤什么作我?曰:见闻觉知是我,身是我!难曰:身是汝!知身是汝者又是谁?曰:亦是我。难曰:身与知俱是汝,岂非有二个汝?曰:如身与知俱非我,岂不落断空?!因唤彼云:某甲!答曰:诺!直指云:是什么?!是断空吗?(这个无身亦无知,又不落断空的了了灵知不是佛是什么?!)彼乃恍然大悟。又如问:本来面目可得见否?答曰:不可得见!问曰:为什么不可得见?答曰:本来面目是汝自己,汝自己又要见过本来面目,岂非两个本来面目耶?如眼岂能自见?曰:然则本来面目是无耶?答曰:眼虽不能自见,眼却非无!汝今不思善、不思恶时,还有妄念否?答曰:一念不生!问曰:一念不生,如木石无知否?曰:了了常知!直指曰:即此非有无之了了常知是什么?是不是汝本来面目!又如问:如何是我自己?答曰:即今问者岂非汝自己?!问曰:即将此问者为我自己可否?答曰:不可!问曰:为甚不可?答曰:问者虽是汝自己,若认着自己,即成二个自己了。谓问者是汝自己,又认着问者为自己,岂非二个自己耶?彼乃释然大悟。
如斯随机直指,令其当下开悟,岂不快便?较之辛勤参究数十年了无消息者,相去奚啻霄壤!或曰:如是指悟者遇事恐不得力。曰:彼如真个自肯承当,纵令习染深厚,一时恐不无走着,但如能绵密保任,如古人悟后牧牛相似,二六时中抓紧牛绳鞭索,看令不许走着,二三年后,功夫不患不能成片、不达炉火纯青之境。最忌浮滑禅流,似是而非,浮光掠影,口头虽似圆滑,但心性实未明悟。又复不肯脚踏实地,在事上历境练心,绵密保任,任其流浪走着,则终成败坏!虽然,如能于茫茫人海中,捞一个半个豁开正眼,为人天眼目,亦较数十年苦参了无消息,无人继承法统,而不得不沦为法卷传法者,又不知好多少倍了。另外揆诸古德令人参话头的用意,不过是叫人于心念行不得处回光自见。但现时人根陋劣,被这闷棍一打,即死于棍下,活不转来。何如直指,令伊自肯承当,进而保任圆成,较为得计哩!
复次,禅是正法眼藏,涅槃妙心,一切不着,无用心处。而参话头正是有用心处。有处用心皆是著相;无用心处,方是正用心。如僧问古德:本来面目如何用心参耶?答曰:本来面目无你用心处!“参”正是用心处!问曰:如是无用心处,如何用心耶?答曰:无处用心,方是正用心;有处用心,皆是著相!问曰:无处用心,岂不落空耶?答曰:知落空者是谁?曰:是我也。曰:此既是你,岂落空耶?问曰:即将此知落空者为我可否?答曰:不可!问曰:为甚不可?答曰:金屑虽贵,落眼成翳!禅宗的门庭设施,是由伟大的祖师视众生的机感与时节因缘而随宜制定的,并无一定的楷模。过去既可由直指而改为参话头,现在又何不可由参话头改为问答逼拶见性呢?因为现在参话头,时久弊生,流为一则刻板死话头,大家生不起疑情,以致苦参数十年而了无消息,加以现在环境不同,大家都很忙,没有人能像过去那样用几十年的时间来专为参禅而参禅;就是有这种苦心孤诣的人,肯花冗长的时间来苦参,亦为时代所不许。更何况禅属智悟,是用极强的智慧打开识锁玄关的,不是由定功积累而开悟的。现在如改用直指法,指示学人当下见性,再用牧牛法保任除习以资圆证,是较合时宜,而且也不违背禅宗的宗旨。因为禅即是明心见性,而用以明心见性的方法,古来就很多直指法,并非今天新创,有什么不可呢?兹为加深读者的信心起见,再举一则便捷、轻快的直指禅法于下,以示余言不谬。
真觉禅师与侍者同阅《楞严经》次,至“我若按指,海印放光”处,侍者问云:此意作么生?师云:释迦老子好与三十棒!侍者云:有何过患,要吃三十棒?师云:要按指作么?!侍者云:争奈暂时举心,尘劳先起!师大喝云:亦是海印放光!侍者大悟云:啊!多年来只以心起便是尘劳妄念,不知原是海印放光!
诸位请看,此等直指开示,多么痛快,多么清晰,又多么便捷!闻者于言下悟去,能不庆快生平,欢喜无量哉!关于妄念和放光——即妙用之别,原来在于日用、应缘、接物时粘著不粘著。若粘著,海印放光即变成尘劳妄念;若不粘着,尘劳妄念即是海印放光。六祖云:“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憨山大师释云:“所言转识成智者,别无妙术。但于日用念念流转处,若留情念系着,即智成识;若念念转处,心无系著,不结情根,即识成智。则一切时中常居那伽大定矣!”又憨山大师梦升兜率,弥勒为说唯识曰:“分别是识,无分别是智。依识染,依智净。染有生死,净无诸佛。”这些言句,何等简练明畅,如倾甘露于焦渴喉中。吾人得闻,幸何如之!不于当下拨开迷雾,明见佛性,于日用中保任圆成,还疑个什么呢?
或者有人说:参禅参禅,要经过一番艰苦参究开悟,方能大用现前。直指顿悟见性之禅,只是口头禅、文字禅,乃至野狐禅,不派用场。更或认为其他宗派虽修至见性时亦不是禅,唯有参话头,才是嫡传的教外别传之禅。
他们似乎忘记了禅宗的初祖摩诃迦叶接佛心印时,是经过一番艰苦参究话头才开悟接法的,还是于释迦佛拈花示众时微笑印心的。须知禅就是涅妙心,真知佛性,只要明悟不疑就是,不在用什么法上。一切方法只是明见它的手段,不是真伪的分别。而这些手段须视时代之不同,根器的优劣,随时制宜,不可泥执成见,墨守陈规。否则甚难造就人才,绍隆佛种!相反,因为西天二十八祖和东土六祖都不是用参话头开悟的,而是直指人心,见性成佛的,所以说禅只到六祖为止,以后只是教,不是禅的,亦大有人在!故禅之为禅,绝不在某种传统方法上。
至于说大用现前,不知果何所指?如以为显发神通,才算大用现前,那未免太执相,太狭隘了。须知宗下所谓大机大用,乃指胸襟磊落,意气风发,慷慨激昂,豪迈不群的处世为人的风格;不受一切受,遇事不粘,明见机先的作风,所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不是什么显发神通不显发神通。如说神通,难道穿衣吃饭、发明创造,不是神通吗?如说不是,为什么庞居士说“神通与妙用,运水与搬柴”哩!可见你轻视日常运用不是神通,乃是你著相求神奇、好玄妙的劣根性在作怪!换一句话说,你的心根本不曾空,不曾见性,还是著相以求。这样下去,即便发了神通,亦成魔道,因粘著未断在。持这种见解的人很多,兹再举一例,以示寻常日用即神通妙用,不可另求玄奇神妙,以免弄精魂而入魔道。麻谷等五位大德悟道后,行脚参方,以资增益。时天热口渴,见路旁有一婆婆卖茶,乃唤婆云:请来五杯茶。婆见来五位和尚,乃问云:大德何往?曰:参善知识。婆送上茶后曰:我这里茶要有神通才能喝,无神通不能喝!五位大师虽已开悟,但神通未发,面面相觑,不敢举杯饮茶。婆见状哈哈大笑云:五个呆鸟看老婆子逞神通喝茶!举起杯来,一一饮尽。五人看罢恍然大悟,齐声道:今日才是我等真正悟道时!我等时时在神通中,不知是神通,还向外驰求。今日不逢婆婆,又几错过一生!这虽是观世音菩萨化身指点彼等,又何尝不是指示我们的迷津哩!
达摩大师云:迷时色摄识,悟时识摄色;但得本,不愁末。直指见性,如自真肯不疑,必然通身放下,寓定于慧,于日用中死心帖帖地毫无粘滞。纵或习染深厚,一时不能净尽,遇个别境缘尚有起心动念处,但前念才起,后念即觉,不至徘徊不去,留连忘返。再经绵密打磨,不断锤炼,必然“皮肤脱落尽,惟露一真实”,不愁不神通大发。至于将信将疑、犹豫不决者,又当别论矣。
如说其他宗派修至见性时亦不是禅,为什么经文分明说“若人但念阿弥陀,是名无上深妙禅”呢?净土宗人念佛念到“一心不乱”、“花开见佛悟无生”,不是即与禅宗合辙了吗?所以古德说:“禅是净土之禅,净土是禅之净土。”“禅即净,净即禅,禅净不分家。”禅与净的关系既如此,其他宗派又何尝不如此呢?因为同是佛说,同是明心见性,同是了生死的呀!为什么偏偏要分宗裂派,你呵斥我,我责骂你,兄弟阋墙哩!上面说过,有人说:“禅属悟,不属修;禅是顿,不是渐。禅之为禅,只到六祖为止,以后只是教,不是禅了。”因为教是讲渐修的,一步一个脚印,历阶上升,有修、有得、有证的;而禅是一悟便休,一切时、一切处只随缘放旷、任运逍遥,无修、无得、无证的。六祖以后,诸方禅德都讲渐修,研讨取证,所以只是教而非禅了。
这些说话,听来很觉高妙,但究其实际,恐无是处。因宗与教固有顿、渐、悟、修之分,但所分在入处之不同,而不在证境之速与慢。从研究教理而大开圆解,证见本性者谓之教下;从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者谓之宗下。及至到达目的地,彼此无殊,都是一样。故古人说:教是有声之禅,禅是无声之教。不能因当今习禅者根器渐劣,悟后习染不净,须假渐修,以了余习,便谓是教非禅。如果必谓一悟便彻,更不待保任、牧牛、打扫余习,即便归家稳坐,毫无走着,方是禅宗,那么六祖悟后,还有十余年隐藏猎人队中韬光养晦的功夫,也算不得禅了。
故不能这般武断地说:“一悟便休方是禅,悟后渐修便是教。”因为我们历劫多生颠倒妄动,执著惯了,积为习气,深著八识田里。今虽醒悟,怎奈习染深厚,影响难消。犹如臭粪桶积粪多年,一旦倒尽,但臭气深入木里,绝不能一下消尽,须待久久泡洗扫刷,方能渐渐除尽余臭。故真正脚踏实地的修行者,深知其中甘苦,不敢狂言乱语,于稍有悟入处,谬赞自己已无修、无得、无证。至于一悟便至无修、无得、无证者当然不能说绝无其人,但究竟少数,非人人可冀。况且这种绝顶上根人,今日之所顿悟、顿证,与昔日之渐修、渐证不无关系。古德云:今日之顿正是昔日之渐。所以不能一笔抹杀渐修、渐悟、渐证的人,说他们不是禅。况且这种悟后渐修的人,从上禅宗说来,也是绝大多数。连顶顶大名的禅宗大德赵州和尚也有“八十犹行脚”之说,何况他人!
从前有一秀才,读了几本禅宗祖师的语录,便谓已大彻大悟。去参归宗禅师,说自己已到无修、无得、无证了。宗只含笑唯唯。俟其告辞而去、送至门首告曰:阁下锦袍后背何来一大洞?秀才慌忙问云:在哪里?在哪里?宗呵云:好个无修、无得、无证!秀才面赤惶愧而去。这不是给我们一个自诩无修、无得、无证者出乖露丑的曝光写照吗?
综上所述,我人于不思善、不思恶——前念已断,后念未起时,虽空寂无念,而非如木石,蓦然回首,荐取此了了灵知即本来面目;既无有乱,亦无有定,随缘应用,毫无粘滞,即为明心见性。复次,性是真空妙有,非是顽空,以真空故必有相用,有相用故方是真空。故性即相、相即性。我人能于日用中,透过相见性,不为相所转;识得一切事物、任何相用俱是性的显现、心的妙用,只利物之用,而不为物所用,即为明心见性。古德云:拈一根草,即丈六金身,即是悟后的注脚,切不可作奇特玄妙想。因奇特玄妙本身即是妄想,非但障自悟门,不得明心见性,而且有入魔之虞。须知一切神通玄妙,均以明心见性为基础。只要于悟后,勤除五盖,即财、色、名、食、睡,不受一切受,自然水到渠成,六通齐发。有如大鹏一翅数万里,全仗脚下一点劲,如脚不点地一下,亦无由飞起。
如或不然,经此番叙述,仍不敢咬定,不肯承当,又想明心见性者则莫如习密,由密过渡到禅,比较省力稳当。以密仗佛力加持,似比禅宗自力参究快速省便得多。尤有进者,密宗有异胜方便,假多种力量接引,不似参禅,除老师逼拶指示外,别无他法,故成就较禅宗殊胜快速。如人乘车或飞机,自比步行者省力迅速。但密宗法门深广,仪轨繁多,学者一时不易窥其全貌。择其简速易行,与禅相近者又莫如“心中心密法”,以该法是无相密,无有繁复仪轨,不须建立坛场,任何人随时随地俱可修习,而且不用转弯抹角,修持加行,从有相过渡到无相,可以直接证体起用。故世人尝赞之为禅密,语虽不当,义有足多者。至于它的修法留待下面“密宗”里再谈。
(二)净土宗
净土一宗,法门深广,普被三根,圆该八教。盖心即土、土即心,心外无土、土外无心,故经云:欲净其土,先净其心;随其心净,即佛土净。土即是心,而心又是宇宙间最大的能量,大而无外,小而无内的,无有一物超越心量之外,故也无有一宗能超乎净土之外了。所以净土能高能下,可深可浅。
如就净土的本义说来,修行人的心清净了,则一切土、一切处无不清净、无不自在,十方世界无不同时化为净土。心如不净,即在庄严佛土,亦复颠倒烦恼。古德云:心净阿鼻即为净土,心秽净土即为阿鼻。至于西方乃表日升于东落于西,结果圆成之意,故普贤大士以十大愿王求生西方净土,以圆成佛果也。
真修净土者,时时观照心念——或用念佛观,或用净土庄严和阿弥陀佛圣像作观,更或观自身即弥陀等,不令攀缘住著。才有念起,即凛觉转空,或提起佛念,化去妄念,不使相续。久久专注,努力用功,时节因缘到来,忽然能观与所观、能念所念,顿时脱落,弥陀真性,灼然现前,亲见法身,即当下现生净土。这在禅宗谓之明心见性,在净宗谓之“花开见佛悟无生”,语虽异而义则一,故禅净不分家也。
欲真生净土,正不待死后往生。必须现生努力,当下能生,方有把握。《弥陀经》所说之“临命终时”一般皆解作“等到气断死亡的时候”,其实这都是依文解义。如按经的精义来说,盖所谓临命终时者,不是死下来的时侯,而是“等到生死命根终断的时候”。什么是生死命根哩?就是我人的颠倒妄想啊!所以《弥陀经》在临命终时接下来就说心不颠倒,彼佛现前。当我们用功作观或念佛,用到着力时,行不知行,坐不知坐,孜孜兀兀,除佛念外,别无他念,这生死命根——妄念,即将终断。到最后忽然根尘脱落,一心不乱,当下即亲见真佛,生到净土了。
到那时,方知娑婆即是极乐,极乐即是娑婆,平日分东分西、说净说秽,皆如白日做梦。故云真生净土者,生而无生,去而不去也。如果仍有娑婆、极乐之分,净土、秽土之别,正是心未清净、妄念未尽也。
可惜现阶段一般修习净土者,眼光均向最下层看,修行从最低处着手,异口同声说:“我们修净土宗,以生西为目的,而生西是仗佛慈力接引的,是他力修行,不是自力修禅宗,不要明心见性。”如问他:“一心不乱”是什么?为什么《弥陀经》要说“执持名号,一日乃至七日一心不乱”呢?他便连说不须不须。灵峰藕益大师说过:“得生与否,全由信愿之有无。”我们只要具真信切愿,临终自有阿弥陀佛接引生西。只要能生西,就是下品下生,纵或边地疑城,于愿亦足矣。因为既到西方,成佛不过时间快慢长短而已,终得一生补处预期成佛。比在娑婆沉沦六道者,不知好万千倍了。
因有此如意算盘好打,于是有些善男信女往往把生西的责任推到阿弥陀佛身上,自己不肯努力修持,勇猛精进。早晚除作二时课诵外,一点也不遵照古人修持的方法,绵密提持佛号,用以打扫妄念、改造习气,净其心地、储备往生资粮。他们哪里知道藕益大师的说话是二句对合语,绝不可切开来断章取义。因为信、愿、行是净土宗修持三要诀,缺一不可。关于此理,净土大德说得很清楚,无信愿即不能与佛慈愿力相接而生西,无行非但无从表示信真愿切,更不能完成信愿。故大师在上面说了信愿,接下来就说:“品位高下,全由持名之深浅。”就是说要上品上生固要甚深之修持功行,即下品下生亦须相当之修持,方得往生,因修行不力,正是信不真,愿不切也。并不是阿毛阿狗口里念佛而心不净的人都能往生的。更何况大师之有上语,是针对当时以念佛求定,不思生西的人说的哩。
永明寿大师说:“行人净业成熟,心地清净,与佛相应,方见佛现前,接引生西。”佛虽现前,实无来去。如月在天,千江万水,一时俱现。而月实无分,心犹水也,如心不净,犹水混浊,月虽在天,而不现影。故心颠倒混乱者,佛虽放光接引,犹生盲不能见日。
如照密宗的说法,阿弥陀佛是兴无缘大慈,无人不接、无生不救的。不问什么众生,于命终时,都一视同仁,放光普照,接他们生西。只以众生障重,不能相接。甚者,因佛光炽盛,畏而逃避,窜入恶道,宁不可悲可叹!
所以我们要真正生西,非脚踏实地努力用功不可,绝不能贪便宜怕吃苦,把生西的责任单单推到阿弥陀佛的身上。不然,《观经》为什么教我们种种入观的方法,《弥陀经》又教我们执持名号,至一心不乱哩?
观想或观相比较心细,功夫较持名念佛难,故晚近净土行人都只修持名。现在我们就持名念佛法门来谈一谈它的修法与奥妙。释迦文佛默察末法众生垢染深重,难以打开玄关识锁,离苦得乐,从悲心中运用广大智慧,巧妙地设一念佛法门,将一粒清净佛珠——万德洪名——安放在众生妄染心中,密密转移其颠倒妄想,从切近处断其生死根株,而得心花开敷,见弥陀佛性,往生净土。一切唯心造,而人不能无念,不念佛、法、僧,必念贪、嗔、痴。念贪、嗔、痴则杀、盗、淫恶业起,恶业起,生死轮回无有止息。佛乃因势利导,抓住众生不能无念的习气,善巧方便地用一佛念来代替妄念,使人于不知不觉中将妄念转为佛念,染心换为净心,从而轻而易举地往生净土,出离生死。古德云:“清珠下于浊水,浊水不得不清;佛号投于乱心,乱心不得不佛。”莲池大师云:“念佛就是于众生生死切近处(妄心)作最亲切、最简易的转换。”我们如果不体察佛祖的深心和伟大的教导,认真以念佛的功行来改造自己,单靠依赖弥陀之愿力接引往生,又怎么能达到目的呢?古德云:单修(单靠弥陀愿力)生西难,双修(自己用功和佛力相应)生西易。真是不朽的名言!
我们明白了念佛的作用和生西的道理,就知道大势至菩萨教导我们念佛的方法“都摄六根、净念相继”是确切不移、无可改变的至理名言了。上中下三根,不问哪种人,都须遵照这确切的指示,内而身心、外而世界,一切放下,将眼耳鼻舌身意这六根统统摄在一句佛号上,绵密提持不绝,自然于不知不觉中将妄心转化为佛心,与西方弥陀感应道交,打成一片。所以古人说:“万修万人去。”
念佛时,既不能操之过急,追求次数,以免伤气耗血,亦不能疏漏缓慢,让妄念有空可钻;既不可追求一心不乱,以免妄上加妄,更不可认念佛成片为难,畏惧不前。我人果真看破红尘,知一切是幻,毫无系念,定能死心塌地地抓紧一句佛号,着力提持,而不致口念心乱,妄念翻滚不歇。念佛如能像推重车上山一样用力,句句相接,字字分明,虽下下根人亦不怕佛念不能成片,心不开悟!因念佛功夫,不在懂得深奥玄妙的道理,而贵专一。心不外驰,便能一切放下,死心塌地地一心念佛,久久功纯,妄心何患不融,佛性何患不见!故云:下下根人有上上智。盖看破红尘,一切放下,专心念佛,即上上智也。
净宗大德嘱人,不要管他是否一心不乱,也不要问他明心见性与否。只安详稳步秉直念去,自然水到渠成。一是怕我们要求一心不乱或明心见性而妄上加妄,反自误事;二是恐要求过高,胆怯众生望而生畏,知难而退,不敢进修。并不是说念佛法门不要一心不乱,或与明心见性无关。净宗是寓高深之理于平易践履之中,于真实行处而暗合道妙。故上、中、下三根人遵其所教,平实念佛,俱能见性。不似禅宗,只接上根利智,中下根人无从问津,故法门深广也。
或者有人说,这是禅宗的说法,不合净宗的轨则。兹为增进读者信心起见,节录一段印光大师《念佛三昧》如下,以证余言不谬:
“若论证三昧之法,必须当念佛时,即念反观,专注一境,毋使外驰。念念照顾心源,心心契合佛体。返念而念,返观而观;即念即观,即观即念。务使全念即观,全观即念;观外无念,念外无观。观念虽同水乳,尚未鞠到根源!须向者一念南无阿弥陀佛上重重体究,切切提撕,越究越切,愈提愈亲,及至力极功纯,豁然和念脱落,证入无念无不念境界。所谓‘灵光独耀,迥脱根尘。体露真常,不拘文字,心性无染,本自圆成,但离妄念,即如如佛。’此之谓也。功夫至此,念佛得法,感应道交,正好着力。其相如云散长空,青天彻露。亲见本来,本无所见,无见之见,是名真见。到此则溪声山色,咸是第一义谛;鸦鸣鹊嘈,无非最上真乘。活泼泼应诸法相而不住一法;光皎皎照了诸境而了无一物。语其用,如旭日东升,圆明朗彻,语其体,犹皓月西落,清净寂然。即照即寂,即寂即照,双存双泯,绝待圆融,譬若雪覆千山,海吞万象,唯是一色,了无异味。论其益,现在未离娑婆,常预海会,临终则一登上品,顿证佛乘。唯有家里人,方知家里事,语于门外汉,遭谤定无疑!”
诸位,请看这一段说话,岂不尽与禅宗同出一辙?念佛时,非但要观念一致,还要在阿弥陀佛这一佛念上重重体究,切切提撕,岂不即是禅宗参话头的功夫?及至越究越切,愈提愈亲,力极功纯,豁然脱落,证入无念无不念的境界与下面一大段所描绘的悟后境相,岂不即是禅宗参究豁开本来面目、明心见性的境界?我们现在对一般人不说参究提撕,只说心念耳闻,观念一致,极力追究,功夫纯熟,自能豁然脱落,证入三昧,与禅宗明心见性,完全无二。但不能像现在一般人,仅以做早晚功课为完事。
说到此,真难立言!连德高望重的印光大师末后还要慨叹地说一句:“语于门外汉,遭谤定无疑!”何况他人!法华会上佛说法,尚有五千人退席,遑论末法时代,要人人信入,不生疑谤,又怎么能做到哩?!
(三)密宗
密宗是诸佛于末法时代度生的最方便、最完备、最当机的法门,也是一切宗派不能偏离的法门。它从体到用、从小至大、由浅到深、由末到本,样样具备无不完善。可惜近代学佛者,不务正修,证体成道,仅学些皮毛、启用之法,弄玄虚、逞神通,搞得妖气十足,为达人正直君子所不齿。如弘一大师亦曾因不明密宗真相,为外形所惑,而毁谤密宗。后深研密宗教观,始知密宗深广难思,法门完善无不具备,而深自忏悔,告诫后学,勿因误解密乘仪轨而疑谤,应先深入研讨密宗教典,精通教义后,再行探讨仪轨之修持。
正因为密宗学人不务正修之故,习禅修净者皆远避密宗,恐怕沾上妖气,其实这是多余的,不必要的。因为密乘是诸佛心印,三世诸佛也不能离开它成佛,何况禅净等宗的后学者!你要离开它,逃避它,犹如日中逃影,徒益自劳!比如净土宗,虽然不主张明心见性,但为消除业障,确保生西起见,须持《楞严咒》、《大悲咒》、《往生咒》以及十小咒等,请问这许多咒是不是密法?参禅者参至种子翻腾,进不能进,退不可退,闷恼欲绝,无可奈何时,不假密咒佛菩萨加持之力,即不能过此难关而打破疑团,亲证本来。憨山大师云:“历代禅宗大德,均密持神咒,潜假佛力,但秘而不宣。我今为诸仁公开指呈:参禅参至无始无明种子翻腾烦闷欲绝时,须迅速加持《楞严咒心》,仗佛慈力,方可渡过难关。”如斯自诩自力修证,高榜门风高峻,教外别传,直指见性之禅,也不离开密乘,何况其他法门哩!
据日本《密教纲要》云:天皇曾诏各宗派大德至皇宫开法会,讨论何宗最优,证道最快,以资选择而从之修习。各宗祖师各自呈本宗优点并自诩为最优、最快、最完善后,密宗弘法大师白帝曰:诸宗皆好,各有优点,但均离不开密,离密即无诸宗。以密乃诸佛心印,离佛心何有诸宗,故密实集诸宗之长,为最完善、最方便、最迅捷之法门,为三世诸佛成道必由之径。天皇深肯之,故日本密宗独盛也。
密宗以《大日经》与《金刚顶经》为依。立十种心,统摄诸教,建立曼荼罗,身、口、意三密相应,即凡成圣。其不思议力用,惟佛能知,非因位菩萨所能测度,深密秘奥,又为对未灌顶人不许显示之教法,故云密宗。其教派法门繁多,非今论所及,故不详赘,兹仅就与明心见性有关的,择其重要者,约略言之。
讲到密宗,似乎就是神变,以是唐武宗皇帝深恐密宗行人搞神通把他的江山搞掉,把帝位搞垮了,下令取缔密宗。至明朱元璋皇帝更忌密宗,严加禁止,密宗因之绝迹于中国。后来反向日本及西藏地区就学,称为东密、藏密,宁不可叹!降至今日,学佛者更是不重道,只重神通,误以为明心见性即发大神通,如未发神通即非明心见性。此种邪见,非唯自误,兼亦误他。殊不知明心见性所悟之理,虽与诸佛无异,但历劫多生,习染深厚,卒难顿消。此时只为因地佛,如初生之婴儿,虽亦是人,但不能起用,有待依悟而修,勤除习气,长养圣胎,神通方始薰发。《楞严经》云:“理属顿悟,乘悟并销;事则渐除,因次第尽。”《大日经》云:“菩萨住此,勤除五盖,不久即五通齐发。”可惜众多佛子不明此理,但务神通,投众所好,以逞己能。以致学密者群起效尤,但为枝末起用神变之法,置根本证体、了生死之大法于不顾,良可慨也!
密法中各派有其各自最高殊胜之法,力用均不可思议,依法修持,均得真实受用,证成圣果。但其中最圆满、最完善、最殊胜者,莫如红教之大圆满法。其法为九乘次第之最高法门,无有凌其上者。此法之前趋——恒河大手印法,即等于禅宗之直示心法,且较禅宗完整。大圆满之前半“彻却”修法,三空相印,即禅宗之见性;其后半之“妥噶”,身化虹光,即禅宗之向上。但禅宗唯靠自力修证,无甚方便接引,收效甚慢;而密宗除自力外,复得佛加持之力,且有种种异方便接引。其接引之殊胜,有如现代激光之理,非常科学化,故收效速,得力快。
密宗大法,虽已有少许纳入禅净法中,行人如能于禅净外加修密法以补禅净之不足,则进步更快,收效更宏。憨山大师云:“念佛不得力者,可以持明(即持咒),仗佛心印之力,可收事半功倍之效。”尤其禅宗行人,参一句刻板话头,无明师锤炼拶逼,而了无消息,白费精力,莫如改修密法,仗佛慈力,易于开悟成就。但如修法者厌仪轨之烦复,观想之繁琐,加行之缓慢,又莫如修心中心密法。以大圆满虽完满无缺,但修法之前,先须修加行,修彻却时,又须作种种有相之观想,繁琐复杂,不若心中心密法简捷易行。以心密乃无相密,直接痛快,不须从有相过渡到无相,既不须修加行,又勿须作观想,直证无相心源,实系密宗中至简至易、最速最妙之法。但如性近观想,喜从有相——本尊、种子、三脉五轮等入手者,则以修大圆满为宜。
心中心法系藏密红教之法,东密也有传承。昔诺那上师曾在上海授与袁希廉。惜以该法系密部中上乘无相密法,在西藏须修二三十年有相密后,方可传习,故未广传。大法几将湮没无闻。今该法得以广布,端赖大愚阿黎于庐山修般舟三昧,备受艰辛,深入禅定,感普贤菩萨现身灌顶传授,并告以日本《大正新修大藏经》密部内有《佛心经亦通大随求陀罗尼》,乃该法之法本,可详为参阅。愚公得法,修习有成,深感佛法衰微,佛恩难报,不辞辛劳,下山广传。随后王公骧陆接法传授,受法弟子,几遍全国,法始大兴于世。该法简便快捷,学者咸称禅密,语似不当,义实相侔。其亦时节因缘到来,法当出兴宇内,以利广大有情乎!
心中心密法,以六印合一咒,三密加持,设不设坛场均可。修时,手结印,口持咒,不作观想,但返闻心持密咒无音之声,有如念佛观。持咒时作金刚持,但唇动口不出声,绵绵不断,以得佛力加持故,入定至为迅速。这样修持既不伤气,又不伤血,且系养身妙法。以出声即伤气,默念即伤血,今作金刚持,心念耳闻,意不外驰,一线连绵不绝,心澄志凝,气血调和,安然入定,精神朗健,躯体安康,明心见性之基础即建于斯矣!
此法每日修一座或二座均可,另有打七与九座之法。每座修二小时,手结印不散,口持咒不停,不可半途散印下座,否则不算,须从头修起。如根性相当,能连续修持,绝不中断,修满千座,决定可以明心见性。见性后,从体起用,磨练习气,即与禅宗合辙。如再藉大圆满妥噶修习之法勤苦修习,身化虹光,证成佛果,亦非难事!
以上心中心、大圆满等法,以系密法,未经灌顶不可公开传示,故不详言修法。有志者请觅师灌顶传授,依之修习,自有是处。
一切众生,本来是佛,本不用修法以证佛果,只以积垢深重,虽遇明眼人直示心性,又不肯自信承当,故不得不假法修行,以作黄叶止啼之举。而诸修法中又以善巧方便不同,修习即有快慢迟速之殊。参禅动辄数十年始能得个消息,甚或迷闷终身而不悟。修其他宗派者,又多不敢言明心见性,此以净土宗尤甚。上述之心中心密法,可谓方便快捷多矣,亦复要修千座,约须三年之久,方能亲见本来面目(此就最慢者言,根利速成者并不须坐满千座)。克实言之,这都是无辜而披枷带锁,无事而走冤枉路。等到打开桶底,见到本来,方知本来现成,多此一举。
一念回光见性者,修心中心法一千座见性者与参禅数十年见性者,其时间之快、慢、迟、速,曾不可以道里计。但多走冤枉路者亦不无补偿、值得之处。以冤枉路多走后,脚劲毕竟锻炼出来了。彼未走过冤枉路者,脚劲虚弱,一经上路——即对境遇缘时,即觉力有未逮!何以故?因上述三种人所悟之理虽无二样,但在力用上大有差别。一则以悟来甚易,未经习定磨练,心恒随境动摇,不能自主,故力量不足;一则久经打坐,习定功深,参究锤炼提撕观照,一旦开悟,故能洒脱自如,不为尘境所左右。古德所谓:“功不唐捐,法不浪施!”雪窦云:“数十年来曾辛苦,为君几下苍龙窟,屈!屈!堪述,明眼衲僧莫轻忽!”即颂此也。
修心中心法约用三年的时间,仗佛力加持,可以开悟,虽较一念回光者多花了些时间,但比三十年勤苦参禅者省去了十倍的辛劳,而且可以得到同样的力用和效果。我们这些末法时代的子孙,除了深自庆幸何来如此福德遇此大法,和深切感谢佛菩萨的慈悲恩德外,还有什么话可说哩!
复次,心中心法除了可以明心见性,即生成就外,还可以发愿求生西方极乐世界。如念佛不得力圣境不能现前者,可假此法修习,以证三昧,往生西方极乐世界即有十足把握。此法虽名密法,实际是熔禅净于一炉的圆妙大法!有志者应探求修之!
最后,奉劝修密的同仁,慎勿以密法作犯罪的勾当,而遭惨重的罪谴。密法固有种种奥秘的神通妙用,但须知任何妙法修得之通,俱非真通,与漏尽慧光显发所证之通,不可同日而语。此种依法修得之通,只是依通,与外道之法术相似,只能取悦炫耀于无知宵小之流,不登大雅之堂。纵能冒充神圣于一时,谋取些少名闻利养,及至眼光落地,非但神通消失无依,亦将随业受惨厉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