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重于利他的大乘
净化身心,扩展德性,从彻悟中得自利的解脱自在,本为佛弟子的共同目标。声闻道与菩萨道的差别,只在重于自利,或者重于利他,从利他中完成自利。声闻不是不能利他的,也还是住持佛法,利乐人天,度脱众生,不过重于解脱的己利。在未得解脱以前,厌离心太深,不大修利他的功德。证悟以后,也不过随缘行化而已。而菩萨,在解脱自利以前,着重于慈悲的利他。所以说:「未能自[P146]度先度人,菩萨于此初发心」。证悟以后,更是救济度脱无量众生。所以声闻乘的主机,是重智证的;菩萨乘的主机,是重悲济的。
菩萨道,在初期的圣典中,即被一般称做小乘三藏中,也是存在的,这即是菩萨本生谈。菩萨在三大阿僧祇劫中,或作国王、王子,或作宰官,或作外道,或作农工商贾,医生,船师;或在异类中行,为鸟为兽。菩萨不惜财物,不惜身命,为了利益众生而施舍。阎浮提中,没有一处不是菩萨施舍头目脑髓的所在。他持戒,忍辱,精勤的修学,波罗蜜多的四种,六种或十种,都是归纳本生谈的大行难行而来。这样的慈悲利他,都在证悟解脱以前,谁说非自利不能利他!等到修行成熟,菩提树下一念相应妙慧,圆成无上正等正觉。这样的顿悟成佛,从三大阿僧祇劫的慈悲利他中得来。菩萨与声闻的显著不同,就是一向在生死中,不求自利解脱,而着重于慈悲利他。
初期的大乘经,对于菩萨的三祇修行,与三藏所说的小小不同。大乘以为:菩萨的利他行,在没有证悟以前,是事行,胜解行,虽然难得,但功德还算不得[P147]广大。彻悟的证真──无生法忍以后,庄严净土,成熟众生的利他大行,功德是大多了。因为这是与真智相应,是事得理融的,平等无碍的。大乘分菩萨道为二阶:般若道,凡经一大僧只劫,是实证以前的,地前的。唯识宗称为资粮位,加行位(到见道位)也名胜解行地。证悟以后是方便道,凡经二大僧只劫,即登地菩萨,唯识家称为从见道到修道位。大体的说,地前菩萨,虽有胜解而还没有现证,广集无边的褔智资粮,与本生谈所说相近。大地菩萨,现证了法界,如观音菩萨等慈悲普济,不可思议。本生谈中的一分异类中行,属于这一阶段的化身。虽有未证悟,已证悟二大阶位,而未证悟前,菩萨还是慈悲利物,决无一心一意趣求解脱自利的。所以据菩萨行的本义来说,质疑者的疑难,完全出于误解,根本不成问题。观音菩萨等寻声救苦,是大地菩萨事,然并非人间的初学菩萨行者,不要实践慈悲利物的行为。
不过,一分的后期大乘,自称为大乘的最大乘,上乘的最上乘;至圆至顿,至高至上。不再是大器晚成,而是一心一意的速成急就。于是乎「横出」、「顿[P148]超」、「一生取办」、「三生圆证」、「即身成佛」、「即心即佛」等美妙的术语,大大的流行起来。「生死未了,如丧考妣」;「生死事大,无常迅速」。这一类声闻的厌离心情,居然活跃于至圆至顿的大乘行者的心中。山林清修,被称美为菩萨的正道,而不再是走向「京都城邑聚落」了。在这种思想中,质疑者的疑难,也自以为不成问题的。因为一切利他功德,本来圆成,不需要向外求索。如一念证悟,即具足六波罗蜜,无边功德,一点也不缺少。在理论上,在心境上,当然言之成理,持之有故。然在一般凡夫的眼光中,这种菩萨的利他功德,不过是宗教徒自心的内容。从表现于实际来看,但见自利,并未利他,并不能免却难者的怀疑。
抗战期中,虚大师从南洋访问回来说:南方的教理是小乘,行为是大乘;中国的教理是大乘,行为是小乘。其实,南方的佛教,虽是声闻三藏,由于失去了真正的声闻精神,几乎没有厌离心切,专修禅慧而趋解脱的。缺乏了急求证悟的心情,所以反能重视世间的教化,做些慈善文化事业。而中国呢,不但教理是大[P149]乘的最大乘,顿超直入的修持,也是大乘的最大乘。称为大乘的最大乘,实是大乘佛教而复活了声闻的精神──急求己利,急求证入。失去了悲济为先的大乘真精神,大乘救世的实行,只能寄托于唯心的玄理了!
四长在生死利众生
大乘佛教的修学者──菩萨,如没有证悟,还不能解脱自在,他怎么能长期的在生死中修行?不怕失败吗?能自己作得主而不像一般凡夫的堕入恶道,或生长寿天吗?自己不能浮水,怎能在水中救人?难道不怕自己沉没吗?一分学者的专重信愿,求得信心的不退;或专重智证,而趋于急求解脱,急求成佛,这都不外乎受了这种思想的影响。
当然,自己不能浮水,不能入水救人。然而,自己离水上岸,又怎么能在水中救人?声闻人急求自证,了脱生死,等到一断烦恼,即「与生死作隔碍」,再不能发菩提心──长在生死修菩萨行。虽然大乘经中,进展到还是可以回心向大[P150]的结论,然而被痛责为焦芽败种的,要费多大的方便,才能使他回向大乘呢?要再修多少劫的大乘信心,才能登菩萨地呢?即使回入菩萨乘,由于过去自利的积习难返,也远不及直往大乘的来得顺利而精进。所以大乘经中,以退失菩提心为犯菩萨重戒;以悲愿不足而堕入自利的证入为必死无疑。不重悲愿,不集利他的种种功德,一心一意的自利,以为能速疾成佛,这真是可悲的大乘真精神的没落!
在水中救人,是不能离水上岸的。要学会浮水,也非在水中学习不可。菩萨要长在生死中修菩萨行,自然要在生死中学习,要有一套长在生死,而能普利众生的本领。但这非依赖佛力可成;也非自己先做到了生脱死,解脱自在,因为这是要堕入小乘深坑的。菩萨这套长在生死而能广利众生的本领,除「坚定信愿」,「长养慈悲」而外,主要的是「胜解空性」。观一切法如幻如化,了无自性,得二谛无碍的正见,是最主要的一着。所以经上说:「若有于世间,正见增上者,虽历百千生,终不堕地狱」。惟有了达得生死与涅槃,都是如幻如化的,这才[P151]能不如凡夫的恋着生死,也不像小乘那样的以「三界为牢狱,生死如冤家」而厌离他,急求摆脱他。这才能不如凡夫那样的怖畏涅槃,能深知涅槃的功德,而也不像小乘那样的急趣涅槃。在生死中浮沉,因信愿,慈悲,特别是空胜解力,能逐渐的调伏烦恼,能做到烦恼虽小小现起而不会闯大乱子。不断烦恼,也不致作出重大恶业。时时以众生的苦痛为苦痛,众生的利乐为利乐;我见一天天的薄劣,慈悲一天天的深厚,怕什么堕落?惟有专为自己打算的,才随时有堕落的忧虑。发愿在生死中,常得见佛,常得闻法,「世世常行菩萨道」,这是初期大乘的共义,中观与瑜伽宗的共义。释尊在经中说:「我往昔中多住空故,证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这与声闻行的多修生死无常故苦,厌离心深,是非常不同的。大乘经的多明一切法空,即是不住生死,不住涅槃,修菩萨行的成佛大方便。这种空性胜解,或称「真空见」,要从闻思而进向修习,以信愿、慈悲来助成。时常记着:「今是学时,非是证时」(悲愿不足而证空,就会堕入小乘)。这才能长在生死中,忍受生死的苦难,众生的种种迫害,而不退菩提心。菩萨以「布施[P152]」「爱语」「利行」「同事」──四摄法广利一切众生。自己还没有解脱,却能广行慈悲济物的难行苦行。虽然这不是人人所能的,然而菩萨的正常道,却确实如此。
五慈悲为本的人菩萨行
菩萨是超过凡夫的,也是超过二乘的。恋着世间的凡夫心行,是世间常事,如水的自然向下,不学就会。一向超出生死的二乘行,是偏激的厌离,一面倒,也还不太难。惟有不着世间,不离世间的菩萨行,才是难中之难!事实确乎如此:凡夫心行,几乎一切都是。释迦佛的会上,有的是小乘贤圣,不容易,也还不太难。菩萨,只有释迦与弥勒;这是人间的历史事实。可见菩萨心行是极不容易的,如火中的青莲华一样。大乘经中说:十方有无量无边的菩萨,那是十方如此,而此土并不多见。至于大地菩萨的化现,可能到处都是,但这不是人间所认识的。从此土的缚地凡夫来论菩萨行,如不流于想象,神秘,尊重事实,那是并不[P153]太多的。经上说:「无量无边众生发菩提心,难得若一若二住不退转」。所以说:「鱼子庵罗华,菩萨初发心,三事因中多,及其结果少」。这不是权教,是事实。出世,是大丈夫事,而菩萨是大丈夫中的大丈夫!如有一位发心得成就不退,对于众生的利益,实在是不可度量,如一颗摩尼宝珠的价值,胜过了阎浮提的一切宝物一样。
我们必须认清:名符其实的菩萨,是伟大的!最伟大处,就在他能不为自己着想,以利他为自利。伟大的,这是我们所应该学习的:宏扬大乘法,景仰佛陀的圆满,菩萨大行的伟业,虽要经历久劫修行,或者暂时中止进行,但一历耳根,万劫不失,因缘到来,终究要从此成佛的。成就不退的菩萨,虽说不会太多,然有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自有能真实发菩提心。有信愿,慈悲,空性胜解,正好在生死海中锻炼身手,从头出头没中自利利人。一般能于菩萨行而随喜的,景仰的,学习的,都是种植菩提种子,都是人中贤哲,世间的上士。有积极利他,为法为人的大心凡夫,即使是「败坏菩萨」,也比自了汉强得多!这种慈悲为本的[P154]人菩萨行,浅些是心向佛乘而实是人间的君子──十善菩萨;深些是心存利世,利益人间的大乘正器。从外凡、内凡而渐登贤位的菩萨,没有得解脱的自利,却能为一切众生而修学,为一切众生而忍苦牺牲。渐学渐深,从人间正行而阶梯佛乘,这才是菩萨的中道正行。真能存菩萨的心胸,有菩萨的风格,理解菩萨利他的真精神,那里会如丧考妣的急求己利?
佛教的利他真精神,被束缚,被误会,被歪曲,这非从根救起不可!这非从菩萨道的抉择中,把他发挥出来不可!这才能上契佛陀的本怀,下报众生的恩德。也惟有这样,才能答复出世的疑难![P155]
九、慧学概说
一佛学之要在慧学
唯慧学足以表彰佛法之特色
佛法甚深如海,广大无边,而其主要行门,则不外乎信愿、慈悲、智慧。其余的种种功行,都不过是这三者的加行、眷属、等流。所以修学佛法,必须三者相摄相成,圆备的修持,始能臻于圆满的境地。虽然初入佛门的人,由于根性与兴趣底不同,对这或不免有所偏重。但只是初学方便如此,若渐次向上修学,终必以这三者的圆满修证为目的。
虽则如此,在一切宗教中,最足以代表佛教的特质,也即能显出异于其它宗教的殊胜处,却在智慧,所以佛教是理智的宗教。对于世间任何一个宗教,我们不能说他没有少分的智慧,不过一般宗教,总是特重信仰,或仁爱心行的表现。[P156]唯有印度宗教,在含摄信仰和慈爱之外,更注重智慧的一面。故一般地说,印度宗教是宗教而哲学,哲学而宗教的。佛教出现于印度宗教文化的环境中,对这方面,当然也是特别重视的。可是依佛教的看法,一般印度宗教所讲的修行证悟,尽管体验得某种特胜境界,或发展而为高深的、形而上的哲理,都不能算为真实智慧的完成,而祇是禅定或瑜伽的有漏功德。释尊成道以前,曾参访过当时的著名宗教师──阿罗逻迦蓝等,他们自以为所修证的,已达最高的涅槃境界,而据佛的批判,却祇不过是无想定及非非想定等,仍然不出三界生死。所以,其它宗教虽也能去除部分烦恼(甚至大部分烦恼),内心也可获得一种极高超、极微妙,自由自在的相似解脱境界,但因缺少如理的真实慧,不能从根解决问题。一旦定力消退,无边杂染烦恼,又都滋长起来,恰如俗语中说:「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佛教之所以成为佛教,即因具有超越一般宗教的禅境,而着重于智慧的体验生活。我们修学佛法,若不能把握这一核心,或偏重信仰,或偏重悲愿,或专重禅定,便将失去佛教的特质。虽然这些都是佛教所应有的,但如忽视智慧[P157],即无以表现佛教最高无上的不共点。
唯慧学能达佛教之奥处
佛法的完整内容,虽然有深有浅,或大或小,包含极广,但能超胜世间一切宗教学术的法门(出世法),主要是智慧。约声闻法说,有三增上学,或加解脱而说四法,即概括了整个声闻法门的纲要。依戒而能够修得正定,依定才能够修慧,发慧而后能得解脱。这三增上学的层次,如阶梯的级级相依,不可缺一。然究其极,真正导致众生入解脱境的,是智慧。又如大乘法门,以六波罗蜜多为总纲──依布施、持戒、忍辱、精进广集一切福德资粮;依禅定而修得般若波罗蜜多,才能成就大乘果证,断尽所有生死烦恼。故大乘圣典中,处处赞说:于无量劫中,遍修无边法门,而不如一顷刻间,于般若波罗蜜多经典四句偈等,如实思惟受持奉行。由此可见,无论大乘法,声闻法,如欲了生死,断烦恼,证真理,必须依籍智慧力而完成。但这并不是说,除了智慧,别的就什么都不要;而是说,在断惑证真的过程中,慧学是一种不可或缺,而且最极重要、贯彻始终底行门。有了它,才能达到佛法的深奥处。一切出世法门,对[P158]这慧学为宗极的基本法则,是绝无例外的。
在这里,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小乘法中,定增上学以外,别有慧增上学。在大乘法中,于禅波罗蜜多之后,别说般若波罗蜜多。从初学者说,修习止门,还有修习观门。慧学总是建立在定学的基础上,而慧学并不是禅定。所以我们对于慧学的认识与修集,应该深切注意,而对修定、修禅、修止等方便,亦不容忽视。有人以为:「依定发慧」,若定修习成就,智慧即自然显发出来。这完全误解了佛教的行证意义。如说依戒得定,难道受持戒行就会得定吗?当然不会,禅定是要修习而成就的。同样的,根据佛法的本义,修得禅定,并不就能发慧,而是依这修成的定力为基础,于定心修习观慧,才能引发不共世间的如实智慧。在这意义上,说依定发慧,决不是说禅定一经修成,就可发慧的。不然的话,多少外道也都能够获得或深或浅的定境,他们为什么不能如佛教圣者一样能够发智慧,断烦恼,了生死呢?因此,我们应该了解,约修学佛法的通义,固应广修一切法门,而在这一切法门中,唯有慧学,直接通达佛教底深奥之处。[P159]
唯依慧学能成圣者
修学佛法,虽有种种方便法门,而能否转凡入圣,其关键即全视乎有无真实智慧,智慧可说就是圣者们的特德。如通常所说,有六凡四圣的十法界,这凡与圣的分野,即在觉与不觉(迷)。觉,所以成圣;不觉所以在凡。譬如佛陀一名,义译就是觉者,即能觉悟宇宙人生的真理,觉了万有诸法的事相。佛因具有这种能觉能照的圆满智慧,所以名为觉者。同时又被称为世间解、正遍知;佛所证得的究竟果德,也称作无上正等觉。佛,无论从名号或果德(名号实依果德而立)去看,都以觉慧为其中心。不但佛是这样,即菩萨二乘,也不离觉慧。菩萨,具称菩提萨埵,义译觉有情,可解说为觉悟的有情。如龙树﹛G「有智慧分,名为菩萨」。小乘中的辟支佛,译为独觉或缘觉。声闻一名,也是闻佛声教而觉悟的意义。佛、菩萨、独觉、声闻四圣,皆依智慧以成圣,所以都不离觉义──祇是大觉小觉之差别而已。
作为佛教特色的觉慧,当然不是抽象的知识,或是枯燥冷酷的理智,而是在悲智理性的统一中,所引发出来的如实真慧。它在修证的历程上,是贯彻始终的[P160]。不管自证与化他,都要以智慧为先导;尤其是修学大乘的菩萨行者,为了化度众生,更须要无边的方便善巧。因此经中特别推崇智慧,说它在一切功德中,如群山中的须弥山,如诸小王中的转轮圣王,是超越一切功德,而为一切功德的核心。大乘经说:「依般若波罗蜜多故,摄导无量无数无边不可思议功德,趣向临入一切智海」。声闻乘教也说:「明(慧)为一切善法之根本」。智慧为一切功德之本,修证要依智慧而得圆满究竟,这是佛法所一致宣说的。在一切法门中,对这圣者之基的慧学,应格外的尊重与努力!
二慧之名义与究极体相
慧之名义
慧,在大小乘经论里,曾安立了种种不同底名称,最一般而常见的,是般若(慧)。还有观、忍、见、智、方便、光、明、觉等。三十七道品中的正见、正思惟、择法等也是。大体说来,都是慧的异名,它们所指的内容,虽没有什么大差别,但在佛法的说明上,这些名称的安立,也有着各自不同底特殊[P161]含义。
诸异名中,般若(慧)、阇那(智)、毗钵舍那(观)三者,显得特别重要。它们在共通中所有的不同意义,也有更显著的分别;当然,其真正体性仍然是没有差异的。般若一名,比较其它异名,可说最为尊贵,含义也最深广。它底安立,着重在因行的修学;到达究竟圆满的果证,般若即转名萨婆若(一切智),或菩提(觉),所以罗什说:「萨婆若名老般若」。般若所代表的,是学行中的因慧,而智与菩提等,则是依般若而证悟的果慧。再说慧、观二名义:慧以「简择为性」;约作用立名,这简择为性的慧体,在初学即名为观。学者初时所修的慧,每用观的名称代表,及至观行成就,始名为慧。其实慧、观二名,体义本一,通前通后,祇是约修行的久暂与深浅,而作此偏胜之分。我们如要了解慧的内容,就不可忽略观的意义。关于观的名义,佛为弥勒菩萨说:「能正思择,最极思择,周遍寻思,周遍伺察,若忍、若乐、若慧、若见、若观,是名毗钵舍那(观)」。分别、寻伺、观察、抉择等,为观的功用;而这一切,也是通于慧的。[P162]慧也就是「于所缘境简择为性」。修习观慧,对于所观境界,不仅求其明了知道,而且更要能够引发推究、抉择、寻思等功用。缘世俗事相是如此,即缘胜义境界,亦复要依寻伺抉择等,去引发体会得诸法毕竟空性。因为唯有这思察简择,才是观慧的特性。般若经中的十八空,即是寻求诸法无自性的种种观门。如观门修习成就,名为般若;所以说:「未成就名空,已成就名般若」。因此,修学佛法的,若一下手就都不分别,以为由此得无分别,对一切事理不修简择寻思,那他就永远不能完成慧学,而只是修止或者定的境界。
慧之究极体相
初习慧学,总是要依最究竟、最圆满的智慧为目标,所以对于慧的真相如何,必先有个概括的了解,否则因果不相称,即无法达到理想的极果。现在所指的智慧,是约菩萨的分证到佛的圆满觉地而说的。大乘佛法所宣示的慧学,龙树曾加以简别说:般若不是外道的离生(离此生彼)智慧,也不是二乘的偏真智慧;虽然约广泛的意义说,偏真智与离生智,也还有些相应于慧的成分,但终不能成为大乘的究竟慧。真实圆满的大乘智慧,其究极体相,可从四方[P163]面去认识:
一、信智一如:谈到智慧,并非与信心全不相关。按一般说,一个实在的修行者,最初必以信心启发智慧,而后更以智慧助长信心,两者相关相成,互摄并进,最后达到信智一如,即是真实智慧的成就。在声闻法中,初学或重信心(信行人),或重慧解(法行人);但到证悟时,都能得四证信──于佛法僧三宝及圣戒中,获得了清净真实信心,也即是得真实智慧,成就证智,这即是小乘的信智一如。大乘经里的文殊师利,是大智慧的表征,他不但开示诸法法性之甚深义,而且特重劝发菩提心,起大乘信心,所以称文殊为诸佛之师。依大乘正信,修文殊智,而证悟菩提,这是大乘法门的信智一如。二、悲智交融,声闻者的偏真智慧,不能完全契合佛教真义,即因偏重理性的体验生活,慈悲心不够,所以在证得究竟解脱之后,就难以发大愿,广度众生,实现无边功德事了。菩萨的智慧,才是真般若,因为菩萨在彻底证悟法性时,即具有深切的怜愍心,广大的悲愿行。慈悲越广大,智慧越深入;智慧越深入,慈悲越广大,真正的智慧,是悲智[P164]交融的。大乘经说:悲心悲行不足,而急求证智,大多堕入小乘深坑,失掉大乘悲智合一的般若本义,障碍佛道的进修。三、定慧均衡:修学大乘法,如偏重禅定而定强慧弱,或偏重智慧而慧强定弱,都不能证深法性,成就如实慧。分别、抉择的慧力虽强,而定力不够,如风中之烛,虽发光明而摇摆不定,容易息灭。如阿难尊者,号称多闻第一,但到佛入涅槃,仍未证阿罗汉果,就因为重于多闻智慧,而定力不足。反之,如定功太深而慧力薄弱,也非佛法正道。因深定中,可以引发一种极寂静、极微妙的特殊体验,使身心充满了自在、轻安、清快、妙乐之感。在这美妙的受用中,易于陶醉满足,反而障碍智慧的趣证。所以经论常说:一般最深定境反而不能与慧相应,无法证悟。龙树说:七地菩萨「名等定慧地」,定慧平等,才得无生法忍。到此时深入无生,是不会退失大乘的了。四、理智平等:真实智慧现前,即证法性深理。约名言分别,有能证智、所证理,但在证入法界无差别中,是超越能所的,所以真实智慧现证时,理与智平等,无二无别。如经中说:「无有如外智,无有智外如」。[P1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