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的巨轮不停地转着,新年刚过,一眨眼又是元宵节了!
元宵节,给南京数十万的市民带来了狂欢!带来了光明景象!而却粉碎了我无时或忘入佛学院读书的美梦!因为,在阴历年前,尚不时听人说,佛学院过年就要开办的消息,可是,新年一过,大家都讳莫如深似的,一字也没有人提起了,使我万分焦急!然而,毗卢寺的佛事,随着一元复始,万象更新的佳节,却一天比一天兴隆了!会赶经忏者的收入,也一天比一天增加了!只有时运不济的我,从朝至暮,从暮至朝,躺在广单上呻吟着!“害病吗?”也可以说是病,不过,还是说“害疮”比较正确些,“害的什么疮呢?”疥疮,是说痒痒得彻骨,说疼疼得要命的疥疮!说到“害疥疮”,使我很自然地联想到宝华山的“戒公池”来。
据说,宝华山戒公池里面的水,本来是“清冽甘美”,使饮用的人能“延年益寿,百病不生”的。也不知道是住持人无德呢?还是宝华山该衰落了?那“清冽”竟一变而成为“浑黄”,“甘美”一变而成为“苦涩”了!常住人已成了习惯,吃了戒公池里的水,还能不能“延年益寿”(大概是不会了!否则,他们为什么在戒期中,叫新戒们去距寺三四里路的龙池抬水吃呢?)不得而知,而生疮害病的人尚不多见。但是,到那儿受戒的人,吃戒公池里的水,十有八九,都生疥疮,还有生恶心疮的。因此,有人说戒公池里的水,是隆昌寺里的污水(包括小便在内)总汇,这话虽然有点儿缺德,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寺”与“池”是一个“居高”、“临下”的形式,一遇雨天,寺里的污水漫流,哪能不向池里灌呢?我在戒期圆满下山的时候,手指和脚趾之间就发现疥疮的“苗头”了,不过尚未严重到影响行动的程度,初到毗卢寺时因为天气冷,也没有大的变化,只是偶尔痒一阵子就算了,可是,一过年,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再加上过年时吃点冬菇什么的,不几天浑身生起黄豆般大的紫色浓泡,卧也卧不下,坐也坐不得,痛苦得不可言喻!幸亏大殿上有一位生性慈悲的香灯师,一有空就帮我搭药,不然的话,不说别的,急就急死了!
“有病就应该慢慢地调养,急什么呢?”话虽是有理,一个零丁孤单、穷而且病的人,焉能不急?
说穷,那时的我实在当之无愧!一件棉袍破得如东庙的习初所说的都向外流脂油(棉花),一条又薄又短的棉被卷起来时,可能还没有弘一律师在宁波七塔寺挂单的行李卷大。因为他老人家尚有一条破草席子包着,而我则一条草席子也无!至于钱,虽然还没有到我的老师——慈航菩萨——遗嘱上所说的“身无分文”的地步。但是,如果想坐黄包车去街上看看医生,诊断费和医药费不谈,就是车资我也负担不起。
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把我病的消息传到东岳庙去的。在一个灰濛濛的雨天,我正痛苦得在广单上睁着眼躺着,突然见海秀慌慌张张地从外面走进来,他看到我“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样子,竟放声哭了起来!不一刻习初当家师也来了,见了我就说:“老师弟!你真是自找罪受!如果早听我的话去东岳庙,就是害疥疮也不会这样子惨呀!请你不要再硬啦,我已对这边的知客师讲过啦,马上就同我们坐黄包车去东岳庙。”我无力地摇摇头对他说:“这儿的佛学院办不办还没有一定,我想再等个把月看看,如果真的不办啦,再去东岳庙亲近你!”他听我这么一说,又来火了,他看看房间里没有外人,于是低声对我说:“我住南京十多年了,难道还没有你清楚吗?告诉你吧,你不要再在这边等着做入佛学院的梦啦,这边根本没有办佛学院的消息。你说这边有人去信到宝华山,说这边要请太虚大师办学院,完全是没有的事,即有,也是幌子,招揽你们这班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帮忙帮忙经忏而已,而你这个‘老实头’,就一头撞在南墙上,不知拐弯啦!”
我听习初这么一说,突然使我想到:来毗卢寺的第二天早上,知客、维那和僧值,到我们房间里劈头就问“你们会不会经忏”的话来,哦!我惊讶地叫了一声:“那么我就跟你们去东岳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