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認識活佛的因緣
    一提到金山活佛,馬上就好像有一個蹲蹲蹌蹌類似‘濟公活佛’那副神情形狀的影子映現在我的面前,我同這位帶著神奇氣氛的人物首次接觸見面,那是在民國十七年的夏天,一個偶然的因緣。那時候,國民政府剛統一全國,革命怒潮正洶涌著,我離開武漢之後,在南京玄武湖(後改為五洲公園)湖神廟中養靜,適內政部基督部長薛篤弼有改革佛教僧寺為學校之議,同時中大基督教授邵爽秋亦有廟產興學之具體方案,鬧的滿天風雨,全國佛教震動,僧尼惶惑不安,我的心緒,非常苦悶。一天,接得上海一位從大勇法師學東密的在家善友胡蝶雲居士來信(胡居士四川人高樹御史女婿),說他的母兄子女現住在南京成賢街,房屋寬敞,有一所花園(後來改為譚故院長住宅),全家老少都是佛弟子,並且都是吃素,要我搬到他家去安居些時,使他家里人有得聞佛法的機會,我也正想尋人談談消消心里煩悶,過了兩天,胡蝶雲居士的胞兄胡公律來接,雅意殷殷,我也就隨緣安禪。

    當我搬到胡家第三天,胡公律居士向我笑說︰‘這兩天內或許還有一位活佛要來我家。’我問︰‘是西藏來的活佛嗎?’答說︰‘我們家里人從來不信西藏喇嘛,這位活佛,就是金山寺里活佛。’我曾經听說過金山活佛的故事,一提說他,引起了我的注意,我又問︰‘何以知道他要來呢?’答說︰‘我們家里人,這幾天都夢見他,以往好多次都是這樣,一夢見他,他就來了,他與我家有緣,我們全家的人都是皈依活佛的。’我听了這話,動了好奇心,很想見見這位神奇的人物。果然,說話的第二天中午時候,突然听得花園外有人唱念‘誰念南無阿彌陀佛’的音聲,胡家老少人等一齊趕著迎了出去,都向他磕頭接駕,我在窗口處看著,原來是一個不修邊幅拖泥帶水的骯髒禪和子,現著瘋瘋顛顛神氣,他也爬在地下如搗蒜的磕頭,一面磕,口里不斷念著︰佛啊!觀世音菩薩啊!我看到那個形狀,心里有點不大自在,出家和尚受在家信徒禮拜,原是應當的,那有爬在地下還禮的道理?真個古怪!他磕罷頭,嘻嘻哈哈搖搖擺擺走了進來,他一看見我,就打了一個長哈哈自言自語地說︰‘我向在家人磕頭,有人說我不該,今天看見了法師,我是應當要磕頭了。’說著,就向我咕咚地磕了下去,我看他是出家人,也只好向他還禮,我仔細回味他的說話,分明他知道我動了念頭,這話是對我說的,倒令我驚奇,我心想這位出家人,說不定有點明堂,倒不可小看他。

    胡家原本替活佛安置了歇宿地方,那天,活佛卻一定要與我同寮,我也正想在他身上摸索一下,看他究竟是甚麼路數?是外道邪門?還是佛法行徑?我馬上叫佣人把床鋪搬到我房里來,活佛指著一個大方凳子說︰‘那就是我的床,不要另外搬床來。’原來活佛他夜晚是‘不倒單’(不伸腿睡覺)的。一到燃燈時候,他就坐上凳子,雙腿一盤,閉目合眼靜坐去了,他這樣一來,我要在他身上推敲,弄的摸不著門了,正是那話︰‘禪和子不開口,神仙難下手。’夜晚,我看他像一座鐘似的,坐在那里動也不動,我也陪他坐了一會,我坐疲倦了,就伸開兩腿參‘一字禪’倒下睡了,到半夜時,仿佛听得他又是自言自語說話︰‘那有這回事?我不是活佛我叫妙善有活佛就有死佛,誰是死佛?’停了一會,他又咕咕嚕嚕的說︰‘我有甚麼奇怪?穿衣吃飯才是我的本領。’我細嚼他這幾句話的味道,似乎又是對我而發,我乃問他︰‘活佛,你在同誰說話啊?’他打了一個呵欠說︰‘問得好,“誰”嗎?我穿破了多少草鞋,至今還沒有尋著他哩。’接著他反問我︰‘大概你法師已經認得他了?’我也帶著戲論口氣說︰‘我要認得他,也就不會問你呀。’他笑,我也笑了。我想活佛這幾句話,里面頗含有禪意,他確實不簡單,是有兩手,因此,我對他不再輕慢了,

    同住了一些時,我仔細觀察活佛的語言舉動,都還是出家人的本色,不談神,不說怪,只是教人諸惡莫作,眾善奉行,發心吃素,念佛拜佛,別無話頭,而他那種無拘無束的瀟灑風致,又不要錢,不貪供養享受的純潔品格,使我對他生起了敬信之心,再看他待人接物,純是一片慈悲,更使我尊重,同住了兩月,活佛給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那年冬月我應活佛的邀約,去金山寺參加打‘禪七’,又與他同住了幾天,此後,長期四方行腳,與活佛就少有見面機會了,直到民國二十年春,我在北平組織“佛國旅行團’領團出國去印度游歷,經過緬甸時,又在仰光龍華寺不期與活佛重逢,因為團體趕著搭輪船去印度,我只在仰光逗留了幾天,我在那幾天光陰中,對活佛又有了一點新的認識,待到民國二十五年,我再度來仰光時,活佛已經圓寂有二年多了,這是我同活佛三次見面的因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