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至第七章

    第一章、动机与渴望

    作为佛教徒，不论是念祷文、听佛法、讲佛理，或是做任何佛事，开始之前，先要念一段祈愿文，祈求皈依佛陀，发觉悟心。

    我愿皈依佛、法、僧，

    直到成就开悟之境，

    经由布施及他种善，

    愿我终成佛性，以造福一切有情。

    这节诗文之中，囊括了佛法的根本，尤其将大乘佛教的精髓，皆涵盖期间。前两句所讲的是皈依三宝，后面两行，则教我们发利他的觉悟心。

    寻求皈依的人，对三宝会有亲切、信赖的感觉。三宝是指佛陀、佛法（即佛所说的道理）以有僧伽（即出家僧众所合成的宗教团体）。是不是佛教徒，可以凭这一点来判定：皈依三宝，就是佛教徒；不皈依三宝，就不是。皈依三宝的深刻程度，随个人而不同，全看此人的智识高低。对三宝的本质愈了解，就能对三宝的特殊价值更加信服，皈依三宝的心，也会更坚定、更深刻。

    皈依三宝有不同的方式。第一种皈依，是将自身托付三宝，认为三宝是凌驾我们的宝物，寻求三宝的庇护与支持。第二种皈依，意在尽得三宝的无上知识及洞见，希望将来能达到成佛的目的。两种皈依所显示的勇气和决心，在程度上是不一样的。有些人，一旦遇上困难、危险，就要寻求高人的保护、协助。不论做任何事，一定需要人从后支持，才能完满达成。这样的人，自己不能够成事。然而，另有一种人，就较有胆识。或者，最初时需要他人相助，但却决心要帮助自己。为实现愿望，更会不辞劳苦。他们的意向，是要能独立，不求人。所以，为完成目标、解决问题，会辛苦奋斗、努力。

    也有一些皈依的人，较欠缺勇气。他们托付三宝，希望因此而得到庇护。他们对自己缺乏信心，不相信自己能达到成佛的境界。这种人的心态是，只求解脱自身的苦难与自身的轮回之苦。与此相较，为众生求解脱的人，就有极大的勇气。他们虽也托庇三宝，然而，主要的目的，在能达到成佛的最高境界。成佛，就可以利惠众生，为众生做最大的服务。这种人已下定决心，要净除一切烦恼的痕迹，并且要获得佛陀的圆满卓越德性。此种皈依，眼光是很远大的。

    既然皈依有不同的形式，程度上也有分别，那么，在念诵皈依的誓词之时，要思考三宝的本质与三宝的特殊性。

    经由布施及他种善，

    愿我终成佛性，以造福一切有情。

    这两行所写，就是觉悟心。个人借着发起这种热望，要为一切众生利益着想，而实践开悟的最高境地。从皈依开始，乃至于行一切善事，修行的人都要想着：“我要从事这些健全的行为，使得众生得以解脱一切悲苦，而居处于全然的和平之中。”

    修行的人，行善不是为着个人私利。这是极不寻常、极具魄力，又极坦荡的热望。基于这种思想之力，修行的人，为今生及以后的生生世世中，奠下了一切美好事物的基础。佛法的精华与根本所在，皆包含于这两行诗句之中。诗句虽短，意义却深远广大。所以，我们在持诵的时候，要将禅定或听讲佛法等等，一切学佛的修行，都导向一切有情生命的福祉。千万不可以只注意字面上的意思，相反的，更要反省文字背后的真正含义。

    无论何时，在做任何佛法修行之前，要先持诵皈依三宝与发觉悟心的誓词。通常我们会持诵三次。不过，多或少于三次，也无所谓，并没有特别的规定。持诵三次的目的是，在念的同时，我们可以反省其中的意思。经由这个修持，可以影响我们，使我们的心态获得转变，使心灵正确地塑型。也许得持诵许多次，才能产生这种效果。依据你自己的性情而定；你或者愿意多念几次头两行皈依誓词，然后，以同一个方式，再持诵发觉悟心的誓词。如此一来，每次只专注于一件事，使修行得到更好的效果。这个誓词，在你持诵了十五次之后，心里应该会有所改变。有时，甚至会使你深受感动，眼中含泪。

    皈依三宝有发觉悟心的修行，先要能确切做好，之后，才能去从事如祝祷、持咒等修行。修行皈依及觉悟心的品质与力度，能够决定你随之而来的每一个他种修行的强度。如果缺乏正确的动机，而只是嘴巴上念念祷文，我们不禁要怀疑，这是不是真正的佛教修行？与其如此，还不如放卷诵佛的录音带来听，或许会更有用吧！所以，就此而论，有正确的动机，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应把宗教修行的重心，导向培养正当、健全的思想和行为。

    在我们作饭的时候，主要的材料如米、面粉、蔬菜等，我们一定先处理好，再加盐及香料来调味。同理，佛法修行的主要目的，在能养成正确而健全的心态。心态健全、意识纯正，再从事祈祷、观想、禅定等别的修持。如此一来，这些修行才能有意义。

    一切宗教的主旨，都在帮助人类，使人们成为更好、更有涵养、更富于创造性的人。对某些宗教而言，吟诵祷告即是主要的修行方法。另外有些宗教，则着重形体的苦修。而在佛教方面，大家所理解的是，最要紧的修行，就是涵养并改善心灵。从另一方面来看，心灵、意识的活动，苦与肢体言语行为来比较，显然要微妙得多，也比较难以控制。肢体语言的行为则比较显著，容易学习，且易于实行。就此来说，潜心于心灵、意识的宗教追求就更加微妙、更难以完成。

    我们一定要明了佛教的真正内涵。世人对佛教的兴趣正日益增加，这是很好的现象。不过，更重要的是，要能认识佛教真面目。除非我们能了解佛教的基本意义与价值，不然，任何维护佛法、重建佛法与弘扬佛法的努力，都可能误入歧途。佛法的教旨、理解，并不是外在、表面的东西。因此，除非已具有正确的理解，否则，光只是修筑寺院或诵经文，都不能算作一种佛法修行。要点在于，佛法修行，要在心灵中发生。

    假如你以为，只要换过僧袍、诵经文，或行跪拜礼，就包含了一切佛法的修行，那你就错了。让我解释一下。在我们顶礼膜拜或绕行寺庙的时候，心里会生出各式各样的念头。若这一天，又长又烦闷，绕寺走走，会是很愉快的一件事。如果又有个健谈的朋友作伴，更不觉时光飞逝。如此一来，虽做了一回愉快的散步，严格地说，并不是佛法修行。甚至在某些特殊场合中，表面上看来你是在修行佛法，实际上却是在造恶业。举例来说，一个绕行寺庙的人，可能心理正在设计骗人，又或者在图谋报复仇家。他可能心理正在想：“就用这个办法来引他入觳，到时候，我就这么说、这么做。”同理，在持诵圣咒的同时，你有可能心理正耽于种种恶念。这样子，外表像是肢体语言的佛法修行，实际上却可能是在骗人。

    我们说，学佛主要的目的，是要修心养性。那么，怎样做才能够修心呢？试想想，在某些特殊的场合之中，当你对某一个人气愤到了极点，为了要伤害他（或她），你会不惜采取任何手段。在这个时刻，若要做一个真确修行佛法的人，你就要理智地思考这回事。你要想到，发怒的种种坏处，数也数不清。同时也要想，发慈悲心，可以带来哪些正果。你更要反省，使你发怒的对象，与自己并无分别，他同样只追求快乐，而求解脱苦痛。在这种情况下，你能说，伤害这个人是对的吗？

    当试对自己说：“我认为自己是个佛教徒。早上我一睁开双眼，就立刻持诵皈依与发觉悟心的誓词。我答应要为一切有情生命而工作。然而，现在，我却决心作个残忍而无理性的人。我怎能再称自己是佛教徒呢？在我辱没了佛菩萨们的成道途径之时，我怎敢再面对佛陀？”

    若能这样去想，自然能够将你无情的心态与愤怒的情绪完全消除。再好好反省，对这人发如此的怒气，是多么不对的事情。他（或她）其实值得你以仁慈与好意对待。如此一来，温和、和蔼的想法，就会代之而起。用这个方式，你就能真正使心地得到转化。佛法的真义，就在这里。正面、慈悲的感觉，驱除了你先前的恶念，并取而代之。我们应特别注意戏剧性的转变。这是极具重大意义的一大步。佛法修行的真正意义，尽在于此。然而，这可不是轻易能做到的。

    心灵虔心向善的时候，恶念就不能同时运作。如果是出于仁慈、喜乐之心，那么，即使表面上看来像是邪恶的行为，也会带来正面的后果。例如，一般来说，说谎是一种恶行。然而，如果为了要帮助他人，出之于慈悲和理性的思考而说谎，这个行为也可以转变成合于道德的事情。

    觉悟心的利他思想，是由菩萨的慈悲与爱慈之行中，滋长出来。因此，学菩萨行的人，在某些场合中，容许有恶言恶行出现。恶行所产生的，通常是不利的后果。不过，全看你的出发点而定。有时候，恶言恶行的结果是不好不坏，没有特别的影响。某些时候甚至还能变成极有功德、极其美妙的行为。因为这些理由，我们坚持认为，基本上，佛教所关切的，是人类的心灵。至于我们的肢体语言行为，只能占次要的地位。因此，任何一种宗教修行，其性质如何，纯正与否，完全取决于个人修行的动机与意愿。

    人们有自由，可以信仰任何一种喜欢的宗教。反对宗教的人士，也是出于自愿而不信教。有宗教信仰的人，他们挑选符合自己兴趣及倾向的宗教。我们不可能强迫每个人都信佛教或其他任何宗教。佛陀在世的时候，也未能使所有印度人都成为佛教徒。世人的喜好，各不相同，性情也各有差异，不可能每一个人都信佛。随各人意愿如何，每人都有权信仰或不信仰宗教。

    对我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我们选择信佛，自愿皈依佛陀。在这情况之下，我们必须遵行佛陀的教诲。我们若不遵守佛法，却要求别人去做，那简直是荒谬极了。有人拒绝佛教，他们为何要遵守佛法？有人若是说谎，耽于荒唐的行为，我们又能怎么办？他们若不胜仇恨、愚痴、执着等烦恼，就不会快乐，并且，对别人也造成困扰。因此，修行佛法是所有佛教徒的任务，也是西藏人民的职责。我们修行，是要使仇恨、执着及无明等烦恼，都能一一根除俱净。要使心灵免于这些迷妄，并发现自心的正性，以取而代之。

    作为佛教徒，我们在家里的佛坛上供奉佛陀的塑像或绘像；我们也会前往寺庙和僧院礼佛。这些都是我们信仰、敬奉的表现。不过，真正能测出我们对佛的信仰的，则要看我们对佛的训诲，实际上能遵守多少？佛陀是我们的师父、我们的向导，更是我们精神的导师。因此，我们无论肢体、语言及意识上的种种行为，都要遵照佛法。即使不能全盘照做，起码也要尽最大的努力。要自内心深处痛下决心，使一切行为皆合于佛陀教义的规范和矩度。日常生活，要切实符合佛门弟子的身份。这一点若无法做到，则我们虽自称是佛教徒，只是个表面形式，毫无意义可言。假如装成一个佛教徒的样子，却轻忽佛的训诲，就是一种欺骗的行为，不仅自相矛盾，其实是很可悲的。所以，我们一定要言行一致。

    在我们修行佛法之先，我们持诵皈依及发觉悟心的祷文，同时，更要出于仁慈与慈悲的心肠，培养健全的动机。不论是师父或弟子，都要做这个修持。登上法座宣讲的时候，我绝不能自以为了不起。更不能自以为身为法王，就对跟随我的人们乱发议论。这都是不正确的心态。我只是个平凡的佛门和尚、佛陀的弟子、门人，我的责任，是要尽我所能实现佛法。修行佛法，不是为了取悦佛陀，而是因为我关切自身的苦与乐。究竟我是拥有幸福，还是经验痛苦，完全操在我手中。促使我从事佛法修行的，就是这些基本的原动力。

    佛陀由他自身的经验，告诉我们，长期下来，什么是有利的，什么会造成伤害。我个人渴望幸福，希望躲避苦难。这种渴望，无限期地延展下去，经年累月，一生一世，甚至于无穷尽的来生来世。如果想得到喜乐，生生世世免于悲苦，一定要认识清楚我们的敌人——三毒。所谓三毒，就是贪欲、怨恨及愚痴这三种烦恼。愚痴是相信事物一如其显现的样子，有独立、自发性的存在，不须依靠其他因素存在。愚痴是一切迷妄的根源。如果想要消除愚痴以及自我中心等思想，我们必须培养爱慈、慈悲、利他主义，以及理解空性的智慧。

    我相信，个人的命运完全由自己掌握。在我一生当中，佛陀的教示，一直是相当合理的。佛陀所说的话，愈想愈清楚、明了。佛陀在二千五百年之前所传下的佛法，到如今仍然切题、中肯，丝毫不因时间而改变。虽然佛法深不可测，非我能力可及，然而，根据佛陀所解释的两种真理{即最终真理(胜义谛)与一般真理（世俗谛）}以及四圣谛（苦、苦的源头、苦的灭绝，以及灭绝一切苦的修道途径），我可以推论佛陀的意旨。每当我思考或倾听这些，当年佛所开示的哲理，无一不是相当合理的。我从佛法得到了许多好处，而我也深深相信，以此类推，他人从我所说的言语之中，也能得到益处。基于这个助人的意愿，我在此跟大家分享我的经验和看法。能够帮助他人，就等于做了一回佛法的修行。即使你只帮助了一个人，也是很有价值的。

    最初佛陀先发利人的思想，接着便从事修善，最后终于达到了开悟成佛。佛陀获得这个成就，纯粹是为了其他有情生命。觉悟心就是要关怀他人，远胜于关心自己。受此觉悟心的启发，佛陀在修道的途径上，得以圆满成道。基于这个利他的思想，佛陀致力为众生造福，历世、经劫，仍然无惧地追求。在证得自性光明之后，也是基于这利他主义的力量，使佛陀转法轮。因此，佛教的根本主旨，是要帮助他人。若助人发自心善性，进而使人快乐，生活充满意义，这即是对佛陀以及佛教的教义，真正做出了奉献。我们要朝这方向努力，勤勉不懈。我相信，如此就能为他人和自己，共谋福祉。

    依照传统的习俗，法师在登上法座之前，要先向法座俯身三拜。这是很重要的，目的在预防自大的心理。当你坐上了高高的法座，对着众人宣讲，大家都会向你行礼，表示敬意。在这情况之下，你要特别小心。否则，傲慢的心态就可能乘机而入。曾经有过这样的例子，有些原来很朴素的僧人，在收了许多弟子，又获得某些地位之后，就变得得意忘形，自我膨胀。这全是他们自身烦恼作崇，也怪不得他们。

    烦恼相当狡黠，又非常顽强。受烦恼控制的人，如果坐在法座上，就会受制于妄念。这时，如果听听他宣讲佛法，我们会发现，此人愈讲就愈加得意、骄傲，这就是烦恼运作的方式。烦恼所产生的影响，可以相当惊人，甚至可以使一位大师，为了争取更多的弟子，而与其他法师发生冲突。像这样的例子，是执着、仇恨两烦恼所造成的。

    幸好，我们能以智慧的力量来抵抗烦恼。若能应用分析、检查，就能使智慧更加清明，更加敏锐。智慧的力量很强大，又能持久。反过来看，无明的心性，或可以是狡猾的，却禁不起分析。在理智的考验下，立刻要崩溃。若能明白这一点，我们就能产生自信，烦恼所制造出来的种种问题，我们都能够一一加以解决、应付。只要我们研究、反省，对智慧就可以获得相当的理解。另外，制造仇恨、执着等烦恼的心灵，相信事物是真的，事物以表象所呈现的面貌而存在。这些烦恼，我们若好好分析、研究，也能得到一定的理解。这种设想有真实存在的意识或心灵，它非常主动、有力，而且多技俩。它的亲密同伴，就是自我中心的态度，也是同样的轻率、大胆。已经有太长一段时间，我们一直受到这种意识的彻底支配。它伪装成我们的朋友，也扮做保护、支持我们的力量。现在，我们能够贤明、谨慎一些，我们就能培养出智慧。这个智慧使我们能理解到：事物不是如他们所显现的面貌而存在；事物不具此类的真实性；这就是理解空性的智慧。若能使用这个武器（即空的智慧），再经过不间断的努力，我们才有机会击退烦恼。

    在我们修行期间，我们必须思及，爱护他人有哪些好处，而以自我为中心，有哪些缺失。长久之后，我们会证明，关怀他人的想法，的确是比较高尚的；自私的心理将显得一无是处。这也视我们认真、勤奋的程度而定。如果能以一致的努力来追求正道，以此证明自己，那么，我们就有确切的把握，一定能够去除烦恼。

    修行佛法的终极目标，就是要成佛。成佛的意义为何，若能明白，对我们就会有很大的帮助。在西藏文字里头，开悟或者开见自性光明这个词，共由两个字根所组成。前半部是净化的意思，后半部则意指丰富、圆满。我们第一个要净化的，就是心灵的瑕庇。此种净化所指的，并不是暂时灭绝这些瑕庇。真正的含义，是要刻意对症下药，以求彻底灭绝所有的瑕庇。

    在这里，我们所提到的瑕庇，就是苦的根源：也就是业（即因果报应）以及烦恼，还有，业与烦恼所留下的印记。唯有使用正确的药方，才能根绝这些瑕庇。烦恼所留下的印记，会阻碍个人，使人不能得到全知。意识、心灵本来具有全知的能力，皆因瑕庇蒙蔽，使心灵得不到这种见识。因此，若要铲除障蔽，就要培育出必备的对手，而培育对手的工作，仍必须由心灵来完成。意识全然不受障蔽之时，自然就能完全知觉，这时，这个人即能觉醒，而圆满开见自性光明。

    开启自性光明的境界，不是某种物质或有形的实体，好比是天界的居所之类。开悟之境，是心灵固有、本然的特质，当心灵处于完满、正确的最大潜能之时，自会显现这个特质。因此，为了达到这个开悟的境界，修行人要从净除心中恶念做起，然后再逐一培养正性。种种邪恶的冲动与不好的障蔽，在我们驱除的过程中，要倚赖心灵积极而主动地、不断使用良药治疗。直到有一刻，不论发生任何事情，烦恼与心智的障蔽都不会再出现。此外，唯有心灵才能潜心专事于开发宗教上的知识与洞见。开始做的时候，不管这种正能有多微小，假以适当的时间，心灵就能圆成知识，进而开悟成佛。

    世上每一个宗教都有它的特色，也各自有信仰的人。不过，基本上，所有的宗教都有共同的目标和宗旨。因此，在过去十几个世纪当中，对千百万人来说，宗教一直是造福人们的根源。我们不能否认的是，有宗教信仰的人，经过虔诚修行之后，变得心境平和，更有纪律、教养，成为更好的人。他们自己得到好处，许多人更对人类有着伟大的贡献。不过，若是滥用宗教，也会导致许多政治及社会的问题，有的人与信仰不同的人打仗，甚至于发动全面性战争。但是，无论如何，我们应该尊重各个不同的宗教。一种宗教，并不能使每一个人感到满意。因为每个人各有不同的性向、倾向，更有不同的兴趣与喜好。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更该欣赏宗教的多元性。

    每一种宗教，自有它的作用。如果想像全世界只应得一种宗教，那是白费心思。佛陀即便在一生之中，也未能使所有的印度人都信佛。至于其他的宗教或其创始人，也是同样的情形。因此，各种宗教要和谐和共处，这是实际可行的，也会产生正面的结果。其他宗教的人士所从事的善行，我向来很钦佩。另外，这也是结交朋友的好方法。我的好朋友当中，有信基督教、回教，或印度教的。就此而论，我以为，从事哲理的争辩，似是毫无意义的事。若对其他宗教信仰的神学论点提出挑战，能得到什么好处？

    依我建议，我们应向其他的宗教学习，而不要加深各不同宗教人士间相互的敌对、争执。西藏的佛门僧侣，应该以基督徒为榜样，从事于社会服务。有许多基督徒，将一生奉献于服务穷困及受压迫的人民。例如在加尔各答的泰瑞莎修女。也有许多基督徒，为了照顾麻风病人，完全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那么，在西藏，有没有任何僧人，也有相同的作为呢？有的。大约在一千年前，西藏曾有位种敦巴大师，确实做出了如此伟大的工作，并因此失去自己的手足。再稍近一点的事，德我乔彭仁波切也照顾过麻风病人。因此，与其互相敌对，还不如互相学习，才是更明智、更有意义的。这样一来，宗教人士就能扮演一个正面的角色，为世界谋求和平与和谐。

    因为人各有别，性向各异，因此，佛陀开示了各种不同的哲学观点。佛法的全部目的，在于造福有情生命，最终，则使众生得到和平，开见自性光明。佛法不是死板的教条，不会要求所有的人都信从一个唯一不变的哲学理念。反之，佛陀依据弟子们智力及性向的高下类别，而给予不同层次的解说。因为如此，在印度便衍生成了四大宗派。甚至在四大宗派底下，又再分出无数支派。

    我们要记住，佛陀传的一切法，意在帮助有情生命，指引众生走上修道的途径。佛陀的哲学教旨，并不只是抽象的思索，而是用来对抗烦恼的种种技巧与其过程的一部分。我们由自身经验亦可以领会，这些对付各种烦恼的药方有多贴切。佛陀教我们，若要制衡愤怒与仇恨，就该禅定爱慈。留意某物使人憎恶的一面，就不会再执迷于此物。逻辑上的种种推论，足以显示出，真实存有的表象是错误的。认为事物有真实的存在，是一个无知的观念，而它的直接对手，就是了解空性的智慧。

    从这些说理，我们可以推论出来，烦恼只是加之于心灵的短暂痛苦，是可以完全去除的。当心灵、意识免于一切迂浊的时候，心灵的真性——即澄澈、知觉——最大潜能，就会全然显现。修行的人对此道理愈能有丰富的理解，就愈能珍惜得到涅槃、成佛的可能性。如此而得来的，是多么美好的启示！

    我们不需视佛语为神圣而不可控察。反之，我们可以随意考察及验证佛法。佛教徒唯有实际修行佛法，才能尝得佛法的真味。每个人经由亲身的体验，而得到对佛法的信念与信仰。这一点，我以为是佛教最特出的地方。因为，在别的宗教之中，所谓上帝呀创造的神祗，都被视为绝对、专断、不可挑战的。

    依照佛家的说法，宗教修行有两个主要的目标，一是求更好的来生，二是求彻底开见自性光明。为达成这两个目标，有详尽的方法，而听人解说这些方法，是相当吸引人的。为求更好的来世，佛门子弟必须做的，不是膜拜佛陀。佛教的说法是，只要能守戒律，杜绝不道德的行为，就能得到较高等的轮回转世。这个说理既实在，又符合逻辑。因此，一个人若想获得较高等的转世，例如，转世为人类，千万要避免不道德的行为。

    在此，还有更进一步的指示，使你能够转世为有钱、俊秀又长寿的人。若希望来生富有，今生就要慷慨布施。如果想生得俊秀、美貌又受人欢迎，今生就要修养忍辱、宽容。为使来生长寿，今生就要尽力帮助其他生灵，并且不要伤害其他生命。这些因与果，在逻辑上是有联系的。

    平心而论其他所有的宗教，我认为，唯有佛教教导他的信徒，要以逻辑推理为基础，从而发出信仰，得到信服。佛教绝对不以高压或强制的手段来令人信佛。事实上，佛教极重视理智的方法。佛陀说过，人若想得到较高等的转世，就要从事正行，并戒除杀生、偷盗等恶行。假如不这么做，就算向佛陀供奉一千盏酥油灯，也帮不上忙。美好的结果，单凭信仰之心，是得不到的。我们更要留心正因。（译者注：才能得到正果。）

    让我们以一个个别的实例来验证。佛陀教诲我们，要修行忍辱，我们才能转世成一个相貌俊美的人。这个指示，是很明显的。不管生成什么样的相貌，一个人在发脾气的时候，眼球暴突，充满血丝，看起来就令人讨厌。生气的人，没有人愿意接近。反之，面带笑容的人，即使是陌生人，也人吸引我们，使我们乐于亲近。

    佛法的基本道理，就是关于遵守因果法则，并修行四圣谛。因此，如果渴望得到喜乐、富足，以及最终的解脱，就要坚守这些基本道理。想得到正果，就要留心它的正因。再简单地举例说明如下：若想使财务状况得到改善，但却死守着资金，把资金收藏在腰包里头，这岂不是相当愚蠢的作法？财富本身不会增加，除非我们将它拿去投资。也就是说，先要把钱拿出来用。因此，当佛陀告诉我们，来生你如果要生得富有而多财，重要的是，要能在此生修行布施，这其中的逻辑，我们当能明白、了解。根据这个例子，我们就能推论出，佛陀的言语，很值得我们信赖。佛陀开示的教法，皆由其亲身的经验与知识得来，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切身、有用的。

    第二章、修心法门的源起与特质

    佛陀传给我们的，是美妙的佛法，使我们过幸福而充满意义的人生。大家都渴求幸福，不要悲苦。不过，为了实现这个愿望，大家采取的手段、方式，因人而有很大的差异。主要取决于个人的思考模式。依此类推，个人的思考模式，又视其文化背景与所受的教诲而定。佛法所探讨的，是许多种方法，可以培养慈悲、忍辱以及对事实的理解。佛法中，含括了许多发人深省的论辩，有助我们捐弃暴戾、仇恨等邪恶的心性。西藏的文化资产，因得到佛法的滋润，而大为充实、丰富。因此，我们西藏人，能拥有非常平和的心境。世界上其他地区，也有流亡的难民，我也曾遇见过。我发现，若与西藏人比较，这些难民的心态非常不一样。他们多数深受焦虑与忧愁的困扰，与西藏难民恰成对比。有些西藏人告诉我，当他们被错误的关在监牢中时，居然也能照常修行，坐监的日子，过得心平气和，且很有心灵上的收获。

    佛法是世界和平的根本，能造福一切有情。因此，我们一定要保护佛法，进而弘扬佛法。虽然，每个佛教徒都应该关切此事，但受戒的出家僧尼，更负有特殊的责任。从我本人做起，受戒僧尼一定要谨守僧侣的戒律。剃度受戒时所发的誓愿，绝对不可轻忽。任何一个打算出家的人，事先一定要经过详细的考虑，要有坚定的修道出世之心。出家为僧、为尼，不等于说，从此可以逍遥度日，过放任的生活。正好相反，有此念头的人，要以佛陀为典范，看看佛陀在求道的过程中，如何经历重重劫难。有些人或许有错误的印象，以为光是举行某些仪式，就能够达到宗教上的见识，此外不须再从事别的修行。这些人显然一点都不知道，若想获得真切的见识，必须付出多少牺牲和努力。

    在佛教本身来说，真正重要的，在于素质，而不在于数量。佛法的护持、传播，完全不凭借武力。因此，出家众的数量，或增加、或减少，一点都不要紧。然而，受戒的僧尼如果不守清规、戒律，行为不检点，就会伤害佛法。正因为如此，我一向坚持，一定要注意出家人的素质。我也常表示，光是有着许多僧侣、尼师，也不济事。虽也有些人反对我的说法，然而，我会这样说，自然有充分的理由。其实，只要经由十个极好的修行人，佛法的真正价值就能得到彰显。甚至只要一个得道高僧，就足以发扬光大佛家的美好德性。

    如果你动机纯正，且依法受戒，那么，受戒成为出家众，本身就是极大的功德。因此，下定决定出家之前，一定要好好审视自己的意愿，并且要坚定意向。出家有何目的，有什么好处，你一定要清楚知道。剃度出家，要从心性开始转化。若只是落发、披戴僧袍等外表的改变，不足以圆满达成你的意愿。出家人若不履行变化心性的承诺，行为不知检点，就会立下坏榜样，连带的也会减低大众的向佛之心。所以当我谈到质素的问题，我的意思是，大家应该对佛法有正确的认识，并且要在日常生活中实践佛法。

    近来，西藏有了少许的宗教自由。人民得到允许，可以再出家为僧、尼。被错误的思潮破坏了的寺院，有些也获准重建。最近到过西藏访问的藏民，有些人告诉我，现在在西藏的僧侣、尼师，缺乏正确的宗教教育，只知道举行外在的仪式、典礼。另有些人却得到相反的印象。他们认为，现今的西藏僧尼，的确有宗教心，且愿意献身于宗教修行的追求。由此可见，要重建神圣的佛法，一定要十二万分的小心谨慎。

    接下来，我要念的，是《太阳之光》（见前注）这篇诗颂。开头的几行诗文如下：

    源起于爱与慈悲，

    觉悟心之船已安然启航。

    船上端鼓着的大帆，是四方聚拢的信徒，

    与六度。

    吹动船帆的，是热情精进的风，

    它永不停歇。

    乘戴着有形的生命，圆满穿越轮回的大洋。

    在愿望得尝的全知宝岛，靠岸。

    我俯身拜倒。于宗教世系的领导者脚下。

    我逐一顶礼。

    征服者，

    是我们最高的领航员，法力广大的

    佛陀

    弥勒以及（他的门徒）

    无著，世亲，

    以及觉妙音

    文殊以及（他的门徒）

    龙树

    以及无上智慧圣者寂天

    黄金岛（苏门答腊）的大师，以及（他的弟子）

    尊贵的阿底峡

    以及（他的西藏弟子）种敦巴以及他的门下三昆仲

    博多瓦

    普穹瓦

    以及京俄瓦

    以上的诗文里，首先推崇释迦牟尼为最高领航员。他为我们阐释了一条完美的修道之路，完全依据他亲身体验而来的觉悟心与六度（见前注：即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修慧）。影响极为深远的利他修行世系，由弥勒传给无著、世亲，再传给世亲的门人。由文殊传给龙树，再传至寂天的，则是识见深奥的世系。印度大师阿底峡，综合了两大派的传承。所谓的修行祈福世系，即由阿底峡开始，传之于种敦巴及随后的噶当派门人。所谓噶当派，是西藏在十二、十三世纪之间，追随阿底峡传承的修行人，他们以精纯、不虚的修行而著名。在此，本诗篇的作者，向这些大师们都一一礼敬。

    我俯身拜倒，于光芒四射的文殊脚下，宗喀巴（1357-1419），

    第二个征服了堕落年代的圣者，

    他极透彻、连贯地提出

    每一个伟大开拓者的修道历程。

    诗的作者，是宗喀巴大师的弟子。他特别推崇大师，一一列举了大师的卓越品行，并且，尊崇宗喀巴为西藏最伟大的圣人学者之一。宗喀巴在显宗经文及密宗修法两方面，知识都非常渊博，简直深不可测。由其本人的著作量，就可证实他的学术造诣。宗喀巴共著有十八册巨作。为了撰写论文，他彻底研读了无数印度古籍，并穷研极考，以确查经书原意。读宗喀巴之文，真会为他学问的精确、敏锐而折案赞赏。他特别出色的地方，在于对难度较高，或较为精妙的哲学论点的讨论。这在西藏著名的学者当中，尤其难能可贵。布敦是长宗喀巴一辈的著名学者。他的著作也很丰富，事实上，远超过宗喀巴。但他在处理哲学论点方面，就远不如宗喀巴透彻。正因为如此，在西藏东北部安多省的学者之间，流传着一句俗谚：“如果要查资料，就请教布敦；若是有哲理的疑惑，不妨请教宗喀巴。”

    研读不同作者的文章时，其人的性情如何，多少可以在文字间感受到。有些人，尽管描叙得精细入微，但要陈述理论、观点时，却不能够做到精确、明白。另有些人正好相反。他们可以直截简单地提出理论，或者陈述哲学理念。作者在行文之中，显示了自己的个性。文章好比是人的面貌，虽然只是小小一张面孔，每个人也只得同样数目的五官——两只眼睛，一只鼻子等等——但是，世上却找不到完全一模一样的一张脸。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不同的面貌。

    他的诸般妙法之中，最高妙的，

    是发觉悟心的方法。

    他完美的说理，我将忠实阐述，

    有幸追随大乘道的人啊！要密切留意，

    才能真正了解。

    根据良好的传统，作者在下笔之前，先要表明对创作的认真态度，借此来激励作品和完成。在此，诗篇的作者表示，他将依据师父的指导下笔。在宗喀巴的著作里，没有专门讲述修心法门的。因此，他的弟子南喀贝创作了这首诗篇，来补充宗喀巴的著作。

    这个修心法门，原是由师父口传给弟子，所以又称为耳语传递的法门。诗中先对法门的历史作一叙述，接着就讨论正文（即修心法）的含义。在历史的记叙中，也引述了《修心七义》一诗，以证明心法的奥妙。《修心七义》为格西喀瓦（1101-1170）所作。我在本书中，将会对这首诗加以解释、说明。

    秘法之琼浆玉液

    其精髓传自苏门答腊的大师

    释迦牟尼佛陀所开示的广大佛法，共有八万四千个法门。一切法门，目的在去除我们错误的心态，以及对自我的误见。此外，更为了修养心性，以求造福他人，这一切法门，皆为了净除我们的八万四千烦恼，也为了解脱我们的生、老、病、死，以及由其引发的种种苦痛。此法经常被视为琼浆玉液。在梵文里，此字的本意指的是“使获得永生之物”。高明的医者，若懂得妥善运用这琼浆玉液，不但可以治好病人，甚至能够使人长生不老。同理，照着这种修心法去修行，我们就可以解脱生、老、病、死等种种问题。

    觉悟心的修持，好比是这种长生不老液。如果你从事的是追求个人解脱的修行，你一定能够解脱生、老、病、死，甚至轮回之苦。但唯有发觉悟心，再辅以其他的修行，才能成就佛性。因此，修心法门就是发觉悟心的方法，其实是最重要的修行。此法被称为琼浆玉液，因为，只要你依法修行，就能够达到不死之境，获得真正的解脱。佛法中，说明了两种不同的方法：第一种方法指引你，使你获得个人的解脱；第二个方法则使你成佛，达到究竟开悟的境界。这一切传承，原本由一位苏门答腊的金洲大师所持有。阿底峡（982-1054）在修养觉悟心方面，特别得到了金洲大师的传承。

    阿底峡是印度一大宗师，在印度、尼泊尔、喀什米尔及西藏各地，分别有无数弟子。其中最杰出的则数种敦巴（1005-1064）。种敦巴是阿底峡世系真正传人，也是个伟大的修行者，即便在平凡的知觉、理解上，也能获得觉悟心。因为他的仁心与努力，才有西藏噶当派的出现。再往下推，种敦巴也有许多杰出的弟子，其中最重要的有三个，分别是博多瓦、普穹瓦及京俄瓦，合称噶当三昆仲。三位大师之首，是继承了修心法世系的博多瓦大师（1031-1106）。博多瓦在发展佛教教义方面，有很大的成就。同时，更主要集中在噶当六大经典的彻底修行。

    发觉悟心即为博多瓦的主要修行。他共有两千多个弟子，分别来自西藏各地，决心求得解脱。其中，有两个来自西藏中部的弟子，分别是朗日塘巴大师（1054-1123）与夏拉瓦（1070-1141）。两个人经常被比做太阳与月亮。夏拉瓦得到了完整的修心法门，并传给他的门人。受这个世系传承的有超过两千八百个僧人。负责传承此世系的，共有四大弟子。其中，切喀瓦所传的，即是修心及发觉悟心的法门。

    切喀瓦曾听闻朗日塘巴所讲的《修心八句义》，因而对修心法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他便前往拉萨，寻访有关修心的法门。有些睿智的朋友告诉他，有一位大乘宗派的宗师，理应获得尊重。因此，夏拉瓦或札域瓦，都会是他寻访的对象。当时，夏拉瓦正住在拉萨的秀精舍，于是，切喀瓦便前往拜会。他来到寺院的时候，夏拉瓦正在开示，讲的内容是寻求解脱的人，有各种不同的层次。起初，切喀瓦不觉得有特别之处，这并不是他在寻找的佛法。将自身与他人互换，以培养利他主义的修心法门，根本没有提及。随后，他开始感到困惑，心理不禁揣想，到底修心法门是否仍然存在？是不是由这位师父承继了呢？

    第二天，僧侣都出去化缘了，切喀瓦看见大师正循着佛塔绕行。他立刻在地上铺开坐垫，恭请大师坐上，并且问道：“有些事情，我不大明白，希望能跟你讨论。”

    夏拉瓦回答：“你自己就是个大师父，还有什么不清楚的？我在法座上所讲的，都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于是，切喀瓦便背出了《修心八句义》，并且问道：“我因为心野难驯，有时会遇到许多问题，好比找不到地方落脚，或是会受人攻击。碰上这些时候，有些修行对我很有用处。如果我们修持修心法，使他人得到好处，承认自己落败，我发现这是很管用的。当然，在某些时候，修心法门很难实际去实行。所以，我想请教你，到底修心法适不适合修行？能不能作为成佛的因？”

    此时，夏拉瓦一边数著佛珠，一边说：“修心法的确很管用，这点你不须怀疑。当然，适不适合你来学习，又是另一回事。如果你不渴望成佛，那就另当别论。如果你希望能觉悟成佛，那么，修心法门是非学不可。”

    所以，夏拉瓦实际上是说：“不管你喜不喜欢修心法，如果你真心渴望成佛，修心是唯一的方法。”切喀瓦便想，既然夏拉瓦大师这般直截了当的回答，那他对这个法门，一定有深刻的体验。切喀瓦接着再问：“既然修心法门是有根据的，在经典上应有提到。请你告诉我，出自何典？”

    夏拉瓦回答：“讲起来，谁不知道是出自伟大的龙树菩萨的著作？真正的来源，是出自龙树所著的《宝鬘论》，其中有一段话是：愿他人恶行，皆熟集于我，愿我一切善，皆结果于他人。”

    切喀瓦便说：“我很喜欢这个法门，请大师传给我。”

    夏拉瓦告诫他：“修习这个法门，一定要长期不断努力。不过，如果你已有准备，愿意下这种苦功，你就可以跟我学习。”

    接着，切喀瓦又问：“如果要成佛，就一定要修行此法，早先你说法的时候，为什么都不提起？为何当时不说到修心法门？”

    夏拉瓦加回答：“修心这种高妙的佛法，如果没有人真心渴望修行，说出来又有什么用处？”

    若依照古时的风俗，佛法不能一视同仁地教给任何一个人，也不可随便传给每一个人。这一点，我们一定要多加留意、重视。过去，前来学佛的人，师父不见得照单全收，弟子想学那一种法门，师父也不一定传授。这是为了能保证，佛法只传给适合修行的弟子。如此一来，唯有真正献身尽力，与真切有宗教倾向的弟子，才能潜心研究佛法。唯其如此，他们的修行，多能获得很大的成就。密宗心法的传承，本有严格的限制。最有能力、最有诚心的弟子，才能获得修习。近来，这些禁制多已废除，就连密宗的心法，也变成可以公开宣讲的题材。

    切喀巴向夏拉瓦行了三跪拜礼之后，便回到他自己居停的地方。他翻开龙树的《宝鬘论》，果然找到夏拉瓦引述的文句。之后，他捐弃一切杂念、恶念，住在秀地，以三年的时间，实际从事修行。然后，又在杰贡住了六年，在夏瓦住了四年。合计起来，切喀瓦前后花费了十四年时间，依照师父的指示，潜心培养觉悟心。他特别强调，要以自身与他人互换，经由这个方式，以得到对觉悟心的彻底了解。切喀巴后来常说：“我所经历的一切困难、牺牲，才换来今日的成果。”

    对这些伟大的人物来说，宗教知识并不只限于理智上的理解。他们最为关注的，莫过于在精神上求得实证。今日普遍存在于世间的种种压力，在从前的师父或弟子身上都见不到。正因如此，他们可以循着一种经验的方法来学习。在这过程当中，师父所教的，学生要先经过亲身的体验，然后再根据体验所得，循序渐进。每一段经文，不是从头到尾一气教完，反之，要分成几个阶段，慢慢研习。当弟子对上一个段落已有了充分的自信和体验之后，才会再学习下一个部分。

    至今，格鲁派仍沿用这个习俗来讲授大手印文，以及大圆满法。不过，现代人都很急性子，因此，常见的情形是，将达到开悟之境所必经的几个修道阶段，在很短的时间内全部讲授完毕。这样的教授方式，效果既不好，学生们学习的专注与敬重之心，也难与从前相比。甚至，许多人听讲佛法的态度，就好像是听故事一样。

    印度的经典论著当中，提到视人如己，自他交换的修心法门者，最具权威的要数寂天所著的《入菩萨行论》最具代表性。本书中所引述的诗篇作者，即是以《入菩萨行论》一书的内容，作为他创作的基础及灵感的泉源。作者写道：“我将依照宗喀巴大师的传承，来介绍这个法门。”在此，作者以上面这句话，对这法门的来源及其奥妙的特质，就此作一总结。诗章里说：

    要明白本法的深长意义

    如钻石，如太阳、如药树

    然后，此五浊恶世，始得转化成为

    走入完满开悟的修道途径。

    一颗稀世的钻石，能使你脱离穷困的生活，实现一切愿望。即使只是一颗小小的碎钻，我们也把它当成珍贵的装饰品，价值远超过最纯的金饰。同理，发觉悟心的法门，即使你只将其中一部分付诸实行，如慈悲与宽容的修持，仍旧会比其他的修行更加光辉耀目。甚至，光只是修行使你产生觉悟心的其中一个原动力、因素，都会在修行人的内心，引发特殊的效果。所谓菩萨，就是提倡觉悟心的人。他们或许不热中于修慧以及理解空义的修持，便因为他（她）对觉悟心的理解，使得他（她）比起只修持个人解脱的人，更加光亮、耀眼，因而可以得到菩萨的名号。不论是男是女，菩萨皆有能力为造福其他有情生命而努力。纵使你仅是有了发觉悟心的热望，尚未能直接将它付之实行，这样子，还是远远超出那些只求个人解脱的人们。经由这种修持，你就能消除因轮回而起的种种困乏。

    觉悟心也可以比作太阳。每当太阳升起，黑暗就不再蒙蔽我们，即使仅仅是一线阳光，都能驱除黑暗。当你听闻了这个法门之后，即使你只有部分的理解，也会使你能够抑制自己的自我中心态度。这个自我中心的态度，是由于对自我的误见而产生的。

    究竟，我们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是否因为对自我的误见而产生呢？这一点，我们有必要加以分析。通常，对自我的误见愈强烈，自我中心的思想就愈固执。像我们这般凡人，在我们身上，这两种态度不仅密不可分，而且互相支援。有些人能够灭除无明与对自我的误见，但在谋求他人福祉上面，却不如学菩萨道的人，有大无畏的精神。这种人虽已经理解空义，净除无明，但因为缺乏勇气、愿力，不能牺牲自己，以造福他人。所以，理解空性，并不足以消除此人的自我中心思想，相反的，学菩萨道的人，即使尚未领悟空义，但基于觉悟心的力量，能使他们生出勇气，牺牲自己，为他人谋福利。

    当释迦牟尼佛陀出现在世上的时候，这个世界被描绘成一个堕落的年代。如今，世界只有更加堕落。烦恼固结人心，众生不断造出恶业。大家都不愿见到他人的卓越出众之处，而只显出自己的优点。若见到他人有了成就，就生出嫉妒的心。心里也会不舒服。无论在肢体、语言及意识上，都决意去伤害其他生命。处在这样一个年代，即便是佛教的护法，法力广大的守护神，以及誓言要捍卫佛法的大力天人，也感到无能为力，而要远走他方。与此同时，邪恶的风气却快速增长、壮大。如此一来，使我们遇上了种种不祥的经历。特别是像我们这些声称要入佛法之门，却又总是犯下恶行的人。在此堕落的年代，如果不积极修心，以求确实净化心灵，再也没有别的方法，能使你继续修行佛法的义理。

    修心法门能带给你莫大的启示。其中最有效而特出的，就是如何使逆境转化为顺境的法门。人快乐与否，全看为人是如何想法像我本人吧，一生最好的光阴，都在世界各处辗转度过。然而，因我与西藏人民有紧密的因果关联，西藏人民对我非常信奉。在我个人方面，我也一直尽力，希望能对他们有所帮助。相当不幸的是，在目前的状况下，我无法直接帮助我的人民。

    西藏人刚刚出来的时候，除了头上的天空与脚下的土地，没有一样是熟悉的。我们的问题是如此巨大、惊人。除了经济上极度困窘，在我们这些人当中，许多人都缺乏现代的教育和知识。如果，这些困难还不足够，我们所冲突、对抗的，是错误的观念。因此，有时你会同人打趣地说，要不是因为稍懂一点佛法，可以倚仗佛法的力量，恐怕如今的法王非吃安眠药不可。还好，现在我仍用不着。即使我还未会有任何宗教睥证悟，但在沮丧的日子里，对佛法的些许理解，对我仍有很大的用处。佛陀教诲我们，只要仍旧持著真实存有的观念，或一日不能摆脱自我中心思想的支配，就永远得不到安宁与快乐。这些基本的佛法能帮助你，使你在诸事不顺心的时候，能够放松心神，做好准备，面对艰难的日子。但是，假如一味抱着消极的态度，并不能使处境得到些许改善，伤心亦无助于问题的解决。因此，以佛法的观点来看，我们应培养自己的勇气。

    佛陀教导我们，一切有情生命，在我们前生前世的某一段时候，都曾给予我们恩惠。即便是我们的仇敌，也会使我们的忍辱之心得到最好的锻炼。当我们就此神圣的法门作一反省，我们会发觉，从某个方面来看，倒应该感谢汉人才是。要是我们仍旧生活在旧有的体制下，我很怀疑，今日的法王是不是可以像现在这样，密切地认识到现实人生。我曾经在倍受保护的环境里面生活，而今却在流亡之中。因为如此，我可以用豪华、奢侈的场面来掩饰真相，仍可以假装一切如常。我也会坐在高高的法座上，装演着法王的威仪。我的老官员们，有些还能记得，以前在拉萨的时候，有许多政府官吏，他们对人民福祉的关切，远比不上对自己的华服，以及所有繁琐的仪式。即使大祸将要临头，他们仍可以假作无事，粉饰太平。我或许会变成一个心胸狭窄的人，然而，因为受错误观念的关系，使我成为一个真实的人。因此，西藏的遭遇，看似不幸，但又未必不是件福事。

    另外一个正面的影响，则属我们藏人与外界的接触。若不是由于别的原因，我们可能至今仍沉湎在古旧的体制之中。古老的西藏非常保守，几乎不容许有新改革与发展的空间。如今，急剧变化的外界，对西藏已造成了某些影响。现在，我们的文化与宗教也受到世界的赞赏，被视为极有价值的文化资产。藏人也为世人所知，并且得到相当的认同。

    至于我呢，也同许多信仰不同的人士，有相当的接触，借着思想的交流，在世界各地，结交了许多朋友。这种朋友关系，为我们提供了道德上的支持力量，使我们不觉得孤单。拿到诺贝尔奖以后，大家都说我是世界和平的斗士，称我为提倡世界和平的人，这常令我难为情。其实，我对世界和平并没有任何贡献。不错，我尝试修养慈悲，并禅定如何将自身与他人互换，如何使众生与我为平等。这些修行，是为了自己心灵上的进展。至于，禅定非暴力主张，也是属于灵修的范畴。所以，我为世界和平做了什么事？没有的。白白拿到了诺贝尔桂冠。还有一点金钱。

    不过，我可以确定的是，修养心性对我有很大的帮助。当我接见各形各色的人们，与他们交换意见之时，我对每个人的理解能力是显而易见的。面临绝境之时，要发善心与利他的态度。这样做的话，不但能大大地启发自己，更能帮助我们放松心神，进而扩展自己的识见。修养心性的法门，应该从这个观念来看待。而其中最为可贵的，就是使逆境转化为顺境的法门。

    这是一个堕落的年代，众生自身饱受苦难，也不能因仇敌的受苦而欢乐。无论如何，为求开见自性光明，不妨实地修行化逆境为顺境的法门。这种修持，将会产生极大的效益和影响。现代的社会，物质上已有的丰富的发展，知识上也有了先进的成就；但是，大家仍然焦虑不安。一般来说，人遇到困境时，会极为愤怒，会失却判断力，心情也变得沮丧而消沉。然而，若换作一个修心的人，逆境反而会提供有利的条件，有助于修行。好比毒药有时也会有益处，可以当作药方使用，道理是相同的。使一般人产生烦恼的困境，也能够转化成有利修行的条件，这真是不可思议！能做到这一点的修行人，可说是智性卓越，能力高强。

    对这个修养心性的法门，我不但深具信心，且极力推崇。虽然，我不敢宣称对此已获得了高妙的理解，但在遇上逆境，或有人指摘我的时候，我会尽量应用下面所简述的法门：修行的人，若能将逆境转化为有利的条件，就不会受任何事物的影响，不管是在行旅之中，或是居停于一处，或进食或者从事别事；无论男女，都会随时自省，要为其他有情生命而努力。在内心深处，此人永保恬静、无虑。此人的平静之心，恒不受外在环境的干扰，躯体本身自成欢乐的境地。此人既无内心冲突，又不受外界环境干扰，因此，他的肉身可以称作是“无冲突地带”。

    逆境的确可以激励我们，使修行得到进展。在此所教的是一个方法，用来减轻自我中心对我们的支配，同时，也使我们保障他人福祉的意愿更为增强。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可以明白地看出，仁慈的心，也就是利他主义，才是维系世界和平的根本。反过来，自私是有害的，导致各种冲突、不愉快。所以，不管是否有来生，即使在这一世人当中，修心法门就会带给你无穷的好处。当然，利他的精神，须以智慧来增强、巩固。因此，智慧与慈悲心的结合非常重要，光是利他主义本身，并不能发挥很大的作用。所以，这个法门的目标，就是利他的精神，若再能以智慧来坚定利他之心，就是真正难能可贵的事。

    第三章、禅定期间

    为什么我们必须通晓佛法、修行佛法？理由很简单。每一个人都想拥有幸福、远离痛苦。而苦乐的产生，主要是基于我们的思考方式。当然，外在的条件与物质的资源，也会产生一定的影响。不过，因为心灵乃是苦乐的根源，因此，佛法中包含了取之不尽的各种方法和途径，目的在于潜移默化我们的思想。如果我们修养心性，使自己善良而积极，自然而然的，我们的行为举止就会合于道德，并使人愉快。

    然而，许多人从经验中知道，培养健全的心智思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好比推动大石块上山，或是去推动燃油净尽的车子。反过来说，邪恶的发生，自然而容易。从这一点来看，很明显的，我们一定要刻意努力，要培养正确的思想，避开邪恶的念头。

    根据这一点，佛陀向我们开示四圣谛的法门。四圣谛就是：苦的真义、苦的真实原因、苦的真确灭绝，以及灭绝苦的真确修行方法或途径。我们既然不愿意受苦，那么何谓苦？苦从何来？我们必须仔细思考清楚。除非我们能彻底解脱苦与苦的来由或原因，不然，只要一想到与痛苦有关的事情，就会使我们更为头痛，并徒增困扰。所以，最重要的是，我们要能知道真确的修道途径，并要能确切灭绝痛苦，这些不只是沉闷的哲学题目，而是与我们每一天的日常生活都有直接的关系。

    要取得快乐，克服痛苦，这与生命中的任何其他工作、任务并无二致。若想获得成功，就必须汇集有利的条件，去除障碍。我们如果想要社会地位、名声以及财富，就必须致力创造出必要的条件。想拥有财富，必先要得到良好的教育，而良好的教育，又依赖丰富的物质条件。若想要有健全的心灵，就必须拥有健康的身体，反之亦然。上文已经提到过，心灵远重于身体；因此，心灵、意识可以决定人类的行为和举止。当心灵缺乏适当的修养或管束，各种问题就随之产生。

    邪恶或迷妄的思想，就是造成苦痛的根本原因。心生仇恨、愤怒的时候，不但使自己不舒服，也使人极不安。因此，佛陀告诫我们，要根除恶念，要养成正确的思想与行为。也就是说，要有健全、合理又有益的思想与行为。有的人很喜欢挂在嘴边的，就是要塑造别人的思想模式。不幸的是，他们的出发点却是不太正确，谋求自己的胜利。他们的斗争观念，就是一个恰当而确切的例子。

    佛陀给我们的忠告正好相反，他教我们尽可能去帮助他人，至少要避免害人。我们该做的，是好好思考一番；邪恶的念头与行为，有哪些缺点；而健全的思想和行为，有哪些好处和价值，我们更该认识清楚。我们可以应用不同的手段、方式，来帮助我们做出判断。对这些事实，我们若能够信服，自然会激发我们，使我们产生浓厚的兴趣，来培养善良的思想和行为。同理，心中也会生出强烈的渴望，要捐弃邪恶的念头和行为。

    我们可以这样归纳，佛法的重点及精华所在，是一个相互依存的观念，再与非暴力的行为、思想相结合。这两个基本观念，希望你们都能记住。一切机能上的现象，没有任何是独立存在的，亦没有本然、固有的存在。一切现象，皆依赖于其他的因素。事物都是彼此依存的。例如，一个国家的安定，要依靠其邻国的态度，以及全世界的普遍安定；一个家庭的幸福，则视其邻里与整个社会的情况而定。佛教徒所相信的，不是一个万能的创造之神；也不相信，这个宇宙并无任何的起因。佛教徒所相信的是，事物皆相互依存的缘起理念。

    人们如果忘记了基本的伦理原则，一切行为皆出于自私的心理，紧跟着，就会导致不愉快的后果。要是你以为邻居与你本身的幸福无关，你就会苛刻邻居，或施加威哧、或咒骂、侮蔑；试问，在这样一个邻里之间，还能有平静、和谐的气氛吗？答案自然是否定的。当你心中满怀敌意、仇恨，心中就不安乐，别人也当你是个厌物。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修养仁慈、忍耐与理解，整个气氛就会全然改观。《修心七义》一文里这样写着：

    要先做前行。

    一共有四前行，分别是：第一，要思考，生为自由而幸福的人类，人之生命的可贵，以及人生的最大可能性；第二，反省死亡及生命无常；第三，思考行为本身，以及行为所引发的后果；第四，禅定轮回的种种缺陷。当你对生而为自由、幸运的人，人生的可贵与生命的潜能，一一作出反省，你就不会再沉溺这人世中瞬间即逝的欢乐。经由禅定死亡与生命无常，自己希冀美好人生的欲望，就能够加以克制。

    现在，实际入定的期间，以及禅定结束之后到下一次禅定的间期，都要从事各种不同的活动。通常，在禅定之时，我们尽量集中精神。作完之后，如果放任心神不守，任随心思分散、迷乱，就会妨害修行的进展。因此，我们建议，也要有禅定后的修持。

    一次禅定，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开始、实际入定期间，以及终结。传统上，刚刚开始时有六个前行。首先，先要将禅定的处所清扫干净。清理环境，不只是为了俗世的原因，也是为了导致心理状态的改变，使心智更为清明。如博多瓦所说的，“一个禅修冥想的人，一旦进入高深的层次，这时，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对他的修为产生激励的作用。”所以，清扫禅定的处所时，要以此来提醒自己；真正需要清理的，乃是自己的心灵。

    接着，象征佛陀身、言、意（识）的各种物件，我们妥善安置。佛像的材质好坏，不应该影响你的虔诚之心。同时，对这些塑像：佛陀（释尊）；观世音菩萨，大慈大悲的化身；以及具体呈现了佛的行为的度母；还有，排除万难的神祗不动明王。这四尊神佛的绘像或塑像偕可。

    各形各色的佛像，不须一一俱全。不过，最好能有慈爱菩萨与未来佛弥勒的图像或塑像。与你的修行有关的神佛塑像，能具备最好，没有也不要紧。因为，你不应该过度重视外在的有形物质，而要强调内心的发展和成长。禅定的处所，如果满满陈列着漂亮的佛像，虽然会相当醒目，然而，岂不是自相矛盾。作为佛门子弟，我们应该遵守佛的教诲。佛陀告诫我们，心里的烦恼是我们的敌人，我们一定要与之作战。像愤怒等等有害的心态，更要设法消弭。如果装成佛教徒的样子，却与佛陀的劝喻完全反其道而行，这样简直就是在侮辱佛陀。

    大清早醒来，就见到这些神像的话，将会使我们追随佛陀，以佛陀为榜样的决心更坚定。让这些佛像来提醒你，处处要引用佛陀的教旨。到了傍晚时分，你这一天若曾因为无明之故，犯下任何恶行，就要痛下决心，不再重蹈覆辙。要立下决心，第二天就要改过。以这个方式，可以使自己与宗教的图像产生关联。这是相当合宜而又有益的一个方法。

    如果你有修心法门的原文、诗章，可以作为佛陀的言语象征，这是很好的。如果再有个浮图（即佛塔），就可以代表佛陀的心灵或意识。这些象征物品，能有自然很好；即使没有也不要紧。从前修禅的人，例如密勒日巴（西藏著名高僧，1040-1123），他实际从事修行所须，好像都俱全。然而，只要参观过他从前修行的处所，你就会发现，原来洞穴里根本空无一物。像我们这样的人，常过分依赖外在的物质，如佛像、香料、酥油灯等等。然而，这些物品若不能对心灵产生任何影响，就不会有多大的用处。

    有一回，在密勒日巴居住的洞穴里，来了一个小偷。密勒日巴就喝住他，说道：“大白天我都找不到的东西，夜里你怎么找呢？”密勒日巴是个真正伟大的禅修者，他凭着自身的努力，在有生之年，彻底达到开见自性光明。就此而论，人通常极为短视，都希望尽快能见到成果，尤其以西方人为甚。或许，西方人因为长期习惯了各式各样的自动化的、精巧的机器，所以，凡事都求其快速完成。我们一定要有准备，要做长期的牺牲和努力。我们的兴趣，与所下的功夫，不应该只是一时的上瘾或痴迷，而要能稳固、持久。密勒日巴经过漫长的修行，以一贯的努力，克服万难，终于能够获得高深的理解。我们如果不打算去经历同等的困难及努力，就很难得到希冀的成果。不过，我们如果修养心性，到达某种程度之后，自然就会见到效果。这或许非常困难，便绝非不可能之事，所以，我们千万不要丧失勇气。

    我认为，一切都要讲求实际。我不会只被从前的事迹所感动，更希望当下也能见到确实的成果。所以，我试着尽最大的努力去修行。现在，如果与十年、十五年之前的我相比较，今日我的心境，已经发生了一个变化。二十年之前，我习于沉思空义。空的理论，曾使我非常感动，并真正给了我启示，促使我寻求苦的灭绝。我曾以为，只要灭绝所有苦，我就可以恒处于极乐之境。我也曾认为，要努力造福其他有情生命（然而世上有数不清的生命），这实在太过于理想主义的想法。后来，我学习了《入菩萨行论》及《宝鬘论》，因而改变了我对修行的展望。虽然，我仍旧欣赏灭绝痛苦的思想，但这些日子以来，使我更加赞颂、热望的，是伴随觉悟心而起的慈悲与宽容。慈悲与空性的结合，是相当珍奇而独特的。不过，只要你努力，一定能得到这个内心的体验。

    有时，我会问那些信佛的西方人：成为佛教徒后，得到什么实质的利益？有些人告诉我，我们注意到，信了佛以后，所产生的改变是，家里少了许多争执。大家比较肯通融，也比较不会攻击他人。这就是在一个人的展望起了变化之后，直接所带来的好处之一。它使家庭的气氛更加祥和，跟着，也陶冶了孩子们的心性。反之，孩子们如果在充满暴力的生活环境里长大，尤其是，如果父母整天不停吵架，那么，儿女们就会往邪恶的方向发展、定型。佛法之有用、有效，就在于此。在内心中，若没有发生初步的转变，如何能够即刻获得开悟？只有经由逐步、渐进的修行，才能开见自性光明。一方面，我们要渴望最高的成就，同时，也要作踏实的努力。我可以肯定的说，只要你肯从事修行，一定能使自心发生变化。

    代表佛陀的身、言、意的象征物，当你安置妥当之后，就可以摆放一些供品。可以献供的，如食物、净水、鲜花及火烛等等。一般相信，假如心态正确的话，绝对不会缺少供品。所以，你应该尽自己所能，做最好的献供。按照西藏的风俗，会以精美宴席来上供。这种宴席供品，稍后自己要吃掉，所以，一般都做得很精致。但是，供奉仪式用的糕点，不须吃下去，我们就不会用心制作。因此，当我们说到宴席供品之时，我们脑中所想的，是可以到口的美味食物；反之，说到仪式用的糕点时，就想着是要扔掉的东西。这就犯了一个错误。因此，当你献供时，要尽自己所能。万一无力可以负担，倒不如索性省去献供之物，绝对不可以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这一切都安排好以后，自己也要浴洗一番。然后，拿一只后面略高的坐垫，在上面坐好。如果坐垫的后面有点高度，你就会挺直脊椎，而使注意力集中。不能盘腿而坐的人，可以像弥勒佛一样，坐在椅子上。有预言显示，弥勒将会再显于世，是未来佛，而通常描绘弥勒的座像，就是端坐在一把类似椅子的法座之上。

    所谓禅定就是，为了潜移默化心灵，而使自心不断熟悉一个善良的对象或目标。光是了解了某些寓意，不足以变化心灵。也许在理智上你能够认知，利他的觉悟心，的确能带给你好处，然而，这种智性的理解，并不能确切影响你的自我中心态度。唯有时刻使自心熟于这个理解，才能真正驱逐你的自我中心。这就是禅定的意义。

    禅定有两种：一是分析性的禅定，需要应用推理及内省；反之，做专注一念的禅定之时，要将心念、意识全然凝住在已经获得的理解上。当你禅定爱与慈悲之时，要努力在中心培养这样的态度，要想着：“愿一切有情，皆能免于苦痛。”从另一方面来说，禅定空性与无常之时，就以空性与无常，作为禅定的对象。

    从事修心的修持之时，一定要先作前行。例如，先要禅定死亡与无常；以此驱策我们，从事主要的修持。作这些禅定之时，先要分析该次的主题。等到你得出了某个结论以后，就把它记在心中，专心想一段时间。若发现自己不能专注心神之时，就再使用分析的方法。同一次序的禅定，可以持续作下去，直到你能看出，在你心中已经产生了某些效果，接着，要依照《入菩萨行论》及《宝鬘论》所简述的方法，改换你所使用的推理方式。这样做，好比是在尝试各种不同的药方。你或许发现，某些药物的作用，会比别的药物更加好。如果你一直只拘泥于一种例行的禅定方式，或许不会有很大的效果。你一定要付出许多努力。因此，我们一定要学习佛经。若不预先学经，而只是一味作禅定，好像有人不用双手，却想攀上乱石磊磊的高崖。

    既然已经生为自由、幸运的人，我们就有修行佛法的机会。我们虽必须在今生的事务上面，花上许多时间和精力，不过，为来世作准备之事，也同样重要。要不然，我们这个宝贵的人类生命，有种种的机会，岂不是都要白白浪费了？假如，在根本不会改善自己之前，我们就已经要投胎转生到来世，那么，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来生一定不会好过今世。若是如此，我们根本就不会再有从事佛法修行的机会。若不学佛，就不能达到究竟开悟及成佛的境地。佛陀传下来的种种法门之中，最主要、最重要的，都属于大乘宗法。大乘佛法的精华，则在于培养觉悟心，这也是佛陀的言语精髓。

    在你已铺设好的禅座上坐好。再强调一次，最重要的，是要培养正确的态度。要反省，生为自由、幸福的人，有多难得。且扪心自问，若再次转世为人，为着什么目的？我们降生在人世间，做一个人，并不是为了制造更多的问题，滋生更多的混乱。假若如此，人生就毫无意义。因此，你该抱着一个正确的态度，要想着，以你的宝贵人生为基础，你将要得到究竟开悟成佛。要思及，即使无法满足其他生灵所需，你也不会去做伤害众生的行为。在每一天的开始之时，一定要重温这个动机，要确切保证，从睁开双眼开始，你的出发点就不会受怨恨、愤怒或欲望等烦恼的滋扰。每天伊始，就怀着善良的心态。更要以这种善良的心性来清扫处所，安放象征皈依的物品以及供品等等。

    开始禅定之前，最重要是要培养正确的态度。要始终遵循这两个主题，并以之为出发点：一是皈依佛、法、僧三宝，二是觉悟心。修行若不以皈依三宝为辅，就不是佛门的修行；如果不受觉悟心感化，就不成为大乘佛教修行，也不是获得圆满开悟成佛的因。

    作皈依三宝的修行，不一定要在脑海中绘想（观想）着皈依的对象，只要反省三宝的无量仁慈与三宝的伟大特质。接着，想像自己托庇于三宝。如果你希望能观想三宝，你大可依据不同的传统去做。最重要的是，皈依三宝的修行，一定要先扎下正确的基础。我们之所以要皈依三宝，有许多理由，其中包括了：对论回之苦的畏惧；坚决相信三宝能保护你，使你免于轮回之苦；还有，对其他有情生命的强烈慈悲心。

    要培养良好的态度，就要能认清佛法的意义，这是很重要的。所谓佛法，即是灭绝一切苦，以及使你灭绝一切苦的修道途径或方法。你要从心里坚信，佛法是真正的皈依对象。佛法保护你以及一切有情众生，使众生与你皆免除轮回的恐惧。假如你对佛法的认识已相当有力，内心自会生出坚定的信念。这就是真正的皈依。而你也会产生强烈的渴望，想得到这一个坚决信服的境界。

    心态确立以后，就开始持诵皈依的愿文，念愈多次愈好。如果你持观想，可以想像，自三宝——即皈依的对象——降下了净化人心的甘露。它进入你自己及一切有情众生体内，洗净一切众生的邪恶，并使众生得到三宝的护持。

    接下来，在你培养觉悟心的时候，要想像一切有情生命，皆在你身旁。众生虽以人身现形，却不断承受着所投生的各个轮回地域的种种苦痛。要沉思这一切苦况，培养对众生的强烈悲悯，祝愿众生能脱离苦痛。同时，也要培养强烈的爱意，愿众生能得到一切幸福。在追求快乐、躲避痛苦这方面，众生皆为平等。众生与你是一样的，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要能对此有所体会，并由此而下定决心，要谋求他人的福祉，并培养觉悟心。为能激励并增强你觉悟心的力量，可以禅定四无量：无量爱，无量平等，无量慈以及无量喜乐。接着要反省，众生虽渴求快乐而希望避开苦痛，但因无明之故，行为常与愿望相违。

    所以，佛陀的大德与三宝的大能，可以保护你，使你免于轮回恐惧。意识到这一点，就要皈依三宝，培养坚定的意志，要为一切有情生命达到究竟开悟成佛。如此的决心、意愿，可以帮助你增强觉悟心的力量。

    要实现觉悟心，先要能累积极大的功德。做这件事时，最重要的对象就是根本上师。我们可以将上师看作是一扇门，通过此门，就能得到佛陀的祝福。在从事皈依与培养觉悟心的修行之时，若同时做与根本上师合一的修持，就会有很大的效果。与上师合一的修行，在西藏有许多不同的传承。比方说，噶举派以为，此一与上师结合的信心与关注，就是修道途径的基础。而格鲁派则以为，与上师合一的修行，即为修道途径的精神与活力之泉源。

    与上师合一的修行，不管你决定采用哪一种传承，都要以之为基础；然后持诵七支祷文，共包括了礼敬、献供、公开承认自身罪行、欢喜他人与自己的德性、恳求诸佛开示、恳求诸佛不灭，以及将成就的功德献给众生福祉。同时，再以观想，献上曼达拉，也就是全宇宙的象征物。

    在我们的宗教生命当中，最重要的第一步，就是要寻得称职的根本上师。这第一步，将会决定我们未来的宗教发展和成就。所以，在你拜受上师之前，一定要审慎而彻底地查探此人。西藏人常说：“别好像狗见了一大块肉一样。”狗一见了肉块，想都不想就扑上去，即刻放口大嚼。这是不对的。你应该先观察此人，绝不要因为某人的头衔高，势力又广，就去选他。即使具有这些条件，也不见得会是很好的上师。在修道的路上，佛法上师是我们的向导，因此，这种法师，对他（或她）所传布的法门，应该实际去修行。经由师父的亲身体验，我们才能获得真正的指引。若只是基于智性上的理解来讲佛法，绝对是行不通的。因此，我们说，寻访上师，实为修行佛法的根本。

    通常，对任何一个得到喇嘛头衔的僧人，藏人很容易产生盲目的信仰。相反的，有些人或许没有喇嘛的名位，但经过不断修行，克服万难，终能获得高妙的悟见。对这些人，藏人反而很少留意。这是个不好的习性。你奉为上师的人，一定要具备德性。起码应该是个温和和谦虚的人。不论是男是女，心性绝对要具足涵养。因为，你拜受上师的目的，就在涵养自身心性。这就是说，你的根本上师，应该是经历不间断的修行，进而获得悟见的人。

    大家都知道，如果想得到希冀的成果，基本上，一定要聚合有利的条件，并且要排除障碍。不论是努力从事于科学、技术、经济或其他任何范畴的发展，我们都会预先祥细规划。只要能根据规划的蓝图，按部就班去做，我们几乎可以肯定，一定能达到预期的目标。既然我们修行的目标，最终是要开启自性光明，那么，如何规划，如何实行，这一连串的动作，我们都得小心谨慎。正因如此，访求适合、称职的上师，的确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

    因为在我们追求证道的过程中，上师扮演着如此重要的角色，所以，佛陀对上师所必备的资格，有着详细的定义。概括来说，上师必备的基本德性如下：必须忠于自身的修行；且须具有丰富的佛法知识。因此，在建立师生关系之前，对未来的上师，一定要考核清楚。若能够先听听法师宣讲佛法，绝对不会错，因为，经由这种接触，此人的教学能力如何，我们就有第一手经验。我们也可以考核他（或她）的生活形态，以此来判定他个人的修行。此外，如果能经由其他途径来认识这个人，也是很好的帮助。等你确实信服了，你就可以提出请求，拜这上师。

    接受了某个人作你的根本上师，你一定要对他（她）培养适当的信心和敬意。并且要遵守他（她）的修行教诲。要明白，信心与敬意，并不意谓盲目的信任：上师的教诲，只要是善良的，弟子一定要遵守；但对于不合乎道德的指示，就不要采纳。在戒律方面，经文也采用同样的说明，上师建议的事，只要是不合于佛法的，弟子绝对不要接受。

    究竟是否该接受上师的教导，主要的判别标准，全看它是不是合于佛教的基本原则。若是符合的，就要恭敬服从。如此的教诲，一定会带来正面的成果。上师的告诫，若与佛教的原则有所抵触，我们就要存疑、再思，并请求上师说明及澄清。例如，若要求持戒的人饮酒，就违犯了受戒时的誓愿。除非上师能说出特别的理由，否则，类似的违戒指示，不去理会它，才是明智之举。

    简而言之，上师一定要深谙持戒、禅定及修慧三学。若要能熟于三学，就必须对经、律、论三大藏有所理解；也就是说，根本上师必须具备经典的知识。上师要能直接答复你的问题，并为你澄清疑惑。其人的外貌及举止，必然能够显示或暗合其内心的领悟。有句谚语说，老虎身上的条纹，可以看见；而人身上的条纹，却看不见。话虽如此，但其人之为人，究竟如何，从他表现出来的样子，我们多少是可以推论出来的。

    找到上师，且对上师生出信心之后，重要的是，要避免这种师生关系的破裂。那么，你跟上师之间，应该如何联系呢？我们可以这样子想：“既然，诸佛菩萨们竭尽一切努力要造福有情生命，而我们就是求解脱的众生。那么，在菩萨与我们当中，应该有个媒介，经由这个媒介，我们就可以得到佛菩萨们的启示和祝福。这就是上师的角色。因为，只有透过上师，我们才能够涵养心性。”

    如果在上师身上见到了一些缺点，这很可能会阻碍我们，而无法培养出上述的信心。为了制衡这一点，我们应该反省，我们的所知所学，不见得全然可信。我们的心灵，深受到无明以及长期因无明的牵连，所造成的积习所蒙蔽。自身的业，也会对心灵产生深远的影响，使心灵受到欺瞒。若不能驱除这些阴霾、障蔽，就无法感受到上师的真正面貌。根本上师的真貌，好比是个活佛。诸佛的真容，一般人很难亲见或接近。因此，只有当诸佛以凡人的姿态出现之时，诸佛的所作所为及其祝福，对我们才具有意义。既然佛已化身为凡人，佛所具有的一切重要或次要的高贵特质，都不会显现出来，而更会具有凡人本有的一切弱点。所以，化身为凡人，是诸佛的无比仁慈与非凡的体恤。只有透过这个方式，诸佛才能显现，我们才得以亲近诸佛。

    经过如此的反省之后，如果你能克制自己，不再刻意挑剔上师的缺点，你就已经得到了长足的进展。接着，要自然而然地增添对上师的信仰。在修道之途上，要以此作为基础，求修行的进展。如果不能克服在上师身上寻错的倾向，就很难视他（或她）为活佛。不过视上师为活佛，并不是说，要盲目追随上师的指示。超出你能力范围的事，你不须照做。同理，上师的告喻，如果与普遍的佛门行为有冲突，你可以向他（或她）解释你不能遵守的原因。这样的作法，比起生出误解来得好。假如你以这种方式来修养心灵，你就有可能增进对上师的信心，同时，更会对上师产生自发的情感。

    一般相信，一旦对上师产生了信心，就好像是在开启自性光明的修道途上，初见曙光。生出信心之后，更要反思师长的莫大恩惠，以培养深切的敬意。上师之恩，最重要的一面是，在通往开悟成觉的修道路上，是他（或她）引导着我们。如果我们去阅读关于佛陀生前的种种记载，我们将会知道，即便只是一句佛法，都是佛陀经历了绝大的磨难才得出的。许多伟大的印度大师也是如此。例如，那洛巴曾不惜千辛万苦，只为能习得帝洛巴的法门。而密勒日巴向玛尔巴学法时，也是同样的情形。这些伟大的人格，有许多关于他们的传说，件件都证明学佛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需要长期而辛勤的努力。伟大的上师，本着慈悲与爱惜的心意，将他们的知识，一一传授给我们，真正负起了艰巨而伟大的责任。若朝着这方面去反省，你就晓得，若想得到高深的理解，上师实为基石。因此，如果你依从上师，从事净化心灵与累积功德的修持，就能够获得显著的成效。

    在神的境界，有许多的层次。例如净土，就是其中一处。净土是因为弥勒佛的非常愿力与大功德之力而产生，因此，你可以观想弥勒佛就在那里。据说阿底峡与宗喀巴两位大师，在圆寂后便前往弥勒的净土。今日，我们这些修习佛教的人，与这个境地有着很特殊的关系。作为一个佛教徒，我们得以进入修道的门径，追随释尊的佛法，因此，我们极有可能在未来佛弥勒的纪元里，得到开悟成觉。在你修行禅定之时，可以冥想你的上师，以他本来的面目显现。观想他立在你身前，与你的额头等高之处。另外，你也可以选择或想像他（或她）化身为宗喀巴大师，位于弥勒佛的心口部位。想像你将上师自净土请回，由天上降下，来到你眼前。首先，你要对上师诵读祷文，祈求他予你证悟；接着，观想他（或她）端坐在你头顶心处。这时，你就可以进入禅定。因为我们自身业报的结果，我们或者会转生其他的生命领域。我们一定要思虑这些可能的生命界，以此反省，生为人类的生命，多么难得、可贵。我们知道，业报（或因果报应的法则）会在意识流或者意识的延续上留下烙印。我们根据自身与外在对象及物体的互动关系，而产生了各种的行为。此外，另有一种行为，是借着进入深层的冥想、专注状态，因而积蓄而产生的。有时候，后一种（冥想）的行为，可以造成转世为神的结果。即使在今日，我知道的是，有些人虽不自认为修行佛法，却也会有过一些体验，与心性的发展相当有联系。经由此种体验，他们能够收摄心念，专注心神到某种程度。这表示，人类有不同的性向。有些人较深入于外在的对象，有些人则比较内观。通常，内观的人较关切内心的领悟，及意识专注的境界。就如意识有许多不同的层次一样，生命也具有不同的类型。

    不能控制的心灵，好像是野兽的生存界。心性不驯有时到达某个程度，使你感受深刻的痛苦，好似堕入了地狱一样。从另一方面来看，我们也可以涵养心性。修心到了极点，就是完满开悟，开启自性光明的境界。佛经里提到的种种不同生命界，因为与观察到的事情，有互相矛盾的趋势，我们很难证明其存在。然而，佛陀自己也说过，与经验、逻辑不符的事情，我们就不要相信。

    的确，我们很难证实出佛经所确认的，在印度大陆地底下某处，有地狱存在。不过，我们可以肯定，人确有各种不同的心理状态。有些人深受极端的焦虑、痛苦所苦恼。就连禽兽本身，也会有各种不同的存在经验。更有一些神秘的力量，我们无以名之，只好归之于灵魂的作用。在天神、人类及禽兽这些不同的生存界当中，较为高等，或较为幸福的，则包括了神界与人界。

    在此，我们要好好反省，人类生命的罕有以及其极大的潜能。在你禅定死亡与无常这下一个主题之时，要应用同样方式的修行。要热切祈求上师，使你能经由禅定求得理解，并能在入定之时，克服障碍。与此（修心法）相关的其他禅修，你都要以这个方式进行。禅定告一段落的时候，入定时，你观想着立于前方的上师，在此刻，则观想他（或她）自你的顶穴溶入，进入你心中，并在心中停留。你要确信，已经真切获得了上师在身、言、意各方面的启示。我们所讨论的诗篇（即《太阳之光》）中，提到了由八瓣莲花做成的心。此心所指的，不是输送血液的肉体心脏。比如，某个人很勇敢，我们会说，此人的心非常刚猛；我们所指的，不是他（或她）的心脏真的生特别的肥大、健硕。在此，八瓣莲心所指的，乃是我们的心灵。因我们有些时候会将心灵与心视为一物。在此，你应想像，上师端坐在你心中，在我们称这为中脉的部位。

    我们体内有上些既定的脉络，有些肉眼可以看见，有些则太过细小，肉眼无法辩认。当我们从事密宗技法的修行时，有些必须应用与脉道有关的幻象，如果我们能够确实集中精神，凝注于体内的要穴部位，身体就会产生生理效应。这一点，许多经典都有解释。这显示出，即使我们的视觉无法感受到，脉道与要穴的确存在。在你心脏的脉轮之中，有所谓的不灭点存在。你可以作观想，当上师由你的顶心溶入，观想他（或她）被你吸纳，进入了你心中的不灭点。想像他（或她）与你的心念，从此密不可分。想像你由此而获得了灵悟。

    灵悟一词，在藏文里的真正含义，指的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力量。它也意味着某物的善良特质转化了你心灵的本质。从佛教的义理来看，当你祈求祝福的时候，你所求的是使心灵得到转化。所以，心灵真正有所转化，才是真确得到了上师的祝福。要不然，就像那只扁了头的猫头鹰的故事。有人问它，猫头鹰呀，为什么你会变成了扁头呢？猫头鹰就说，因为在我前世的时候，我的上师老是拍我的头，给我祝福，所以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禅定结束之时，不管做了多少，非常重要的是，要为自己做到的一切感到欢喜。然后，要为一切有情生命，献出你已获得的，为达到开悟所需的正的潜能（因子）。喜乐是非常重要的，可以助长你的功德力量。要想着，入定时所积蓄的一切正因，绝不可导向私人的利益，一定要将它献给一切有情生命的福祉。以此方式，你为造福其他有情，而要成就开悟的功德，就可以奉献出来。此外，要记起你对空的理解，以此增强你的修行。要反省，一切的经验、现象，皆依赖于偶发的条件而产生。经验、现象既没有独立性，那么，献出功德，或是发愿祝祷，都可以使所有的经验受益。重新体认空性，可以巩固你的修行。如此一来，你的入定所得，就能得到妥善的封存。

    你不应该像演员一样，上戏时穿上戏服，演出一结束，立刻就脱下来。我们许多人皆是如此。入定之时，虽然极其认真，只要禅定一结束，立刻又变回原来那个邪恶的人。高兴做什么就去做，打斗、吵闹，样样都来。你绝不要有这种想法或行为。实际入定之时，不受旁人的干扰，比较容易修行。一旦出定回到现实，就会遇到许多外在的情况，都可能妨害你的修行。这时，你一定要严加防范，不使心意涣散或迷乱。修习禅定，好像是在为自身的电瓶充电。入定时，你得到充电，而你充电的目的，是要能使用电力。入定时，你尽力转化自心，但成效如何，唯有在不事禅修的期间，才能真正显示出。在禅定中获得的进展，不要忽视或隐藏。相反的，要在日常生活中，勉励维持这些成果。

    如上述所说的，禅定将要结束之际，要将你获得的美德，献给他人的福祉。禅定的主要阶段，就以此作一个总结。随后，在你进食、盥洗、或者做其他事情的时候，要遵守合宜的举止。如你能以这种方式生活，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可以过得善良而充满意义。之后，每一个星期，每个月，每一年，都会同样富有意义。

    若能依此方式修行，就等于将十二、十三世纪西藏噶当派大师们的箴言付诸实现。他们常说，面临死亡的时候，最高深的修行者会很愉快，因为，在他而言，等于是要换过一个更合适的形体，继续来修行佛法。修为中等的，虽不会有任何希冀，却已全然作好准备。修为最浅的，对非得面临死亡这回事，也不感到遗憾。这些修行的人，死亡之后，因为他们证悟的力量，周身会现出一种清光。这种清光状态，在某些例子里，可以维持数天之久。例如，我已故的亲教师林仁波切，他去逝的时候，笼罩在清光之中，长达十三天。他临终前夕，受到疾病的影响，原本脸色苍白，一脸病容。然而，在他死去之后，保持在清光状态之中，脸色又回复了旧有的光润。

    如果你从事正确、适当的修行，你这自由而宝贵的人生，就会过得很有价值。正如噶当派大师们常说的：“要追求圆满开启自性光明，就要准备做最大的努力及经历许多困难，且要依据当前最合适的，来从事修行。”

    第四章、为修行开创远景

    我们在此谈到，生为自由而幸福的人类，这样的生命，是很可贵的。像这样的人类生命，的确很少见；但能够拥有的个人，却能以此而成就伟大的事业。然而，人生不是持久的，它非常短暂又脆弱。我们应该知道这些生命的特点，才能作好准备，使生命发挥最大的用途。这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显而易见的，人类的潜能远超过世上其他生物的能力。人类的心灵、意识，有着远大的想像及观察能力，更有无限的知识。因为人类心智的力量，使得我们居住在星球上，充满了新发现的和新发明。不过，最要紧的是，一切革新、创造，都应该促进世界的和平与幸福。然而，有太多的例子告诉我们，情况并非如此。不幸的是，太多时候，人类的智巧都受到误导，反被用于制造动乱、分歧，甚至被用之于战争。

    人类的智识上的成就，非常显著，即便是单独一个人的思想和行为，都能使数百万人民及其他生命，获得长远的利益。人若能基于正确的心愿，将他的智巧导入正确的方向，许多美好的事物就因此而产生。因此，人的生命是无价的，不能加以估计。从比较严格的宗教眼光来看，我们一定要以人的生命为基础，才能够发展出种种不同的见识和理解。也唯有人类的心灵，才能生出无限的爱与慈悲。人性具有种种高尚的属性，其中一个就是：人类能够关怀其他有情，远胜于关怀自己，并能为了造福众生而不辞劳苦。

    从达成我们的短期及终极目标来说，人类的生命更是极具价值。本文所谓的短期目标，是得到更高层次的来生；而终极目标，则是指涅槃与究竟开见自性光明。这些目标是很珍贵的，要达成是相当困难的，要达到目标，个人必须具备修行的机会和能力，并且要能累积必要的因。只有人类肯有这天赋的机会和智能，能够完成这些目标。我们若希冀转世于较高等的生命界，就要抑制自己，不从事不道德的行为，更要修行布施、忍辱等善行。我们若从事正确的修行，就会有成就涅槃与佛性的极大可能。

    自由而幸福的人生，是非常难得可贵的。对此，我们一旦有了些许信服，就要反省，人生不是永恒的。人类生命虽有莫大的潜能，但人生短暂，不能长久延续。根据诗篇上的指示，我们要禅修的，有三个基本的主题，分别是：死亡的必然性，死期的不确定性，还有，当死亡真实来临之时，唯一能帮得上忙的，就是个人的宗教领悟。这些要义，很容易理解，也没有提出任何智性的挑战，无论如何，我们一定要一次又一次地，不断禅定这三个主题，直到我们能够深切信服。我们迟早会死，这是大家都接受的事实。因此，死亡的必然性是不须怀疑的。不论穷人、富人、青年或老人，总有一天，大家都得死去。死亡是普遍而一致的。这个生命的事实，我们既不能否认，也不能违抗。

    真正愚弄我们的，是死期的不确定性。即使我们已经很清楚知道，自己一定会死，但我们假设，死亡是好一段日子以后的事。我们自认不会很快就死，认为死亡是多年以后的事情，且固执于这个错觉。我们总是想，展现在我们面前的，仍有长远无尽的未来。这个想法阻碍了我们，使我们不去从事严肃的宗教努力。我们之所以要禅定死亡与生命无常，目的就在于感动我们，使我们积极从事宗教修持。

    让我列举一些纲领，以此来帮助我们，使宗教修行能够得到丰硕的成果。正如我已经说明过的，我们的宗教追求，包括禅定期间，以有离定期间。人们常有个印象，以为宗教修行是入定期间的事，他们忽略了，不做禅定的时候，也必须修行。要明白，这是一个错误的观念。出定期间的修行，也是同等重要。因此，这两种期间的修行，如何相辅相成，我们一定要加以了解。禅定所得的宗教理解，应能在出定后的时段里，使我们有更深刻了解，反之亦然。如此一来，入定时所获得的灵悟，会使我们发展出慈悲、仁善，以及尊重他人的善性等美德。在入定期间，较能设定某种程度的虔敬之心，然而，只有在面对外界之时，我们才受到真正的考验。因此，我们在出定期间，一定也要勤力修行。

    静坐、念祷，以及禅定的时刻，心灵一定有些许恬静。对穷困、匮乏的人，会产生怜悯；对我们的仇敌，也会多些容忍。此时心神比较松驰，攻击性也大为减低。然而，当我们碰上真实生活的种种情况时，再要维持这种恬静的心境，确实非常困难。禅定好比是在训练我们，为真实的人世作准备。除非能把禅定期间与出定期间的经验和合为一，我们在宗教上的努力，就不会有它急切需要的效果。入定之时，我们可以是和善、慈悲的人；不过，走在路上，如果有人当众骚扰我们、谩骂我们，我们很可能即刻发怒，变得激切、激进，甚至当场就回敬过去。一旦有这种情形发生，那我们在入定时所培养的种种仁慈、忍辱、理解，立时就消散无形。当然，当你舒服地盘坐在禅座上时，很容易产生慈悲与利他人的心。但对修行的真正考验，却是在我们惹上麻烦的时候。例如，遇上要争斗的时候，我们若克制自己，不与人争斗，这就是佛法的修行。有能力欺侮他人的时候，我们克制自己，不去做这样的事，这就是佛法的修行。因此，在这些情况下，若能控制自己，就是真正的佛法修行。

    若要使自身的宗教修行稳固而持久，我们就得不断地修养自己。若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根本不可能达成目标。最要紧的是，要日复日，月复月，年复年，不断地修行佛法。凡是修行不辍的人，都能得到宗教的领悟。既然，每一个现象都不停地变化，说不定，到了某一天，我们狂野而糙劣的心性，就会变成循规蹈矩，充满睿智；心神也会全然放松，得到恬静的心。如果我们能看出，善良的思想行为有哪些好处，邪恶的思想及行为有哪些坏处；只要能认清这一点，上述的种种美好心性特质，自然可以逐渐养成。无论如何，修行的人，要学习正确的技巧和方法，这是非常重要的。在追求宗教理解的过程中，我们绝对不需要使用暴力。

    在我从师昆努喇嘛的时候，他告诉我一个故事。从前，在拉萨，有某个人正在绕行。另有一个人，在一旁静坐禅修。绕行的人问禅修者：“你在做什么？”那人便回答说：“我在禅定忍辱。”第一个人就反驳他道：“吃屎去！”禅修者一听到，立刻跳起来，破口大骂。这个故事明白表示，在我们遇到困扰的处境时，是否真能应用我们的修行，就是修行的真正考验。我觉得，出定之后的修行，比起入定之时，可能更加重要。禅定之时，事实上，我们是在为自己添油、补充能量，以便在不做禅修的时候，还能继续修行。因此，禅定时愈能塑造自己的心性，做完以后，就愈能够面对困难。

    能自由修行佛法的，只有一种特殊的人类生命。本书提到的诗章里，对此种生命的本质亦有解释。有这个自由和机会来修行佛法的人，不受错误观念的阻挠；不幸论为畜类，饿鬼及地狱生灵，与因此而来的种种局限，这种人都得到豁免、解脱；他们也很幸运，没有在佛法不普及的地方或偏远的蛮荒地带出世；还有，这种人生来不蠢也不笨。

    试想，如果生作一只鸟，只顾着找吃的，就不会有修行佛法的机会。幸好，我们不是鸟兽，而是人类。不过，就算生作一个人，也有可能在不知佛法的偏远地带出生。若是如此，纵使有财富、有智慧，也是无济于事。我们将无以修行佛法。我的一些西藏朋友，在他们生长的地方，本来不修习佛教，然而，基于他们的正念，以及时代的改变，使我们能够相遇而分享佛法。以前的西方世界，因人们不能自由修行佛法，我们会视之为荒远地带。所以，我们不仅要庆幸自己生而为人，更要深信，如今，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能够得到一切必备的条件，可以切实修行佛法。

    为求涅槃与佛性，最合适的基础，就是生为人类，具有人类的生命。最糟的是我们既已知道人类有此绝好的机会，却不去善用这个生命。这一生能得到宝贵的人身，完全靠前世累积了许多的善行。既然如此，现在我们就应该继续学佛修行，使生命获致良好的结果。要不然，我们就好似旧时的商贾，不惜消耗钜资，远渡重洋去寻找宝藏，最后却空手而回。人类的形体，好比是一艘船，凭着这船，我们才能穿越轮回的苦海。一旦明白了这一点，我们即刻要修行，即使连睡眠时间都不够，也断不能不事修行。

    生为自由、幸福的人，并不简单。因为，修得人身的因，不是这么容易获得。大部分的人都坏事做足，因此，在我们之中，有绝大部分的人，只能得到较低等的转世。若在目前人们的行为、举止来判断，我们之间有一大部分的人，来生很难再得人身。如果不得转世为人，就只能从事于不好的行为，更加不会有机会学佛。

    自由而幸福的人，若由数目上来看，也是很罕有的。如果将人界生命的数目，与畜界或其他生命领域做比较，你就知道，鸟兽的数量，远远多过人类。就算鸟兽也有机会转世为人，这样的人，几乎不会有学佛的念头。因此，我们一定要刻意发愿，愿从我们的生命中，汲取人生的意义。

    在这里，我们已经讨论得非常清楚，生为自由、幸运的人，的确极为可贵。我们既然天赋有这些特征，就要明白，自己有能力，能成就伟大的目标。就在此地，我正在宣讲神圣的佛理。在我们周围，也正有无数的虫鸟，可是，这些虫鸟根本就听不懂佛法，也没有半点善良的思想。它们一心只挂念著食物。所以，光是佛法存在是不够的，个人还须具有可资教化的基础，如此，才能使他们理解佛法，并实际修行佛法。

    西藏因为有着大乘佛教的悠久传统，人们生来就具有某些正性。说话时，习惯会用些温和而富有同情心的字眼。即使在偏远的游牧地区，不识字的藏人，也会替一切有情生命祝祷。他们认为，在生生世世之前，一切有情都曾经是自己的母亲。我遇见过许多由这些地区出来的藏民，他们都恳求我，为了造福一切如母亲一般化育我们的有情生命，我一定要尽快返回西藏。在他们以为，生养万物的母性有情，只存在于西藏，而不在别处。一想到这件事，有时我就忍不住要笑。总之，最重要的是，藏人因为有慈悲心，所以有强烈的正念，因此能关爱一切有情。

    怎样的人生，才是自由而幸福的呢？我们可以由各个不同的方面来看。光是作一个人，还不够资格。试想，如果在所谓的黑暗期出生，彼时，佛陀尚未显于人世，你也许有钱财，有权势，又有影响力；然而，在精神、心灵上，却处于一片黑暗。像这样的年代里，世上并没有佛法。

    修行佛法的意义，我们一定要能明白。这是很重要的。它指的是，借由不同的方法，经过不同的过程，以求能直接或间接地，陶冶我们不安分的心性，使心性得到管束；要能对心灵的邪恶面加以抑制，并进而促进心灵的光明面。比方说，我们持诵祷文或做禅修，这种种修行，都会促进我们善良的心地，并且加强我们仁慈、忍辱等善性。修行使我们能抑制并根除敌视、愤怒嫉妒等心灵的邪恶面。这些都是造成自己或他人的烦恼与不快的根源。因此，修行佛法对我们相当有益。

    接下来，我们自然要问，佛法是可以修行的吗？答案是绝对肯定的。此时此刻，我们已然享有人类的生命，更有幸能求得称职的上师。上师有这个能力，本着慈悲之心，指引我们走上正确的修道路途。另外，我们也有从事宗教修行的自由和机会。

    千万不要认为，我们还可以再等，到了下一辈子，再来修行佛法也不迟。这样想，可就错了。因为，来生要转世为人，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也不要想着，或者等到下个月或者明年，再来学佛。要记得，死亡是不可避免的。而我们并不知道，究竟何时会死。在我们可以选择的修行当中，最重要的一项，就是发觉悟心。

    我们一定要记住，每个人天生就具有佛性；而烦恼只是加之于心灵的短暂痛苦。若能正确地修行佛法，就能彻底除去烦恼，并能充分显现自身的佛性。

    一切宗教的修行，我们都要导向发觉悟心的利他思想。这种崇高的思想的产生，基本上，很需要能了解众生的苦况。这样的理解，也能帮助我们，使我们培养对他人的仁慈和同情。除非我们曾亲身经历过痛苦，否则，很难对他人产生深切的悲悯之心。因此，我们求解脱自身痛苦的愿望，一定远远超过对他人的同情。这就是为什么，在一切佛法之中，发觉悟心是最崇高、最珍贵的法门。而我们所有的宗教修持，目的则在于发觉悟心。禅定死亡与因果法则，使我们对觉悟心的感受，更加强烈而有力。此外，要禅定生死轮回的恶质以及涅槃寂静的益处。这所有的修行，都是相辅、互补的，因为，每一种禅修，都是为了激发我们，使觉悟心得到发展。

    培养觉悟心的第二步是，要思考死亡和事物无常的本质。同时，也要思考，若不作如此的思量，有哪些坏处。思考死亡与无常，就可以为我们打开一扇门。通过此门，就可以修得今生与来世的卓越德性。企图保障来生幸福的修行人，他们最为关注的，是禅定死亡与低等生命境界的苦况。他们托庇三宝，且遵守因果报应的法则，希望以此达成目标。像这样的修行人，原则上，就会戒除十种恶。

    追求幸福来生的个人，借着禅定的过程，慢慢就会悟出，其实，我们这具身躯，并不是长久不变，终究是要衰败。它同时也受到烦恼与既往行为的支配。而烦恼与既往的行为，追根究底，却是由认为有真实存在的这个无知或无明的概念中，滋长出来的。因无明产生的种种烦恼，都具有悲苦的本质。追求幸福来生的修行人，观察到人皆会死，花都会枯萎，而房子终究会倒塌，他们主要禅定的对象，属于较粗层的无常变化。寻求涅槃寂静的修行人则观察到，一切现象，无时无刻不在变化，他们所禅定的对象，是属于较微妙、细致的无常变化。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不好好思量有关死亡之事，而只是试着忘却它，如此一来，你就会忙着从事只与今生相关的行为。就算你假装在修行佛法，主要目的也是希望今生就可以得利。所以，如果不记住死亡这回事，你的生命，就会受到很大的局限。时刻想起死亡，就会提醒我们，还有来世。这样一来，今生的事情，我们就不会太过重视。当然，我们仍旧要工作，才能维持生计。不过，千万不要忘却来生。我们经常在执着于今生拥有的，例如，财产、亲人等等。因此，我们定要思考死亡与无常。对修行佛法的人而言，死亡的恐惧，不是因为将离开财物、亲人或自己的肉身。若从这一点来看，根本没有恐惧的理由，因为，我们迟早都会死。真正切用的，是害怕死得太早，使得为保障更好来世所必须做的事情，都不能做到。

    大家都知道，死亡是必然的，没有人能够豁免。因此，最好能够事先准备，不要不理会死亡之事。时常想起死亡，有许多好处；忽略死亡，则有许多坏处。这一点，有许多佛经上都已经有所解释。对此不可逃避的事实，我们如果能借着禅修先行有了准备，那么，死亡当头的时刻，就不至于惊吓过度，而不知所措。如果知道会有麻烦发生，我们一定会采取一些预防措施。对可能发生的事，心理上有了准备，在灾难临头的时刻，才不会无所适从。如此一来，我们禅定死亡，不是为了令自己不开心或是替自己制造恐怖，而是为了预先准备，使我们在死亡到来的时刻，有能力去面对。只要我们一日不能解脱轮回，就一日不得解脱疾病、年老与死亡。因此，既然已是无可幸免的事，不如好好去准备，这才是明智的行为。对死亡发生的过程，我们一定要能熟悉。还有，死亡之后，转世之前，在两世之间的过度状态，我们也要能熟识。若能做到，在种种事件发生的时候，我们就会有决心，且有勇气来面对一切。

    如我上面所说的，反省死亡之事有三个要旨，我们一定要牢记。那就是：死亡的必然性，死期的不可测，还有，在大限临头之际，唯一能帮助我们的，就是我们对佛法的理解。死亡的不可免，是很明显的事实，自不用说。虽然如此，我们应该反省：从时间、地点上来说，死亡的发生，与时间、地点有何关联呢？没有任何人可以避免死亡，死亡是普遍一致的情况。过去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如此。不管我们化生为任何实体的生命形式，都不能逃过死亡。连佛陀都必须舍下肉身而去，更何况我们这些凡人？

    从地点上来说，世上没有所谓的不死之地。不论置身何处，都不能免于死亡。躲在山里也没有用。死亡无所不在。死亡逼临我们时，有如巨山崩倒，我们根本无处可逃。我们或许胆大、聪明，又多伎俩；然而，不管使用任何方法，采取任何计策；不管是在高山之上、深海底下；在丛林深处，或是在拥挤的都市里，到哪里都逃不了死亡的追击。从古至今，从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免于死亡。即使宗教修为最高深的人，都早已经死亡去，更不用提那些最显赫的帝王和最勇猛的武士了。不论穷或富，伟大或渺少，男人或女人，每一个人终究都要死。

    禅定死亡之时，特别要注意到死亡的不可测。死期的不确定性，确实妨碍了我们的宗教努力。在某一天，死亡一定会来临，这一点我们都承认。但因为死期不是特定在哪一天，我们在习惯上总是想，死亡是长远以后的事。这根本是一个自欺的想法。事实上，我们一直在朝着自己的死亡奔跑，片刻也不停息。

    今天我们也许还活着。然而，有时，在来不及修行佛法之前，死亡就赶上了我们。到了这一刻，生命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延长。生命持续不停地衰亡，年逐月地消逝，月逐日地消逝。每一日，则随着每个时辰的过去而消逝。生命飞逝，有如画在水面的图象，瞬间就不见了踪迹。正如牧人将牲口赶入围栏一样，衰老与疾病也将我们赶入死亡。我们因自身的身体构造，几乎不会活过一百岁。我们的寿命是长是短，完全要看本身的业报如何，很难再加以延长。当然，祈求长生或增寿的祷文，或许多多少少可以改善个人和生命。不过，若想多加几年的寿命，实在是非常困难的事情。我们前几天所做的事，现在只存在记忆之中，再也不能重新来过。就连今天早晨的经验，也是一样的。从早上到现在，几个小时过去了；也就是说，我们的生命，已经又少掉了几个小时。随着时钟的每一声滴答，生命也渐渐地退去。

    一星期紧接着一星期地过去，我们根本注意不到，时间正在飞逝。有时，我会记起在西藏的日子，记忆如此鲜明，好像是几天前才发生过的事。而我们已经漂泊多年了。但我们只在遇见拉萨来的老朋友，或他们的孩子的时候，才猛然醒悟：居然已经这么多年了呀！我们习惯地认为，过去种种是很快地发生的事；而未来呢，却是长远地延展下去。因为如此，我们常以为，仍有好多时间可以修行，将修行当作一项未来的计划，而不即刻去行。这是很不好的倾向，常常使我们受骗。

    即使在活着的时候，我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修行佛法。大半的时间，我们花在睡眠上面。生命的前十年，还只是个小孩子；而到了廿岁以后，我们就开始老化。同时，苦痛、焦虑、争斗、疾病等等，也都耗去我们的时间。这一切，在在限制了我们修行的能力。

    从今天起，到一百年以后，在我们这些人当中，除了一、两个过去几天内出生的人还能活着之外，大家都不能再活着。我们有个好怪的毛病，在说到某个人死于某地的时候，很少会想到，同样的死亡，终究也会来打击自己。我们从不记得，自己终究也要死。电视上老是报道着，谁谁谁被杀了，然而，我们始终维持着旁观者的角色，而不是那些濒死的人。因此，思考有关死亡的必然性，应使我们决心修行佛法。要从今天就开始，而不是再拖延下去。各种层次的修行当中，最重要的，是禅定觉悟心。所以，我们应该立下决心，现在就开始修行。

    我们所居住的星球，在佛教的宇宙观念里，被称做南赡部洲。因为我们居住在南赡部洲，所以，我们的寿命最短，非常不确定。反之，居住在北俱卢洲的生命体，他们的寿命，据说是固定不变的。经典上这些有关南洲、北洲的描写，我们很难直接照字面的意思来解释。佛法真正重要的，是佛陀对四圣谛的解释，以及他对潜移默化心灵的指示。所以，有时候，我会轻松愉快地告诉人们，佛陀降生在印度，不是为了去画一张世界地图的呀！佛经上对宇宙的描述，若与科学报告有矛盾冲突的地方，自然要以观察所得的结果为准。对这种事情，我们不须拘泥于教条，或是太过心眼窄。我们如此的做法，不是要去渺视佛陀的基本教旨。反之，对此作一反省，我们就更能领会佛法的奥义。佛经真正的意思是说，在我们世间，生命的长短寿限，根本无从预测。有时，人们年纪轻轻就死了，有时，人们却活到年长、高寿的岁数。

    禅定死亡之时，引起死亡的因素，我们一定要思考、顾及。维持一个生命所必要的条件是有限度的，尤其讽刺的是，有时，这些维持生命的条件，竟也是造成死亡的原因。例如，食物和居所，是我们最基本的需求。然而，有时候因为腐败的食物，或者吃过量，照样会送掉性命。我们的躯体，由各种元素所组成；这些元素在本质上，却是相对立的。当我们谈到健康很好的时候，我们的意思是说，这些体内的对立元素，彼此得到适当的平衡。若失去这种平衡，就会患上种种毛病。外表看来，我们的躯体好像很结实、很强壮，但人体的新陈代谢，是如此复杂而微妙，万一身体的某一个部分出现了问题，可能因此而阻碍，甚至中断了其他器官的机能和运作。这个躯体好比是一部机器，有着许多精密的零件；例如，我们的心脏，每天都得跳动二十四小时。但它也可能随时都会停止。一旦发生这种情形，我们该怎么办？

    就算身体正处于巅峰状态，我们也不能担保，明天我们一定不会死。我们也许会相信，某某人的健康简直无可挑剔，所以可以活很长的时间，不至于立刻要死。我们也大可以想着，另外一个呢，又病又弱的，大概活不了多久了。不过，这都只是假设而已。有许多的原因、条件，都会造成死亡。因此，我们根本不知道，几时死神会临头。你或许以为，发生地震的时候，不用怕，你的房子盖得很牢固。你或许又想，万一发生火灾，你的脚力够快，一定跑得掉。然而，面对每一个可能发生的事件，我们不可能担保，一定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因此，我们应该采取预防措施，做好准备，使我们能够面对这个未知的情况。我们迟早会死，唯一不能肯定的是，死亡几时会发生。

    最后，死的那一刻，除了你的佛法修行之外，什么都帮不上你。当你死时，只能孤身而去，一切都要留在身后。也许你有许多亲朋好友；然而，在那个时候，任何一个人都帮不了你。即使是最亲爱的人，也完全无能为力。也许你有许多钱财，然而，死的时候，一个子儿也带不走。钱财不仅无用，反而可能造成你的烦恼。最好的朋友，不能跟随你前往来世。即便是宗教大师，也不能把他最忠诚的弟子，带同往生来世。我们每个人，受自身的业力驱策着，都必须单独走上死亡的路程。

    身为法王，我经常反省自身的处境。我确信，愿意为我牺牲生命的，大有人在。然而，当我的死期到来时，我还是得独自去面对。愿意为我牺牲的人也帮不了我。我连自己的躯体都带不走，只能凭借自身的业力，远行前往来生。所以，能帮助我们的是什么呢？唯一能帮助我们的，是在我们心灵、意识之中，因自身正行所留下的印记。

    正业（即正的、善良的果报）与恶业所留下的两种印记，都被存放在细微的意识之中。此种微细的意识，既无开始，亦无终止，常被称为原始意识或清光。这个意识，由前生前世而来，并且延续到来生来世。痛苦和欢乐的经验之所以产生，就是业（或果报）的原始意识当中留下的印记。因此，当你面临死亡时，能帮助你的，只有正行所留下的印记。所以，活着的时候，特别是在年轻时，意识还很清新，能有系统地从事修行，你应该为自己的死亡作好准备。这是很重要的。如此，当时刻到临时，你就能妥善地面对死亡。

    死亡发生的时候，体内的元素，会经过一个逐步衰竭的过程。如果你使心灵熟于这种过程，那么，到死亡真正来临的一刻，你就能够应付它。同理，如果心灵已经熟于禅定爱与慈悲，与以一己之乐，交换众生之苦；这些修持都会对你有帮助。所以，若是真正修行佛法的人，就可以安心地面对死亡。

    当然，如果你相信，我们只拥有目前的生命，那么，随着死亡来临，一切都走到了尽头。然而，若你相信来生的可能性，那么，死亡就像是换过衣裳，衣衫底下的意识，在换过新衫以后，仍旧延续下去。无论如何，未来究竟是什么光景，我们并不知情。所以，现在我们一定要从事修行，以便未来能得到助力。即使在人世间，我们也都需要朋友的支持，才能度过困难的日子。在我们必须面对未知的世界之时，能够支持我们的，只有我们既往的修行。

    现在，我们提到佛法修行时，人们有时会误解修行的意义。所以，让我们深入地审视一下，修行佛法的含义。它并不是说，一定要放弃自己的职业，或抛弃自己的财产。修行的方式，有各种层级，各人要依照自己的能力及心智的取向，来从事合适的修行。并非每个人都可以脱离尘世，在山里静修禅定。这太不切实际了，果真如此，我们能活多久？要不了好久，大家都要挨饿了。我们需要农夫来种植粮米，也需要商业团体的支持。这些人都可以一面学习佛法，一面使自身的生活融合于佛法的规范之中。商人若要维持生活，一定要赚取利润，不过，一定要适度，不可赚取暴利。同理，从事各行各业的人，在工作上也要诚实，须求心安理得，不要与佛法相抵触。这样一来，大家都可以服务社区，并且带动整体的经济。

    通常，我会劝告人们，将一半时间用来照顾生活，另外一半时间则用来学佛。我认为，对大部分的人来说，这是比较平衡的作法。当然，我们也需要真正的出家人，能以一生奉献于修行。真正的出家人，很值得我们敬佩。在西藏佛教的所有宗派里面，都有他们的踪迹。即使在目前，也有许多人在喜马拉雅山上禅修。

    死后，我们不会消失，而会投胎转世。但是，我们却不能确切知道，来世会不会降生在悲苦的境地。转世要受自身行为力量的驱策，完全不由自主。行为可以分为正面与负面两种。若想保障来生的幸福，就要修养健全的行为。因为，假如转世为畜类、饿鬼，甚至沦落地狱，处境都会非常凄惨；佛教徒应渴望更好的来生。要实现这个愿望，最主要的方法，就是戒除十种恶行。这十种恶行，包括三种肢体行为，分别是“杀生、偷盗，与不正当的性行为；另有四种语言方面的，例如：妄语（撒谎）、离间（诽谤）、恶语（粗言），以及绮语（是非）；此外，有三种属于心、意识方面的。同是：贪婪、恶意（嗔），以及邪见。若想获得幸福的来生，最为重要的，就是要戒除十恶。

    要从业报或行为法则的义理上，去理解此类的道德修行。每一种行为，一定会产生一个结果。也就是说，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正行或恶行，你一定会经验到类似的正果或是恶果。不论做了什么事，行为会跟随着你，像飞鸟在地面上的投影。行为也有增加或加倍成长的可能。即使你所做的，只是一件微小的正行或恶行，但所引起的后果，可能极为巨大。不要以为，某个罪行是微不足道的，将来也不至于伤害你。然而，正如滴水亦可以蓄满大缸，即使是微小的恶迹，迟些日子，都会对你造成伤害，后果绝不可能平白消失。也就是说，你一定会面对行为的后果。

    好好反省，你就该停止一切恶行，并努力累积善行。健全的行为当中。最重要的就是修养宝贵的觉悟心，更要为造福一切有情生命，渴望成就开悟。同时，我们也必须能了解，业的作用是很微妙的，很不容易理解。行为与结果之间的微妙变化，要去明白它，是极为困难的。或许，根本无法用理智来分析。如此一来，唯一可靠的，就只能依赖有丰富经验的人，为我们作解释。假如，我们求助于这个方式，我们第一个要做的，是要能证实此人的权威性与可靠程度。观察其人的行为，并仔细检验此人的教旨中，为我们所理解的部分；经由这个方式，就能验证这人的权威性与可靠性。对他（或她），若觉得妥当、满意，那么，以此为信据，这个法师就值得我们信赖。

    在日常生活当中，有许多事物，我们直接可以见到，立即可以理解。我们可以说，这是桃树、那是香蕉树，等等；既不需要求教可靠的专家，也不需用理智思考。但是背后有东西，眼睛就不能直接看见。不过，如果我听到了猫的叫声，因为我认识猫这种动物，我就能据此判断，在我椅子背后，躲着一只猫。也有一些过于晦涩的现象，我们不能直接以感官知觉，但却可以根据既定的特征或迹象，从而推论出结果。例如，我的生日是本藏年历的五月五日。这一件事，我自己是不会知道的，只能以我父母亲所说的为准。我所知道的是，他们的心智很健全，他们没有理由要为此事而撒谎。因此，这件事我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也不能以理智判别，但是，我大可以信赖他们所说的。

    在此，所谓业，或者行为与其产生的结果之间，有着微妙的作用，我们以人类的心智，很难加以理解。常人如我们，对这机关报隐晦的现象，既不能感觉到，也不能以理智来加以分析。在这一方面，再多的推理、验证，都帮不上忙。因此，我们唯一能凭借的，只有像释迦牟尼佛陀这般，对这些现象已具有知识与经验的人。我们倚仗佛陀，不只是因为佛陀之伟大与佛陀之可贵。我们更加信赖佛陀的言语，佛陀绝不说谎。因此，信赖佛陀，是绝对有理的。佛陀因为已净除了心灵的一切淤浊、障蔽，因而能拥有大慈大悲，以及全知的心灵。佛陀的爱慈，是普遍的、无条件的。佛陀唯一的使命，是要尽一切可行的方法，来救助众生。佛陀具有的，除了普遍的慈悲之外，还有直觉空性的智慧。使佛陀具足资格，作一个权威的导师的，就是这慈悲与智慧的属性。因此，当我们遇上了理智所不能解决的事情，唯有求助于佛陀。真正能保护我们，使我们不沦入不幸的生存境地的，就是戒除十恶的道德戒律。它是我们真正的庇护所，对业报或者因果法则的信仰，能支持我们从事这个修行。然而，若想取得这种信仰，就要信任佛陀的言语。因为如此，我们要考核佛陀的教旨，以求能够确立，佛陀的确是可靠的，而且值得我们信赖。佛陀的教义，深远而广大。四圣谛是他完美无瑕的基本教旨。四圣谛的要旨，其适切性与真实性，是毫无疑问的。佛陀也提出，为获得涅槃与佛性，方法之一就是无我。这个真理，佛陀解释得既清楚、又合理。所以，如果以逻辑的推论来分析佛法，只会使我们对佛法更加信奉、敬仰。

    所有人类，我们大可以分成三大类：相信宗教的人，反对宗教的人，以及不确定信不信宗教的人。大部分的人，都属于第三类。以上三种态度也可反映出，人类各以不同的方式，来谋求自身的福祉。有些人信赖物质的享受。有些人所相信的，主要是精神上的满足。

    正面的、有价值的行为，就会带来幸福和成就。与因果法则密切相关的力量，不是一种物质的实体，它究竟如何动作，只要我们仔细去观察，就会知道。部分西藏人在成为难民以后，初期的生活非常困难。我们连一寸土地都没有，一切都得仰赖他人供给。但经过了这一段时间以后，情况已经得到改善。这就是我们的正业结出了果实。同样的，在日常生活中，有些人似乎没有明显的理由，却比他人更有成就。我们只好说，他（她）真是运气很好。然而，这种种实例，其实都是正业的作用。

    一切不当的行为，我们都要中止；一切引发恶行的动机，我们也要加以消弭。戒除十恶是非常重要的。不但从宗教的观点来看是如此，十恶与人类可以接受的行为准则，也有很大的冲突之处。任意杀戮野兽、杀人以及强奸等不当的性行为，不论在哪里，都会触犯法律。如今，新的法律不断订定，但不论刑罚有多重，人们好像总是有方法能逃避法律的制裁。因此，除非在个人方面能具有道德及正义感，并且使人能约束自己；否则，将难以维持社会的和平与安宁。若使人皆有廉耻之心与良知，相信会比警察的追缉和法律的恫哧更有效果。假如我们有一种宗教的修行，可以激发自心，使心灵获得真正的潜移默化，那我们就不须倚仗外在强制的力量。如果每个人都能够克制自心，就能够维系整个社会的安定与秩序。

    因此，在有生之年，我们一定要努力戒除十恶；起码也要避免常犯这些错误。特别要留心的是杀生这个恶行。也许你所杀的只是一只小小的虫子；然而，若是出于极大的愤怒、执着，甚或愚痴的心态，这个行为就有可能驱使你走向悲惨的来生。即使还可以转世做人，你将会不断地累积负面的、邪妄的行为；所以，未来的生生世世当中，你自然要经历许多不好的事情。这一点，你可以在小孩子身上得到验证。有些只有两、三岁大的小孩，已经非常喜欢扑杀虫蚁。在他们的心灵里，已经有了深刻（邪恶的）烙印，因此产生了杀生的倾向。

    年纪还小的时候，比较容易想起前生的行为和经验。这时，这些行为、经验，还没有被今生的经验掩盖住。等到我们长大之后，这些鲜活的印象，不论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慢慢就会减色。再迟些时，前世种种，我们就不再有鲜明的记忆。然而，这些行为与经验的影响力，仍旧徘徊在意识之中。同样的，我们在生命初期所从事的某些行为，过些日子以后，也许我们不再记得；但这些行为仍然潜在，对我们仍旧有影响力。一件恶行，并不只在做的时刻才是有害的；事情过去以后，更会驱使我们，使我们投生在悲苦的生命境地；在那里，我们要不停地遭受苦难。

    只要你能想想这些事情，你就会更加小心。如果你能了解杀生的害处，你就会避免杀生。甚至，当有一只蚊子不断地缠住你，使你有了打死它的念头，这时，你就要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打死这只蚊子。或许你没有能力去捐血，但至少，别说流几滴血都不行吧！当然，我从自己的经验中，也很清楚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蚊子咬你一口的时候，你也许还可以忍住；等到第二次，你就会有点沉不住气。第它第三次再来，你就开始考虑要打死它。

    要思考关于杀生的错处，这是很重要的。之后，如果你有杀死某个人的机会，却避而不做，这就切实实践了不杀人的美德。如果没有真正处在杀人的位置上，却说自己避免了杀人的恶行，这样的说法，其实并没有多大意思。不杀生，会使你得到较好的来生；例如，投生为人。你会得长命，也会天性不喜杀生，更会避免去伤害其他生物的性命。因行为而产生的经验，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这些经验不只限于今生，在来生来世，也会有类似的效应。

    我们只要审查自己目前的行为和心性趋向，很容易可以得到一个结论：过去，我们一定触犯过恶行。基于目前的经验，我们也很容易可以看出，我们比较熟悉于那一类型的行为。有些人，在前生一定有晨祷的习惯，现在要去作这件事，也毫不费劲。然而，像我们这些不惯于作晨祷的人，每天要坐下来，诵祷文，就相当费事。即使在我们这些已剃度受戒，且修行多年的僧侣当中，仍然有许多人轻易就受到烦恼的左右。由此可见，在前生前世，我们一定做过恶行。

    自己做过任何的恶行，要在心里记起，并且公开承认；如此，就能净化这些恶行。要做到这一件事，你可以皈依三宝，并培养觉悟心。接着，已然犯下的罪行，你要有悔改之心，更要应允将来绝不再犯相同的错误。并且要答允自己，要坚持从事宗教的修行，这个净化恶行的修行，你要不断地做，直到从你得到一个明白的预兆为止。举个例子来说，例如，你在做梦时，梦见自己的不道德行为，都已得到了净化。

    唯有努力尝试去思考轮回之苦，你才会渴求解脱。也唯有真切思考过，自己如何沦入生死的轮回，你才会明白，用什么方法，才能够终止轮回的过程。你必须禅修的是，普遍的轮回之苦，还有，在轮回之中，每一个生命领域所特有的苦痛。轮回是不确定的，有时，经过了转世的变化，朋友变成你的敌人，而敌人变成了你的朋友；或者是，父亲变成了儿子，而母亲变成了妻子，等等。没有任何事情能够确实知道。所以，你根本不知道，谁是你真正的朋友，谁是你真正的敌人。即使在今生今世，我们也不能确信。使我们快乐的人，我们称之为朋友。我们也认为，财富和朋友是最可靠的幸福泉源。但是，我们只要深入思考一番，我们就会明白，朋友、财富并不可靠，他们随时有改变的可能。

    我们最大的苦痛，就是缺少满足感。我们多少都拥有某些财富及经验，也希望借此可以得到某种满足。然而，却一再不能感到满足。拥有的愈多，就会渴望愈多。我们看见，许多人已经得到了财富和名气，仍然不能知足。这些人，当他们不觉得称心满意，就以为全世界最不幸的人就是自己。因此，生死轮回，恰如一连串的高高低低、沉沉浮浮。除非我们对此真实的亲身经历，否则，我们的宗教修持就不会有成就。

    此外，我们也要一次又一次地舍弃自己的躯体，一次又一次地再生；在每个不同的生命中，一切高低起伏，我们都得去承受、经历。也许，在某个阶段，我们会贵为天上的帝王；但在下一世，说不定就落入难以承受的苦境。不论积聚了多少财富，最终都是留在身后。尽管你名望多高，名气多大，财物再多，到头来全部都要舍去。聚合在一处的，终究都是要分开。虽然，我们希望与亲朋好友一起享受生命，但是，到头来我们终究要分离。

    死时，你必须一个人走。唯一伴着你的，只有一线光。这光，是你由宗教的修行或此生的正行中所得来的。因此，轮回是不可靠的。它之所以不可靠，是因为你俩必须一次又一次地舍弃自己的躯壳，因此，你不能信赖，究竟在变换的生命中，你是得到了帮助，还是受到的伤害。你不能指望获得财富，更不能信任自己的同伴。生命中的欢愉，不管你已经拥有多少，永远不会使你心满意足。因为你必须一次又一次地重入子宫，所以，你这一连串的诞生次数，早已踪迹难寻。这也象征着，从无始之时起，你就已浪荡在生死轮回之中，直到如今。

    现在，让我们想想，我们在人世中确实体验到的种种缺憾。最具代表性的，就是生、老、病、死四种苦。没有人能够逃脱这四种苦。生时如何地受苦，我们已经忘记。年老时会受哪些苦，我们同样地难以臆测。从前的噶当派大师们说，幸好我们是逐步地变老。试想想，假如衰老是突然间发生的事——假如某一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突然间长出了皱纹，腰也弯了，头发也白了——这样突如其来的震惊，叫我们如何能承受！

    这一切苦的来源，就是我们的欲望、嫌恶之心，以及他种烦恼。其中，无明是一切烦恼的根源。人基于烦恼与业的作用而来到人世；因此，出世远非是好的开始，反而是一长串苦难的发端。由这一点来看的话，我们将生日当成一件特别的事来庆祝，并且每年不断地作生日，其实是相当讽刺的。

    年老的苦痛，在不知不觉中来临，因此，我们几乎不会注意到。但事实上，我们由出生开始，就已经开始老化。衰老这个过程，来势相当和缓。所以，即使衰老绝非愉快之事，但至少还有个逐步的开端；因此，使人能够忍受。一到二十岁，我们就进入了成年期。等到将近四十岁的年纪，我们长出了白头发，甚至，有更多的头发已经开始脱落。有趣的是，白发或秃发，一般都被视为成熟与尊严的表征。衰老的过程，因为不是很显著，所以，我们很难看出最终会是如何。但我们一定要记着：衰老是我们身体结构的一部分，而不是外界强加在我们身上的。只要我们一日不离弃这副蒙受淤染的身躯，就一日免不了生、老、病、死之苦，若要克服这些苦痛，最聪明而有效的办法，就是除去苦的原因。

    近年，先进的医学将许多疾病的致病原因，归之于细菌、病毒等等外来的传媒。但是，真正的基本病因，却潜伏在我们的人体结构当中。我们这个躯体，很容易感染疾病。包括肉体在内，我们一切机能以及心智的合成成分，都是受了淤染的行为与烦恼所制造出来的。因此，我们会有机能与心智这两方面的疾病。因为躯体的本性即是如此，所以我们受苦。不过，若是因此而讨厌这个躯体，也是不必要的，最明智的策略，就是要找出苦的原因，并且要灭绝苦因。只要仍受到烦恼的控制，就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禅定苦，不是要使你更加不安，而是为了启发我们，使我们灭绝苦因。从事修行正道的禅定修持，就能使我们灭绝苦以及苦因。由这一点来看，聪明的人就能知道，佛陀的教旨，以四圣谛为开端，这是多么深沉的智慧！涅槃寂静的种种优点，与轮回的种种缺失，对此我们若能领会，自然就会激励个人，使人从事于戒、定、慧三学的修持。经由修持三学之途，我们就能达到解脱的境地。

    使我们进入大乘佛门的，就是觉悟心的利他思想。从字面上来看，利他的思想，指的是扩展，或延展自己的心智。大体上来说，我们所关切的，通常只是自身的利益和福祉。然而，这些事情不论有多重要，所顾虑到的只是一个人的利益。在个人之外，还有数不清的其他生命。因此，他人的利益、福祉，远比个人的利益更为重要。发觉悟心之时，要把你对自身的关爱、关切，延展为关切每一个他人的福祉。为求众生的福祉，所以渴望究竟开悟成佛。这是一个纯洁而有力的意愿，如此而造成的结果，会使他人与自身都享有长远的和平与幸福。

    要知道，烦恼以及阻碍全知的障蔽，都不是心灵本然具有的，而是外加于心灵的淤点。因此，我们可以将之彻底消除。这同时也意味着，我们皆可以证得全知。假如我们具足全知，很自然的，我们就是帮助他人的最佳人选。光有诚心和奉献的心，还不够，未必能够帮助他人。基本上，要能理解每个人的兴趣、能力，以及心智趋向。然后，我们才能有效地为实现众生福祉而努力；从而引导众生，使众生渐次成佛。

    觉悟心是最为崇高的正念，它值得我们用尽一切方法、手段来加以培养。就算是在每一天的日常生活里，人们对仁慈及好心，都有着很高的评价。即使在猫、狗这些动物身上，也可以明显看出。比起攻击性较强的狗，温和而较温驯的狗，通常较容易讨人喜欢。这情形，也适用于社会。和善的人，我们都乐于接近。他们平和而轻松的性情，会使人感到安慰与喜乐。

    一家之主，如果为人仁慈而心胸宽大，全家上下就呈现一团和乐。当然，争执、纠纷是免不了的，但是，只要能秉持着宽容、宽恕的宗旨来处理，自然可以平息纷争，而不至于造成分裂。在这情况下，这样的家庭，一定会享有安宁，日日昌盛。反之，如果一家之主是个脾气暴躁、胸襟狭窄而又自私的人，情况就完全相反。即使就个人的层面来说，我们都会比较欣赏仁慈而心胸开放的人。若是对他人抱着怨恨的心理，自然会猜疑他人，使大家互相憎恶，而造成恶性的循环。在这种情况之下，我们如何能期望和平与幸福？

    因为自私是某种形式的孤立，所以，人类并非生来就是自私的。我们基本上是群居的动物，要依靠他人，才能满足自己的需求。我们要得到快乐、繁荣与进步，也必须经由与群体的互动。因此，仁慈与助人的态度，即是快乐的泉源。在一切有益的思想当中，以觉悟心最为崇高。觉悟心激发我们，使个人寻求究竟开悟的超凡大德，以求造福无穷的生灵。行菩萨道的人，就是走向开悟成道之途的觉醒的斗士。他们这些高尚的行为，都是以觉悟心为基础。因此，若能了解觉悟心的可贵，我们就该以觉悟心来作为修行的中心课题。

    第五章、觉悟心

    发觉悟心是进入大乘佛法的唯一途径。大乘佛法只有两个传达的媒介：一是显宗修法，二是密宗修法。不论你想修习哪一门宗法，觉悟心都是唯一的门径。只要有了觉悟心，你就归属于大乘佛法；一旦放弃了觉悟心，你就背离了大乘佛法。心生觉悟心的片刻，即使你仍脱不出轮回的苦痛，也会成为值得尊敬的对象；甚至连开悟的诸佛，也都要礼敬你。一颗碎钻，就是上好的珠宝，远超过其他的装饰品，觉悟心也像钻石一样。即使是非常微弱的觉悟心，其光彩，也远胜过追求个人解脱的人所具有的种种德性。龙树在《宝鬘论》中提到，如果想达到至高无上的终极开悟之境，究竟根源就是觉悟心。因此，要培养一个稳固如众山之王的觉悟心。

    尚未培养出觉悟心的人，不能进入密宗的密法修行。密宗法门的传递，有严格的限制，只限于行过入门式且获得授权的弟子。而且，如果还不曾生出觉悟心，就不能行入门式。这就清楚的告诉你，能不能学习及进入密宗修行，全看你有没有觉悟心。

    觉悟心像是一粒种子，可以结出成佛的果实。觉悟心也像是一片田土，在上面，我们栽植所有的正性。觉悟心是一切事物的基石。觉悟心有如财神，为你解脱一切穷困。它像个慈父，护住所有的菩萨。它像颗宝石，使你心想事成。它像个宝瓶，里面装满了你的一切愿望。觉悟心也像一支长矛，所到之处，我们的烦恼宿仇，即刻就消失无形。它像个保护你的牌，为你屏挡邪念。它像把利剑，斩却你的烦恼源头。它像把利斧，砍倒烦恼的大树。觉悟心是你的武器，使你闪避掉所有的攻击。它是一只钓钩，将你拖出轮回的波涛。它有如飓风扫过，粉碎了一切心智的障碍与障碍的根源。它有如佛法的精炼，菩萨道的一切祷文、行止，全部包容在其中。它像个佛坛，在它之前，每个人都可以献供。

    因此，既已生为自由、幸福的人，拥有这宝贵的人生，且又找到了佛法，我们就该好好珍惜这觉悟心。藏传佛教的可贵，是因为这个传承之中，包含了培养觉悟心的珍贵技法。这个传统，主在培养爱与慈悲，并且要对其他有情生命的福祉产生关切。能有这个传统存在，真是非常幸运。能够在这个时代，向大家讲解这个法门，我个人觉得非常幸运。同样的，似这般无价的思想，你们能有机会读到，也是相当幸运的一件事。

    千万不要以为，觉悟心只是我们要去尊敬、赞美的对象而已。不是的，我们应该培养自心的觉悟心。我们有能力，亦可以选择去做这件事。或许在你早年的生命里，你曾经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然而，只要有决心，你就可以变化自心。你有可能变成像祷文里面描写的人一样：“从不愿为自己的目的而工作，然而，永远为他人谋求利益。”

    作为一个人，我们的智识，也有勇气。只要我们能善用自己的勇气与才智，无论想做什么事，一定能够达成目的。我个人对于觉悟心还没有半点体验，不过，当我三十多岁的时候，我常常反省四圣谛的真意，也试着比较过，在获得解脱与产生觉悟心之间，哪一项比较有可能。我曾以为，为自己求解脱是有可能的；但一想到关于觉悟心的事，就觉得非常遥远。我曾以为，虽然觉悟心是极其伟大的品质，但要想获得它，一定非常困难。

    许多年过去，我先迈入了四十大关，跟着又到了五十出头的年纪。虽然我还不能够培养出觉悟心，但已经觉得非常地贴近。我现在常想，如果我够努力，或者有可能培养出觉悟心。所以，当我听到或想及有关觉悟心之事，常会使我悲喜交集。像大家一样，我也有着愤怒、妒忌和争强好胜等负面情绪；但基于我不断地去熟悉、亲近觉悟心，使我觉得愈来愈贴近它。心灵有个独特的性质，对一个特定的对象，你只要愈去熟悉它，你的心灵与它的关系就会愈趋稳定。心灵的德性可以无限地发展，它不像身体的机能，在进展上，天生要受到局限。心灵好比是火，只要不断供给燃料，自然会愈烧愈旺。只要你愿意去熟悉、亲近，样样事情都会容易许多。

    世俗觉悟心，关切的是他人的利益。要切实修养此心，第一个步骤是，先要能了解自我中心想法的种种坏处，以及珍爱他人的种种好处。修养觉悟心的一个主要的修行是，要学习将自身与他人互换。有种种不同的解释，教你如何从事这个修行。但一切说法中，有一个共同的事实，就是：刚开始，一定要对众生有情。我们一定要想着，众生如何讨人喜爱，众生如何妩媚动人；并且，要努力培养对众生的深切爱意。要做到这一点，先决条件是，我们先要培养平等心，以便在面对其他生命时，能使自己多变的情绪得到节制。

    培养平等心，有一个很有效的方法，观想在你面前有三个人：一个是你的亲人或朋友，另一个是你的敌人，第三个是不相干的人。观察自己对这三个人的自然反应。我们通常的倾向是：觉得亲近亲人，疏远敌人，而对其他人漠不关心。一想到朋友，你就觉得很亲切，自然而然会关心他（或她）的幸福。一想到敌人，立刻觉得不舒服，不安心，甚至敌人若遇到困难，你还会高兴得很。对于不相干的人，他们究竟是悲是喜，你根本就不在意，完全无动于衷。似这般的情绪，你若有所体会，不妨问问自己，这样到底对不对？想像一下，如果你的朋友有害于你，你就会发现，自己对他（或她）的反应，一定会有改变。

    今生我们认作是朋友的人，并非始终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们视作敌人的人，也不会永远与我们为敌。此生是我们亲友的人，前世也可能是我们的敌人。同理，现在我们视为敌人的，在前辈子有可能曾经是我们的父母。因此，若只关心我们现今所谓的朋友，而忽视我们所以为的敌人，就是愚不可及的行为。在此，我们的着眼点在于，我们要减低对亲友的执着；同时，也要减少对敌人的憎恨。要反省，一切有情生命，都曾是你的朋友。这样，你就可以平等对待所有有情生命。

    还有，若要遵守戒除杀生、偷盗、邪淫等清规戒律，就不免要与众生有关。一定要在与他人的关系上，才能实践十善。同理，要修养好施、持戒、忍辱等等，也必须与他人有关。也只有关心他人，我们才能培养出爱、慈悲，以及觉悟心。例如，慈悲是一种心灵状态。当我们专注于众生的苦难，此时，心中自然就生出慈悲。因此，若要修养慈悲，就一定要以其他有情生命为对象。

    我们在修道的路上所获得的一切悟解，都必须仰赖其他有情生命。虽然众生的本意或者不是要助我们得到悟解，但我们绝对不可以因此而不看重他们。例如，我们经由修道的过程，而会看重并追求涅槃寂静，但在修道与涅槃本身，也没有帮助我们的意愿。再者，有些时候，可以帮助我们，使我们得到最高悟见的，反而是强烈仇视我们的人。敌人是很重要的，唯有在与敌人的关系上，才能产生忍辱之心。也唯有敌人，使我们有机会考验自己，并修养自身的耐性。你的导师、朋友、或是亲人，都不能给你这个难得的机会。通常，敌人的敌对之心，只会惹你发怒，不过，只要你能改变自己的态度，就能将此敌意，转化为考验自己以及修养忍辱的机会。正因为如此，有时候，我们会以最佳的精神伙伴一词来形容我们的敌人。

    给予我们恩情的，不只限于朋友和亲人。一切有情生命皆有恩情。即使并非一切众生都会经为我母亲，但不论直接或间接，他们都会给予我们恩慈。我们这一生的粮食、衣物以及居所，都因为众生的恩慈，才能够享用。只因为众生的全慈，我们才得以生存。我们之所以能出生，完全仰赖我们父母亲的恩情。我们所享有的一切设施，也都是众多生灵共同努力的结果，而不是自自然然就出现，好比是我们挖到宝藏一样。

    即使像名气、财富、朋友等等此生所有的成就，都必须依赖众生才能够达成。要有名气，就必须有他人知道我们，若是在空荡无人的土地上，怎样都不可能出名的。我们一定要了解，众生的仁慈，不仅限于众生作为我的父母、亲友的时候；进一步来看，在众生作为我们的敌人之时，也有同样的恩慈。这一点，很值得我们深切思考。经过这样的思考，就会使我们得到很大的启示，进而能培养我们的慈悲心。众生的特殊恩德，如果你能够如此记省，你就会有更强烈的回报之心。你现在该问问自己，漠视众生是对或不对呢？若能自然有了回报众生的渴望，心中自然会生出爱与慈悲以及高尚的意愿，最终就会产生觉悟心。

    在有情于众生之后，要使自己与他人同等。因众生皆求幸福、远痛苦，所以，要将一切有情生命都看成与自身同等，这就是平等心。比方说，像我们身体的头、手、足等各部位，虽然是分开的，但我们很自然的，会把它们当作是一个整体的各部分，而不会对任何一处有差别的对待。同理，生灵有无穷的数量，形态上也分成许多种类，有些有益，有些有害，不过，若是由众生都追求快乐而躲避痛苦的观点来看，众生都是平等的。由此，我们修养平等心，视众生平等。既然我们一直都是尽一切方法来确立自己的幸福与快乐，而今，基于众生平等，我们就该努力造福一切有情，而不要有私心，或者是对某些有亲近之心，而又疏远其他的生命。这很值得我们去做。正如以下这段诗文中，解释得非常好：

    即使最微小的苦痛，亦无人乐意承受

    而再多的快乐，也不会使人满足，

    在他人与我之间，并无区别：

    因此，他人快乐之时，使我也能欢乐！

    我们遭遇痛苦与不幸，我们因恶劣的转世境地而受苦。我们也受到生、老、病、死等加之于人的痛苦。一切苦，一切不幸，都是心灵不修的结果；而心灵之所以不得修养，就是因自我中心的态度而来的。这是什么缘故呢？我们若只顾着私人的利益，就会忽视他人的福祉，并且不会注意到他人对我们的贡献。反之，我们要去杀人、偷盗，并做下强暴、通奸等事；我们也会汲汲于散播谣言，贪婪无厌，中伤他人而又固执邪见。我们愈是以自我为中心，就愈会忽视他人，也会更容易去欺骗及欺凌他人。以邪见为例，其中自傲占了绝大的成分。因为自傲，使我们一心只想到自己，一遇到某些事情，只要稍不符合自己先入为主的观念，我们就无法接受，还要说：“我不相信有这回事，”十恶的根本所在，就是以自我为中心。一切今生、来生的错失，都是因自我中心而起。因此，诗篇里写着：

    要驱逐那代罪的羔羊。

    不想要的苦痛，我们遭遇了无数次；渴望的成就，我们却不能获得。我们总是归咎于外在因素，却没有认识到，真正的原因，就在于自我中心的想法。我们在这个生存境地里出世，因此而遭受无穷尽的苦难，自然有它的原因和条件。导致不利的因素，皆因行为和烦恼而起。而行为的产生，主因就在于烦恼。烦恼之中，引起一切苦痛的来源，就是无明。无明使我们固执于对自我的误见（我执）。因此，人世间一切的伤害、苦痛、恐惧，皆因为对自我的误见而起。那么，这常驻在我们心中的大恶鬼，我们要它来做什么呢？

    我们这些人，受到烦恼的左右，会出于本能地看重自己。我们会重视心中的自我中心态度，及对自我的误见。似这样照顾着自身利益的自发之情，我们必须好好检查一下，看它到底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我们要追求的是自身的幸福，但只要我们一直受烦恼的影响，所得来的却是苦痛。自我中心的态度与自我的误见，二者共同运作，好像是我们的最佳伙伴，但实际上，它们所做出来的完全违背了我们的利益。

    有了自我的误见，就会导致自我中心的态度。这种想法，态度，静静地潜伏在我们生命体的最中心处。随之而来的，我们就不会体谅他人。这种不体谅他人的错误见解，好比一把锋利的兵刃，所以，我们就会斩却自己对善行及罪行的种种考虑及顾忌。如此一来，我们获得较好来生的希望，以及获得解脱与成正觉的可能，都会一一遭到扼杀。邪见（或错误的见解）之所以产生，是因为我们深刻地感受到，有一个实质上存在的自我。我们为此而忽视他人，甚至因此轻忽佛陀的教旨，而至于嘲弄佛陀本人。这全是因为对自我的误见而引起的。这般情景，就像是有个邪恶的屠夫，住在我们心里面，这个自私的想法，像心里来了一个小偷，他拿着满袋子的欲望、厌恶与无明，将我们善性的收成全数偷走。

    意识的种子播种在行为的田地，这些种子，不断受着欲望之水的浇灌。同时，在我们心中也有个农夫，他也渴望着这意识的种子，要拿来培育转世境地的新芽。另外，也因为自我中心的态度，在过去，虽已有了无数的诸佛菩萨显于人世，但佛菩萨的种种德性，哪怕只是其中的一种，我们仍然修养不成；因为自心的自我中心态度至今我们仍旧赤裸着身子，空着双手，而又懒散成性。无论停留在轮回的哪一个境地，我们都受痛苦的包围。不论与任何人交流，此人都是苦难之友；不论享用任何物品，皆是焦虑之物。对此，即使佛陀已经解释得非常清楚，但是，充满贪求欲念的我们，因为自我中心的缘故，只记挂着累积财富。

    有些事情，是好是坏，我们并不知道；但因为我们的自我中心态度，而对它抱着患得患失的心理。因为以自我为中心，我们冒着生命的危险去打仗，认为自己或可侥幸不死，活下来，第二天再去作战。稍稍有点不如意的事，我们就责怪自己的方丈、师父、朋友，或者父母。似这种自我中心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知羞耻。我们嫉妒在上位的人，跟同僚争强斗胜；对于比我们低下的人，就盛气凌人，睢不起他们。有人赞美我们，就很高兴；受到批评就不开心。我们的烦恼就像一匹脱僵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这一切，全因为我们自我中心的态度。

    我们是如此地以自我为中心：一见到枕头上的老鼠屎，我们就要担心，会不会给老鼠咬掉耳朵；一听到打雷，心里就害怕，说不定会被闪电当头打中；在闹鬼的地方，我们第一个操心的是，住在当地的恶鬼会不会把我们抓去？恐惧的根源，就是自我中心。有些人因为不爱听坏消息而受苦，其他的人，或因为不能克制敌人，或因为不能赡养亲人而受苦。在这所有的例子当中，自私都是罪魁祸首。

    一切不幸的遭遇，皆因我们不修心。心灵之所以不受管束，就是因为自我中心的态度。自我中心好比是附子（或称乌头），是毒物的源头。我们因为自我中心，会生出希望、焦虑等多种情绪；因这些情绪的影响，使我们不断遭逢灾难和挫败。通常，我们会指责他人，把任何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然而，问题的根本所在、一切麻烦的源头，以及所有不祥恶兆的发端，就是隐隐盘踞在我们自心的自我中心态度。从未始之时开始，我们就一直忠诚地服从它的牵引，至今仍然不改。所以，我们所有的错误，都应该怪罪这自我中心的态度。

    我们要效法噶当派大师的实例，以期能够转化自心。有一位格西在切茶的时候，一边对着自己说道：“愿我能战胜自我中心的态度。”同时，他更会想像着，自己正把这自我中心，也一块一块地切啐了。另有一位格西则会说：“我手把着锋利的注意之长矛，站在我心灵的门口守卫，只要自我中心一发动攻击，我即刻还击；只要它一松懈，我也跟着放松休息。”

    格西朗日塘巴则说：“要施予众生利益和胜利。”为什么呢？因为一切卓越的品性与美好的幸福，都必须依靠众生而产生。“要自己去承受所有的失败和损失。”为什么呢？因为一切苦、一切伤害，都起于你对自身过度的眷顾。

    此种自我中心的态度，我们要视之为敌人，并且要确认它的种种坏处，这是很重要的。你或许困于失败，陷于不幸，然而，只要你能够认清，一切灾难的来源，就是你的自我中心以及对自我的误见；如此，你就能够明白，最首要的任务，在于消除这些不正当的态度和想法。之后，这些不利的外在条件就不会再困住你。而川流不息的害怕、希望、焦虑等念头，也会逐渐平息。这时，得到解脱的你，就能够放宽心神。

    如果你不能从事这样的修行，那么，就算是做和尚、做尼师，穿上了一嫠牛车的僧袍，接受了一千次的灌顶仪式，甚或一辈子都在听讲佛法，你都不能成为大乘佛教的入门弟子。然而，只要你应用所学，就是大乘的门徒。你会有更开阔的心胸，你将能够提升他人，自己也能发展非凡的智慧。

    设若使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佛，都来宣讲有关自我中心的种种不利和坏处，以及因此而引发的种种烦恼，那么，就算经历几世几劫，也永远说不完的。无论如何，前面的简短说明，也足以令你明白这自我中心的缺失，应该可以启发你，使你消除这种态度。

    我们一受到外在事件刺激，就会引发过去的经验；对于未来，我们也有种种计划。这两者在我们心灵之中，有着共同的基础，我们心灵的本质，不过是一个澄明、知觉而已。过去的经验，如今仅仅是一个记忆的对象；而所谓未来的计划，也不过是某种臆测。像这些过去与未来的事件，都是心灵所创造的，因此，我们的一切经验，不论是正面、是负面，是有利还是有害，都是心灵所引起的。印度的月称大师说：

    众生的各形世界与其生存环境

    皆因此心灵而生。

    一切有情生命，则由行为所造，

    但若此心不存，行为亦不存在。

    一切不同的经验，全由心灵的显现而来。你会作出哪一种行为，全看你的心灵是正是邪？是安静的？还是放纵的？内心的环境、个人的有形躯体以有躯体所居住的环境，皆是要借行为的力量才能产生。行为的品质如何，全看你的心灵有没有修养。因此，苦与乐有着无穷无尽的不同层次，还有这个环境的根本结构，影响最为重大的，就看你心灵驯不驯服？因此，与修心有关的忠告也就非常重要。

    一般来说，宗教修行可分为肢体行为与言语两方面。最基本的是要潜移默化心灵。也就是说，我们要抑制这个没有修养的、不安静而又不受拘束的心灵，使它不至于狂奔乱串。因为，即使我们所渴望的是要灭绝苦因，而培育幸福的因子，但我们的心灵却不知如何去做。因此，有待我们逐步地净化心灵。

    要转化心灵，不可以使用刀、枪等武力强迫。心灵无色又无形，看似脆弱，其实坚韧、顽强。想改变它，唯一的方法就是借用心灵本身。什么是急切要做的，什么是该放弃的，只有心灵自己能够辨别。唯有以这个方式，因无知、无明而起的障蔽、昏昧，我们才能加以驱散。为善，短期内有什么好处，最终有何利益？为恶又有哪些缺失？这些，要是心灵能够看出，我们就可以照着去行。

    我们佛教徒皈依三宝的时候，习惯向他人寻求庇护，即是要托庇于佛陀以及佛的大德。然而，真正可以庇护我们的，是真如灭绝的佛法与真切的修道途径。这些都得靠我们自己得到这些德性，就要皈依于已经获得知见，并净除邪恶的人。我们由诸佛的经验中求取知识，请求他们指引我们，不要吝惜他们的庇佑及祝福。但是，最重要的是，要能明白，未来仍在你自己的手中。正如佛陀所说的：“通往涅槃寂静之路，我们已经指给你了；能不能证得涅槃，就全看你自己，”

    在此文中，所谓祈福的意思，指的是改善我们的心灵。我们祈求他人的祝福，实际上是在求这人来帮助我们，改善我们的心灵。因此，做一个宗教信徒，最重要且首先要记住的是：“修行是为了要变化心灵。”要不然，我们大有可能会想，修行佛法的意义，就在于举行仪式，敲钹打鼓，或者，只要念念经文就可以了。其实，这些都只是预备的功夫。变化或改变我们的心灵，才是最主要的修行。西藏的噶当派的大师，他们在修道各个阶次所做的禅定，在历史上都有纪实。首先，他们会朗声背诵祷文，接着，就会深深进入冥想，处于完全的静默状态，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已逝世的昆努喇嘛就是如此。一些熟悉他的人告诉我，无论何时去见他，他通常是把僧袍的上半部盖在头上，深深地处于冥想之中，绝不会见到他高声地诵祈文。然而，只要一有人走近，他就会立刻除下盖头，询问前来的人，为着什么事情。

    像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修道人。他们不念祷、不持咒，只是观察自心。如果心念纯正，他们就感到欢喜，并且努力去增进正念；要是心念不正，他们就应用药方诊治。时时观察自心，不断留神，这就是他们度日的方式。当然，开始的时候会非常的困难。我认识的修道人中，有些人告诉我，与被关在牢里相比，观察自心要困难得多。这是他们亲身体验而来的。所谓专注一念的禅定指的是，把个人的心智注意力，完全集中于一个对象，而不去做任何推理；这种禅定，做起来非常不容易。禅定的困难程度，与你对此禅定的熟悉、惯熟程度是成比例的。

    如果你持续修行不辍，过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心灵一定会慢慢得到发展。我相信，在你们这些人当中，已有人有过这种经验。我们大部分人的心灵发展，都还只在普通的阶段。但是，如果你把你现在的行为举止，与你尚未修行佛法、还不曾受修行所影响的行为做比较，你应该会看得出前后的分别。我确信，只要我们肯努力，一定都能够改善自心。诗章里说：

    禅定一切有情生命的仁慈

    众生对我们非常仁慈。印度的月称大师赞美慈悲心，不论在修行的初始、修行的中段，或是修行结束之前，慈悲都是很重要的。要产生慈悲之心，就要反思众生的无助与众生的痛苦，要使众生免于痛苦的心愿，就是慈悲之心。假若众生不存在，我们也就失去了产生慈悲心的基点。

    在《献给上师》一文中，对关怀他人的好处与以自我为中心的坏处，有如下的解释：

    这自我中心的痼疾

    造成无谓的苦痛。

    对此的理解，愿能启发我，使我怪罪、妒恨

    并摧毁这异形的自私恶魔。

    爱护我所有的母亲，并且寻求，要确保母亲们

    的最大幸福

    无限的美德，皆由此入。

    既见于此，愿启发我，使我看待他们（一切如母众生），

    重于我的生命，

    尽管他们起而与我为敌。

    我们要再次思考：关怀他人的好处与自我中心的坏处。这是很重要的。借着反省自身的经验、观察他人，或者阅读，我们都可以作到这一点。如果，同样一本书，交给两个人去读，因为这两个人的态度各不相同，他们会各自得出不同的意义。一般人读了一个故事以后，很容易发展出更多的执着与憎恨。若是对觉悟心有点体验的人，就会从帮助他人的意思上，来看待这个故事。而对一个心智变化已经达到某种程度的人来说，无论见到什么，都等于是上了一课。对这种人而言，即使在日常生活中，也能汲取宗教的论题。所谓“目所能见，皆为法门”，就是这个道理。

    有许多不同的方法，能使我们沉思自我中心的错误，与关怀他人的好处，以有确实将自身与他人互换的心意。在《献给上师》一文中，有简要的说明：

    简单地说，幼稚之人，为一己的私利功苦

    而诸佛只为他人而努力。

    既已理解了两者之间，美德与缺失的显著区别

    请启发我，愿我以自身交换他人。

    幼稚、不成熟的人，一意只追求自身的利益；而究竟开悟的诸佛，却只为他人努力。两者的差别，是显而易见的。我们这些幼稚、平凡的人，甘愿受自我中心的彻底支配；但诸佛却因为对自私的错误已有了知觉、理解，而自发地去关怀他人福祉。以自身交换他人，并不是说，只要将他人想成自己，将自己想成他人就可以了。还要把对你自身的钟爱，应用在别人身上。你当成珍贵之宝的，是他人而不是自己；你先前对人漠不关心的态度，而今要拿来对待自己。

    不过，这不表示，你一点都不可以想到自己。而是要在助人达成心愿的前提之下，把自身的利益先放在一旁。到底是要为自己求利益，还是要为他人谋福祉？如果只能选择一个，就要以他人的利益为优先。简单地说，如果你全心全意地为他人服务，那么，在今生以及来世，都可以得到幸福；最终，一定能够达到全知的境界。假如为了一己的私益，而去利用别人，你终究会得罪许多人，使人们对你有不好的批评。你也会愈来愈洋洋得意。只要起了骄傲之心，妒意就会随之滋长。你就会争强好胜，轻视别人，对长者无礼。因此，如果你自视甚高，且不尊重他人，即使在这一生当中，你也会接连不断地遭遇到重重的打击、灾厄。等到你将死的时候，每一个认识你的人都会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个卑鄙的小人终于死掉了。”甚至还会有人嫌你死得不够早。

    相反的，如果你随时为人服务，想尽办法去帮助他人，当别人是最重要的事；那么，每一个人都会当你是朋友，打心眼里看重你。喜欢你。我们是无法与所有众生发生关系的，我们真正所指的是，一切与你同处、与你交接的有情生命，你都要尽可能去帮助他们。如此，一旦你有了困难，大家都会抢着来帮忙。生病了，人们也都会来看顾你，即使他们所能带给你的，也不过是一杯水。最后，当你死去的那一天，每个人都会很遗憾地说：“天啊！我们失去的是很好的朋友。我们一定会怀念着他。”你今生的经验是如此。至于未来的生生世世呢？你将因为关切他人而累积了许多功德，所以，来生也只会更加幸福。

    因此，若要去证实关怀他人的好处与自我中心的坏处，我们不须引经据典，也不须用逻辑的推理。在我们日常生活经验当中，就可以明显见到。我们都具有人类的聪明才智。因此，长远下来对我们有益的事情，我们要去做，这是任何人都理解的。虽然我们自未始之初即一心只想要幸福，而要避免受苦，然而，我们今日的不幸景况，大家都清楚看见了。不管我们社会地位高低，不论是穷人或富人，我们每一天要遭遇的种种困难与不幸，数也数不清。每当问候他人的时候，我们总先问人身体好不好。初开始的对话，总是令人愉快的，尽说些好事。不过，如果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可以从容地说下去，不知不觉之间，就免不了要抱怨、发起牢骚。

    不知多久以来，我们一直很自私地爱惜着自己。但我们所采取的方式，却像愚夫的顽固行径。因此，直到如今，我们仍旧什么也没有得到，没有一样是可以安心依赖的。现在，我们有了这个机会，可以修行宝贵的佛法；也有着这个潜能，足以分辨哪些是应该做的，哪些则不该去做。所以，我们一定要确认，这自我中心的态度，有如不共戴天的仇人，我们一定要战胜它。不要被它击倒。一定要使出全力与它作战。更要能认清，一切正性的来源就在于关怀他人，要尽力去培养这个态度。因此，所谓以己身交换他人，意思就是说，从前你所忽视的他人，而今，你要负起责任，为他们谋求幸福。

    接下来，为使此心更加坚定，就要讲讲舍与取的修行。如果专注于以一己取众人之苦的修持，就会增强你的慈悲心；如果专心于将一己的幸福舍给他人，则可以巩固你的爱意。用这个方式，可以将舍取的修持，与禅定爱与慈悲发生联系。某些教法会要你先做取的修行，然后再修舍，有些则刚好相反。但不论你是采用那一种方式，有了以慈悲来承担众人之苦和以大爱来舍予众人幸福的修持之后，随之就会生出一个非凡的决心，要使众生免于苦难；由此，就能引发觉悟心。

    不论在修行的初期、中期，甚至到了最终获得佛性之后，培养慈悲与爱，都是非常重要。况且，唯有圆满开悟，达到成佛之境以后，你才有此能力，使众生都能达到目的。有许多修行，比方说，聚合门徒的四种方式（施舍、言语和悦、传法、行为符合佛法）以及六度（布施、持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等，都必须依赖众生，才能够实际去修持。在大乘佛法中，一切饶有成果的修行，都是建立在关切众生福祉的相关问题上而产生的。因此，无论何时，当你注视这样的一个有情生命之时，心中要想着：“就是依赖如此的生灵，我将可以究竟开悟。”要拿慈悲与爱的眼神，来看待他。

    如果你在肥沃的土地上播下了健康的种子，你就能收得丰硕的彀物。同样的，爱护众生，就可以收得成佛的善果。如果你爱惜众生，你就能有好的来世，也可以究竟觉悟而成佛。若是伤害众生，就会使你转世成牲畜、饿鬼，或堕入地狱，结果要经历各式各样的痛苦。漠视众生的福祉，就要遭受吃人或被吃的不幸，或者要忍受饥饿、干渴，以及巨大无穷的痛楚。

    当然啦，由表面上看来，有些生灵似乎对你极端不利，这主要是因为你生生世世之前，因受着烦恼的刺激，做出了种种的恶行，所以才引来这个后果。过去你曾伤害了其他有情生命，形成了一个潜伏的条件。因此，当你触发这些原因与条件，其他生命就会生出恶念，而要加害于你。然而，今日要害你的生灵，在你的前生前世当中，会有无数次做为你的母亲；而在某一生某一世时，当他们转世为牲畜之时，你曾吃了他们的肉，饮了他们的血，更啃过他们的骨头，用过他们的皮，吸过他们的奶水。因此，在此生，如果这些人与你为难，你应该多多留心的是，要如何来回报你所受过的大恩大慈；对他们要存着爱与感谢之心，并要祝福他们快乐。更要反省，即使在他们加害你的时候，他们也是在提供机会给你，使你能培养忍辱之心。这个例子说明了，我们如何凭借众生的仁慈来修养六度。

    将成佛之境放在你掌中的，就是有情众生。设若有某个人，不论他是友是敌，如果原先是令你烦恼的对象，而今你能反过来，将他当成你心灵的伙伴，那么，不管身在何处，你都会感到快乐。要当他是极仁慈的，为你授课的根本上师，经由他，你就可以得解脱，并开见自性光明。同理，使你有机会发展忍辱之心的有情众生，要牢记他们的仁德。若将他们的恩情抛在脑后，就像是在吃下人家给的美食之后，却再由口中吐了出来。

    若能依此修行，那么，正如俗语所说的，“你将能穿越布满刀剑的平原，一往无惧；因为，你随时都有着防身的武器”。或者是：“为了寻宝而来到藏宝的岛屿，你才发现，原来遍地都是珠宝，想捡块石头来哧走恶狗，却怎么也找不着”。无时无刻，你都在修养心灵，任何事情都不能阻碍你的修行。你必须培养自制的能力，即使遇到伤害，或是遭人反对，都不会因此而丧失自制的勇气。受到的伤害愈大，不管伤害你的是谁，更加要能够对他产生耐心与慈悲。若能做到这一步，那么，即使在仇敌环伺之下，你的慈悲与美德，仍会源出不穷。这个修行，是一切佛法的交会点。而你的修行，就像是盘尼西林，能治好你所有的疾病。如果你从事类似的修心修持，不论你如何去称呼它，都无所谓。吉祥天母女神一共有一百个名字，而有一千个角色变化，不管你使用哪一种称呼，都是她的名字。这个使不幸的际遇转化为修道成觉之途的忠告，再一次地，在《献给上师》一文中，很简洁地表达了出来：

    即使在世间与生灵之中，都已充满了罪行之果实，

    而不请自来的苦难，如暴雨般倾注在我身上。

    请启发我吧！将它看作是净除恶果的手段，

    愿我能承受此悲惨境地，以此作为成道之路。

    我们不论住在哪里，与何人交往，总是不停地抱怨，不断指责他人的错处。如此一来，总是令自己不开心。关怀众生福祉的好处，与自我中心的坏处，我们不需再祥细述说。只为自己利益打算的人，既平凡而幼稚，而佛陀却只为他人的福祉而努力；我们只消看看这两种人的分别在哪，就不用再多费口舌。

    经由两种途径，可以培养出对众生福祉的关怀，但两种途径有高下的分别。倘若你记住了这生生世世以来，众生对你的仁慈，众生就能得你欢喜。你对他们感恩，为的是，他们曾有惠于你。无论如何，这种态度近似于投机的心理，好像在说：“我要照顾你，是因为你曾对我仁慈，要不然，我干嘛自找麻烦？”反过来看，另外一种途径是，关怀众生福祉，只因为众生同你一样，追求幸福而不要痛苦。如此，你就不会考虑到众生是否曾经给你好处。你只会如此想着：众生与你都具有同样的天性，都只要幸福而不要痛苦；他们也跟你一样，都有获得幸福与免除痛苦的权利。对某些人来说，我想，若能顺着这个方向去想，效果会更好，帮助也会更大。若拿自身与他人来比，虽你也有得到幸福的权利，但你毕竟只是一个人，相形之下，其他有情众生却有无限多。况且，你的苦乐皆与他人相关；你愈能帮助他人，自己就愈快乐；愈是忽视他人，或是伤害他人，你就愈悲哀。因此，比较聪明的作法就是，你要为大多数的人而牺牲自我的利益。简言之，这就是以自身与他人交换的修行方式。

    培养觉悟心的修行，若要认真去做，第一先要禅定爱，跟着，就要禅定慈悲。诗章里说：

    要将舍与取合一修行

    禅定大爱，要以冥想的方式，将自身的躯体、财产以及善良的品性，都一一舍给众生。如果我们把躯体、财产与德性都献给他人的话，多少会对人有些贡献。相反的，若是收藏起来，留给自己使用，就只会招来挫折。首先，我们必须反省，若借着献出自己的躯体、财产、德性而达到修心、培养大爱的目的；这样做会有哪些好处。有一段经文中提到了，即使你向无数的神祉，献供再多，多到有如宇宙间所有的生存领域一样的无穷无尽，由此而得来的好处，远远比不上你因瞬间产生的爱心，所积蓄的功德。同理，龙树也说过，禅定大爱，即使只做了片刻修持，你因此而累积的功德，比起你每天施舍给饥民三次，每次三百桶食物而交换来的功德，还要多出许多。

    我们西藏人一生病，或是因某事而不开心，总喜欢说是恶鬼、邪魔在纠缠我们，却不会去禅修爱与慈悲。身为佛教徒而说出这种话，实在是无耻。我们既然宣称不相信外在的创造力量，却一直要归咎于外在的邪恶力量，而不说是受到心灵作用的干扰。这个想法，本身就是绝大的困扰。我们既然声称自己不相信创造的神鬼，就会得到成功；若是触犯了神鬼，就要遭受苦难。这好比是灌了水的佛法，再也不似原有的本质。也许，在极少数的例子当中，我们的困难，真是因为恶鬼的作弄。然而，造成困扰的主要根源还是来自内心，因为我们自身的恶行，所以产生不好的经验。

    当我们以为有邪恶的力量在干涉我们，这时，我们会请人作法事，企图终止这种作用。一般以为，作法事就可以赶走恶鬼、邪魔。不过，真正能克服问题的方法，就是要从事爱与慈悲的修行。当我注意到，某些有害的精神力量正在动作时，我会刻意为他们禅定爱与慈悲，这样的作法，我个人以为的确有帮助。禅定爱与慈悲，即是我们最佳的庇护。

    修菩萨道的人，作禅修时，要进入全然的孤寂状态。他将心思收摄、内省，由内心深处冥想，如何才能够帮助他人。这种冥想有两个层面：要舍身住于世间的众生；以及，要舍身众生所居住的环境。当然，初开始，我们未必能够确切地献出自身。事实上，我们在智慧与舍身的修行还未达到稳固、深刻的阶段前，绝不可以实际去献身。不过，如果我们不去熟悉这种想法，行此事所必须具备的勇气就很难发展出来。因此，刚开始，我们可以用想像的方式来献出自身。那么，我们要如何来进行呢？

    首先，我们先要思及，一切有情众生都是一样的，要幸福，不要痛苦。然而，众生却得不到幸福。在心中，对此产生了深切的感受之后，再接着想，如果你能带给众生幸福，该有多好呢！自你内心深处，将自身所有的正性：包括你身、言、意的所有品性；你的财富，以及拥有的一切，都献给众生；并祝愿众生得到幸福。在想像中，不论众生是什么样的生命形式，根据他们不同的需要，来变化你的正性。即使是住于八炼狱或是八冰狱的众生，你都要满足他们的需求。接下来，要思及，使他们满足所需，就等于为他们提供了有利的条件，使众生能进入大乘的修行。

    做此舍身的禅修时，在你的冥想当中，千万不要献出这个不洁净的血肉形体，而是要在脑海中，先把自己的躯体，变化成一颗有求必应的宝石。接着，你就可以因应众生的需要，变化了各种有用的形体，以此舍给众生。例如，观想将自身化为食物，以供养饥饿的人们；观想化身为保护者，庇护无助的人们；或者，也可以想像自己化身为向导，为那些跋涉陌生旅途的人们指引方向。

    信心、勤勉、专注以及智慧等美德，是修行正道所必备的内在条件，以同样的方式，我们想像自己，将它们一一舍给众生。在内在条件与资材都已具妥之后，接下来，观想将修行必备的外在条件，例如，大乘佛经以及具足资格的法师，也都要舍给众生。你要想像，众生一切急切的愿望，都能获得实现。如此一来，众生都可以克服烦恼的作用和影响。简而言之，你该想着，众生皆得以培养出觉悟心的根本，也就是爱与慈悲。众生也都能够从事于六度的修持，即是：布施、守戒、忍辱、精进、禅定、智慧。众生都能够累积功德与洞见，因此而能达到完满开悟成佛的境界。同时，舍身的观想，每当你圆满做完一回，心中要产生深切的喜乐。

    此外，对于身受特殊苦痛的有情生命，观想将你自己已经幻化的自身，以各种方式舍给众生，使他们免于苦痛。例如，对身受炼狱之苦的，观想如何免除他们的火热之苦。同理，对饱受饥饿、口渴之苦的饿鬼，你应该想像着，先使他们免于找不到足够食物的迫切恐惧，之后，再想像着，如何逐步引导他们，走向开悟成觉的修道之路。以这个方法，你先要思考，如何能使六道轮回之中（神、半神人或阿修罗、人类、畜类、饿鬼、地狱），遭受各种不同苦痛的有情众生，各自获得解脱。然后，再将他们渐次引上修道的途径，并使众生达到圆满开悟成佛的境地。借着觉悟心的作用，与真理的力量，你要邀请所有加害过你的人们，一起在你眼前出现。告诉他们，自无始之初开始，他们曾多次身为你的母亲，在那些日子当中，曾给你许多的好处，并且保护你，使你免于苦难。告诉他们，如今，你有回报他们的义务，恳求他们，不论是你的血液、肌肉、骨头，或者皮肤，想要什么，尽可以拿去。要把这一切都舍给他们，更要对他们产生强烈的悲悯之心。要反省他们的大仁大德，亏欠他们的，都要一一记起。要这样想：回报他们，现在正是时候。对寻求庇荫、食物、财富，以及衣物的人们，任何想要的东西，都要供给他们。恳求他们，请他们随意捡取。想像他们得到你的施舍，个个都欢天喜地，所有的愿望都获得实现。最终，每个人都心满意足。想像着，以此化解了他们原有的敌意，并使他们能接纳佛法的修行。最后，引领他们，使他们欢享开见自性光明的无上喜乐。虽然有情众生都渴望幸福，不要苦痛，但是，怎样做才能正确地实现愿望，众生却不知情。想像着，借由变化自身的躯体与财富等等，你使他们的追求，一一得到满足；同时，你也指点了他们要如何去做，才能自己寻找到幸福。

    已经进入修道之路的人们。是你可以舍身的第二种有情众生。你要考虑，如何可以帮助渴求解脱的众生，使他们都能兼具必须的内在、外在的资材。在想像中，你的躯体化为各种有利的因素，促使这些人走入大乘之道，而终于达到成佛的最高成就。接着，要献身给十方诸佛（北、东、南、东北、西北、东南、西南、上、下），与传承宗法的诸位大师。观想自身辗转幻化为数不尽的、燃烧中的酥油灯，或者，想像己身不断地俯身行礼，周身遍射光芒。以这个方式，你就可以向神圣的皈依对象做无限次的献供。

    接下来是舍身给环境的修行。再一次，想像自身已转变为有求必应的宝石，在整个生存环境中的种种不好的面貌，像是贫脊的土地，带剌的灌木林，或者多石的土壤，你都可以一一加以消除。如此，就能净化整个环境，使环境舒畅怡人。甚至连吹拂过树间的微风声，都能够启发众生，使众生修行佛法。当你做到施舍财产及所有物的这部分修行之时，要想像将所有的身家、财富，都转变成使众生得到满足的物品。这些施予的物品，一旦为众生接受，立时就化成有利的条件，使众生皆得灵悟，齐来修行佛法。

    接着，要从事施舍美德的禅定。与先前不同的是，上一回你所奉献给他人的，是你目前所拥有的；而今，你可以将已有的，正在培养的，以及未来将会有的种种美德，都一一献给他人。无论是肢体、语言或意识上的各种善行，小至于施食给畜兽，大至于培养觉悟心，都要以欢喜赞叹的心，一一记省。想像把所有的美德都舍给众生。非常重要的是，先要对众生发展了大爱与深切的关怀。因为，众生虽渴望闲情、欢乐，但却陷于痛楚与忧愁之中，深受苦痛与造成苦痛的原由所压迫。想像全世界所有的有情生命，因为得到你的美德，都可以免除一切悲苦。想像全世界每一个人，都可以获得开启自性光明必须具备的一切因果、条件。

    似这种布施的修行，虽不能立即在实质上帮助他人，但我们也不可以低估它的价值。我们要经由这种修行的方法，才能培养出勇气，真正可以慷慨好施。我们依此方法来施舍，可以修养心性，它的重大意义就在于，使我们能脱出吝啬的掌握。现在我们或许不能实际地为他人谋求福祉，但是，要修养慷慨好施的态度，这是非常重要的。在想像中施舍他人，会使我们逐渐习惯于施舍，终有一天，我们就可以确切地行施舍，而不会有任何的犹疑。

    你对某件事想得愈多，你的心灵、意识就会愈熟悉这一回事。到了某一天，心念就会不自觉地朝那个方向走去。即使现在你还没有帮助他人的能力，也要在心理上做好准备，随时要去助人。无论是谁，只要先有了这样的想法，最终一定可以付诸实行。先在脑海中试演这些善行，并欢喜这些善行，逐渐地，就会做你去从事施舍的行为。做这种观想，到底有什么益处呢？如果你跟另一个人，有直接的业的联系，那么连你所做的观想，也能够帮助此人。至于其他的人，与你没有特殊的业的牵连，或许就不能直接受益；不过，从事于这种修行，必定能坚定你的心志。

    现在，当你做禅定之时，你已经把自身的躯体、财产以及心灵的特质都施舍出去，并且将它献给一切其他的有情生命，那么，你还能继续使用这些东西吗？既然你已经诚心诚意地将财物等等都献给他人，当你自身拿来使用的时候，就不该存着自私的想法，也不要以为，这些财物仍然是属于你的；相反的，在使用躯体、财物的时候，一定要以帮助他人为目的。你该作如是想法：既然自己的躯体与所有的物质设施，都已经任凭众生处置，为众生所有，那么，就连己身的存活，也是为了众生的利益。因此，只要心态正确，你当然有权使用自己的财富。或许你会担忧，你只是在想像中将这一切献给他人，但在实际上，仍然据为己有。你或者要问：将这一切献给他人，究竟有何重大的意义？当然有了。它的意义在于，能使心灵免于吝啬的掌握。而吝啬，也是自我中心的产物。

    舍与取的修行，各自相辅相成。我们要将这两项修行交替来做。一方面要思虑众生的悲惨遭遇，另一方面，则要思考慈悲的好处，以期能够激发我们。众生深受愚痴、欲望、敌意、嫉妒等烦恼的影响。因此，非但无法享有想望的快乐，反而要不断地承受各式各样的痛楚。种种善行，皆是因觉悟心而起，而觉悟心的根源，就是慈悲之心。

    佛陀说，菩萨要从事许多的修行，或许力有未逮，但有一种德行，一定要珍爱看重，而且，只要他们拥有了这种品德，就等于是将佛陀的所有德行，尽皆收纳于掌中。这究竟是什么德行呢？这个德行就是大悲心。哪里有大悲心，哪里就有佛陀的教义。学菩萨道的人，只要一有了大悲心，其他一切高贵的品性，都会自然出现。好比是，只要一有了生命机能，自然就会生出感官的能力。印度伟大的学者月称大师曾赞美慈悲心，他认为，在修道的初期，慈悲心有如种子；在中期，则是滋潤的水分，到了最后，慈悲心就是开悟成佛的实际成熟的果实。

    我们天生具有慈悲的种子，正因如此，见人不胜苦楚之时，我们会自发地作出反应。我们都怀着善心的胚芽，而我们必须做的，就是好好地开发这个潜能，使它能够得到发展。要做到这一点，我们就先得克服自己，因自我中心而产生的愤怒与憎恶。因此，若将其他生命的福祉放在自身利益之前，这就是菩萨的行径。只要能接纳这种态度，即使在发端的时候，你或者只有着微弱的慈悲与仁慈，但它们却能无限制地发展下去。取众人之苦的修行，其主要的目的，就是要净除你的自我中心态度。如果你致力去应用这个修行，一定可以见到效果。在所有克制自我中心的修行当中，最强而有力的，就是取众人之苦修行。

    培养慈悲心的时候，应该想着众生之苦，也要反省，换作自己的话，连最些微的苦痛，都几乎不能忍受。有情众生也不想受苦，只因为无明的缘故，不知道该如何去克服苦痛。因此，培养慈悲心这个特殊的心态，不是帮助众生的唯一的方法。你要发自内心深处，承担起责任，为众生解除痛苦。做这个修行的时候，千万不可以这样想：“如果我能够确实去修行舍与取，最后一定可以得到利益”。这个出发点是不对的。你应该想想其他有情生命的苦痛，并且誓愿去承受一切苦难。还有，每当一想到自身的正性，就要尝试将它施给众生，或与众生分享。

    如果你不是纯粹以利他为出发点，你大可以每天都作舍与取的修行，却误以为，这样做，就会为自己带来利益。果真这样想，修行一定不会生效。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你只考虑到帮助他人，取他人的苦痛，那么，即使遭遇了任何困难，也只会更精进你的修持。承受众生苦痛意思是，我们应该想着众人的自我中心态度，众人的疾病，以及使众人致病的原因，这些，我们都要承担。你要发自衷心来接纳所有的苦。

    同样的道理，当你见到盲人或者失掉手足的人，最起码，要想像将自己的一只眼或一肢，施舍给这个人。如果你能诚心地作这个禅定，就可以减低你的自我中心态度，进而增进你在舍与取的修行。

    诗篇上说：

    舍与取要交替着修行，

    要以取受自身（之苦）开始。

    初开始的时候，为了使心灵逐渐熟于取的修行，先要取自身的苦痛。首先，先要想着，自己在未来必须经历到种种苦痛，都要去接纳、承受。你要在现在就全部承受。想像你自己，在来生来世将要经验的所有痛苦，都要在今生承受。接着要想，这余生将要经历的苦难，在这一年中就要全部承受。想像着，就在今天，你承受起这一年将有的苦痛。你在想像中所承受的，不只是苦痛本身，还包括了造成痛苦的原因条件——也就是，烦恼和迷妄。之后，想像自己承受众生的苦痛，连同着使众生受苦的原因，也都一一承受。

    我们借想像的过程而取他人的苦痛。这并不代表着，如此一来，众生的苦痛就会平白地消失；更不是说，你只要将众人的苦痛收下，之后，就搁在一边。你应该如此想着，要将他人的苦痛，收入你内心深处。这样一来，盘据在你内心的自我中心态度，就会大受打击，因而得到很特殊的成效。要想像着，众生所有的苦痛，以及一切造成苦的（原）因与条件，都能够一一净除；就像是拿了一把锋利的剃刀，剃净了一大团深色的毛发。之后，想像你将这团深色的苦痛，全部收入自己心中。要想着，一切痛苦，连同苦的原因与条件，众生都已然净除。

    这种取的禅修，为了使它的效果更好，比较睿智的作法是，要冥想特定的个人及特定的生存领域，而不要泛泛地冥想一切众生。你可以观想，先为居住于天界的生灵取苦及苦因，然后，再为人界的生命取苦及苦因。接着，再继续禅定，要取畜界的生灵之苦及苦因，然后饿鬼，以及地狱界。至于禅定的对象或目标，则没有严格规定，你大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与心灵的进展，随时加以修正。有时，在一回禅定期间，你可以观想将所有生命领域之中，一切众生的悲苦，以及造成悲苦的原因，都在这禅定期间一一承受。有时，你或者喜欢专对某一个特定生存界，做取的冥想，直到几个星期，几个月之久。已经进入修道之路的众生，你也可以观想，去承受他们的苦痛。就连修行达到第十个阶位的菩萨，也还会有自我的误见，因此仍留下了印记，必须将它除去。至于佛陀呢，他自然不会有任何须要我们承担的苦痛。此外，还有你的根本上师，也不会有任何你可以承担的苦痛。

    无论如何，这整个禅定的目的，就是要减低，并且根除你的自我中心态度，同时，也要增进你关怀他人的想法。你要真心真意来修行，切不可受到私利心的淤染，以为，做这种善行，就会带给你和平、快乐，及长寿的一生。这里提到的关怀他人，意思是指：我们是因为清楚地了解了众生的重要性，所以才爱护、看重一切有情，而不是为了对众生的执着，才这么做。每一个人，生来就具有佛性，所以，一切有情众生，最终都可以达到究竟开悟，圆满成佛的境地。因此，你通常是怎样看待自己的，就要以同样的方式来看待他人。

    我们必须热切地从事这舍与取的观想，如此，才能对我们本能的自私心态，造成一些影响。终有一天，我们对自己的自我中心会生出强烈的厌恶感。只要我们能深切地对人培养出爱心，自然就会问自己，能不能为他人做些事？我们为其他有情生命所做出的一切努力，不论是不是能确实使众生更加接近开悟的境界，但它确实能帮助我们，使我们强化自身的爱与慈悲。这个修持，必须配合着呼吸来作。就像诗篇里写的：

    此两种（修行）要随气息而生。

    呼气时，观想你将三世（过去、未来、以及现在）的德性以及你的躯体、财富等等，都舍给如虚空般无涯的众生。想像众生都得到清净无染的无上喜乐。吸气时，观想你正在将其他有情生命的种种过错与苦痛，连同引发苦与错的因，都一起纳入你的内心深处。想像众生已彻底解脱了悲苦以及苦的因。若能依此方式修习，使心念与气息合而为一，就不至于分散心神，更会加强你的自觉性。这对你的禅修，就会带来正面的效果。再者，连这种日常的呼吸动作，都会形成一种原动力，使你更能谋求众生的福祉。

    我们所做的努力，不应该只限于禅定期间。出定的期间之内，也要有同等警惕与良知。在禅定中所得的任何识见，在出定期间，一定要求证它的重要性。同理，在出定的期间，若有了任何的理解，也应可以增强及促进我们的禅修。一般人的通病是，在入定时非常认真，但禅定一结束，却又苦于放肆，沉溺在身、言、意等放纵的行为当中，而不能自拔。我们一定要保证自己，不要掉入这样的陷井。非常重要的是，要密切注意自己的心灵状态。诗篇上说：

    关于三对象、三毒，以及三德，

    简言之，要服从此法门，

    从事一切行为之时，要将这些言语，

    牢记在心。

    心灵一接触到了有知觉的对象物，就有可能制造出各种不好的思想，或者是负面的情绪。使你烦扰的人，碰面或者想起来的时候，都会使你产生愤怒和敌意。想要的东西，只要见到了，立刻生出欲望。在这种情况下，千万不可受这些烦恼的宰制。在这个时刻，反而要利用烦恼，使它们增进你的心灵修养。要为同样苦于烦恼的一切众生，产生慈悲心。要思考烦恼的坏处以及烦恼所引发的不愉快后果。要立下心愿，例如，借着你自身感受的愤怒，愿一切其他有情，或可以免于愤怒；以及，免除因愤怒而招来的苦痛。当你身受愚痴、执着等经验时，也要顺着这方向去想。最后要想，愿一切有情众生，皆可以享有和平与无上的极乐。通常，菩萨会尽量避免烦恼的产生。不过，倘若烦恼自然生出，也不会因此而沮丧。相反的，菩萨会以理智来分析烦恼，并且会祝祷，愿其他一切有情众生，不会遭受到相同的苦痛。在出定的期间内，不论做什么事，不管是在工作、吃饭、坐着或走路，你都要随时警醒、知觉。

    特别是，如果你有很活跃的社交生活，在遇到种种不同的处境之时，千万不要成为环境的牺牲品，而要将逆境转化为修心的原动力。为能时时提醒自己，化逆境为修心的肋力，持诵某些诗句，或者有点帮助。诗句如下：

    愿他人的恶行，皆熟结于我身。

    愿我一切善，都结果于他人。

    愿一切众生之苦，俱于我身成熟。

    愿借助我的善性，使众人皆得幸福。

    生灵或有任何苦痛，

    愿独于我身成熟，

    愿以菩萨们的一切善，

    使漂泊众生，皆得无上喜乐。

    我们要以绝大的魄力和决心，来从事舍与取的修行。夏拉瓦大师说过，如果你真的想使自心熟于这个法门，那么，你的修行就不该只像陡坡上滚下来的石头，也不会像是臭水塘里面的温吞水；你的修行要像鲜血一般红，像凝乳一般洁白。也就是说，要修心就不要半冷半热、犹豫不绝，或者担忧恐惧。你一定要全心奉献，而且要坚持到底。要能分清是非黑白。若是想成功，就不可以一天从事修心，另一天又换作别的，这绝对是行不通的。

    修养了爱与慈悲之后，你或者要疑惑，为什么还需要达到究竟开悟的成佛境界呢？求个人解脱的伟大生灵与修行达到第十个阶位的菩萨，都具有大能，可以帮助其他生灵。但无论如何，他们唯有在达到完满开悟之后，才能使无量众生，都能脱出苦境，免于苦痛。因此，你应培养强烈的热望，要达成究竟开悟的成佛境界。如此，你才能为自己以及其他的人，达成一切目标。

    如今，许多人或者会怀疑，究竟是不是有成佛开悟的可能性？当我们提到佛性时，我们所想到的，可能只是那二千五百年前出现世间的释迦牟尼佛。因此，开见自性光明（究竟开悟）的本质是什么，我们先要有清楚的理解。这一点非常重要。首先，我们要能了解，使心灵蒙受淤染的种种缺失，是有可能去除的。因此，开见自性光明，才是有可能获得的境界。若能够明白这一点，就可以启发我们，使我们努力修持觉悟心。所以，一般以为，智慧是专注于开悟；而慈悲则专注于众生的需求。只要我们能了解开见自性光明的可能性，我们就会心生热望，要达到成佛的境地。

    第六章、请开悟成觉者亲见

    在这一刻，让我们正式一起来培养珍贵的觉悟心。首先，我们必须保持警觉，要持诵祷文，并且，要小心跟随观想。

    在一切佛法之中，大乘佛法是最高妙的修行法门。而发展觉悟心。就是大乘修行的基础。有了觉悟心，就能够关心他人甚于自己。觉悟心是一切美好事物的来源。一切幸福、快乐，不管是短期的，还是终极的，都要依赖觉悟心，才会毫不费力地自然发生。对他人的关切，即使非常微小，也都会带来欢乐，而使他人感到安适。反过来说，若是为了追求自身的快乐而不顾虑到他人的幸福，并且一心一意要害人，那么，不管是长期或短期间内，都会招致不良的后果。我们也会变得孤立无靠，没有任何足以信赖的人。

    做为聪明的人类，什么是短期利益，什么是终极利益，我们自有分辨的能力。为了达成更重大的目的，我们有此能力，把不重要的目标，暂且搁在一边。若缺乏这个辨识的能力，那我们所思考、计划，并全神贯注的，就会仅限于极肤浅的事物。既然，我们凭着人类的聪明才智，而有此辨别力，那么，假如为了得到持久的幸福，而在近期内必须去经历某些困难，我们随时会乐意为了更具重大意义的目标，而放弃较不重要的利益。正如西藏的格言所说的：“毁掉一百，就会招来一千。”

    如今，我们已具有人类的潜能。重要的是，要聪明地加以利用。如果把这识别的聪明才智只用来骚扰他人，使人不快，就是在浪费我们的人生。若是如此，倒不如不要这个人类的生命，恐怕还好些。既然，如今我们已是自由、幸福的人，享有这宝贵的生命，我们所能做的最佳选择，就是努力去求得将来的一定善。假如做不到这一步，起码要以正确的生活方式，来度过这一世。这是非常重要的。我们必须理解到，从事这个修行，有哪些正面的特质。其次，我们如果听闻，或是阅读了一些在历史上足以为楷模的人物故事，我们就可以追随这些典范，以此激发我们的热情。

    在修道的途程上，佛陀在前生前世也像我们一样，只不过是平凡的一个人。然而，基于他的觉悟心的力量，同时，也因为他关怀他人，远甚于关切自己，佛陀绝不容许自己受烦恼的支配。佛陀的一切作为，全是有益的行为。他经历了几世几劫，一世又一世地从事于艰苦的菩萨修行，因此终于达到了究竟开悟的成佛境界。达到了成佛境界，就可以完全免除错失，且具有一切的德性。如今，我们称佛陀为全知的导师，视他为最重要的皈依对象，就是基于这个道理。

    心灵的本质就是空性。空性就是最终极的事实。即使是受到淤染的心灵，基本质仍是空性。具有大慈大悲的佛陀，就是因为心灵的空性本质，因而能够开见自性光明。心灵能够净除错误，修养品性，并且得到全知，也是基于空性的本质。同样的，我们也可以作出这种尝试。如果我们托付于修善，不间断地修行，有如不息的水流，我们就能拥有自然的资源，使我们的每一生，每一世，都能不断获得改善。正如弥勒在他的《解悟鬘论》中所说的，我们天生具有至高的本质，更不需要重新去培植。

    因为佛陀之身，光明灿烂。

    因为事实上，没有任何区别。

    因为一切（众生）都有此世系传承，

    一切有情众生，皆具有佛性。

    因此，导师（即佛陀）的经验，我们要牢记在心。我们主要必须修行的，就是培养觉悟心。也就是要多关心他人，少关心自己。在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我们一定要再三地注意这个修心的法门。下面几句诗文，我们要经常持诵：

    我愿皈依佛、法，以有宗教团体，

    直到成就开悟之境，

    借由布施及他种善，愿我证得佛性，造福一切有情。

    以上的诗句，对于培养正面的态度，避免受制于仇视的力量，是非常重要的。我们愈能培养正面和善的态度，愈使心灵熟于正性，并领会正性的好处，心灵就会愈趋稳定，愈不容易受到腐化。若不修行觉悟心，也许，我们也能够培养正面的心性，将它发展到某个地步。然而，如果没有经常使心灵熟于这个修持，我们的正性就很容易消退，变成淡而无味的茶水。这是极为自然的事。

    在经文中，一共描写了二十二种不同程度的觉悟心。据说，除非你修得的觉悟心已经像土地一般稳固，或是像黄金一般纯，否则，你的觉悟心，随时还会有衰退的危险。正因如此，慈悲的发展，必须以智慧来使之增长；而要发展智慧，则须靠慈悲。慈悲与智慧要合并修行，这是非常重要的。而修行的最主要因素，就看你对修行的熟悉程度。而且，既然我们有许多人，都已经谈到了“一切母性的有情生命”，或者是，“六道轮回众生”，所以，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知道，什么是觉悟心，并且要经由反复的修行，使自心熟于觉悟心。

    在此刻，我们将持诵祷文，正式修养这心所热望的觉悟心。如果你有一幅佛陀的肖像，在此，想像这就是真实的，富于智巧而又充满悲悯的佛陀。不要以为眼前所见的，只是一幅画像而已。你要想像着，这就是佛陀本人，是以慈悲出发，而又是慈悲化身的佛陀。佛陀就在你眼前，千真万确。大凡一个究竟开悟的生命，所具有的重要及次要的一切征相，具在佛陀的周身显现。观想诸位菩萨环绕佛陀身边，有些是天人的姿态，有些是以凡身显现；例如印度大师无著及龙树。观想古老的佛教印度时代，所有崇高的学者，以及翻译佛学的大师。

    从西藏这个雪的国度，我们观想早期翻译佛学时期的大师们，例如，寂护方丈（或译静命）以及莲花生上师，还有上师的二十五位门人。观想他们一一现身。以同样的方式，观想西藏佛教再传（后宏）时期各大宗派与世系的诸位大师；简言之，就是要观想西藏四大宗派当中，所有崇高的生灵及菩萨，不论他们是属于萨迦、格鲁、噶举或是宁玛。观想诸位大师皆显现你跟前，亲见你修养觉悟心。

    请这些佛菩萨大师真实现身，真正是有可能的事。因为，佛菩萨和大师们，都已经修得觉悟心，关怀他人之心，远甚于关怀自己。他们都已修持了艰苦的菩萨道，并且努力寻求开悟。既然他们是为了造福一切众生而修行觉悟心，这得来的觉悟心，也就是要帮助我们的；因此，在我们这方面，如果我们向他们看齐，视他们为正面的榜样，并使心灵朝向正确的方向，自然而然的，就会得到他们大慈大悲的祝福。

    观想十方诸佛及菩萨都来你的跟前。观想六道轮回里的无数有情生命，都环绕你身旁。你要想着，这些有情生命都曾为你的母亲，她们与你是一样的，要快乐而不要痛苦。即使众生想要快乐，却被剥夺了快乐，虽然众生不要痛苦，却是饱受苦痛。正因如此，众生与你是一样的。那么，还有什么分别吗？有的。不管我们有多可怜，至少我们知道，不想要的痛苦，是恶行所带来的后果。我们也知道，尽管恶行各色各样，却都是因为心灵不驯服，不修养心灵所致。

    心灵之所以有障蔽，之所以不能管束，主要是因为，我们误以为有真实有存在。此一错误的见解，即是迷妄的根源。我们的误解只是一个暂时的现象，而不是已经据实确立的，因此，我们大可以消除这个误解。只要我们想想与此有关的事，就可以确认痛苦的原因。一旦发掘了痛苦的原因，我们亦可以归结到；造成苦痛的原因，我们也能加以净除。有了这样的理解之后，不论我们是不是已经得到了证实、信服，都会使我们为未来生活的方向，缔造一个截然不同的远景。

    既已发愿要造福无尽众生，我们就得尽快努力，以使众生的短程与终极目标，都能获得实现。为此，我们就必须达到究竟开悟成佛。因此，我们一定要发愿，誓为一切母性众生，修得最高境界的圆满德性及无上的纯净。因此，在聚集我们眼前的诸佛菩萨面前，我们要着手累积必要的功德，并修养觉悟心。

    首先，要为那些在你的观想中，来到你身边的有情生命，要在心中培养对他们的深切爱意与慈悲，其次，要想：“为了实现他们的伟大目标，我将培养觉悟心；为了修养觉悟心，我将借着七支仪轨来累积功德，同时，要请佛菩萨为我亲证”。接着，再重复这个发觉悟心的恳求：

    导师，请听我祈求。正如此走过的，已得

    解脱而完满，究竟开悟的佛陀，以及崇高的

    菩萨，他们最初所培养出的至高、完美、彻底

    的觉悟心，同样的，导师啊，请助我，以

    你的仁慈，使名为——之人，能培养此心，

    以求至高、完美、彻底的开悟。

    在这里，以及下面的祷文中，你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使得你更会有亲身参与的感觉。你的祈求，到此便圆满结束。接下来，我们寻求皈依。要想想已化现在你眼前的诸佛菩萨。诸佛是已经修行圆满的修行团体，而菩萨则是仍在修行中的修行团体。我们皈依的对象，就以这二者为代表。他们的难能可贵之处，究竟在哪？是他们所展现的品德。而这些品德又是哪些呢？其中最主要的一项，就是佛法。佛法是我们真确的皈依。佛法保护我们，使我们免于恐惧。因此，在你眼前的诸佛菩萨们心中的佛法，也就是真实灭绝（苦），以及真正的修道途径，这就代表了真正的皈依。所以，你要追想佛、法、僧的种种德性，使一切德性都鲜明地在你面前出现。

    那么，祈文的内容又说着些什么呢？我们以想像显现于身边的众生，他们都是渴望快乐，不要苦痛。在求取快乐，免除痛苦这方面，我们也都有着同等的权利。然而，因为我们并不知道，什么是应该去行的，哪些又应该放弃；所以，我们仍不能免于受苦。今日，借着三宝所给予我们的慈悲祝福，我们能够认明这个自然而不变的因子（即觉悟心），使我们能解除苦痛，获得幸福。因此，你应该下此决定：诸佛菩萨所拥有的解悟及弃绝等特质，你一定也能如实证得。

    寻求皈依三宝的过程，不只是背诵一些文字而已。它更是种热望。现在你向诸佛菩萨寻求皈依，为的是，将来能获得与他们同等的解悟与弃绝之性。你应如此想：寻求皈依，是要使自己及其他一切有情众生，都能修养自心本有的真实灭绝的佛法，以及真实的修道途径，并进而达到修行团体中的宝石阶位。到了最后，你就会属于修行圆满的修行团体的一分子，也就是，成为究竟开悟的佛。

    现在，我在上面描述过的整个观想，你要继续保持着，同时，再将皈依的誓词，反复持诵三次。如果你身体健全的话，要以右膝下跪。不过，你若是有些不舒服，或身体不太方便这样做，你可以只是端坐着。观想诸佛菩萨显现于前，并且在心深处回想：佛菩萨培养了高贵而热望开悟的心，他们所为的，正是包括你自己在内的一切无穷的生命。你要追想起，佛菩萨们无边的慈悲，自始至终都广达一切众生。你要将眼前的诸佛菩萨，当做是你皈依的对象。

    最重要的是，要观想在你周围的，所有无助的有情生命。要想着，为使众生解脱苦痛，以及造成苦的因，你一定要达到究竟开悟成佛。为了这个理由，并以此为出发点，要皈依诸佛菩萨。同时，要重复三次以下的词句：

    导师啊，请听我的祈求。我＿＿，皈依于佛陀，人类中之至尊，由此刻开始，直到我获得开悟的本质；

    啊，师长，请听我，本人，＿＿，请求皈依于至高的佛法，可免于执着的和平境界，由此刻开始，直到我获得开悟的本质；

    啊，师长，请听我，我＿＿，请求皈依至尊的僧侣团体，崇高的，修行至不退转阶位的菩萨们，由此刻开始，直到我获得开悟的本质。

    如果你只为着寻求暂时的庇护，那么，尚有许多其他的皈依对象。然而，对渴求解脱的人而言，究竟开悟的佛陀，佛法——即佛说的道理与佛的修行——以信僧伽——即出家僧团——才是绝对可赞的皈依对象。

    接下来，我们必须以七支仪轨来累积功德。七支之首，先要躬身行礼，以示敬意。俯下自己身躯的动作，有着治疗骄傲的作用。我们犯下的许许多多错误，究其根源，就是骄傲。我们知道，作为一个人，在许多时候，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思考方式。然而，若从某些方面来看，就我们思维所及的，我们似乎比虫蚁更不如。虫蚁们对于哪些是该去做的，哪些是要舍弃的，一点概念都没有。在身、心二方面，昆虫都不具备这些条件和能力。反过来看，我们却拥有这辨识的知识——我们知道该去做哪些修行，哪些行为又该弃绝——然而，我们却又明知故犯，从事各种不当的行为。若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真是不如虫。

    无论在何时，与人相处之时，要当自己是所有人当中最卑

    下的，并且，从我心深处，虔敬地，视他人为至尊。

    这段诗文说明了，我们在与他人交接之时，所应培养的态度。不管情况如何，我们都要保持谦卑。常言道，谦卑就是一切高尚品德的基础。真正的快乐，亦由此开端。骄傲自大，自以为是重要人物，对我们并没有好处。不过，我们应要能分辨出，自卑是以为自己无用无能；而谦卑却是谦逊、不骄傲，二者是截取不同的。

    不管是从事宗教的修行，或是在俗世的活动之中，你都要避免有自轻自贱，以为自己不能成事的想法。学菩萨道的人，绝不屈于自卑自轻，相反的，会具有绝大的勇气来承担责任，使一切有情众生的福祉，皆能实现。菩萨有健全的自信心，却没有半分的骄傲。这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俯身行礼，以示敬意，就是治疗骄傲的万能药。你可以以肢体、语言，或以意念来行礼致敬。在此，要虔敬地、全心全意地躬身礼拜。

    第二支仪轨是献供，做了便可以积功德。你或者确切摆置供品，或是以意念观想一些供品，这都是可以的。假如你在冥想的修行上，已经发展得相当稳定，已能够持续专注某个对象，那你就可以以意念来创制供养的物品。若非如此，就不要采用这个方式。借着恒定、持稳的冥想，你就可以凭着心灵的力量，而获致所谓的形相。就算你缺乏这个获致形相的能力，也可以在脑海中献出属于自己的，或者是无主的物品。

    忏悔这一支仪轨是非常重要的。过去的种种错误及许多的罪行，早已经淤染及蒙蔽了我们的心灵。若要使这些错误、罪行都得到净化，只有潜心忏悔并专心于自我约束。密勒日巴曾经说：“如果想要净化自身的罪行，只要能悔悟，就能净化一切罪过。”若能深切悔改，就可以净化罪行。对自己的不道德行为，若能公开承认并深表悔悟，就能净化这些行为，因此，忏悔罪行，并自我约束，誓不再犯错误，这是很值得我们去做的。

    跟随而来的下一支仪轨，就是欢喜。这是非常巧妙的一个累积功德的方法。如果你的善良行为使你欢喜，想着自己做了极有意义的事，多么值得庆祝，那么，这些善行的价值就会大为增加。如果你做了善事，而且全心全意地为此欢喜，心中没有半点遗憾，如此一来，为善所得的正的潜能就会因此而递增许多倍。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方式，可以使你积蓄的善性大为增加。同样的，对于他人的善行，不可有嫉妒之心，或者与人争强。而要发自内心深处赞美他人的善行，欢喜他人的善行。如此一来，你就等于参与了最初的善行，亦可因此累积功德。

    欢喜他人之德，不只限于他人的善行，也包括了寻求个人解脱的人们与菩萨所做出的善事。另外，赞美佛陀的身、言、意各方面的品德，也包括其中。这个修行有极其广大的潜能。纯粹因为欢喜，在短时间之内，你就可以积聚非常的功德。与欢喜相对的负面，就是憎恨，也有同样的道理。即使只有片刻的恨意，都会因此而驱赶我们，使我们落入不幸的生命领域，几世几劫都不得超脱。

    接下来的一支，是祈求开悟的神祗转法轮。你要发自内心深处，祈求已幻化在你面前的诸佛菩萨，继续向众生宣讲佛法。包括你自己在内，众生都是无助的，又缺乏保护，且无法分辨对与错。

    紧跟着，要请求诸佛菩萨，不要离开人间。佛陀如果以凡人之身在人世间显现，就一定要出世、做出种种行为，到最后，就得离开人世。这个佛的凡身，我们就称之为应化身。因此，这个请求，是希望诸佛永留人间，不要离开人世。

    最后一支是奉献（回向）。内容是说，我们要采取步骤，避免使我们为善所得的成果，被粗心地浪费掉。我们的作法就是，将善果都献给一切有情众生的福祉，使众生皆得利益。我们要发愿，要凭借我们造下的功德，为了众生的利益，要证得佛性。我们更要祝祷，愿佛法昌隆，以经典及内心实证的形式，广被人间。在致献（回向）这一支修行中，我们以之奉献的，就是我们造下的功德与善性。如果光是请求好事情出现，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献出的，那么，这就是发热望的祝祷，而不是奉献的祝祷。

    所以，一方面，要像方才一样，观想诸佛菩萨清楚地出现在你跟前，同时，要再一次专注于你身旁的众生。要对众生产生强烈的爱意与慈悲。然后，反省这七支修行的意义。

    现在，我们就来确确实实、正正式式地培养觉悟心。首先，我们一定要对这一件事产生感情。如此才能立下承诺，完成使命。若光是在嘴里念词而没有真心，绝对是不够的。在此，修养觉悟心所指的是，为求至高无上的开悟而培养利他的热望。真正的觉悟心，须经过长年的修行，方能确实培养产生。在某些例子里，甚至会需要几世人的修行，才能做到。这是因为，我们必须凭借禅修，经过了长时期的熟习之后，才能产生真正的觉悟心。

    无论如何，如今我们可以做到的，就是发展自己对觉悟心的理解，并开始使自心熟悉这个修行。那么，特意关注着其他有情生命，全心希望着要实现他人的欲求。由此而来，就会渴望得到开悟。似此要实现他人欲望的热烈渴望，就是因，而寻求开悟的热望则可以帮助这个前因。所以，这两种热望所具体表现出来的，就是觉悟心。

    想想你已幻化在你身旁的众生。大家都生来有一种“我”的感觉。因此，所有有情生命，很自然的，都希望这个“我”能经验到快乐，而不希望苦痛。在这方面，大家都是一样的，就连最细小的虫蚁，亦复如此。宗教修行也是以这个根本的感觉为基础。这一种态度——要快乐而不要痛苦——是非常合理的，我们根本的生命目的，就在于取得幸福。人生的目标，就是要得到幸福。就这一意义来说，至高无上的幸福，就是成佛。达到了成佛的境界，就能有恒久的幸福；自己与他人的目标，也都能够圆满实现。换句话说，一切事物中最好，最极至的，就是成佛。

    我们都想要幸福，也都有权获得幸福。因此，恒久的幸福、成就，以及一切事物中最好的，我们都有权去获取。不过，这些虽然是我们所想要的，但我们却不知道，如何可以得到。而且，我们虽然不要痛苦，但是我们对造成痛苦的原因，也不知情。所以，痛苦好比是自己找来的麻烦。今天，我们拥有自由而幸福的人生，也有幸遇上了佛法的教化与修行。尤其特别的是，对于大乘法门，我们也已经有了些许的理解。所以，非常重要的是，我们一定要以更开阔的视野与更深刻的角度，来看待一切事物。更不要在想法上出错。

    如果我们小心注意，就会发现，造成我们困境的一个因素就是，我们都爱惜自己而忽视他人，不论任何人，都是如此。假如你关切的只是自己，那你就要在最恶劣的处境里度过一生。转世投胎的话，也会陷于悲惨的境地。即使幸而可以转世为人，你将会很短命，一辈子要体弱多病，时常是众生批评及谩骂的目标。这所有的不幸，都是因为你过于自我中心，且漠视他人所致。

    假使你能减少这个固执自我中心的态度，并增加你对他人的关怀，且尝试最大的能力来帮助他人，你就会更加快乐，结交更多的朋友，再也不会有所悔恨。因此，关怀他人，是一切幸福的泉源，而自我中心，则导致毁灭。一切不幸、恐惧以及梦魇，都因自我中心而起。当你关心他人的时候，你就没有理由要害怕、恐惧。即使在毫无兴趣于心灵发展的人群当中，个人愈是能修养正心，并培养对宇宙的责任感，此人就会更加快乐。像这样的人，就比较能感到安适、自在，人们也较乐意去帮助他。

    拥有有亲近的朋友，有真正关心你、关怀你的人，这是一个人的基本要求。微笑的本能，是人类独具的特征。微笑使他人快乐。同样的，当别人对你展露笑容，也使你快乐。反过来说，愁眉苦脸是不会讨人欢喜的。当然了，有些时候，欺诈和说谎也是可以用笑脸来掩饰或伪装。但是只要是真诚地笑，就能使得每一个人都感到欢喜。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我们天生就喜欢友谊。人的天性，是要生活在友情以及祥和的气氛当中。唯有如此，生活才会幸福而充满意义。

    如果我们始终互相猜忌，一肚子坏主意，如此，怎么能得到快乐和幸福？在我们心中，一定先要有着利他的态度，才能够营造和谐、友善的气氛。我们只要有了利他的思想，朋友就会自动来到身边。自然而然的，也可以找到足以依赖的人们。最不该的就是，不去努力改善自己的态度，反而要制造出恶意、嫉妒、争强以及骄傲的心理，使这些恶念像毒蛇一般，在心头蠢动。假如我们不由内部去变化心性，却只期待着外在的改变，结果一定会失望。若不先有因，怎会得果？

    因此，不管短期或长期来看，做一个善良、热心的人，绝对是安祥、快乐，与一切美好事物的根本。这不须我们引经据典来证明。我们真实的生活经验里，就是如此。假如我们回顾一下过去的生活，我们做过的事情中，唯一有意义的，就是存心助人的行为。至于，我们为达成自身目的所付出的努力当中，究竟带给我们多少好处？这一点，我们却估计不出来。无论如何，这一类的利益，到今天已像是昨夜的梦境，并不能使我们得到些许的实质利益。反而使我们背负着罪行、不诚实，以有欺骗等等沉重的负担。

    如果人曾做过善事，因此得到些利益，那你就应该欢喜。回顾过去，你就会发现，使你的生命充满意义的，就是你在直接或间接上，做出了对人有帮助的事情。除此之外，这么多年以来，还有哪些事情能使你认为，自己活得相当有意义？所以，反省了过去的经验以后，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论你还有多少年的生命，你要痛下决心，你在有生之年的所作所为，一定是只会带来欢乐与满足之事。在我本人来说，现在能使我欢喜之事，就是我为着西藏所立下的决心，以及属于我这一代人的，要造福一切有情众生的愿望。不管我人在西藏也好，在印度也好，这都使我的生活充满意义。

    你要直接或间接地努力造福他人。要发挥你在肢体、语言，以及心智上的最大潜能。如此，你的生活就会极有意义。因此，就算你还没有得到任何助人的好处，至少要继续保持努力。甚至，光是想像自己在从事有益的行为，也会很有用处。通常人们凭空想像的，都是去做一些邪恶的事情。这未免太过愚蠢了。对于行善这件事，噶当派的大师曾经劝告我们：“就算你没有牙齿，也要用齿龈来嚼”。如今正是我们该警惕、注意的时候。

    你要想，在你身边的有情众生，与你是一样的，想要快乐而不要痛苦。而且，众生都具有同等的潜力，都可以成佛。要如此对自己想着：“现在，我必须为众生做点事，然而，若说到实质上的帮助，目前，我连只是彻底地帮助一个人都有困难。因此，为了这些曾经是我母亲的一切有情生命，我愿能圆满开悟成佛，不再拖延。我一定要努力，以完成这个心愿”。在此，你应该努力培养这个坚决的态度，也就是说，要培养觉悟心。

    让我再大概地讲一次。你要深切地反省：关怀他人福祉的好处与自我中心的坏处。你要假想过去的切身经验，要确切相信，起于自我中心的一切肢体、语言、意识上的行为和活动，都是行不通的。反之，因关怀他人而作出的行为，长远下来，一定是可靠而富有意义的。在此，向化现于你跟前的诸佛菩萨，寻求皈依。

    如果你真正信赖佛陀，并且发自内心深处，寻求皈依，那么，佛陀会有什么样的感受，你一定也要顾及。比方说，就日常生活的层面来说，你喜欢做的某些事情，如果是你的亲密好友极不喜欢的，为了体谅他，你就会尽量不要去做。假如你喜欢吃辣椒，却又邀请了不吃辣的朋友共进晚餐，那么，要是你全不考虑到朋友的喜好，硬是要在菜里头加上一大堆辣椒，那你可就错了。在这种场合，最好能够多多留神。所以，即使是在日常的环境之下，你都要顾虑到朋友的意愿。这就表示了，你是他真正的朋友。因此，既然我们把长远的幸福，已经托付给了佛陀，我们就要留心佛陀的意向。这是非常重要的。

    佛菩萨对众生所显露的关怀之心，好像是一个母亲对她的独生儿女一样。所以，如果忽视了佛陀的思想，我们既已皈依诸佛菩萨，却在实际的生活层面上，漠视这广大无限而无助的众生；这一切众生，你即是为了他们，所以要培养觉悟心及达到开见自性光明。如此一来，岂不是自相矛盾！如果你实际上不能够造福众生，至少，要避免伤害他们。

    为了正式培养觉悟心，请如先前一般，以右膝下跪，再重复誓词，而且，要亲自培养此心。依照我所说明的方式，将你以观想请至跟前的开悟诸佛及菩萨，以及不可胜数的众生，请他们为你俩亲证，要下决心，佛陀在身、言、意各方面的德性，你都要亲身去体现。当你全心贯注于这个意念的时候，要立下决心，绝不放弃这培养出来的觉悟心，并且重复三次这一段誓词：

    啊！十方诸佛菩萨，请听我祈求。导师啊，请听我。我，名叫＿＿，借着修行布施、持戒、守誓，以及其他善行，并且，同样的，借着恳请他人修行，并欢喜他人的修行，我在今生、他生，都种下了善良的种子。愿以上这些善根为因，以求修养觉悟心，就如同从前已证得无上极乐，已获得解脱的，完美而究竟开悟的诸佛，以及端坐在最高修行阶位的大菩萨们所修得的觉悟心。

    我，名叫＿＿，从现在开始，直到我证得佛性本质，为能解脱不得解脱的众生，拯救不得拯救的生命；使不得残喘的与不能全然超脱痛苦的，都能得到喘息。为了这些人，我要发此热望，愿能达到至高无上、完满、透彻地开见自性光明。

    我们在修养心灵的修行过程中，培养爱，并祝愿一切有情生命，都获得快乐与慈悲；祝愿众生，解脱所有苦痛。这两种孪生的思想或态度，使我们培养了同个特殊的心态，而使我们发愿：“我一定要使众生都得到喜乐，并远远离苦痛”。你应该想，“从前诸佛菩萨所立下的重大决心，我也一定做到。”当你全神贯注于诸佛菩萨之际，要培养你的信念。

    诸佛菩萨们在身、言、意各方面的德性，你都要一一记省，同时，你也要想，要不了多久，你也会具有同等的能力，能轻易而自发地为他人服务；并且，要以此做为基础，皈依诸佛菩萨。因此，再一次，要立下修养觉悟心的决心，为了造福众生，立愿要达到最高的开悟境地。以此激切之情，把上述的誓词，再重新持诵一次。

    今天，我们已具有了人类的生命，并且接触了佛法，以及佛法的修行。既已有了这个绝佳的机缘，我们一定要付出努力，从中汲取精华。佛法修行的精华所在，就是觉悟心。让我们反省一下，即使只在想像的层次上培养出了觉悟心，也是极为幸运之事。培养觉悟心好比是以修行来做供物，献供给佛菩萨。以此方式，众生一切近程、永恒的心愿，都可以获得实现。一切欢乐、福祉，都是因此心而产生。昔日的佛菩萨们，他们也是一次又一次地培养这觉悟心，直到最后，终于达到了完满开悟，开见了自性光明。今天，你已经有了这个宝贵的机会，你应该想：“过去佛菩萨所培养出的觉悟心，我也能够获得。”以这般激切渴望之情，将持有觉悟心的誓词，再重复三次。并且，在这一回，你要反省，自我中心像是毒根，关怀他人却似药根。关怀他人，即是积蓄美德的根本。

    既然已经培养出这热切求觉醒的心态，我们就该从事一些修行，以避免觉悟心的衰退。觉悟心的优良品性，我们要一次又一次地记省；更重要的是，绝不要放弃有情众生的福祉。不管将来你遇见哪一种生命，你绝对不愿意令他们遭受不幸。

    当然，这并不表示，在我们面对他人的恶行之时，我们应该屈从、投降。许多人告诉我，如果我尽是讲这些宗教的事，只怕藏人是永远打不退汉人的了。在此，我们有必要分辨清楚，什么是浪费的勇气，什么是真正的勇气。从修养觉悟心这方面来看，我们讨论的，是真正的勇气，与真正的决心。任何心智上的决定或勇气，再没有比觉悟心更强烈、更纯洁的了。所以，别人若是侵犯了我们，对我们不起，我们当然可以作出反应。但是，绝对不要因此而失去心中的爱与慈悲。先前我们提到菩萨的行止时，我说过，有些看起来像是有害的肢体或语言行为，如果你去做了，真的能够造福他人，你当然可以做。我们这些关于菩萨修行的讨论，并不是要将我们都变成了懦夫。

    正如我前面已经解释过的，为了防止觉悟心的衰退，最好的方法，就是持诵的修行，你白天要做三次，晚上也要做三次。

    累积善性，有两种方法。我们可以借着修养慈悲、爱，以及觉悟心，以累积功德。反省空性的意义，并且培养理解空性的智慧，由此，就可以累积智慧。非常重要的是要能理解所谓的如的本意，也就是，现象的本体存在的空无。我们必须努力发展对如的理解。当然，刚开始的时候，要冥想空性的意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只要我们肯努力，慢慢的，我们就能培养出理解空性的能力（在第八章，我们会讨论空性的意义）。借着累积善性与累积智慧的双重修行，我们就能逐步达到圆满开悟成佛。

    为了保护觉悟心的修持，不使其减退，我们要切实遵守四正行。第一项是：不可蓄意撒谎。当然，或有某些场合，因为关系到他人的安危或福祉，在某些时候，我们逼不得已要说谎。这也可算是菩萨的行径。除此之外，我们都不应该刻意撒谎。不幸的是，如今我们碰到的许多人，动不动就要说谎、欺骗他人，早已经成了习惯。

    第二是要诚实，避免欺瞒。你要避免伪善、矫饰。不要令人相信你有着某些德性，而实际上，你却没有。第三，视菩萨（或修菩萨道的人）为真佛，赞美他们的德性，并欢喜他们的德性。同样的，你更要公开称诵菩萨的种种美德。还有，第四，要鼓励他人为成佛而努力。绝对不可以说出使他们沮丧的话。好比是，“你既没有聪明才智，又缺乏毅力，怎么有可能成佛呢？”如果你能遵守四正行，你就绝对不会欺骗你的导师和朋友，也不会使他人对自身的佛法修行，感到灰心或丧志。

    如果你能做到不说谎、诚实、赞美诸佛菩萨，而且启发他人，使他人努力成佛，那么，与四正行相对的四种恶行，自然也会止息。只要你肯下功夫，我相信，这并不是太困难的事。简而言之，要做个仁慈、热心的人，在有生之年，要尽力帮助他人。假如没有能力帮助他人，最起码，也要避免去伤害他人。只要你现在过的是诚实的有意义的生活，就不须为来世担心，它自然有好的结果。

    第七章、化灾厄为幸运

    修心法门之中，最独特而有效的，就是转化逆境，使成为开悟的修道途径。正因为我们的生活中，充满着各式各样的艰难与困苦，因此，类似这样的法门，更有其非凡的价值。在这一个颓废的年代，我们很难去致力于性灵的追求。因此，我们必须发展特定的技巧，借以帮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使有害的力量，转化成我们的心灵导师，并且转化逆境，使成为有利的环境。似这般的智慧，智巧，对我们相当有助益。

    生活中的一切，无论是好是坏，是悲是喜，是成功或是失败，我们都要以正确的眼光来看待。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之分，多多少少都带点不同的色泽，或者是光度的变化。若是由负面的角度来看待不幸的遭遇，自然要使人感觉痛苦与沮丧。因此，基本上，我们要学着，凡事多往正面去想。假如你把自己的不幸遭遇，与处境更加悲苦的相比，相形之下，你就可以体会到，其实，你已经非常幸运了。可以免受更大的不幸。这样的想法，就能减轻你的负荷，更能够使你洞悉痛苦的本质。你会有更开阔的心胸，人也会比较放松。反过来说，对自己遭遇到的难题如果能够自我调适，很容易会心情沮丧、不快乐。因此，若要使生活更为快乐、更加有意义，心灵显然扮演了重大的角色。这只是基本的常识问题，与你在宗教上是不是成就了丰功伟业，并无任何关联。

    修心法门，正如其名所指，主要讲的是陶塑心灵的方法。这跟从事佛法修行的人，有特别的切身关系。除非我们能够修养自心，使心灵得以承受这生活中的起落波折，否则，我们很难持续于性灵上的努力。有两种状况会阻碍我们的佛法修行。一是我们很富有，一切都非常顺利，表面上看来，似乎没有半点阻力。其次就是，我们不断遭受到艰难、灾厄的打击。在第一种情况下，心灵很容易自我膨胀而变得高傲自大，由此衍生出嫉妒争强等烦恼。这些不好的力量，我们绝不要受他们左右。相反的，我们要学着将其转化为有利的情况。比较明智的作法，是要能采取一个较为健全的观点。我们要反省，自己能够享有现在舒适而幸运的生活，全都是前生的良好行为所换来的。我们要发下誓愿，愿他人也能享有同等的幸福。面临种种的困难和不幸的时候，我们很容易消极、沮丧；这时，我们一定要多加留心，要能承受压力，不然，就会被重重的问题击倒，因而失去希望，迷失了方向。所以，这两个具有破坏性的情况，我们一定要认识清楚，并要有因应的准备，这是非常重要的。

    在佛陀的教义当中，最突出而吸引人的特色之一，就是它使人可以看清烦恼的真相。再没有其他宗教的教义像佛教一般，如此深入而钜细靡遗地揭示了烦恼的本质；并且，教导我们，如何来对付烦恼。许多的哲理论述中，将烦恼描写成我们的大对头，在在强调的是，我们一定要反击烦恼，绝不可以向烦恼投降。在如何躲过烦恼的控制上，我们也不断地获得指点。无论处在任何场合之下，烦恼对自己或他人，都不会有好处。相反的，不管我们的社会地位如何，是穷人或富人，烦恼对每一个人都是有害的。不论男女、老少、健康或生病的人，烦恼都一视同仁，全不放过。烦恼是惑乱的根源。烦恼使人失去幽默感、判断力，甚至会失去健全的心智。在烦恼的支配之下，会变得非常粗野。烦恼有百害而无一利。佛教教我们各式各样的技巧，使我们能征服并控制烦恼。经文所讲的，都是与烦恼作战之事。我们若能够战胜烦恼，就能成佛。

    佛法修行有两个作用，一是增进美德，二是净除烦恼。大致来说，烦恼已经完全地控制了我们整个人。因此，烦恼的存在，我们几乎不会察觉。然而，我们只要一开始修行佛法，尝试与烦恼作战。我们立刻会碰到一个很有趣的经验。初开始修行的人会觉得，心灵的负面似乎大为增长，心中更为淤浊，充满着神经质的想法。这样的事若发生在你身上，你一定要了解类似这般的例子当中，你的感受不合于事实的。由这个迹象显示出，你已经走上了正轨。未入修道之路以前，烦恼这些层出不穷的把戏，你根本不知道。只有着手去修行佛法以后，你才会知觉到烦恼的存在。举例来说，就像是受了重创的人，初时几乎感觉不到痛楚，但只要一接受治疗，他（或她）便会恢复知觉，开始感觉痛楚。

    我们致力于性灵上的努力，目的虽在免除许多问题，并享有和平与成功，但结果不见得都能尽如人意。很有可能是，我们反而经历了更大的艰难与更多的困苦。在这个关头，你不应该只着眼于褊狭的考量，而要从广义上来解释事物。也许因为你的修行，而使得你的恶业，提早成熟结果。如果有这种事情发生，你要视之为净化恶业的一种形式。

    支持修心之行的，有五项忠告。第一是转化逆境，使其成为开悟成觉的修行途径。《修心七义》上面说：

    当环境与周遭的人们，都充斥着不道德，

    要转化逆境，使成为开悟成道的途径。

    许多讨论逻辑的文章里都有解释，每一个单独的现象，都有无数的层面，全看你由哪个角度来看。例如，当你遭遇痛苦，若你只想着痛苦，那就很难忍受。然而，如果你能忘掉痛苦的层面，你或可以由另一个角度来看待这回事。你可以借着痛苦来净化既往的恶业，并因此而下决心，使自己脱出轮回。因此，若说不论由哪个角度来看，痛苦都不会改变，这就不对了。痛苦会随着你的心智想法，以及你对待痛苦的方式，而改变它的本质。如果能使逆境转化为有利修行的因素，那么，无论任何阻碍，都会成为有利的条件。借着使心灵习于这种修持，你就能有所成就，任何事都不会阻碍你在性灵上的进展。一般相信，我们若能以此方式来变化逆境，就是一个很好的迹象，它代表着，你已经确实在从事性灵的修养。

    我们可以经由两种方式，使逆境转化为修道的途径。一是凭借觉悟心这个无比的思想，二是借助于净化恶业，累积善性的特殊修行。在此，诗篇上有一句说：

    一有机会，立刻反省。

    不管境况是好是坏，或穷或富，快乐或不快乐，不管你身处祖国、异国，是住在村落、城市、僧院，或者是处于孤绝之地；不管是谁与你为伴，不管你遭遇到任何痛苦，你都要反省，正有许许多多其他有情，也遭受着同样的苦难。你可以再往下想，“但愿因我所受的痛苦，可以平抑其他生灵所身受的痛苦。愿他人皆能脱离苦难”。

    正如我们在舍取的修行中所讨论的，在此，人应当想，禅修慈悲的目的，你已经实现阶段了。要因此而欢喜。同时，在你丰衣足食，生活富庶的时候，有舒服的房子，有良师益友，身体也很健康；此时，你就该自我反省，这一切都是前生善性所得来的结果。你要立下决心，为了能够继续享有这样富足的生活，一定要继续累积善性。

    在日常生活中，当我们遭遇苦痛，因而灰心丧志的时候，重要的是，要能鼓舞自己。同理，当我们太过兴奋、得意的时候，也要能冷静下来，脚踏实地。如果你有勇气来面对逆境、正视难题，就能保持心智上的平衡。有些人，一穷下来就垂头丧气，无精打采。有些人，只要稍微有点钱财，就会洋洋自得。所以，无论是面对快乐或痛苦，都要保持平衡的心境，如此才是最佳的作法。

    至于，又该如何凭借着净化恶业并累积善性的特殊修持，以使逆境转化为修道的路途呢？诗篇的句子是这样说的：

    伴随着至高无上的方法，有四正行。

    第一是积善的修行。若是为了造功德而献供，那么，所有的供品为何物，并不是那么的重要，你的态度如何，才是最要紧的。你应该培养这种心态，不管自己拥有了多少财物，都要与他人分享。要将自身的美德，都献给一切有情众生的共同利益。要将自身的热望，导向于开悟成佛。

    第二是净化自身恶质。自无始之初至今，我们一直受到烦恼的驱使，积下许多的罪行，如密勒日巴所说，要净化恶业，最重要的原动力，就是一个强烈的悔改之心。悔悟心愈强，就愈能有效地得到净化。同理，重要的是，要下定决心，不要再沉迷于这种行为，你愈是有坚定的决心，就愈能够提高警觉。

    第三是要向有害的精神力量（或灵魂）献供。你要刻意思考他们的全慈。修行好的人会说：“多亏你们不断的骚扰我，使我能够强化自身的修为。你们所加诸于我的伤害，使我自身的忍耐与慈悲，都得到了最佳的考验机会。所以，请继续伤害我吧！”我们不求这些精神力量停止骚扰我们，反而要鼓励他们继续如此，不要稍有停止。据说，如果你对他们报以慈悲与谅解，不但能保护你不受伤害，连他们要加害于你的意愿，也会因而减低。过去许多传说的故事都提到，有强烈慈悲心的人，不会受这些有害的精神力量所伤害。

    第四则是向佛法的保护者献供，祈求他们的帮助。你要安置一些清洁、纯净的供品。邀请佛法的保护者、守护神，以意念清楚地想像他们的形象，向他们献上供品。并且祈求，请他们助你有效地结合逆境，使其成为修道的途径。

    接下来这部分是讲，如何在这一生中，完成道整合的修行。修心的诗篇里有一句是：

    修习五力。

    第一是愿力。要想：“从现在起，直到我成佛为止。在这一生当中，无论何时，直到我死去为止，特别是在今年、此月、今天，我会特别小心在意，绝不因为自我的误见（我执），而使烦恼有产生的机会。绝不使任何肢体、言语的行为，受到烦恼的支配。”一般来说，不管我们潜心何事，只要能加以系统性的规划，就会得到更大的成就。不过，要成功，主要仍是凭借坚定的意愿。

    第二力是善行的种子。意思是说，我们借着布施、持戒、禅定等修行，来维护并增强先前的觉悟心。同时，更要努力积聚美德与智慧。

    第三则是制衡邪恶之力。它所指的是，比如自我的误见，及因此而产生的自我中心态度等不好的影响力，你都要尽力去铲除、消灭。你要深思因此种态度所造成的伤害，更要痛下决心，绝不再使自己任其宰制。

    第四是祝祷的力量。要献出轮回之中的一切善，特别是，你在三世（过去、现在、未来）之中所聚集的，包括身、言、意三方面的所有德性，并将这些全数奉献给一切有情众生的福祉。每做完一善行，心里要知觉可意识到，善行本身并没有实体的存在，并将它献给众生的福祉。每一天结束的时候，要检讨自己的行为。假如有做出不好的事情，一定要深切悔悟，并且祝祷，愿借着善的力量，使你以及一切生灵，都能培养出觉悟心；同时，使已经产生觉悟心的人，更能得到促进及改善。

    第五是认知的能力。心灵有个非凡的特质，如果你勤于修行，使心灵熟于修行，并且保持着适于修行的条件和状况，到最后，你就能达到至善至美的境界。一如谚语所说的，所谓“熟能生巧”。宗教大师切喀瓦也说过，这个充满谬误的心，却有个非凡的特质——它可以依照你修养的方法而塑型。

    面临死亡的时候，你也可以应用这五力。读篇又说：

    所谓五力者，为大乘佛法在意识移转方面的箴言，

    要开发这修行的道路。

    当我们面临死亡的时候，可以同样应用这五力，只是要调整前后的次序，并且持着不同的意愿。第一是善行的种子之力。这是指净化自身的过错，并且要把自己的财产，献给佛陀以及受苦的人们。你应该以财物来累积善性，对你的所有物，不要再有执着。凡是生下来的，都不免于一死。就算你从事于宗教的修持，也不能脱出死亡的掌握。无论如何，在你临死之际，如果可以保有强大的善心，在某种程度上可以保障你，使你得到较好的来生。如果在好端端活着的时候，就已经熟悉正面的宗教修持，那么，临死之前，要保持正面、积极的态度，相对的会比较容易。

    然而，即使你已经熟习了善行的修持，到了临死之际，很有可能，你还是免不了要不胜愤恨与执着。如此一来，你就有相当的危险，要因此落入不幸的转世境地。所以，在这个时候，我们一定要尽量以平静的心情，安祥地使意识移转至来生。在他人临终的时刻，我们最好不要哭泣、喊叫，或是大声哀嚎。因为，如此可能会刺激临死的人，使他们生出愤恨、执着的心情。

    你对于自心意识与能量的流动，如果能够稍微有些控制，你就有可能使较粗层的心灵与能量的进行过程，暂时终止。与此同时呢，清光，即是意识最细微的层面，就可以显现。清光能使你得到较好的转世。这一点如果无法做到，起码要在知觉尚存的时候，尽可能地反省善性，而不要耽溺于负面的思想。假如连这一点也做不到，那么，至少要对你的根本上师，以及佛陀等皈依对象，有深切的敬仰之心。

    我们在临终的一刻，最重要的是，要培养善良的心性。如此，活得好好的时候，就一定要使自己熟悉善行。如果没有做好这个准备工作，到时，万一你生了病而痛苦不堪，这时再想要全神贯注于善行，将会是非常困难的事。通常，当有迹象明白地显示了，你就要死去，死亡已经无可避免，这时，你就要行意识的转移。要在你自身的组织元素尚未崩溃之前，借着宗教修行的力量，使意识移转而过度到来世。在某种程度上，你的来生经验必须视临死前的动机而决定。因此，你一定要具有纯正的动机，这是非常重要的。

    在你着手进行修善之前，先要揭露自身的罪行，并且要悔改。你的一切错失，就可以借此得到净化。你将会获得自信，自认为，就算是死了，也没什么可以悔恨的。你要把钱财与所有的产物，都分给他人，以便在临死之际，不再执着于财物。同时，更不要执着于你的肉身。你对自我的误见（我执），就是以你所附着的肉身为基础。而使你落入六道轮回的，在轮回中转世的，也是你对自我的误见。而且，你也因为执着于食物、衣着等物，因而累累犯下了十种不道德的行为以及五项永恒的罪行（杀父、杀母、杀阿罗汉、蓄意创伤佛陀，及引起僧众团体的纷争），是这种种罪行，将你推入了无穷无尽的轮回转世，使你遭受了无数的苦痛。因此，我们一定要斩却自己对于亲人、朋友、或是自身躯体的执着。

    到了临死的一刻，通常，你因为害怕失去这个肉身，反而会持着更强列的自我误见。因此，你要尽力确立心灵的本质，要相信，心灵并没有实体的存在。这就意谓着两件事：一是要集中心念于心灵的清澈、明净，二是要凝神注意于心灵的本质。

    临死之际的第二力，就是意愿之力。我们要以正确的心境来接近死亡。要持续祝祷，并要禅定这意识崩溃过程的各个阶段。第三是制衡之力，你要记住妄想与谬见的种种缺失，决心不要再受其压制。第四是祝祷之力。要祝祷，使自己不再与觉悟心分离，并且不要再受到自我的误见，以及因其产生的烦恼的支配。

    第五则是认知的力量。这是关于一个生理上的程序。你要以右侧身子躺下，头正对着北方，右手曲枕于右颊下面，并以右手的无名指来塞住右鼻孔的呼吸，再将左手垂放在左大腿上。佛陀就是以这个姿势去世的。因为我们的身与心，有紧密的关联，所以，临死的时候，若可以采取比较放松的姿势，就有助于心灵的安定。你一面转移意识，一面冥想舍与取的修持，就能激发你心中的爱与慈悲。

    至于，如果要估量我们修心的修持，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诗篇上说：

    将所有法门，合为一念。

    各个不同的经文中所包含的佛法，不论是佛陀的言语，或者是佛陀弟子的论著，其实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减低我们对自我的误见。如果你发现自己的修行，甚至你的研读佛经与沉思，都反而加深了你对自我的误见，这就表示说，你在读经、修行的方法上，已有了错误。反过来说，如果你发现，习经、修行，及禅定，都能助你克服对自我的误见，这就表示，你已经走上了正轨。

    首要的重点，要放在两个见证身。

    做为你修行的真正见证的，不应该仅凭借他人的判断，你更要不断观察自心，绝不要欺骗自己。

    要不懈去培养的，只是一颗欢乐的心。

    如果你可以持续地做舍取的修行，并保持欢乐之心，那么，就算是遇到了困境，或是接获了不愉快的消息，你在修心方面的修持，还是成功的

    衡量心灵已有修养的标准是，此心已回向。

    这一句是说，我们原有的正常反应，在此已全然改变。例如，我们因为存着一切永恒、常存的观念，所以会懒散度日，任凭生命消逝。如果在白白浪费了一天之后，你会因为浪费掉了的光阴而充满愧疚，这一反常态的想法，就是暗示着，你的修心已收到了效果。不论处在任何环境，你一定不会浪费这个宝贵的人生，而会从中去摘取生命的意义。这一点，也可以同样适用于空义的了解。我们通常的了解是，事物有实质的存在。然而，若借着我们的修行，使我们推翻了这个概念，而终于理解到，并没有所谓的实质的存在，这也显示出，我们的心灵已得到了涵养。

    具有涵养的心灵，共有五大特征。

    五大特征当中，第一是，视觉悟心为一切修行的菁华，这也等于暗示着，你已经成了大菩萨。因为你已经相信行为果报的法则，所以会约束自己，连最微小的不道德行为，你都不会去做。如此，你就会成为最能持戒的修行者。当你为着修心及净除烦恼，而愿意去承受任何的困难，那你就变成了伟大的苦行者。当你的言语和行为举止，无时无刻都符合了大乘佛法的规范，则你就是个非凡的行善之人。最后，当你的心灵能够从事培养觉悟心的瑜伽行以及其他的辅助修行，毫不间断；这时，你就成为一个大瑜伽行者。

    有涵养的心灵，即使受到困扰，也能够自我控制。

    在此，心灵具有涵养的人，可以随时自发地约束心性，就像高妙的骑师，即使坐骑在突然间冲出，也能及时应变，而不至于坠马。

    关于从事修心的人所做出的承诺，诗篇上说：

    要时时依照三大要义来修习。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修心的首要工作是，你绝对不可以背弃与其他的修行有关的行为约束。例如，为求个人解脱所发的誓愿，或是菩萨的誓愿。当人们不小心打破了一些较不重要的约束时，他们有时会说：“这些小事情是不要紧的，因为，我正在从事修心的修持”。这就直接违反了大乘修行的通则。修养心性的修行人，应该能把一切佛法的菁华，与自身的修行相结合。

    其次，即使你正在修心养性，你的一切行为，也都要有适当的顾忌。绝不要以修心为名义，而去控掘有淤染的土地，砍伐危木，或者搅拌有毒的液体。如果你去控访有传染性疾病的病人，更要做好自己的预防保护措施。

    第三，一定要秉持着大公无私的精神，来做修心的修持。不论你对待任何人，不管人类或是其他的生灵，不论是你的亲戚、朋友，或者敌人，不管他们地位的高低，你都应该一视同仁，而不要差别对待。你是为了造福一切有情众生，因此才修养心性，所以，对一切众生，你都要产生爱与慈悲，不要有所区别。

    同理，在制衡烦恼上，我们要净除所有的烦恼。仅仅对某些烦恼做功夫是不够的。要如何才能广泛地对症治疗所有的烦恼，你应该知道。

    要使用强制的手段，积极从事于修养德性，并弃绝烦恼。

    一般来说，我们不可能使用强制的手段来压迫生灵，不管人类或非人类都是如此。强制的手段，只会挑起他们的愤怒。然而，我们却要用强制的手法来对抗烦恼。烦恼之中，又以对自我的误见最为重要，它是造成痛苦的主要原因。因此，在我们做聆听、思考，或冥想等修行的过程当中，我们要尽一切努力，无论在身、言、意各方面，都要强制自己，使我们对自我的误见，能有所转变。

    有关去除烦恼之事，我们要时时不忘，甚至到了几乎着魔的程度。我们要与烦恼作战，要对烦恼深恶痛绝。我们的烦恼是如此强大，如此根深柢固，因此，唯一可以将之毁灭的方法，就是动用仇视的力量，也就是烦恼的一种，来与之对抗。纵使这意谓着你要受火焚、遭杀害，甚至掉脑袋，你都不可以向烦恼投降。

    要克服一切（为着私心）的理由。

    为能克服我们的自我中心态度，我们先要培养恒常（平等）之心，并使之稳固，否则，很自然的，我们对待朋友和敌人的态度，很容易就会有所差别。如此就会阻碍了我们，使我们不能够培养出关怀他人福祉的态度。

    修习不辍，以便应付困难的处境。

    在我们与他人的关系之中，有五种是特别敏感的。通常，我们如果对佛陀、住持、传授我们佛法的人，或者是父母，若有不规矩的行为，或是对他们发怒，这都是极为严重的罪行。我们一定要避免这种行为。其次，在你与自己家中成员的关系上，你要特别小心，避免制造烦恼。因为，他们是与你共同生活的人们。第三，你要特别留心，不要诅咒敌人，希望他们大祸临头。第四，当你尽力去帮助他人，而这些人却反过来控诉你，指责你不关心他们，这时，你一定要约制自己，不要生气。如果你为此事而发怒，很可能你就无法培养慈悲心。最后，有些人虽不曾伤害到你，但你却会出于本能的，一见到他们就讨厌，你千万要留心，绝不要迁怒这些人。

    绝不依赖他种状况。

    不论你从事任何修行，比如说，聆听、思考、或者是冥想法，你都不要过分依赖外在的设施。

    转化你的态度，但要保持自然的举止。

    虽然，做觉悟心的禅修，并使心性产生转化，这确是很好的事情。但你并不需要用一些古怪的言词或举动，来表示自身的心性转变。我们一切修心的修持，所求的，并不是在外表上引人注目，而是要在内心里，获得绝大的改善。在此，我们已经进入了修心的大门。诗篇上说：

    不说他人的过失。

    不多管他人闲事。

    不论是对人类或是他种生命，你都不应该挑剔他们的错处，更不要公开去宣布这些错失。

    不要求任何回报。

    我们之所以从事修心，意在造福一切有情众生，并不是为了企求自己的健康，或是为了享有更好的物质设施。我们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获得佛性，以便造福一切有情。

    避免有毒的食物。

    我们进食可口的食物，本来的用意是为了增进身体的健康，但是，如果在食物中混杂了毒药，吃下去也会致命。同理，我们倾听、思考，并且冥想佛法，用意在于达到开悟成佛，然而，如果我们以世俗的利害关系以及自我中心，或者对自我的误见等态度，使得佛法的弘扬与修行，都蒙受了淤染，这就好比是扼杀了我们求解脱，或者是完满开悟的可能性。

    不要秉持着错置的忠诚。

    所谓秉持着错置的忠诚，它指的是，当有人稍稍屈待你，你就不再从事善良的行为；为此对人怀恨在心，时时图谋报复，这是很不应该的。这样做会阻碍你，使你无法产生爱与慈悲。

    不做恶意的嘲弄。

    不要与人争论，或是使用正中要害的伤人言语。切喀瓦曾说过，自己会做过的好事，你不要一直去提醒他人，特别是，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一回事时，是非常不合宜的。

    不要暗中埋伏。

    不要因为别人对你稍有轻视，就使怨恨在心中滋长，因而伺机报复。似这种工于心计，伺机打击的态度，或者老是喜欢一逮到机会，就要暴露别人的错误；这完全违背了修心的精神。

    不做致命的打击。

    发掘他人的错误，并且揭发这些错误，就好像是攻击人身的要害一样。它使得受害人身受极大的痛苦，甚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据说，专门喜欢揭发他人的错误并引以为乐的人，在他们身上，完全找不到一丝修行人的气息。

    不要将马驮的负荷，放在驴背上。

    若无法完成自己的责任，也不该将整个重担，交付给更无能力承受的人。同时，走在路上，如果感到危险，不要顾着自己脱逃，却让你的同伴，继续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不冲刺争赢。

    做为团体中的一分子，当你给予了一些恩事，不要寻求他人对你的感激。

    不要变神祗为恶魔。

    你在言语、思想，或是行为上的任何佛法修行，如果反而助长了你的自我中心态度，就好比是将神祗变成了恶魔。

    不要将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

    我们既不可以利用他人来换取自身的幸福，也不应该幸灾乐祸。西藏人如果听到汉人出了大灾难，就会有这样的想法的危险，对汉人不但不会关切，反而可能有种满足感。关于修心的箴言，诗篇上说：

    每一项瑜伽，必须合一修行。

    不论你是在进食、穿衣，或做任何其他事情，你都要在修心法门的影响之下进行。

    初开始以及结束时，共有二行。

    不论从事任何一种善性的修持，开始的时候，一定要有着正面的动机。在一天结束之后，你要衡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正确的，还是邪恶的，如果做出正行，要欢喜，并恭贺自己；如果有恶行，就要悔悟，并要斥责自己。此外，与初开始的正确动机同等重要的，是修行结束时的献词（回向）。

    先修习较容易的项目。

    若你以为，要去承受其他生灵的苦痛，并将自身的善性、幸福舍给他人，这对你而言是极为困难的；但你千万不要放弃。只要你逐渐修养心性，你一定会习于这个修行。

    不管出现任何一种（境遇），对二者都要有耐性。

    不管你遭遇的，是身、心上面的苦痛或欢乐，你都要尽量去利用他们，做为你证得佛性的手段。

    誓死捍卫二者。

    已发下的誓愿，你就得切合地履行承诺。要特别留心的，是你修心的承诺。

    以三难来锻炼自己。

    第一，应付烦恼的对策和良药，是很难记得住的。第二，烦恼很难中止。第三，要断持续不停的烦恼，是极困难的事。因此，我们要确认烦恼，要从各个不同的角度来反省烦恼的错失，并且，要时时刻刻努力，以求中止烦恼。

    将所有的事物，都转化为进入大乘的道路。

    如果你的所有作为，都伴随着对众生的爱与慈悲，也都以成佛的愿望做出发点，则你一切身、言、意的行为，皆成为大乘的修行。

    重视一个全面而深远的修行。

    在你修持觉悟心的时候，你不要只对一部分生灵怀有偏爱之心，而要含括四个生命界的一切有情。你千万别像上寺庙去祝祷的渔夫。渔夫大可以上寺庙去，为众生祝祷。然而，回到家中，还是照样去捕鱼、杀鱼。似他这种行为与他所祝祷的对象（也就是佛陀）所给他的忠告，完全矛盾。因此，渔夫的祈求，几乎起不了任何作用。渔夫到庙里去，也不过是参观的性质而已。所以，你一定要有普遍而无私的觉悟心。要使此心广被一切其他有情生命。通常，见到众生的苦痛，我们自然会吐露出同情的话语。但我们不能只停留在口头的层次。我们更要以刻骨铭心的慈悲之情，来驱使我们的修行。

    切喀瓦大师在他临终的时候，召唤他的亲密弟子谢穹瓦前来，对他说，“多么可恨啊！事情的结局，根本不合我的期望。所以，请帮我向三宝献供”。

    谢穹瓦便问，“你原来有什么期望呢？”切喀瓦答道，“我向来都是这样祝祷的：希望一切众生的痛苦，像一大片黑烟一样，都能集结到我心中。可是，现在浮现在我眼前的，却是净土的景相。这根本不是我原先想的”。我们都应该照这个方式来修行。

    同样的，当二世法王格敦嘉措在临终的时候，他的弟子向他恳求，要喇嘛再回到弟子们的身边，并说，“虽然您将可以往生净土，但请你基于慈悲之心，再回来支持我们。”

    格敦嘉措回答：“在我来说，我一点也不渴望往生净土，我倒希望转世到淤浊的世间，到有众生遭受苦难的地方。”这段故事，极其优美地叙说了菩萨的勇气，菩萨愿意负起造福他人的重担，修菩萨道的人最渴望的投生之地，就是能最有效地服务他人的地方。

    寻求三大主要条件。

    不论我们做任何修行，或是听讲、沉思，或是禅定，我们必须具备内在的条件，也就是，要能生为自由、幸运的人类；要具备信仰、智慧，以及努力（精进）等品性。在外在的条件上，我们必须得到性灵上的指引。在环境上的条件，则包括了充足的食物、衣物等设施。我们使用这些食物、衣物，应该有所节制，不可太过奢华，也不可以太过贫乏。我们在生活方式上，应该避免这两个极端，而要依照中道而行。

    出家持戒的人，尤其不可以过着太奢侈的生活，这是非常重要的。不过，这只是其中一个极端。另外有个极端就是，以为只要能过一种极度苦修的生活，就可以获得解脱。因此就忽视自己的健康，又光裸着身子走动，等等。出家守戒的人，应该穿着规定的服饰，要避免长袖及有装饰的衣衫。如果你从事的是密宗的修法，你自然可以蓄留长发。不过，每个人都应该遵守既定的戒律，僧侣是不该留发的。如果僧侣留了长发，我们就不能肯定，究竟他是不是出家人。

    我们虽然作着各式各样的修行，但我们的心灵，却不见得有许多的进展。这就明白地告诉了你，一定有哪里不对劲。一定是缺少了些什么。假如我们已经具备了上面所说的，所有外在与内在的条件，那我们的性灵品德，一定能像圆的月亮一般，有圆满的进展。

    先净化比较粗层的烦恼。

    先要尝试净除较粗层次的烦恼。

    修习较有成效的修行。

    一般来说，遵守戒律比慷慨好施更为重要。平稳的心境，一定要以守戒为基础。有了平和、安静的心，我们就能发展爱与慈悲。爱与慈悲，二者都是健全的态度，使我们得以免于妒忌、恐惧与愤怒。当我们受到恐惧与愤怒的支配，我们就容易与人发生争执，如此，使得他人也感到恐惧。这是因为，当我们伤害了他人，我们自然就会小心防范，深恐他人来报复。

    愤怒与执着，这二者的不同之处在于，愤怒会导致伤害，它在你与他人之间，制造出距离。反之，执着虽可以拉近他人与你的距离，然而，这样的情感并不牵涉到对他人的真切关怀，因此，最终还是会引发重重的问题。所有如同愤怒与执着的烦恼，都在妨碍我们，使我们无法全然利用我们所独具的人类特质，也就是，人类的聪明才智。据说，有许多伟大的辩论家，他们在发怒的时候，反应就更好。然而，辩论家如果可以心平气和地辩论，相信，他（或她）的答复，一定会更加清楚、明白。

    我们既已经知道了烦恼的坏处，就不该使烦恼留驻心中。佛法修行的特点就是，它永远为你找出心灵的错失，并去除这些过失。那些信仰外在的创造之神的人们，他们一遇到困难，就会转向创造的神祗求助。这并不是佛门的风俗。我们非但不去求神，反而要遵守独特的佛法修行，而求自心的转化。

    “修习较有成效的修持。”这意思是说，如果我们比较各种修持，较为重要的，应是整个修行的各个不同层面。我们在达到了某个层次的成就以后，不要就此满足，一定要继续努力，以期能完成下一个阶次。做修心的修持时，我们先由前行做起，例如，反省你做为自由而幸福的人，此生命之可贵与人类的潜能。正确地做好这一步之后，再将它纳入修心的修持之中，使其成为引发觉悟心的因素之一。你要心生热望，愿使这个成就，成为激发你心中觉悟心的动力。再以同样的方式来思考，你对轮回之过的种种反思。你所从事的所有的修行、冥想，都应在增强觉悟心上面，有所贡献。

    不使三要因衰减。

    不要对你的根本上师失去信仰。不松懈你的注意力。还有，修养心灵的时候，绝不要失去欢喜之情。

    绝不与三具足分离。

    对上师，以及皈依的对象，你要有适当的礼敬。你可以借着行礼跪拜、绕行等肢体行为的善性来表现。这些肢体礼节，你一定不可以废弃。语言方面的善性，例如持诵祷文，你也不可放弃。而像修养觉悟心这种意识上的善性，你更不要与这分离。

    如果旧疾复发，禅定此事，以之为解药。

    如果你的心灵又回复了旧有的习性，你就要以这情况本身，来作它自己的药方。人们常会说，在进入修心的过程以后，反而发现自己受着更多人的侮辱，而对自我的误见，似乎更为深刻，烦恼也好像愈来愈多，食物及衣着等设施，却好像很不足。有些西藏人或许会想，西藏虽是一个宗教国度，却必须承受乡土沦亡的痛苦；如此就会影响他们，使他们对佛法失去信心。假如你是这般地厌、失望，你就极有可能回复到旧有的思考模式。在这一个关头，人要能体认到，这个想法是多么的不健康。我们要代之以另外一种想法：“就像我成了这一种消沉意志的俘虏一样，许多其他生灵一定也发现了，他们也正面临着同样的危机。假如我所产生的种种沮丧、愁苦，能够取代众生所受的所有绝望的心境，那该多好！”

    立即从事主要的修行。

    在此刻，你所能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修行。既然你已经拥有了宝贵的人生，重要的是，要记得还有来生，不要一味只追求现世的生活。就在此时此刻，你要双管齐下，一面学习佛法，一面修行。在二者当中，禅定修行是较为重要的。因为，唯有从事禅修，到了最后，你才能够克服自心的障碍因素。若不实际去修行，就很难获得切实的利益。在接受医疗的过程中，有时你必须忍受巨大的痛楚，甚至可能要切除身体的某些部位。然而，面临着求生的需要，这些痛苦只是次要的，你也不会为此而踌躇不决。在你修心的过程当中，如果你碰到了某些阻碍，这即是个征兆，它显示出，你正在穿透烦恼的厚墙。在这之前，烦恼的势力是如此强大，你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今，借着净化的过程，烦恼已然减轻，因此使你看出了种种不同的烦恼。

    在这里，非常重要的是，我们要有分辨的能力。正如种敦巴所说，“生命短暂，但知道无穷尽。因此，就像天鹅可以在奶与水的混合液中汲取奶汁，你也要能选择出你认为是最好的，最适合你的，来从事修行”。如果继续注解或钻研义理而不从事修行，并不能有多少的帮助。因此，现在就该培养觉悟心，并做其他的辅助修行，而且要祝祷，在未来的生生世世，永不离弃。

    将来，要永远保持武装。

    在身、言、意各方面，你都要牢牢防卫住，不使作出恶行。并且要守住自己，不使觉悟心的修持，或有衰退。

    不使用错误的理解。

    当众生蒙受着各个不同程度的痛苦，我们应该产生真正的慈悲。然而，从事于聆听、思考，或禅定修行的人们，我们如果为他们所经历的困苦感到难过，对他们生出同情之心，这样的想法，即是误给了我们慈悲。因为这些人所身受的困苦，是非常有价值的。他们经过了这个过程之后，就可以根本地克服痛苦。我们应有成佛的热望。但是，假如我们所热望的，只是世俗上的成就，例如，想得到大众的敬仰，这种热望就是不对的。我们要立愿来帮助一切有情众生，愿他们都能成佛。若非如此，仅只忙着照看那些献给皈依对象以信僧团的供品，似这样的劳苦，就是完全不对的。我们应由内心深处来欢喜佛菩萨的美德。如此，我们自身的善性，就可以加倍增长。然而，若是为了我们所讨厌的人所遭遇的不幸，而感到欢天喜地，这也是不当的欢喜。

    修行佛法的时候，若遭遇了困难，我们一定要耐心面对。但我们如果耽溺于世俗的考量而努力去帮助朋友，尽力打败敌人，接着，又忍受了随之而来的痛苦，似这种忍耐心，完全不得其位，根本是错误的。我们既已进入了大乘门，借着听闻或思考大乘的教义，应该已经识得了大乘佛法的风味。假如我们反而发展出了对感官物质的偏好，或者嗜食帮助亲友而伤害敌人的果实，这就是不当的嗜好。

    不要时断时续。

    修养心灵要能持续，不可以时断时续。

    果断地修持。

    修行要能一往直前，决不可犹疑。

    不须要分析、检查。

    随时注意，用心警觉。

    不夸言。

    你或者在一些小地方，曾经帮助了其他有情众生，然而，你要是因此而四处夸耀，就违背了修心的箴言。

    不乱发脾气。

    若你发现，你只要稍受点剌激，即刻大发脾气，那你就得克制自己，不去回敬或反击。

    不要只作一时的尝试。

    刚开始你或许很热诚，然而，一旦你的热心有了减退的迹象，甚至消失不见，你就违反了修心的箴言。你的努力应如同水流一般，平稳、持续，而不间断。

    不要期待报偿。

    诗文所指的是，我们都期待即刻就拿到报酬。大菩萨切喀瓦曾说过，“至死而无悔”。他就是以这样不求酬报的心态，着手于修心的修行，因而获得了实现，得到了证悟。

    第八章、觉悟的实在观

    觉悟心所要达到的，有双重的目标：一是要获得开见自性光明，二是要造福一切有情。目前，有许多人会问，到底个人是不是能够成佛？若要有效地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先要能理解到，烦恼只是暂时加之于心灵的痛苦，有强而有力的对手可以对付烦恼，好比是，理解空性的智慧，它可以完全根除烦恼。正因如此，我们一定要理解空的意义。这就必须修习空义。因为空性所指的，并不是虚无或一无所有的状态。到底事物是因何而空无呢？根据中观学派的说法，一切现象并无实体的存在，这就是空性。

    在此，我们将初次理解到空性，以及接下来，使自心熟悉这个理解的整个过程，称之为终极觉悟心。为什么称为终极呢？因为此心所关涉的，即为现象的终极本性。诗篇上说，像这般的法门，我们只能传授给合适的人选，否则，很有可能造成伤害。问题是，究竟谁才是合适的人选，而谁又不是？你又该如何来加以区分？我们一看到烟，就知道有火；而借着观察空中某些水鸟的举动，我们也会知道，附近正有一片湖泊。所以，借着对一个人的某些迹象、特点来做观察，我们也能知道这人的天性。

    有时，当我们初次见到一位上师，或者初次听闻了某些法门的时候，真有着无法形容的无上喜乐与满足。这就意味着，在前生，我们可能与他们有着牵连。一个人究竟是不是空性法门的合适传人，有一个征兆就是，看此人对提出空义的印度大师龙树、提婆，以及月称，是否光是一听到这些名字，就能感受到强烈的信心。另一个征兆则是，一听到空的解说，他（或她）是否立即生出了莫大的兴趣与热望，对有关空性之事，会渴望知道更多。

    我们要认明合于接受法门的正确人选，这是很重要的。不然，这个法门可能会造成误导，使人采取了危险的虚无主义的立场。有些人，当他们听人讲解了空性，或者事物缺乏实体存在的法，他们会误认为，这等于是说，任何事物都不存在。如此，就有个潜在的危险，会使这些人因为误解，而去责难佛教的教义。

    另外还有一种风险，它是关系着某些人，只因为昔日的大师曾经赞美过空的哲学，他们就来推崇空的哲理，并对此产生兴趣。无论如何，这些人并非清楚地理解空义，他们并不了解，事实上，事物正是因为缺乏（或空无）这实体的存在，所以，在世俗的层次上，事物才能运作。假如你是倾向于将空性视为虚无，你就可能认为，佛菩萨以及一切事物都只是空的，他们都不存在，所以，也不会有能力来帮助他人。如此，你与佛陀及三宝之间的关系，或许就不会有任何效果。

    时候未到的人们，如果人对他们解说空义，他们就以可能因为误解，而对空性的修持有着恐惧。有些人只听到了些少的空义，他们在试着对人解说的时候，会说，因为一切事物本来是空的，所以没有什么是好的，或者是坏的。这是非常严重的曲解。空性并不等于完全的不存在。空性所指的是，事物的实体存在是空的；真确的意思则是，事物皆依赖原因与条件而产生。因此，你若说，因为事物都是空的，所以就可以恣意从事任何一种行动，那你就错了。

    种敦巴曾告诉人说，他的手本来是空的，火本来也是空的。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假如他把手伸入火中，不会烧坏自己的手。这就表示，手与火确实存在。因为，当我们把手伸入火中，手就会烧伤。然而，像这种存在的本质，必须依赖许多因素。当你由互相依存的存在义理上来理解空性，这个理解就极为有力，并可以启发你，使你更严格地遵守因果法则。

    若由适当的人选来修习空性的法门，这个空性的理解即可以辅助他们，使他们对事物依原因与条件而产生的方式，有所理解。因此，他们也可以领悟到，为了将来的生生世世都可以继续这空的理解，他们就必须累积必要的原因与条件，以期得到较好的来生。为此，他们就会遵守纯净的道德，并且从事布施、忍辱等善行，空的理解便是以这个方式，使他们在开悟成道的途径上，得到长足的进展。

    至于什么时候才是适当的时机，可以就如何修养终极觉悟心之事，给予解说呢？在《修心七义》上说，

    修行已达稳固，始传授密法。

    修行这个法门的人，有两个类型。有些人先学习理解空性，之后，再培养世俗觉悟心。其他人则先发展慈悲与世俗觉悟心，由此而终于领悟空性。在此我们所阐释的传承，是属于后者。首先，你要思考，做为自由而幸福的人，价值何在，并且要思考死亡与无常。这些都会开创你的眼界，驱使你实际去修养觉悟心。在你对觉悟心的修持已趋稳固之后，就可以对你解说空性，也就是最终的事实。

    首先，重要的是，我们先要了解清楚，所谓世俗或者一般存在的各个不同层面，也就是说，事物通常是如何存在的。之后，这一切世俗上存在的事物，我们要好好检验，看他们是如何地缺乏实体的存在，而仅仅以名称存在。这也等于是说，我们可以思考事物所具有的两个层面。第一个层面是空性，或者，事物缺乏实体的存在。另一个则是，事物是依存于其他的因素。当我们提到了，某物只以名称而存在，我们就是在说，有违于此物完全不存在的观念，此物的确是存在的。不过，该物只以思维与名字的指称而存在。修心的诗篇上，有几行是这么写的：

    视一切现象如梦。

    审查未生的意识本质。

    疗药本身本由自境释出。

    置修道之精要，于万物的基础本质。

    一切现象如梦。因为他们都只是幻影，并没有真实的存在。这知觉的终极本质，我们如果加以分析，我们就知道，最终的知觉根本未有，是不存在的。这亦表示，我们能知悉，理解空性的这个智慧，亦无实体存在。若你去分析主观意识的本质，则主观意识也没有实体的存在。

    照着这个方式来想的话，上述第一行诗文是说，物体或外在的现象，都缺乏实体的存在。在第二行即说明了，主观意识或内在的现象，也没有实体的存在。意识的延续状态，起自无始之初，且非由外来的因素所制造。因此，我们称之为未生的意识。然而，意识的延续是每一瞬间所连成的，因此，意识也没有实体的存在。第三行则是在解释，观察的人或从事分析的人，此人的实体存在也是空的。这一点，有时也被称为空空。要治疗自我误见的妙方，就是对空的理解。而空性也如其名一样，轮到它自身时，也是空的。因为，你若去查证它，它也没有实体的存在。因为我们很有可能误解空性，以为空性是永存的，绝对的，有真实的存在。所以，佛陀曾经强调过，一定要使人们也能理解，空性并没有实体的存在。

    前三行是都你如何做分析的禅定。最后一行诗文则提到了，当你照此推演下去，你会发现，任何事物都没有独立的实体的存在。当你无法找出任何一个有实体存在的事物，此时，你就要持专注一念的冥想，禅定此实体存在之空无、不存、绝不可以有任何松懈，或是情绪的激动，以免阻碍了你的禅定。经由分析推理之后，对此实体存在的空无，你就能获得理解。此时，就让自心的意识浸淫在这个理解，不要分心，以使心灵能全然吸取。虽然，你在分析之后，见不到有实体的存在，但这并不等于说，事物根本就不存在。而是，事物并无任何独立的存在，也就是说，事物的存在，是依存于其他的因素。

    对某一个人，你可以信赖他，你也可以不信赖他。这两个想法，它们互相排斥，彼此反对。先前，你因为有着误解，你会以为事物各自独立而存在。然而，如果你好好地检查这个问题，并去寻找实体的存在，你将无法寻得事物的存在。因为，我们是依与事物的关系，才经验到快乐与痛苦。既然我们在分析之后，找不到事物的实体存在，那么，很清楚的，事物的存在，必须依赖其他因素。因此，事物并无独立的存在。

    经由这个过程，你就能够对存在的独立性，加以否定。由此，你也会明白领会到，这实体存在的纯然欠缺。在这一刻，你就不再从事任何深入的推理，只要就着你的理解的部分，持专注一念的冥想。当然，这不一定表示，你从此不再从事任何的分析。我想，在此所要强调的是，你要持专注一念的冥想，多过于使用分析式的禅定。

    接下来，诗篇说明了，如何在禅定结束后，仍旧持续修行：

    于两次禅定之间，须像个魔术师，为幻相的创造者。

    在此，便结束了对《修心七义》诗文所做的简短说明。不过，我们诗篇的作者仍然就这一方面，又继续作出祥尽的解说。这一次，他转向了印度大师如龙树、提婆、月称等人的传承。西藏的宗喀巴大师也由此入手。

    首先，我们先要认明，何谓无明。无明就是轮回的根源。之后，我们要确立无我的意义。在这些修心的法门当中，我们有许多次提到了无明一词。通常无明是指知识上的匮乏。所以，无明可以分为许多类。由所谓十二支缘起的发生过程来看，第一个出现的，就是无明。这即是说，只要一有了无明，十二支缘起中的其余名环，自会相应而生。如此一来，就会使你在生死轮回之中转世。

    无明是什么呢？就是相反于知（或知觉）及知识的相对事实。它既不是不同于知的某物，也不是知的纯然欠缺，而是截然相反于知或知识的。在此处的知，它特别是指，理解无我且无独立存在的智慧。

    我们因为无明，就会有两种对自我的误见。一种是对人，另一种则与现象有关。我们之所以将人与现象区别，原因在于，能够观察或享有（这些现象）的，是这个人。一切与此人有关的，此人的拥有物或其他对象，就是现象。想要得到解脱或者拥有快乐的人，也是这个人。我们基于自心的无明，或是对自我的误见，一开始便是紧紧攫着自身不放，以为这个自我具有实体的存在。接着，我们再将自身的所有物，认明是“我有”。因自我的误见所产生的与人有关的对象，即是俗称的“我”。而因自我的误见而起的，与现象有关的对象，即是俗称的现象。无明将这些对象加以夸大，视他们为独立存在的人或现象。

    类似这种夸大，我们必须加以否定，如此才能确立无我。不过，关于我们寻求否定的对象，我们一定要小心认明。有真实的存在，也有世俗的存在，我们若是无法辨别这二者，就会失之过度，而将存在都一概否定。甚至连人与现象的真确存在，我们都无法断言。如此一来，我们将不能证实，的确有着修道的途径以及由此获致的圆满开悟成佛之境。同样的，因果法则的绝对可靠性，我们亦不能加以证实。

    同理，对于必需去否定的，我们万万不可以低估。也就是说，不要否定得太少。在佛教所有的哲学学派中，大都接受所谓的四法印之说。佛陀教给我们的是，第一（法印），一切生灭变化的现象都是短暂的，也就是说，一切事物都依赖其他的因素；第二（法印）是，一切受染的事物都是苦，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只能向痛苦投降，因为第三法印是说，一切现象皆无我。现象的实体存在是空的，并没有真实的存在。这虽是一切事物的真正本质，但我们基于自身的错误见解，以为现象有独立的存在。若你能够明白这一点，你就能找到解脱的途径，或是脱出轮回的方法。第四法印则是说，涅槃或解脱生死，即为寂静。这四要义，正确地概述了佛陀的教旨。

    解说烦恼的方式也各有不同，全视你如何来解释无我。除了月称大师这一派之外，所有的宗派都说，轮回之源始，就是无明。然而，各个学派却都把无明定义为，是由智识上得来的。也就是说，因为哲学理念的错误，因而导致了无明。但是，这类的误见所影响到的，只是已具有哲学素养的人。果真如此，在这轮回中仍有许多众生，其意识根本不受哲理探讨的影响，对于他们的存在，你又该如何来说明呢？

    印度的月称大师曾就此论点，提出了挑战。认为无明是轮回的根源，这无明只是建立在哲学的基础上；对此概念，月称大师提出了辩驳。理由是，即使在毫无机会研究哲理的动物内心，你都可以发现这种无明。他说，明显可见的是，动物也受“我”这个误见的深切影响。我们要否定的对象，如果只限于由智识上得来的无明，那就过于狭隘，如此，将无法解脱（无明）。根据月称大师的说法，做为轮回之源始的无明，它是本有的，与生俱来的。

    依照月称大师的中观学派思想，事物即使有相对的或世俗上的存在，但在细密的分析之下，未必能得出其存在。依照这个解释，当你以同样的分析手法来处理一个现象之时，你会发现，现象并非自发存在。正因为现象的存在是不自主的，所以，我们的结论是，一切事物皆依存于其他的原因或条件而生。

    因此，现象被说成是，只以名字或思维所赋予的称号而有效地存在。这并不意味着，你大可以随意识的喜好而构造出任何事物，或者是，你可以像个魔术师一样，随意变化出任何东西。所谓实体存在的空无是指，此存在需依存其他的因素；而缘起（即事物互相依存而生）的意义，即为空性。因此，龙树曾经说过，认识了一切现象的空性，并且对行为与行为后果的法则（即因果报应）深信不移，这即是最高妙的佛法修行。

    若依此来作解释，自我的误见是以下面的方式来了解它的对象。不论对象物是一个人，还是一个物质的实体，如果你不将它当作是仅仅由意念所赋予的称号，而是将它视为有客观的存在，那么，这个看法，就是你要否定的对象。此种客观存在之不存，若是对人，就称之为人的无我，若是对有形的躯体或与其他物质实体相关，就称之为现象的无我。自我是指固有的、本然的存在，是一个不须依存他物的某物。自我的空无、不存，即是无我。而无我又可分为两种，人的无我，以及现象的无我。

    现象只是赋予的称号。它所依存的，不过是名称概念而已。要明白这个观念，且让我们举绳子与蛇的例子来看。如果你在傍晚时分，看见了一团蜷曲的绳索，你可能误解以为是蛇。如此一来，你就会非常害怕。虽然根本就没有蛇，但因为这团绳索在日暮时分的形状与颜色，并且因为你本身的误解，遂以为是条蛇，因而觉得害怕。若是走近那条绳索，仔细一看，不管在颜色、形状等方面，根本没有半点蛇的属性。在这堆绳索这中，你是找不到蛇的。同理，纵使我们以各个不同的名字来称呼自己，若试着去分析看看，我们究竟是谁，并试由我们身、心各个成分的组合中来找出这个人，我们将一无所获。正如蛇不存在于那团绳堆里头，现象也不是本来就存在，不是“就在那里”地存于物体自身。

    当我们将绳索误认为蛇，我们就犯了称号上的错误；因此，我们若以“蛇”这个标签或符号为基础，在绳堆之中搜索，自然找不出任何一条蛇。同理，我们可以谈论一个人，以及他（或她）的所有物，然而，当我们去寻找真实的那个人，却见不到。不过，不论我们给那个人的是西藏名字、印度名字，或者是英文名字，这都在指示着某个事物。然而，如果我们不满足于仅只是标签和概念，而要以分析的手法来寻找这个事物，我们一定是一无所获。

    这就说明了，没有任何事物是本来存在的。但这不等于说，事物根本就不存在，因为我们与事物能够有所关连。既然事物只存在于世俗的理解层次或者相对的层次上，我们只能说，事物是借着称号而存在。我们以蜷曲的绳索为基点，将它误认为一条蛇，之后，我在这团绳索身上，怎么也找不出分毫蛇的外观、样貌——不论是绳索的各个部分集合起来看，或是真正的绳索自身，甚至，连它的一个部分上，我们都见不到。

    假设于绳堆上的蛇并不存在。但是，以人的身、心成分的总和为基础，所假定的自我，却的确存在。由此可见，事物并不纯然因为是心智所造出来的，就可以存在。那么，问题是，为什么当我们以蛇的躯体为基础，来安置蛇这个标签，此时蛇就存在；但是，若把标签安在绳堆上，蛇就不存在？二者是以什么做为区别呢？分别就在于，当标签是安在蛇的身上，就与习俗相符，因此，在世俗的层次上，蛇是存在的。当“蛇”这个标签是给安在绳索身上，这就连习俗都无法认可。那么，我们所提到的“我”或“自我”，若由二者之中，任取一个现象来检验，在对象本身来说，那没有一个本然的实体。现象都依存于其他的原因与条件，因此，现象并非自发地存在。现象不具实体的存在。换句话就是，没有自存。

    不管是佛陀，一个有情生命，或是一栋房屋，不论此物为何，当我们在它的各别部分里面去找，都找不出原来的房子、生命、或者佛陀。这说说明了，事物只依于名称和概念而存在。在你思索了这一点，并对此有了些许理解之后，就使它与你自身的经验发生连系。你要观察，事物是如何呈现在你眼前。他们看起来常不像是以我们的名称和概念所赋予的称号，而仿佛是，原来就具有着实体或是独立的状态。这就显示出，我们看待事物的方式，与事物真正存在的方式，并不一致。物体的本然存在就是我们必须否定的对象，对此，我们要确认，并先就此意义思考。之后，我们要思索事物的弄虚作假确存在方式，即是，事物所依存的，仅是名称与概念而已。

    由形体开始，上至佛性，事物皆依赖其他的原因与条件而存在。因此，每一个现象都不具有实体的存在，即使是空性，也是缺乏独立的存在。所以我们说到空性之空（即空空），一切现象都不得实体的存在。因此，所恋爱的实体存有、本然存有或者固有存在，终极存在，真实以及真正的存在，这都是同一个意思。它们全部是亟待否定的对象。

    当你禅定于无我的意义之时，你要审查，这天生的自我误见，究竟如何在心里产生。在此，比较重要的是先天的，与生俱来的误见，而不是因研习了错误的哲理而导致的误见。你必须信赖你的上师，如此，才能得到良好的理解。现在，你必须审察你天赋的自我感觉。你一定要小心、警觉。有些时候，当有人谴责你，侮辱你，或者指控你的时候，你会感到困扰。你会想：“他竟敢说这种话！”这时，你天生的自我就会凸显。同样的，当你有着强烈的执着、愤怒之时，这与生俱有的自我也会出现。但这并不代表，这个自我感觉，只有在这些时候才发生。不是的，它经常与我们同在，人不过在这些时候，我们较容易捕捉到它。

    在此的重点是，我们必须注意到这个天生的自我感，它是如何地在我们的经验中显现？在执着极深刻，傲心极重，或者极为愤怒的时候，它就特别容易发生。另外有个法子，我们可以找一篇解释自我与无我的本质的经文，好好研习，这就给你一个分析的基础。当你以此来分析，检查这自我的本质，你就归结出：自我是不存在的。虽然你不能找出自我，但是并不是说，自我完全不存在。因为你由自身的经验得知，自我的确有世俗的存在。至于事物是如何以名称和概念的称号而存在，你对此有了些许理解以后，你就得再次观察，你通常对事物是如何的看法？如果你将经验与理解相比，你就更可以看清现象的本质——也就是说，一切事物皆依赖条件而生，并不是独立发生的。

    正常来说，一切事物，或是经由我们的感官认识，或经我们的心智意识而呈现。而每一件事物，都像是独立存在的。不过，无我的意义，我们借着习经或观察自身的经验，逐渐就会理解。在这之后，借着学习并去体验事物显现的方式，更加会使我们理解到，事物并非独立发生。所以，重要的是，一面要去研究书中所讲的，另外，看看在日常生活当中，你是如何来看待事物。

    那么，这无明怎么会是轮回的源起呢？我们天生以为，自我是有实体的存在，由此就衍生了拥有物的概念，将个人的所有确认为“我有”，依此类推，又引起了执着之心，由此便使我们去从事恶行。如此一来，就造成了我们在轮回之中转世。转世是由业报（因果报应）来决定的，而业报则因烦恼而起。例如，我们因为渴望“我的幸福”，遂不能看清，这种渴望和态度，有着种种的错失。因此，我们天生就有一种倾向，认为此“我”及“我有”都有实体的、固有的存在。而这个想法，即是轮回的发端。

    为能净除自我的误见，你先要确立无我观。至于，该如何来确立无我呢？你必须先理解到，无明是以什么方式来了解它的对象；之后，你要归结出，这种误见所认知的对象，其本身并不存在。你要使自身的意识熟习这个理解，而在此过程中，你就能够去除自我的误见。你一定要明白，无明所见的对象，它并不存在。如此你才能去除自我的误见。因为无明，所以认为有真实的存在。无明就是生死循环的根源或种子。我们借着对空的了解，可以驱散无明。如此一来，我们就不会再入轮回，也可免于转世。当我们因为工作过度而疲倦的时候，我们就会休息。这在短期内或有帮助，但实际上，并不能解决真正的问题。若要克服问题，就一定要去面对它，并确切地解决问题。同样的，如果像一些提倡非概念禅定的人士所主张的，只是把心灵给封闭起来，这并不能够净除无明。相反的，你一定要禅定有关理解空性的智慧，若是冥想它物的话，这个禅定就离题了。

    此一否定实体存在的推理，你一定要不断地去熟习。唯有如此，你才能够了解空性，从而粉碎无明。若只是想着，事物本来是空的，并没有天生的、固有的存在。这并不能使你净除无明。如果你将每一种概念性经验，都确认是无明，也就暗示了，任何意识上的经验，都是无明，都误解了现象的真实本性。事实上，并非如此。因为，将人视之为人的概念性思想，是正确的；反之，若以为梦中所见的人，即是一个人，这就是错误的概念性想法。这两种思维虽有个共通点，也就是，二者都没有真实的存在；但重要的是，你要能分辨二者的差异。一个是确实有据的经验，另一个则毫无根据。同理，不论是佛陀、有情生命、轮回，或者是超脱悲苦之境地，它们都缺乏实体的存在，在这方面都是一样的。然而，哪些是你要热望的对象，哪些是你必须舍弃、躲避的，这些你一定要能分辨。

    如何能确立无我观呢？我们必须否定的对象，包括人的自我，以及现象的自我。二者都是同等微妙。不过，若由对象的本质上来看，其微妙处仍略有不同。所以，一般相信是，比较容易体现的，就是人的无我。

    为了建立人的无我，首先，你先要明白，所谓自我或者人，究竟是什么意义？关于这一点，在各个不同的佛教思想派别中，也有着不同的解释。此“我”即是自我概念的真实对象。它是在习俗上存在的某物，以其身心要素为基础而被贴上标签，以赋予的称号而存在的一个现象。依据月称大师所说，任何身心要素的总集，都不可能是这个人。他说，我们虽是依据与自身的身心要素的关系，而发展出了“我”的感觉，但我们却不将这些要素当成是“我”，而是将它们视为“我的”或“我有”。例如，看到了自己的双腿，我们会说：“那是我的腿”，我们不会全然认同于自己的双腿，或者是心意识，或是身心要素的任何一物。

    从这些例子中，我们移到下面一个理解。所谓人，它只是一个标签。它是基于这些身心要素而冠上的一个称号。人的身体构造是由所有的不同元素组合而成。但这些元素的任何一个单一物质，都不是这个人。同样的，一切的身心要素总集起来，也不等于这个人。然而，每一个人都与这些组成要素有关，也不能脱离这些要素。因此，人仅只是以标签或称号而存在。至于此自我或人，是如何以标签或称号而存在，我们对此确认之后，也就显示出，自我或人，并无独立或实体存在。这即是建立了人的无我。所以，事物是被设定的，仅仅是标示与称号。对此，你的理解愈是深刻，你对空的理解就愈深。

    有两种方法可以显示人的无我。第一是要证明，没有一个“我”的实体存在的；其次，要证明，没有任何“我有”或“我的”之物是实体存在的。自我最终的本质就是一种现象，我们无法直接去体验它。一般而言，现象有许多种类。有些现象非常明显，我们直接就可以感觉到，也不须靠逻辑来证实。有些现象则超出了直接经验的范畴。若想知觉到它们，就要凭借某种形式的逻辑推理。空性即属于此类。若要理解空性，就一定要由逻辑推论入手，如果你对无我的理解，仅局限于相信佛陀曾说过的——仅仅是佛陀的言语——那就是不正确的。

    这个“我”并没有实体的存在。要确立这一点，你首先要检查自心，再者，天生的自我概念是如何了解它的对象呢？你必须清楚认识。进行的方式有两种，一是分析的禅定，一是专注一念的禅定。我们在这里所做的，就是分析的禅定，所使用的，是各个不同形式的逻辑推演。假设这个“我”正如我们所认定的，是有实体的存在，那么，此“我”与我们所有的身心要素就该或是合一、一体的。或是完全分开的。不是前者，就是后者。一定只有这两个可能。绝不会是介于二者之间。假如此“我”真有独立的存在，它就不可能依存于此人的身心要素。若不是身心要素为许多的“我”本身，就是身心的要素与此“我”根本就无关联。假如，身心的各个要素即是此“我”，那么，死的时候，所有的身心要素都逐一瓦解了，此“我”也将随之消散。同样的，既然人死时要留下他的躯壳，则此“我”也理应一同丢弃。再者，此“我”若真是与身心的要素合而为一的话，人身上有多少组成要素，就应该有多少的自我。

    如果在这一世与下一世中的自我或“我”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就不是同一个连续体。这人在今世所做的善行，也不会影响他来生的延续。若是如此，此人来生的经验如何，也是没有原因和条件的。因为，这人既然与前生那人毫无牵连，他这一世的经历，就不会是他自己造出来的。所以，认为人若不是与身心要素合为一体，便是与之分离的观点，依此方式，你就能看出，持这个观点的错误。一有了上述的理解之后，你就能够明白，没有实体存在、真实地存在的人，或者是独立的人。若能认知这一点，你就理解了人的无我。

    接下来，你可以确立，“我有”的实体存在是空的。你对独立、或是实体的自我存在所作出的反驳，就会使你理解到，自我的所有物，亦缺乏独立的存在。我们不须再去经过种种的推理过程。因为，正如龙树所言：如果自我（实质上）不存，“我有”又将如何存在？同样的，如果你依与自身的关系，已经证实了实体存有的“我”之不存；那么，只要将这个逻辑推而广之，你就可以理解到他人的无我。

    在确立现象的无我方面，你要确认需要否定的对象。这个过程，与在关于人的无我中所说明的，极为相似。在此，你可以再度使用单一与复数的的推理，只要将焦点由人调整为一个现象。比方说，可以换成是你的躯体，或者是一本书。同时你要判定，不管是躯体还是书，最终，它既不是单一的，也不是多数的。这类的现象，例如，人的身心的各要素，它因为有着不同的部分，所以，它既不是真正的单一，也不是真正的多数。因此，这些要素并无固有的存在。在我们的躯体之中，我们有着内部的元素，而我们也同样依赖着外在的元素。这内、外互相依存的关系，很容易可以理解。一切现象都有着各个部分，没有任何的现象是不分部分的。任何事物只要有形状，就会有部分之分，因为，该物一定会朝着不同的方位延伸。如果是像意识一样无形无状，那么，在其延续状态中的各个不同时刻，即是它的部分。

    对此有了理解之后，则缘起的理论也就不难明白。现象虽有世俗的、名义上的存在，但你若是以分析的方式来探求，你将无法得出此一现象。借着这一个方式，我们也可以对缘起有所理解。缘起的意思就是，事物是因指名而存在。当你理解了缘起的意义，你就能明白，事物并不能独立而存，假如事物独立而存，就不会依存它物而生，没有任何的现象既可以依存它物而生，而又同时有着独立的存在。

    你在照镜子的时候，会见到映在镜子中的面容。这即是缘起的一个绝佳的例子。你能够见到这个映像，是因为有许多的原因和条件，都聚合在一处。例如，先要有镜子的存在。你一照镜子，就会见到镜中的脸；但你也知道，（镜中）脸的影像，并非你真实的面孔。同样的，事物皆依赖原因与条件而产生，然而，事物并没有独立的存在。所有用来确立空性的各种推理，当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缘起。正如我们已讨论过的，我们如果有着伤人的意图，到最后，一定只会伤害了自己。然而，我们如果有着助人的态度来对待他人，则自身与他人皆能获益。这就说明了，你所持有的态度，与由此产生的后果，这二者之间是有着某种关系的。同样的，因为我们过去长久地习惯了自我的误见以及各种的烦恼，所以，在这一世人中，我们还要感受到这种种的后果。我们经由亲身的体验，就能以此方式来理解缘起。

    既然一切现象，都必须依赖其他因素而存在，那它们就不可以独立自存。外在的现象必得依存它的各个部分。至于，像意识这种内在的现象呢？我们只能依据它在整个延续状态中的每个瞬间的集合，来假定这个意识。有些特定的现象，例如，动作与做出动作的人或物（动作者），彼此要相互依存，才能假定这两种现象。父母和儿女也是以这个方式而相互依存。人必得要有儿女，才能做为父母；而唯有在与父母的关系上，才有儿女的称呼。我们只要去分析这一点，自然可以明白。例如，男人只在有了孩子以后，才能做一个父亲。但我们常假设是先有了父亲。在职业的名称上，也是同一个道理。裁缝之所以是裁缝，正因为他作了裁缝的行为。

    如果我们试着更进一步探讨，并推求这名称之下的本体，那我们什么也找不到。由此，便产生了矛盾与挫折。因为事物之存在，虽只是以标签以及冠予的名义，但我们却当他们是独立的，本来就存在的。并据此与他们发生关联。究竟事物是独立的？还是依存的？这是互不相容的二分法。绝不会有第三个可能性。既然一切事物生来就是依赖互存的，那就不可能是独立的。假如，自我它声称是独立的，那么，这个独立状态的根本空无，或全然否定，就是无我或空性。这个缘起的理解，我们若把它推至最精妙、最深刻的层次，就会领悟空性。我们如果想盖起一栋建筑物，首先，一定要有一处空地。同理，现象如果不是原本就是空的，亦不会拥有种种的特质。所以，当你对实体存在的空无，可以有些理解，就能够启发你，使你了解缘起的理论。而你对缘起所作的反省，也会使你在不知不觉间，即时领悟空性。

    这缘起以及实体存在的空无，我们可以举一个单一的对象作例子，来加以说明。这是正确而合宜的作法。所以，我们先要能理解此一对象的空性，之后，对其如何依存他物而生，我们就会有更深入的了解。反过来说，若你对空性的理解，反而减低你对缘起的认识。那么，你的方法一定有问题。你对此二义的理解，若是相辅相成，且又有相互增强；那么，只根据一个单独的对象，你便能理解这两种义理。表相可以驱逐虚无主义的极端，而空性则可以排除绝对主义的极端；这一点，据说，对所有的哲学派别而言，都是共通的。

    当我们潜心于禅定空性之时，会有两种具分裂性的因素，分别是：绝对主义与虚无主义这两种极端。对此我们一定要避开。缘起论有个显著的特征，即是，它可以同时驱散这两个极端。诗篇上说，起自有形之物，上至圆满开悟的心灵，实体存有之空无，充斥了每一个事物。它不只是一个哲理上的假设，更不是一个虚无的观念。因为，你一理解了空性，自然也会理解缘起。它（对空性的理解）据实表现了现象的终极本质，为智慧的标的。你若能领会此义，即可净除两种障——烦恼障与全知障（即阻碍全知的障蔽）。

    在持稳的禅定期间，你要如何来从事此一修行呢？有些人所倡导的是，只要持一种非概念性的意识状态即可。另有一些人会教你，只要由否定物（或对象）身上收回自心。但这两种方法，都有不足之处。不过，假如你使用了分析的方法，但仍看不出自我有其固有的存在，那么，你应该就这一点来持续你的冥想。为了禅定人的无我，你必须明白，此自我之误见是如何地设想着此“我”为一实体存在，或者本身就存在。光是说，此“我”以这个或那个方式而不存在，并不足够。重要的是，哪些是要加以否定的对象，你必须清楚知道。之后，对这个要否定的对象，也就是自我，你要反驳它的存在。不这样做，你就无法了解无我。

    我们所承受的一切悲苦，全因无明而产生。无明的对象物，即为实体存在的自我。而实体存在的空无，亦即是自我的全然否定或空无。因此，在禅定中要否定的对象，就是这个有实体的存在的自我；对此，我们先要能确认。以此为基础，再确立无我。你要保持着对无我的理解，以此做为禅定的对象，并且，要使心意识全神贯注于此，而不要去做任何求证。对人的无我，你要有深刻的知觉，并据此业保持专注一念的禅定。更要重复去使用分析，以能强化禅定。你要一次又一次地沉思这些推论，以求证明无我。这个确信真相的力量，你必须一直保持着，假如，此信力稍有了松驰，即使你仍然全神贯注着，就不能说是在禅定空性。修行的人，如果先能正确地认明了否定之物（对象），然后，再经由推论的过程来驳斥此物（对象），并因此而了解这个否定，同时，更培养强烈的信力，这就是对空性的正确理解。否则，光是一直想，事物并无实体存在，而对于要去否定的对象，却不能正确认明，如此，就不会有正确的理解。

    要如何培养心性的宁静呢？怎样才能培养了平静、坚忍，而又专注一念的心境？方法之一，就是修养持戒。这是指，修行的人务要小心防卫，不要受自我中心态度的影响。另一个方法是修智。对于实质存在的空无，你要能理解。不过，这样的智慧，若仅仅有着一、两次的体验，并不足够。重要的是，要以此认知为基础，而发展到透彻、明晰的地步。你必须不断地修养智慧，直到它可以随意而生。要达到这个境界，唯有借着禅定而发展出恒常的熟习性，最终，你就可以直觉空性。你必须持专注一念的冥想，如此，方能达到目的。不然，你对空性的理解，就不会牢固、稳定。在你以平静、坚忍的心境来沉思无我的意义之后，紧接着，要再度分析无我。然后，要在平和、坚忍的心境与辩识的知觉之间，取得平衡，并要惯熟这个技巧。从这分析性禅定所引起的冲击，将使你得到更新的弹性与柔性，由此，你就能达到特出的见识。现在，诗篇上说：

    于两次禅定之间，须像个魔术师，为幻相的创造者。

    这一句诗文，我们应如何来理解呢？据说，当你由专注一念的禅定中醒起（出定），你见到的岩石、山丘等固体的现象，可能会显得有些不一样，仿佛是由自心所造出来的。本诗中所说的幻相，并不是指这些。

    当你视一切事物如海市蜃楼，如幻境、如梦景，这时，它们将真正地如幻般呈现；所以，你所见到的，就没有一物有实体或独立的存在。起自有形之物，上至于究竟开悟的心，你要视一切现象如幻影。在实际进入禅定的期间，对于现象的实体存在，你必须加以否定，并且，要视空性有如虚空（或空间）一般。当你由禅定中出返，以你所见，现象皆是虚幻、不实的。虽然现象不具真实的存在，它们仍会投射出一个表相，仿佛它们真正存在着。所以，事物存在的方式，与它们显现的方式，当中就有着矛盾。在此，视一切事物为幻相的真正含义，就是说，你必须保持上述的知觉。据说，在你理解了空性之后，不需特别努力，你所见的一切事物，自然会如同幻相一样。

    诗篇的作者说，幻相这个例子的含义，在过去，某些学者都有着误解。他们误以为，幻相意指着，事物根本就不存在。他们说，人虽以人的姿态显现，但事实上，并非是人等等。这是对空性的错误理解。花瓶如果不是花瓶，怎么可能是柱子或其他的东西？你就只好说，花瓶根本就不存在。果真如此，你将不会有可用来解释空性的基础，也就不会有空性。如果对空性有了完善的理解，应可以增强你对缘起的认知，而绝不至于否定现象的根本存在。

    幻相可区分为两类。第一类指的是空性。也就是说，事物虽然存在，但没有真实或实体的存在。另一个解释则是说，事物虽不具有真实的存在，但却投射出一个表相，仿佛它是真实存在着。当魔术师动用魔咒，变出了马的幻相时，他在视觉上虽可以感知魔幻的马，但他心中知道，这是骟人的，不是真正的马。所以，他可以知觉到马的虚幻本质。同理，一个人在理解了空性之后，纵使事物仍以真实存在的姿态显现，他也能看出，一切都是虚幻的。

    直到我们达到某个阶段以后，真正可以促进自己对空性的理解；否则，在这之前，我们很难分别出，确实存在与实体或固有存在，二者有什么不同。无论如何，关于存在这回事，我们不该存着任何的疑问。因为，由我们自身的经验，就可以证明（存在这回事）。这个前提，我们要应用在否定现象的独立状态，或否定现象的独立本质的推论上，并且要证明，现象天生是相互依存。如果人能根据自身的经验，将此独立存在的观念，予以否定，那么，唯一可能的存在模式，将只是名词上的，只不过是称号或标签而已。据称，理解空性的人，即可以分辨存在与独立存在的差别。然而，即便是由此人来向另外一个远不曾亲身领悟出空性的人解释，也不能使人信服。

    空性，我们誉之为完美智慧的真实本性。我们个人如果肯努力，最初，也只能在智性上得到认知。这种智性的认识或了解，并非烦恼的确实对手，也不足以净除烦恼。然而，过些日子以后，我们经由不断地熟悉它（此空性的认知），它就会成为种子（或因子），而使你经验到清光。清光才是真正的反对力量，能够净除烦恼与内心的迷妄。不过，我们还是得依靠其他的辅助及强化的因素，比方说，慈悲与世俗觉悟心的修行。世俗觉悟心，是修行的方法面；而实证及认知空性，也就是终极的觉悟心，则是修行的智慧面。结合这两种觉悟心，以之为基础，就可以从事正道的修行。最终所带来的结果，就是达到究竟开悟的生命状态，也就是身心融合的境界。

    修养心灵的诗歌

    本诗为格西切喀瓦的作品，这是他长久以来，由实践修心法门的经验当中，所得出的成果。一般称为《修心七义》。这首诗构成了本书的基础。整首诗，我在书中都有引用，全诗的风貌如下：

    修心七义

    献给大悲心。

    密法之琼浆玉液，

    其精髓传自苏门答腊的大师。

    你要明白本法的深远意义，

    如钻石、太阳、药树。

    然后，此五浊恶世，始得转化成为

    进入完满开悟的修道途径。

    1、解说前行，以前行为修行基础

    首先，要修习前行。

    2、实际修行，修习世俗觉悟心

    要驱逐那代罪的羔羊。

    禅定一切有情生命的仁慈。

    要将舍与取（承受）合一修行。

    舍与取要交替修行。

    要以承受自身（之苦）开始。

    此两种（修行）要随气息而生。

    关于三对象、三毒，以及三德，

    简言之，要遵行此法门，

    从事一切行为之时，要将这些言语，牢记在心。

    3、转化逆境，使成为达到开悟的修道途径

    当环境与周遭的人们，都充斥着不道德，

    要转化逆境，使成为开悟成觉的修道途径。

    一有机会，要立刻反省。

    伴随至高无上的方法，有四正行。

    4、在一生当中的整合修行。

    修习五力，

    所谓五力者，为大乘佛法在意识转移方面的箴言。

    要开发这修行的道路。

    5、心灵俱足涵养的标准

    将所有法门合为一念。

    首要的重点，要放在两个见证身上。

    要不懈培养的，只是一颗欢乐的心。

    衡量心灵已具涵养的标准是，此心已回向。

    具足涵养的心，有五大特征。

    有涵养的心，即使遭受困扰，也能自我控制。

    6、修心的承诺

    要时刻依据三大要义修习。

    要使用强制的手段，积极从事修养德性，并且弃绝烦恼。

    要克服一切（为着私心）的理由。

    修习不辍，以便应付困难的处境。

    绝不依赖他种状况。

    转化你的态度，但保持自然的举止。

    不说他人的过失。

    不多管他人的闲事。

    不要求任何回报。

    避免有毒的食物。

    不秉持错置的忠诚。

    不做恶意的嘲弄。

    不暗中埋伏。

    不做致命的打击。

    不要将马驮的负荷，放在驴背上。

    不冲刺争赢。

    不要变神祗为恶魔术。不将快乐建筑在他人的痛苦上。

    7、修心的箴言

    每一项瑜伽，必须合一修行。

    初开始以及结束时，共有二行。

    先修习较容易的项目。

    不管出现哪一种（境遇），对二者都要有耐性。

    誓死捍卫二者。

    以三难来锻炼自己。

    将所有事物，都转化为进入大乘之门径。

    要重视全面而深远的修行。

    寻求三大主要条件。

    先净化比较粗层的。（译者注：烦恼）

    修习较有成效的修行。

    不使三因减退。

    绝不与三俱足分离。

    如果你旧疾复发，禅定此事，以为解药。

    立即从事主要的修行，

    将来，要永远保持武装。

    不使用错误的理解。

    不要时断时续。

    果断地修持。

    不要去分析、检查。

    不夸言。

    不乱发脾气。

    不要只做一时的尝试。

    不要期待报酬。

    8、修养终极觉悟心

    修行已达稳固，始传授密法：

    视一切现象如梦。

    审查未生的意识本质，

    疗药本身本由自境释出

    置修道之精要，于万物的基础本质。

    于两次禅定之间，须像个魔术师，为幻相的创造者。

    下一首偈颂是格西朗日塘巴写的，以《修心八句义》为人所知。促使格西切喀瓦去寻访修心法门之在世传人的，就是这首诗颂。当我在拉萨，还是个小男孩的时候，首次听人对我讲授这些诗文。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天天背诵这些诗句，当作是自己修行的一部分。

    修心八句义

    一切有情生命，

    远胜于有求必应的宝石，

    我坚决要达成众生的最高福祉，

    将学习、视他们为至爱至亲。

    无论何时与人交接，我要学习，

    视自己为所有人中最卑下的，

    并且，从我心深处，恭敬地，

    视他人为至尊。

    我将学习，在一切行为中搜查自心，

    只要有一烦恼升起，危及自己和他人，

    我将坚强面对，并避免烦恼（的伤害）。

    我要学习去珍爱心性不良的人，

    以及，受重大罪行与强烈苦痛压迫的人，

    就像我找到了珍贵的

    稀世珍宝。

    当他人出于嫉妒，而恶劣地对待我，

    虐待我，诽谤我，类此种种，

    我将学习，承受一切的损害，

    将胜利献给他们。

    当我曾满怀希望去帮助的人，

    毫无缘由就深深伤害了我，

    我将学习，将此人看成。

    优秀的性灵向导。

    简言之，我将学习，毫无例外地，对每一个人，

    直接或间接上，献出所有的帮助和快乐，

    并且恭恭敬敬地，以自身来取受，

    我所有母亲的一切伤痛。

    我将学习，继续这所有修行。

    而不受八种尘念的淤点沾染，

    愿凭借一切现象皆如幻影的理解，

    脱出执着的束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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