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佚名
灵峰蕅益大师自传
八不道人传
(取《中论》八不、《梵网》八不之旨)
八不道人,震旦之逸民也。古者有儒、有禅、有律、有教,道人既蹴然不敢。今亦有儒、有禅、有律、有教,道人又艴然不屑。故名八不也。
俗姓钟,名际明,又名声,字振之。先世汴梁人,始祖南渡,居古吴木渎。母金氏,以父歧仲公持白衣大悲咒十年,梦大士送子而生。盖万历二十七年己亥,五月三日亥时也。
七岁茹素。十二岁就外傅,闻圣学,既千古自任,誓灭释老。开荤酒,作论数十篇辟异端。梦与孔颜晤言。十七岁,阅《自知录序》及《竹窗随笔》,乃不谤佛。取所著辟佛论焚之。二十岁,诠《论语》,至“天下归仁”,不能下笔。废寝忘餐三昼夜,大悟孔颜心法。冬丧父。闻《地藏本愿》,发出世心。二十二岁,专志念佛,尽焚窗稿二千余篇。二十三岁,听《大佛顶经》,谓“世界在空,空生大觉”,遂疑何故有此大觉,致为空界张本,闷绝无措。但昏散最重,功夫不能成片。因决意出家,体究大事。
二十四岁,梦礼憨山大师,哭恨缘悭,相见太晚。师云:“此是苦果,应知苦因”。语未竟,遽请曰:“弟子志求上乘,不愿闻四谛法。”师云:“且喜居士有向上志,虽然不能如黄檗、临济,但可如岩头、德山。”心又未足。拟再问,触声而醒。因思古人安有高下,梦想妄分别耳。一月中,三梦憨师。师往曹溪,不能远从。乃从雪岭师剃度,命名智旭。雪师,憨翁门人也。夏秋作务云栖,闻古德法师讲《唯识论》,一听了了,疑与《佛顶》宗旨矛盾。请问,师云:“性相二宗,不许和会。”甚怪之,佛法岂有二歧耶?一日问古师云:“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且如中阴入胎,念起受生,纵令速觉,如何得脱?”师云:“汝今入胎也未?”道人微笑。师云:“入胎了也。”道人无语。师云:“汝谓只今此身,果从受胎时得来者耶?”道人流汗浃背,不能分晓,竟往径山坐禅。次年夏,逼拶功极,身心世界忽皆消殒。因知此身,从无始来,当处出生,随处灭尽,但是坚固妄想所现之影,刹那刹那,念念不住,的确非从父母生也。从此性相二宗,一齐透彻,知其本无矛盾,但是交光邪说大误人耳。是时一切经论,一切公案,无不现前。旋自觉悟,解发非为圣证,故绝不语一人。久之,则胸次空空,不复留一字脚矣。
二十六岁,受菩萨戒。二十七岁,遍阅律藏,方知举世积讹。
二十八岁,母病笃,四刲肱不救,痛切肺肝。(既悟此身非父母生,何故又刲肱救母?参!)葬事毕,焚弃笔砚,矢往深山。道友鉴空,留掩关于松陵。关中大病,乃以参禅功夫,求生净土。
三十岁,出关朝海,将往终南。道友雪航,愿传律学,留住龙居。始述《毗尼事义集要》及《梵室偶谈》。是年遇惺谷、归一两友,最得交修之益。三十一岁,送惺谷至博山薙发。随无异禅师至金陵,盘桓百有十日,尽谙宗门近时流弊,乃决意宏律。然律解虽精,而烦恼习强,躬行多玷,故誓不为和尚。(三业未净,谬有知律之名,名过于实,此道人生平之耻。)
三十二岁,拟注《梵网》,作四阄问佛:一曰宗贤首,二曰宗天台,三曰宗慈恩,四曰自立宗。频拈得台宗阄,于是究心台部,而不肯为台家子孙。以近世台家,与禅宗、贤首、慈恩各执门庭,不能和合故也。(时人以耳为目,皆云道人独宏台宗,谬矣谬矣。)
三十三岁秋,惺谷、壁如二友去世,始入灵峰过冬,为作请藏因缘。
三十五岁,造西湖寺,述《占察行法》。三十七岁,住武水,述《戒消灾略释》、《持戒犍度略释》、《盂兰盆新疏》。三十八岁,住九华。次年,述《梵网合注》。四十一岁,住温陵,述《大佛顶玄义》、《文句》。四十二岁,住漳州,述《金刚破空论》、《蕅益三颂》、《斋经科注》。四十四岁,住湖州,述《大乘止观释要》。四十六岁,住灵峰,述《四十二章经》、《遗教经》、《八大人觉解》。四十七岁,住石城,述《周易禅解》,是秋住祖堂。越二年,述《唯识心要》、《相宗八要直解》、《弥陀要解》、《四书蕅益解》。五十一岁冬返灵峰,述《法华会义》。次年,述《占察疏》,重治《律要》。五十四岁,住晟溪,草《楞伽义疏》,迁长水而始竟。尚有《阅藏知津》、《法海观澜》、《圆觉》、《维摩》、《起信》诸疏,厥愿未完,姑俟后缘而已。
生平尝有言曰:汉宋注疏盛,而圣贤心法晦,如方木入圆窍也。随机羯磨出,而律学衰,如水添乳也。《指月录》盛行,而禅道坏,如凿混沌窍也。《四教仪》流传,而台宗昧,如执死方医变症也。是故举世若儒、若禅、若律、若教,无不目为异物,疾若寇仇。
道人笑曰:知我者唯释迦、地藏乎,罪我者亦唯释迦、地藏乎!孑然长往,不知所终。
灵峰赞地藏菩萨别集
蕅益大师撰弘一法师集
蕅益大师少年在俗,常谤佛法。后闻地藏菩萨本愿,乃发出世之心。故其一生尽力宏扬赞叹地藏菩萨。余见《灵峰宗论》中,赞地藏文甚多,因挈录之,辑为一卷,名曰《灵峰赞地藏菩萨别集》。可见蕅益大师一生,铭心沥血,归信赞扬之迹。唯冀后之学者,承斯遗范,精进修持,绍隆而光大焉。
是书分为五门:
一、关于《十轮经》者
二、关于《占察经》者
三、关于《本愿经》者
四、关于《灭定业真言》者
五、杂著
一、关于《十轮经》者
《赞礼地藏菩萨忏愿仪》后自序
大法久湮,人多谬解。执大谤小,举世皆然。然地狱众苦,已随其后。喑哑余报,复更难穷。故地藏慈尊,大集会中,现声闻相。世尊广叹胜德,且较云:“假于弥勒、妙吉祥、观自在、普贤,殑伽沙等大菩萨所,百劫至心归依、称念、礼供,求诸所愿。不如一食顷,归依、称念、礼供地藏菩萨。以久修坚固大愿大悲,勇猛精进,过诸菩萨故也。”盖末世驾言大乘甚易,躬行僧行实难。宁知废小谈大,并大亦非。悟大用小,即小本胜。故《法华》诫弘经者,必依四安乐行。《涅槃》极谈常住佛性,尤扶戒律。大士功德独盛,得非亦在此乎!
智旭深憾夙生恶习,少年力诋三宝,造无间罪。赖善根未殒,得闻《本愿》尊经,知出世大孝,乃转邪见而生正信。仍以谤法余业,辛勤修证,不登法忍。每展读大士三经,辄不禁涕泗横流。悲昔日之无知,感大士之拯拔也。因念浊智流转之日,同此过者不少。敬宗《十轮》,并《本愿》、《占察》二典,述此仪法。庶几共涤先愆,克求后果,不终为无依行乎!未登无生正位,皆可修之,无论初心、久学也。
二、关于《占察经》者
《占察善恶业报经疏》自跋
忆辛未冬,寓北天目。有温陵徐雨海居士,法名弘铠,向予说此《占察》妙典。予乃倩人特往云栖,请得书本。一展读之,悲欣交集。癸酉冬日,寓金庭西湖寺,依经立忏。乙亥夏初,寓武水智月庵,讲演分科。是时即有作疏之愿。病冗交沓,弗克如愿。屈指十五年来,《梵网》、《佛顶》、《唯识》、《法华》皆已注释,独此夙愿尚未填还,亦可叹也。今庚寅年,阅世已及五十二岁,百念灰尽。偶有同志数人,仍来结夏北天目之藏堂,究心毗尼。予念末世欲得净戒,舍此占察轮相之法,更无别途。爰命笔于六月朔日,成稿于十有四日。输一滴以益大海,捧一尘而培须弥。虽无补于高深,庶善钻于乳酪。公我同志,共享醍醐。
刻《占察行法》助缘疏
《易》曰:“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书》曰:“惠迪吉,从逆凶,唯影响。”“作善降之百祥,作恶降之百殃。”因果报应之说,未尝不彰明较著于世间也。但儒就现世论,未足尽愚者之疑情。自释典入支那,备明三世果报,益觉南宫所悟,及孔子“尚德”之称,事理不诬。
然三藏权诠,只明因缘生法,未直明因缘无性,故云:“佛能转一切业,不能转定业。”逮大乘会中,始广明格外深慈,建胜异方便。依万法唯心、缘生无性之理,设取相、无生二忏,以通作法之穷。然后罪无大小,障无浅深,依教行持,悉堪消灭。如赫日当空,霜露顿收也。
昧者谓重罪许忏,开造罪门。盖不唯罔识佛菩萨之弘慈,亦岂知儒者之了义。孔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忧悔吝者存乎介,震无咎者存乎悔。”盖明示人以自新之端矣。夫罪有重轻,事非一概。世法不能治,佛法治之。作法不能治,取相治之。取相不能治,无生治之。则究竟离苦解脱之法,不得不归功佛门,又不得不归功观音、地藏诸大士也。
观音应十方世界,尤于五浊有缘。地藏游五浊娑婆,尤于三途悲重。如父母等爱诸子,而于幼者及无能者尤所钟情。此《占察善恶业报经》,诚末世多障者之第一津梁也。坚净信菩萨殷勤致请,释迦牟尼佛珍重付嘱。三根普利,四悉咸周。无障不除,无疑不破。三种轮相,全依理以成事,故可即事达理。二种观道,全即事而入理,未尝执理废事。又复详陈忏法,即取相即无生,初无歧指。开示称名,观法身观己身,顿同一致。乃至善安慰说,种种巧便,不违实理。此二卷经,已收括一代时教之大纲,提挈性、相、禅宗之要领,曲尽佛祖为人之婆心矣!
予依经立忏。程用九居士捐资,并募善信助成之。此正欲立立人、欲达达人之极致也。谁谓学佛非儒者分内事哉!
与沈甫受、甫敦书
《占察行法》蒙昆玉梓梵册。而不肖屡结坛,俱不获清净轮相,此可信天下后世耶?今誓作背水阵,掩死关礼之。
与圣可书
不肖三业罪过不少,杂乱垢心,岂致清净轮相?爰发惭愧,退作但三归人。誓不为师作范,誓不受人礼拜,誓不出山,誓得清净轮相。不论百日千日,六年九年,毕死为期。辞嘉兴事竟,嗣当辞留都事也。
与了因及一切缁素书
宋儒云:“才过德者不祥,名过实者有殃,文过质者莫之与长。”旭一人犯此三病,无怪久滞凡地,不登圣阶也。旭十二、三时,因任道学而谤三宝,此应堕无间狱,弥陀四十八愿所不收。善根未殒,密承观音、地藏二大士力,转疑得信,转邪归正。二十年来力弘正法,冀消谤法之罪。奈烦恼深厚,于诸戒品说不能行。癸酉中元拈阄,退作菩萨沙弥。盖以为今比丘则有余,为古沙弥则不足,宁舍有余企不足也。夙障深重,病魔相缠,从此为九华之隐,以为可终身矣。半年余,又渐流布。浸假而新安,而闽地,而苕城、檇李、留都,虚名益盛,实德益荒。今夏感两番奇疾,求死不得。平日慧解虽了了,实不曾得大受用。且如《占察行法》一书,细玩精思,方敢遵古式述成。仔细简点,并无违背经宗。乃西湖礼四七,不得清净轮相;去年礼二七不得;今入山礼一七又一日,仍不得。礼忏时,烦恼习气现起,更觉异常。故发决定心,尽舍菩萨沙弥所有净戒,作一但三归弟子。待了因进山,作千日关房,邀佛菩萨慈悲拔济。不然者,宁粉此骨于关中矣。
佛菩萨上座忏愿文
(上略)曾闻造像功德,最能灭罪除愆。礼拜忏摩,实可洗心涤虑。爰发虔诚,集资改造一佛二菩萨像。仍发誓愿,恒礼《占察行法》,不论年月,专祈纯善轮相。众生虽垢重,诸佛不厌舍。必以大慈悲,哀愍度脱我。使我从今以后,心无掉举,身得轻安。护口过而勿出绮语恶言,净意地而不起杂思欲觉。速得清净三轮,克臻自他二利。普化众生,同生净土。
赠石淙掩关礼忏占轮相序
(上略)曩觉比丘多惭,退为“求寂”。今更愧“沙弥”真义,仅称但三归矣。敢更以空言赠人?然窃玩《占察善恶业报》一经,原属释迦大圣彻底悲心,地藏菩萨格外方便。三种轮相,巧示业报因缘,无疑不决。二种观道,深明进趣方便,大乘可登。以五悔称名,为发轫先容。以一实境界,为平等归趣。夫五悔者,敌体反世情者也。二观者,敌体反妄想计著者也。忏悔发露,永断相续,灭业障。劝请说法,灭魔障。随喜功德,灭嫉妒障。善巧回向,灭著有障。发坚固愿,灭退忘障。唯心识观,先知外境本虚,皆心所现;次达内心如幻,了无真实。真如实观,深达若境若心,统唯法性;法性不生不灭,故诸法皆当体不生不灭。如千沤万波,统唯湿性;千器万像,统唯金性。五悔翻破无始事障,二观翻破无始理障。二障既净,成真、应二身,三聚净戒一念圆发。而三轮清净之相,特表示取信,以显住持僧宝,绝仍可续。孟轲所谓“豪杰之士,无文王犹兴”,“闻而知之,不异见而知之”云尔。
嗟乎!予能知《占察》大旨,依经立忏,而未能自得轮相,人谁信之?此实说药不服,咎不在药也。良方良药,昭昭具在,地藏菩萨决不我欺。我已知不服之咎,誓将服之。而石淙法友先得我心,亦将掩关,以祈清净。愿各努力,日夜涂抹,并慎药忌,避风寒。他日绍舍那真胤,灵峰片石当与灵鹫第一峰,同时点首矣。
祖堂结大悲坛忏文
(上略)智旭于四十六岁,自反多愧,退作但三归人。勤礼千佛万佛,及《占察行法》。幸蒙诸佛菩萨大慈大悲,于今年正月元旦,锡以清净轮相,稍自慰安。(下略)
(案大师于癸酉三十五岁七月十五日,退为菩萨沙弥,遂发心礼《占察忏法》。甲申四十六岁,退为但三归人。乙酉四十七岁正月元旦,乃获清净轮相,得比丘戒。)
《占察行法》愿文
(案此文为大师既获清净相后一年丙戌所作)
归命慈威无等尊,拔苦与乐真出要,
定力能除三劫灾,救世真士垂悲拯。
弟子智旭,痛念劫浊难逃,刀兵竞起。虽云同分妄见,实非无因误招。往业莫追,来事可谏。爰偕同志某等(十人),各捐净资,营修供养。三日方便,七日正修。如法结清净坛,顶礼《占察行法》。六时行道,五悔炼心。哀吁同体大悲,恳乞无缘拔济。
伏念众生障垢,虽至重至深。三宝洪慈,终不厌不舍。苟一念知改过,必随许以自新。况释迦本师,勇猛称最。地藏大士,誓愿无忘。子幼弱,父爱偏强。儿不肖,母怜益甚。悯兹匍匐入井之愚,赐以身手衣裓之用。俾毫光照处,消兵戈为瑞日祥云。法雨沾时,转邪蘖为道芽灵种。所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正教流通,魔邪窜绝。
次祈比丘智旭,身无病苦,心脱结缠。定与慧而等持,戒并乘而悉净。期主某,法社虽复三年,摄护愿如一日。某等各各真为生死,发菩提心。克除习气,臻修法门。三学圆成,二严克备。续佛慧命,普利人天。
又祈外坛随喜缁素,悟知一实,开显三因。二观圆修,三忍圆证。
又祈外护助缘,广及法界含识,若见若闻,若不闻见,等植良因,均沾胜益。
又祈江北、江南,乃至震旦域内,近日遭兵难者,种种债负消除,一一怨嫌解释。脱幽冥之剧苦,胎莲萼以超升。
恭干法界三宝、地藏圣师,真实证知,真实摄受。
化持地藏菩萨名号缘起
吾人最切要者,莫若自心。世间善明心要者,莫若佛法。然佛法非僧不传,僧宝非戒不立。戒也者,其佛法纲维,明心要径乎!
慨自正教日替,习俗移人。髡首染衣,不知比丘戒为何事。一二弘律学者,世谛流布,开遮持犯茫无所晓,况增上威仪、增上净行、增上波罗提木叉乎?又况依四念处行道,增心增慧,以成三聚五支者乎?嗟嗟!三聚五支不明,谓大乘僧宝,吾不信也。僧既有名无义,谓传持佛法,明了自心,吾尤不信也。
坚净信菩萨悯之,以问释尊。释尊倍悯之,委责地藏大士。大士更深悯之,爰说《占察善恶业报经》。经曰:“恶业多厚者,不得即学定慧,当先修忏法。所以者何?此人宿习恶心猛利,现在必多造恶,毁犯重禁。若不忏净,而修定慧,则多障碍,不能克获。或失心错乱,或外邪所恼,或纳受邪法、增长恶见。故先修忏悔,若戒根清净,及宿世重罪得微薄者,则离诸障。”又曰:“虽学信解,修唯心识观、真如实观。而善根业薄,未能进趋。诸恶烦恼,不得渐伏。其心疑怯怖畏,及种种障碍。应一切时处,常勤诵念我之名字。若得一心,善根增长,其意猛利。当观我及诸佛法身,与己自身体性平等,无二无别,不生不灭,常乐我净,功德圆满,是可归依。又观自身心相,无常、苦、无我、不净,如幻如化,是可厌离。如是观者,速得增长净信之心,所有诸障渐渐损减。此人名为学习闻我名者。若杂乱垢心诵我名字,不名为闻。以不能生决定信解,但获世间善报,不得广大深妙利益。”
嗟嗟!由此观之,戒不清净,二观决不易修。二观不修,一实何由证契?而欲戒根清净,舍忏悔、持名,岂更有方便哉?且持名一法,自其浅近言之,愚夫愚妇孰不能矢口。自其深远言之,不达法身平等,杂乱垢心不得名为闻矣。故知以二观为指南,能修二观,方为闻菩萨名。以闻名为方便,真实持名,便是圆摄二观。故名闻障净,障净戒得,戒得定慧发生,定慧而一实证入矣。明心见性,是真僧宝,真传佛法。吾辈生末叶,闻此真法,宜如何努力以自勉也!
三、关于《本愿经》者
警心居士持《地藏本愿经》兼劝人序
“唯圣罔念作狂,唯狂克念作圣”,此“危微”的传也。佛法亦尔,一念迷,常寂光土便成阿鼻地狱;一念悟,阿鼻地狱便是常寂光土。所以地藏本愿,直与《华严》同一血脉。试观华严世界,即空即假即中,不可思议。地狱众苦,亦即空即假即中,不可思议。《华严》明自心本具之净土,令人知归。地藏明自心本具之苦轮,令人知避。一归一避,旨趣永殊。而归亦唯心,避亦唯心,心外决无别法。儒所谓:“道二,仁与不仁而已。”危乎微乎!善、利分舜、跖之关,去、存为人、禽之别。熟读《本愿经》,不思自觉觉他,出地狱,归华藏者,必不仁之甚者也。警心居士悯之,遂毕世受持,兼以劝人。予谓适发此心,地狱苦轮便当顿息。欢喜为序,代法界众生普劝云。
九华芙蓉阁建《华严》期疏
予每谓《地藏本愿》一经,当与八十一卷《华严》并参。《华严》明佛境界,称性不可思议。《本愿》明地狱境界,亦称性不可思议。一则顺性而修,享不思议法性之乐。一则逆性而修,受不思议法性之苦。顺逆虽殊,全性起修,全修在性,一也。一念迷佛界不思议性,则常寂光土,应念化成刀山剑树、炉炭镬汤。一念悟地狱不思议性,则泥犁苦具,应念化成普光明殿、寂灭道场。迷悟虽殊,性德无增无减,又一也。然性德虽无增减,非逆顺不属迷悟。而迷之为九界逆修,遂感分段、变易二死苦报。悟之为佛界顺修,遂成菩提、涅槃二种转依。迷为三惑,悟为三智。逆修为十恶五逆,顺修为六度万行。生死为三界四相,转依为三身四德。苦即法身,惑即般若,业即解脱。谚谓:“推人扶人只是一手,赞人毁人只是一口。”《大佛顶》谓:“如水成冰,冰还成水。”讵不信然!然则芙蓉九朵,信可与华严九会,同其表法。岂谓《地藏本愿经》,仅谈地狱因果事相而已。况华藏世界,安住大莲华中。如来成道,亦坐宝莲华。而优钵罗、波头摩等地狱,亦复名“青莲华”、“赤莲华”。可见一名一喻、一事一法,皆悉具足十界。在当人迷悟顺逆何如耳。不思议法性,体非群相,不碍诸相发挥,又奚间于地狱及寂光哉!愿诸开士,率诸檀越,即以此为顺修因缘,开发正悟。则铁围两山,即是金刚菩提道场。无令火焰幻作金莲,斯大妙矣。
四、关于《灭定业真言》者
化持《灭定业真言》一世界数庄严地藏圣像疏
释迦佛谓“定业不可救”,所以寒造罪之心。地藏菩萨说《灭定业真言》,所以慰穷途之客。旭少习东鲁,每谤西乾。承观音大士感触摄受,后闻《地藏本愿》尊经,始发大心,誓空九界。今得与僧伦,染神乘戒,皆慈愿冥加,不可诬也。爰念娑婆弊恶,惑、业、苦三,如恶叉聚。无上醍醐,悉成毒药。持律者唯事衣钵,作犯止持茫无所晓。习教者唯事口耳,禅那、理观瞀无所得。参宗者流入机境,播弄精魂,心佛真源毫无亲证。净土一门稍切时机,亦苦多成退托,未合不思议大乘。良由业重障深,浊智流转。虽有圣者,末如何也!唯地藏慈尊,悲深愿重,专愍刚强。尚能转我当年殷厚邪心,使得正信出家。岂难转大地众生无知过犯,使归真际乎?故于三宝前发心,欲造万佛铜殿,中供大士,永镇九华。爰受一食法,结百日坛,持《灭定业真言》五百万。又化大心缁素,或持十万,或百千万。共成十万万,表三千大千世界数。以其总数,供大士像中,作尽未来广化十方左券云。
《宗论》卷一中,有《续持回向偈》、《补总持疏》、《灭定业咒坛忏愿文》,及其他愿文中附言持《灭定业咒》者,今悉阙略未录。欲广览者,幸披寻焉。
答黄穉谷问二则(原问附)
问:佛不能灭定业,地藏菩萨胡为有《灭定业真言》耶?且既达本来罪福皆空,又何谓耶?
答:业之与报,皆是自心现量。心空一切皆空,心假一切皆假,心中一切皆中。特凡夫不达能造所造,能受所受,当体三德秘藏。而以殷重倒心,作殷重恶业,必招殷重苦报,名为定业。彼心既定不可挽回,大觉亦不能即令消灭。故大慈悲巧设方便,令地藏大士说咒劝持,即是转其定心,渐使消灭也。是故菩萨功能,全是佛之功能。佛既不居,菩萨亦不居,究竟只在当人一念信受持咒之心耳。此正所谓既达本来罪福皆空之旨,原非拨无因果。以罪福因果,当体即空,亦复即假即中。迷则灭与不灭,俱非达本。达则灭与不灭,总不碍空也。古人云:“如何是本来空?业障是。如何是业障?本来空是。”透此二语,便出野狐窠臼矣。
进问:毕竟佛何不自说?所谓佛不能灭,尚有疑在。
答:释此须知三义:一、诸佛说法,必系四悉因缘。有闻佛说而欢喜、生善、灭恶、入理者,佛即自说,如《楞严》、《尊胜》诸咒皆灭定业也。有闻菩萨说而欢喜、生善、灭恶、入理者,须菩萨说,如此咒及《大悲》等咒是也。二、罪不自灭,不他灭,不共灭,不无因灭。而有时唯说自灭,云心空业空。有时唯说他灭,云佛菩萨力。有时说须共灭,双举内因外缘。有时说无因灭,云非自非他。皆四悉因缘,否则便成四谤也。三、不能灭,约三藏迹佛。能灭,指圆教因人。如《华严》云:“初发心时,已胜牟尼。”亦其例也。知此三义,一切法无不通达。
五、杂著
九华地藏塔前愿文
稽首慈悲大愿王,本源心地如来藏,
善安慰说真救世,现声闻相护法者。
愿承本誓度众生,鉴我微忱垂加护。
智旭夙造深殃,丁兹末世。虽受戒品,轻犯多端。虽习禅思,粗惑不断。读诵大乘,仅开义解。称念名号,未入三摩。外睹魔党纵横,痛心疾首。内见烦恼纷动,愧地惭天。复由恶业,备受病苦。痛娑婆之弊恶,叹沉溺之无端。由是扶病入山,求哀大士。矢菩提于永劫,付身命于浮云。臂香六炷:
三炷供忉利胜会,化身无数;大集胜会,现声闻相;六根聚会,善巧说法,地藏菩萨摩诃萨。
一炷悔三业重失,生来杀业、淫机、谤三宝罪、口过、恶念,乃至旧岁染疾后种种不尽如法,如是等愿尽消除。
一炷为求四愿:律仪清净、断惑证真、长康无病、广作福事。
一炷为决疑网:若先礼忏,求净律仪;若先习禅,断除烦惑;若先阅藏,以开慧解;若先立行,以广福缘。唯愿救世真士、大智开士、一切知见者、于诸众生得不忘念者,必垂哀鉴,开我迷云。
我复于大慈悲父前,沥血铭心,作如是愿:如一众生未成佛,终不先自取泥洹。倘夙业因缘,牵入恶道,愿菩萨弘慈,常觉悟我,使我念念忆菩提心,令菩提心相续不断。若夙障稍轻,愿大士威神,令我早成念佛三昧,决生阿弥陀佛世界。乘本愿力,无边刹海,化度有情。尽未来际,无有疲厌。
化铁地藏疏
洪钟具无边音性,一击而顿彻铁围。地藏圆同体大悲,瞻礼而顿蒙与拔。幽冥之觉悟可期,现在之障缘宜转。灵峰心怀礼公,既已铸钟打钟,复思是像作像。虽丹青刻画,咸皆性同虚空。而炼就纯钢,可表坚固不坏。四德非尘,藉一尘而圆显。三身无像,即影像以妙彰。寄语高贤,共行檀施。助铁者如正因心发,法身妙果可登。助炭者如了因心发,般若光明可悟。助食用者如缘因心发,解脱神通可基。从大士而发其心,正是全性起修。由众信而成此像,正是全修在性。如是事,如是理,如是因,如是果。真语实语,谛思谛行。
九华山海灯油疏
劫初人有身光,不假日月。身光渐减,日月出生。而日月有时不照,则继以膏火。此膏火功德,不唯等于日月而已。日月属悲田。灯火供养,悲敬双具。又况地藏大士,以无缘慈力,同体悲心,示居九子峰头,遍救尘沙含识。肉身灵塔,四海归依。由是有海灯之供。当知一茎光照,全彰自性妙明。缘善既孚,正了同显。倘谓是事相,是尘缘,无关修证者。则离事谈理,离境觅心,理若龟毛,心同兔角。谁与万善庄严,成两足果哉!昔有盗寺物,剔佛灯者,尚感多劫身光之报,况以好心施供。藉大士慈悲,俾焰焰普烛幽途。方将续如来慧灯,耀法界宝炬。若自若他,同开长夜幽关。又岂止生死中乐报已耶!请速发心,毋贻后悔。
九华山营建众僧塔疏
福田有二,曰敬、曰悲。敬田以田胜,悲田以心胜。供舍利而福等虚空,敬田也。泽及枯骨,万世称为仁主,悲田也。一田功德,已不思议,况悲敬具足者乎!夫罗汉四果,证入无生,永离我执,既入涅槃,不爱枯骨。凡夫比丘未断思惑,倘尸骸暴露,则神识不安。神识不安,可悲也。堂堂僧宝,可敬也。矧凡圣莫测,神圣渊府,龙蛇混居。安知肉眼所谓凡僧,非即大士曲示乎?是故随供一骨,罔不具悲敬二田。九华为天下第一名山,乃荒原暴骼,悚目伤心。予初到山,首以此事经怀。适有众耆,快为鼓舞。不揣陋拙,倡作先声。其有见闻随喜,无论若缁若素,若少若多,既投最胜之因,必克无上之果。敬则成佛道而有余,悲则度众生而无量。系以偈曰:
僧相堂堂,福德之海,
纵令朽骨,福性奚改。
起塔供养,应至梵天,
况复丈许,讵云不然。
大士示形,遍在生死,
青淤朽骨,黄金锁子。
弹指合掌,的的真因,
谁为证佐,《妙法华经》。
复九华常住书
向年托迹宝山,于一切精律行者,作地藏大士想。即一二不拘小节者,亦作志公、济颠等想。圣道场地,龙蛇混杂,凡圣交参。不敢以牛羊眼妄测,自招无间重罪也。适闻山中稍稍构难,虽大菩萨示现作略,然经云:“宁破千佛戒,莫与外人知。”又世典云:“胡越人相为仇敌,及乘舟遇风,则相救如左右手。”九华实地藏慈尊现化地,山中大众,无非地藏真实子孙。不知历几劫修行,到此名山福地。乃为小小一朝之忿,遂使智不若胡越同舟。非所谓一芥翳天,一尘覆地者耶?
不肖智旭,少时无知,毁谤三宝,罪满虚空。仗地藏大士深慈厚愿,拔我邪见,令厕僧流。故今日称地藏孤臣。山中大众,皆吾幼主。臣无轻君之念,而有谏君之职。唯是诚惶诚恐,稽首顿首,遥向宝山披陈忠告:唯愿众师,各各舍是非人我之心,念法门山门之体。同修无诤三昧,永播大士道风。古人云:“官不容针,私通车马。”又云:“家无小人,不成君子。”纵有实非大士真正眷属,亦须慈恕,令其渐种善根可也。
地藏慈尊像赞五首
同体大悲,无缘宏誓。千佛之祖,群生之裔。定入刹尘,珠悬三际。轮相破疑,辩才显谛。欲令戒学重明,顶礼莫存分剂。
人但知其地狱救苦,不知其无处不现。人但知其临终扶持,不知其无时不念。三部经王,二种妙观。十轮重匡末法,三轮尽裂疑羂。此无量门中第一神速法门,从来若逢不逢似见非见。不肖子一生极力举扬,独许归信无间。尚有一事怀疑,问取法身莫辨。
众生堕落地狱,皆由破戒重障。大士入狱救苦,独现声闻戒相。不解剖判法身,偏解拈提向上。此是无作妙色,众生性具家当。握珠坚强戒身,地藏人人地藏。
五乘该尽孝慈心,最是医王愿力深。百草根茎皆不弃,赢来大地足知音。
涕出何须更着惭,馆人相识恨长含。一哀偶遇横流泪,处处临丧欲脱骖。
遣病歌
九华峰头云雾浓,三月四月如隆冬,
厚拥敝袍供高卧,暖气远遁来无从。
九华山中泉味逸,百滚千沸中边蜜,
拾取松毬镇日煨,权作参苓疗我疾。
我疾堪嗟疗偏难,阿难隔日我三日,
岂向旦暮恋空华,悲我知门未诣室。
是以持名日孜孜,拟开同体妙三慈,
我病治时生界治,刹那非速劫非迟。
礼千佛于九华藏楼赠诸友五偈
非干苦瓠换甜瓜,处处慈尊并我家。
念性枉劳参水月,低头已驾白牛车。
堆山积岳尽尘埃,力把慈风一夕摧。
吹散铁围无暗地,何须拭目问明来。
昔年窠臼刹那掀,腊尽春回日已暄。
欲信昆仑泉脉动,但看河冻不胜辕。
灵犀一点性元通,触境逢渠道自融。
蓦地举时声历历,相看同在宝楼中。
一体横分想与情,泠然性计即无生。
功成五悔非留惑,莫替楼头最后盟。
丙戌春,幻游石城。随缘阅藏,以偿夙愿。
夜梦塑地藏大士,身首具,手足未成。感赋。
积雨溟濛缛客思,鸽声传怨度新枝。
千年学脉凭谁寄,万古愁怀只自知。
镜里病容衰已甚,梦中慈相体犹亏。
何时了却文言债,蓦入重岩就故医。
寒笳集
(蕅益大师警训略录)
弘一法师编订
壬戌(1922)之岁,尝依《灵峰宗论》摭写警训一卷,颜曰《寒笳集》。辛未(1931)仲秋,又为核纂,题曰《蕅益大师警训略录》。今复改集,并存二名。挈录之意,唯以自惕,故于嘉言多有阙遗。后之贤者,幸为增订焉。于时后二十二年(1933),岁次癸酉四月,学南山律于禾山万寿岩。晋水璎珞院沙门善臂集。
●愿文
稽首大慈悲,救护末劫者。我念末劫苦,破戒为第一;我思救苦方,无越毗尼藏。毗尼若住世,正法永不灭;行成果斯克,教不属空言。或因持戒力,速成净满尊;或因净尸罗,严净诸佛土;或因别解脱,作独觉、声闻;或因善戒力,生禅及天道;亦作人中胜,福乐好名称;如是差别果,皆由戒所得。近果说差别,究竟归一乘;如是胜妙法,愿为我昭明;普度长夜中,无依无怙众。(下略)
●法语
(上略)应以猛切心治姑待心,常念时不待人,一蹉便成百蹉;以殷重心治轻忽心,一言有益于己,便应着眼铭心;以深广心治将就心,期待誓同先哲,举措莫类时流。三若缺一,学道难矣。
流俗知见,不可入道。我慢习气,不可求道。未会先会,不可语道。宴安怠惰,不可学道。顾是惜非,不可谋道。自信己意,不可问道。舍动求静,不可养道。弃教参禅,不可得道。依文解义,不可会道。欲速喜近,不可悟道。隔小于大,不可见道。执秽为净,不可知道。厌常喜新,不可趋道。乐简畏繁,不可明道。将就苟且,不可修道。得少为足,不可证道。惟超群拔俗,谦己虚心;忍苦捍劳,亲近知识;触处体会,以教印心;广大悠久,事理双备;栖神净域,履蹈典型;博通古今,特达勇锐;深心无极,誓穷法海源底(以上二行之文与前段对之,其义相反可知),乃真实男子、出世丈夫。
夫比丘者,体预僧宝之尊,职绍佛法之种,须超群拔俗,迥脱流俗知见,方无愧厥名。倘故辙不改,则一举一动,罪案如山。一旦业风吹去,袈裟下失却人身,苦中之苦。人间五十年,四王天一昼夜,有何实法可恋?若不急寻出要,宁唯一错百错,尘沙劫数,未有了期。血性汉子,能勿悚然在念乎?
有出格见地,方有千古品格;有千古品格,方有超方学问;有超方学问,方有盖世文章。今文章、学问不从立品格始,品格不从开见地始,是之楚而北其辕也。呜呼!习俗移人,贤智不免,狃一时耳目,忘旷劫因缘。非以理夺情,以性违习,安能洞开见地,使文章、事业一以贯之也哉!
习气不除,无出生死分。然习气熏染,非一朝一夕之故,不痛加锥拶,何由顿革?须猛念身世无常,幻缘虚假,人道难生,佛乘难遇。失此不求度脱,千生万劫何期?便将是非人我,体面界墙,身见慢幢,爱染情性,全体放下,不复踌躇。将如来出世要法,彻底承当,爱乐受持,精勤趋向。自然福慧增长,日造深微。(下略)
(上略)今时释子,只图作宗、法、律师,设无出头一着,虽顿超佛地者亦不顾矣。本发心,原非为菩提大道,旷劫远猷。故一受戒,兢兢钵杖表相;一听讲,孜孜消文为事;一参禅,念念机锋是务。至应期、禁足、闭关等,皆百年活计、人世公案,本分事千万重矣。彼于微妙佛道,仅从经本上依稀闻解,未尝亲知灼见,终属半信半疑。于眼前活计,未尝谛观三界空、苦、无常,终觉放他不下。虽学成语,陵驾佛祖,实一时高兴,或初生牛犊不畏虎,或童竖戏剧自称天王,未尝以佛祖自期也。间有发胜志者,不能到底唯为菩提一事,或被名利改节。虽云渐变初心,仍是因中夹带,不可不慎思而痛励也。
(上略)倘名关未破,利锁未开,藉言弘法利生,止是眼前活计。一点偷心,万劫缠绕。纵透尽千七百公案,讲尽三乘十二分教,兴崇梵刹如给孤独园,广收徒众如无相好佛。无明业识不断,俱为自诳自欺。(下略)
悲智相应,名菩提心,发此心已,方得无作戒。又须二六时,常自省察,念念相应,即念念成佛,稍不合,便于菩萨戒得失意罪。在慎思而力行之。
有三障,能败戒德,使信心退没:一瞋恚,横于自他而生恼害;二我慢,于诸僧宝而生轻忽;三懈怠,于诸妙法不肯学习。三法有一,牵入恶道,忘失信心。
(上略)若的确求出生死、证菩提,先将近时禅讲流弊,尽情识破;自己从来杜撰主意,尽情放舍;软暖习气,尽情打扫干净;梦幻身命,尽情拌得抛得;种种恶逆境界,尽情看作真实受益之处;名利声色、饮食衣服、赞誉供养,种种顺情境界,尽情看作毒药毒箭。(中略)又身见重者,宜苦行消之;贪爱强者,宜苦境炼之;人我山高者,逆缘挫之;体面心重者,忍辱治之。(下略)
讨究佛法,第一要务。诸佛所师,所谓法也,况弟子乎?虽胜义法性,贵在亲证,倘非黄卷赤牍作标月指,示真实修行出要,何由得证胜义?试观外道亦出家求出生死,不知正法,求升反坠。故不留心教典,饶勇猛精进,定成魔外。胁尊八十出家,昼观三藏,夜习禅思,乃有济。有谬云:“年少力强宜习教典,年衰力弱只堪念佛。”岂年少不必念佛,年老不可习教?将谓如来教法,仅同举子业,博名利于半生者乎?一历耳根,永为道种,大士所以舍全身求半偈也。今佛法流布,赖迦叶、阿难二祖彻底悲心,人皆视作等闲,殊不知恒沙世界、无量劫中,妙法名字不可得而闻也!
示阅藏四则
一、须体如来说法本意,要人超生脱死,非为口耳活计。句句消归自心,如说修行,方不受说食数宝之诮。
一、学问之道,贵下学上达,所以如来施教,必有次第。今人空腹高心,但图圆顿之名。无力饮河,讵能吞海?必先阅《律藏》,稔知佛世芳规,深炼为僧要务。次阅《四阿含》,了正因缘境,为圆妙三观之本。次留心台教,深知如来说法所以然之妙,及四悉檀巧被之致。然后将此法界匙钥,遍开不思议经论之锁,势如破竹矣。
一、阅律,首《四分》,次《僧祇》,次《十诵》,次《根本》,次《五分》,次及《善见》、《毗尼母》等。诸家传受不同,各有源委线索,须细寻之。无执一非余,亦无犹豫两楹,在得意善用。大意如问辩所明(散见于《毗尼事义集要》全部中)。莫谓此小乘法,不足久久留心,当舍之别参上乘。是末世痴人邪慢恶见,牵人堕恶道深坑,不可信也。
一、大小经、律、论,虽字字明珠,言言见谛。然各就习气所重,对治所宜,或随时弊不同,救拯有异。不妨摘出要语,期自利利他。如雪山无非药,采者期于对病。宝山无非宝,取之先择摩尼。只此成录,足验手眼。
万法本融,由迷情执而成碍。如一指能蔽山岳,认沤必遗大海。不惟埋没己灵,亦冤屈六尘境界。讵思六尘非能惑人,人自妄惑。根根幻驰,识识纷动。仔细推求,尘既不居其咎,根亦岂职其愆?识宁独当其罪?三科分析,既无真主,纵令共合,哪有实法。而于此虚妄法中,著我著人,分取分舍。犹如捏目,乱华发生,更欲分别花相妍丑大小,不益惑乎?惟将身心世界全体放下,作一超方特达之观,譬如为天下者不顾家,则智眼昭明,一切境界无非真实受用处矣。
夫幻境侵夺,不惟顺流俗而俱化也。即厌流俗而切思远离,亦名侵夺。以一切境界,全是无明变现。无明变现之性,全即法性。由不达故,横生欣厌。趋无上菩提者,不得随顺幻境,亦不得厌离幻境。但了幻境即法性,悲长夜之在迷。以悲迷故,起无作二誓,欲拔性德之苦;以了性故,起无作二誓,欲与性德之乐。发此心已,则一切不如法境界,触目警心,无非助发菩萨资粮。《起信论》云:菩萨见法欲灭,护正法故,发菩提心;有见众生苦,而发菩提心。正谓此也。
奋发之心,人皆有之,不能不藉于外缘。羞恶之心,人皆有之,不能不汩于恶习。呜呼!善友罕逢,恶缘偏盛,非咬钉嚼铁、刻骨镂心,何以自拔哉?
世法惟恐不浓,出世法惟恐不淡。(中略)欲深入淡字法门,须将无始虚妄浓厚习气尽情放下,放至无可放处,淡性自得现前。淡性既现,三界津津有味境界,如嚼蜡矣。僧梦虎,惊寤,喜曰:“匪梦几被虎食。”既悔曰:“知是梦,何不做一人情?”噫!可醒三界之恋幻质、不知淡性者矣。
世事虚幻,人命无常。当扩其眼界,劲其神虑。苦其身,毋堕宴安鸩毒坑。策其志,毋循将就苟且途辙。汰奢窒欲,积行存诚,惜福延寿,以期于大成。尔诚静坐默思,只此现前一念见闻之性,本非内外方隅,亦非有无情量,云何被此虚妄形质所局?虚妄形质,生必有灭,千般保爱,不能令其不朽。而所作幻业,如影随形,从劫至劫,不肯相离。豪杰之士,先须觑空身形非我,不过假借四大所成;心亦无相,不过因于情尘妄见生灭。便顿舍情尘,专心办道,兼律兼教,助显心源。但得悟心,万法何有?万法俱息,万法俱备矣。
出世丈夫,以佛祖自期,以四弘为券,以六度万行为家常茶饭,以自利利他为的。发一言,不足自利利他,勿言也。举一步,作一念,不足自利利他,勿举也,勿念也。事苟益身心、裨法化,必黾勉为之,虽劬劳困苦,勿恤也。否虽有浮名幻利,弗屑也。(下略)
人能痛念生死事大,觑破一切世情,若顺若逆,总虚妄不实,过眼便是空花。独一念持戒、礼忏、笃信三宝之心,生与同生,死与同死。而又专求己过,不责人非,步趋先圣先贤,不随时流上下。庶几信心日固,智慧日开,而生死可永脱耳。
听法须观心,书写须解义。然解义正不必强加穿凿,亦不徒循章摘句。但至诚读诵,展卷如对活佛,收卷如在目前,千遍万遍,沦骨浃髓,寤寐不忘。缘因既深,一十二、千七百,无不一串穿却也。得此消息,便知吾言不诬。
世人谈及生死,鲜不悚虑。往往不能真为生死者,眼前活计放不下耳。然所以放不下者,只不曾彻见生死之苦。以从来为俗、为僧,皆向顺境中捱过,故畏三界心,自然发得不真切。倘以远大慧眼,旷观无始轮回,痛念此生果从何来,死后当至何趣?前际茫茫,后际墨墨,饶铁石心肠,必为惊怖。然后依正教,开圆解,起圆行,敢保十人有五双到家。最惧因地不真,道眼昏暗,或为世味所牵,或为邪师伪法所误,袈裟下失却人身。此予所以俯仰时流,而寤寐永叹也!
具参方志,尤须具参方眼。具参方眼,还须不忘参方志。参方志者,不为虚名,图体面,博一知半见;发无上大菩提心,遍学一切法门,无厌无足。参方眼者,末世师匠,邪正难分;今自卓立,不论宗、教,但与出生死相应、名利不相应,大菩提相应、眼前活计不相应者,则为正,反此则为邪,正则依,邪则舍。具眼不忘参方志者,本求无上菩提,虽邪正分明,不妄生憎爱,善吾师,不善吾资,但随缘触境,增长道心智眼而已。此本分中最要紧事,其余丛林粥饭习气,万万不宜沾染,亦不必厌恶也。
超生脱死法门,不可以聪明凑泊,不可以意气承当,不可以情见夹杂,不可以粗疏领会。先须专求己过,无责人非,见贤思齐,见恶内省,法法消归自心,时时警策自心,将定盘星认得清楚明白,然后看经可,坐禅可,营福可。如眼目未明,存心未笃,则看经必堕口耳活计,坐禅必堕暗证深坑,营福必成魔家伴侣。纵福慧双修,教观并进,而我心未忘,能所日炽,其为修罗眷属无疑。所宜慎思而密察也。
履三宝地,具出世仪,皆多劫善种,况闻正法乎!宁国一老者,种福五十余年,求来世作烧火僧不可得。而听经白鸽,转身为戒环禅师,闻法功德超胜如此。人生几何,少壮忽老,老忽乌有,且盛年夭横者无数。一息才断,孤魂无侣,生平恶业无不随身。何不趁早放下幻梦尘劳,勤修戒定智慧。息心达本源,乃号为沙门。不然,堂堂僧相,多劫勤修而得之,一旦藐视而失之,能无憬哉!
(上略)每见人冗中偷闲,吟诗习字,作种种清课。岂不能偷闲玩大乘,息心学定慧耶?彼于诗字得少幻味,未尝于大乘定慧得真法味也,然纵不得味,亦为无上菩提而作种子。且幼时诗字,亦向不得味中来,安知佛法渐熏习,不于现身得受用耶?嗟嗟!人之精神,用之诗字,吾见右军、李、杜,不出生死;用之佛法,吾见散乱艳喜、愚痴特迦,大事已办。
发心应学二事:一智慧,二慈悲方便。欲学智慧,莫若读诵大乘方等经典,深解义趣,随文入观,不堕嚼木之讥,不招数宝之诮。又数近明师良友,讨究决择,不可师心自是。欲学慈悲方便,须深信一切众生皆有佛性,定当作佛,见僧俗造恶者,勿生轻慢,须怜悯爱念,种种善巧而回护接引之。倘恃己修,见不修行,便生忽慢。自持戒,慢破戒者;自读诵大乘,慢无闻者;自解义,慢愚鲁者;自观心,慢口说者。人我山高,胜负情重,毕生勤苦,止成修罗法界,去菩萨道远矣。
三界之中,无非牢狱,暂时快乐,终归无常。众生燕雀处堂,罕思出离,惟逆境当前,庶几生远离之心。故佛称八苦为八师,非虚语也。(下略)
佛法之衰也,名利熏心,簧鼓为事。求一真操实履者,殆不可得。有能持戒精进,读诵大乘,不驰世务,纵道眼未开,亦三世诸佛所叹许也。况了必藉缘,非持戒、读诵,何处得有道眼?今讲家多忽律行,禅门并废教典,门庭愈高,邪见益甚。(下略)
学不难有才,难有志。不难有志,难有品。不难有品,难有眼。惟具超方眼目,不被时流笼罩者,堪立千古品格。品立则志成,志成才得其所用矣。末世竞逐枝叶,罕达本源。谁知朝华易落,松柏难凋。才志之士,奈何甘舍大从小哉?莫大于现前一念,诚能直下观察,知其无性,则决不妄认四大为自身相、六尘缘影为自心相。身、心二妄既消,不真何待?然后以此真解,历一切法,俾尽净虚融,无尘影垢习可得,还淳复素,道风竖穷横遍矣。但一念未瞥,使百年活计萦怀,眼下虚名惑志,吾恐天真日漓,负美才好志不浅也。
极聪明人,反被聪明误,所以不能念佛求生西方。而愚人、女子,反肯心厌娑婆苦,深求出离。当知彼是真愚痴,此乃大智慧,好恶易分,莫自昧也。(中略)吾劝汝咬钉嚼铁,信得西方及,切切发愿,持戒修福以资助之。“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但得见弥陀,何愁不开悟。”此千古定案,汝不须疑。(下略)
佛知佛见无他,众生现前一念心性而已。现前一念心性,本不在内、外、中间,非三世所摄,非四句可得。只不肯谛审谛观,妄认六尘缘影为自心相,便成众生知见。若仔细观此众生知见,仍不在内、外、中间诸处,不属三世,不堕四句,则众生知见,当体元即佛知佛见矣。倘不能直下信入,亦不必别起疑情,更不必错下承当,只深心持戒、念佛。果持得清净、念得亲切,自然蓦地信去,所谓更以异方便,助显第一义也。(中略)偈曰:众生知见佛知见,如水结冰冰还泮。戒力春风佛日晖,黄河坼声震两岸。切莫痴狂向外求,悟彻依然担板汉。
克除习气,莫若三业行慈。三业行慈,则无十过。十过既除,十善斯在,而五乘之本立矣。然后以实相印之,法法皆归佛道。古有行之,常不轻菩萨是也。初随喜品便净六根,何俟诵、说,方名深观?果能以慈修业,自能善入佛慧。不然,学问愈多,我慢愈炽,习气愈长,去道愈远。惟益多闻,增长我见,可惧也。
学道不难伶俐,难于慎重。发心不难勇锐,难于坚久。涉世不难矫俗,难于自持。作事不难敏达,难于深忍。研义不难领解,难于精确。(下略)
世情淡一分,佛法自有一分得力。娑婆活计轻一分,生西方便有一分稳当。此事只问心,不必问知识也。知识亦劝淡世情,轻活计,专修出要耳。天平一头低,一头必昂。虽巧识强捻,不得腰缠十万贯,骑鹤上扬州。汉武、秦皇,不能扭作一句,况下者乎?
世出世事,莫不成于慈忍,败于忿躁。故君子以慈育德,以忍养情。德育,天地万物皆归我春风和气之中;情养,乖戾妖孽皆消于光天化日之下。然后以之自成,则为净满自尊;以之成物,则为慈力悲仰。倘一念瞋起,百万障生;小不能忍,大谋斯乱。况今刀兵劫浊,不过积恚所招;世局土崩,皆无远虑所致。士生斯世,宜何如努力以障狂澜也!
学道与学好不同。学好只得世间虚名,学道贵得出世实益。学好只顾眼前局面,学道须明尘劫远猷。尘劫远猷,不离眼前,而恋却眼前,顿昧尘劫。惟达士直观眼前一刹那性,非生灭,无去来,了不可得,安有身世自他可拘可恋?然后观同体积迷,兴无缘弘誓。苟不足自利利他者,举世趋之弗屑为;果能自利利他,世共非之弗敢怨。是谓学道,亦真学好者矣。
学道之人,骨宜刚,气宜柔;志宜大,胆宜小;心宜虚,言宜实;慧宜增,福宜惜;虑宜远,思宜近;事上宜虔,接下宜谦,处同辈宜退让;得意勿恣意奢侈,失意勿抑郁失措。作福莫如惜福,悔过莫如寡过,应念身世苦空,切莫随流逐队。衣取蔽形,莫贪齐整;食取克馁,莫嗜美味。尝省此世前生作何功行,可坐享檀施?十二时恒简点身口意业,善多耶?恶多耶?无记多耶?堪消四事耶?不堪耶?如此惭愧觉悟修省,自然习气渐消,智光渐露。祖意、佛意,显于一念清净心中矣。
(上略)嗟嗟!不与菩提大心相应,云代佛扬化,吾不信也。不与为生死心相应,云大菩提心,尤不信也。胜负情见不忘,仅成阿修罗法界;名利眷属意念不忘,仅成三途魔罗种子。随其所见所闻而起法执,不能舍弃名言习气,不达如来说法旨趣,不知种种四悉因缘,仅成凡外戏论窠窟。学问益多,害心益甚。学人益盛,正法益衰。吾所以每一念及,未尝不梦寐痛哭者也!
学道贵有品格,有识量,而文字记问不与焉。有品格,无识量,不足旷超千古,犹无品格也。有识量,无品格,不足砥柱中流,犹无识量也。品格、识量既具,则不被眼前活计所局、时流习气所迁,纵钝若般陀,而“拂尘除垢”四字义熟,便堪证沙门果,发无碍辩,况本解文义者哉?呜呼!法门之衰,至今日不忍言矣。剥必复,否必泰,若要梅花香扑鼻,还他彻骨一番寒。豪杰之士,宜何如动心忍性以无负己灵也!
法门之衰,已非一日。而致衰之故,由因地不真。今人发心参学,罔不以扶持法门为志。及察其所谓扶持者,不过曰开丛林,建梵刹,攒指五千、一万;灾梨杀青无虚日,嗣子皆才华名世,美丰神;座下戒子,钵杖围绕数十匝;剃度徒众,环里市而处如错星;乃至紫绶金鱼,乘高车肥马,往来山林间,络绎不绝而已。故下手时,便从世谛流布中着眼,便向门庭施设处安排,而佛祖真命脉,遂为此等人埋没殆尽。五霸者,三王之罪人,谅哉!(下略)
寿者福之本也,福者慧之基也。念念思警策者,慧之萌,而福与寿之源也。故曰:常想病时,则尘心渐灭;常想死时,则道念自生。夫病、死正现前时,有何我相可恃,五欲可贪?有何名可恋,古董之可携去?不恃我相,我见伏矣;不贪五欲,烦恼降矣;不恋虚名,体面可放下矣;知古董之不可携去,则不越分以求之,纵先有者亦可舍之以作福矣。苟能离我、我所见执烦恼,则视缁素灵蠢,无一非未来佛。既所见无非未来佛,则凡可以供养恭敬未来佛者,无弗为也;凡可以损恼忤触未来佛者,无弗止也。如此而福不增、寿不永,某舌当堕落。倘不能一切时念未来佛,则不能一切时积集福慧。福慧不积,虽侥幸活至百年,亦终与草木同腐而已。
(上略)勿贪世间文字诗词,而碍正法;勿逐悭贪、嫉妒、我慢、鄙覆习气,而自毁伤。(下略)
(上略)内不见有我,则我无能;外不见有人,则人无过。一味痴呆,深自惭愧;劣智慢心,痛自改革。(下略)
●答问
问:西乾列祖,三学精通。此间地僻时遥,人罕闻见,唯唐、宋来数辈宗匠,踪迹彰著。然当其水边林下,则以三条篾、一把锄,为清净自活;逮其匡徒领众,则以一日不作,一日不食,为真实芳规;至于扬化接人,则以一棒一喝,为拈提向上,俱与律学不相应。好心出家之流,由行脚入山,至登座披衣,所仿效者,无非此等。今还许从上诸祖是真比丘否?若非,何绍祖位?若是,何不遵律?又今绍祖位者例轻律学,从上诸祖亦轻视否?又今绍祖位者不遵戒而为人授戒,从上诸祖亦为人授戒否?
答:祖有三类。一者严净毘尼,弘范三界。如远公、智者、左溪、永嘉、荆溪、大梅、永明、高峰、中峰、楚石等是也。古今如此知识,亦甚众多,所应景仰仿效。二者丁兹末世,势不获已,遵佛遗命,舍微细戒。住静则刀耕火种,领众则垦土开田。然非时食等诸戒,仍自遵行。故晚用药石,不用粥饭;德山托钵,亦因视影。而此等知识,便不肯为人授戒。所以唐、宋以来,有禅、讲、律寺,初出家多学律,律有得则以律名家,无得则习讲、参禅,但舍微细戒,不舍重戒及性戒也。复有径投禅、教者,此即乘急戒缓,然亦护根本五戒,断无毁重之理。而决不敢自称比丘,轻视律学,但愧未能,以为惭德。至出世接人,或重登戒品,性遮皆净,如六祖等;或单提向上,独接一机,如寿昌等。人问寿昌:“佛制比丘不得掘地损伤草木,今何耕种芸获?”答云:“我辈只悟佛心,堪传祖意,指示当机,令识心性耳。正法格之,仅称剃发居士,何敢当比丘名?”问:“设有如法比丘,师何以视之?”答:“当敬如佛,待以师礼。非不为也,实未能也。”又紫柏大师,生平一粥一饭无杂食,胁不着席四十余年,犹以未能持微细戒,终不敢为人授沙弥及比丘法,必不得已,则授五戒法耳。嗟乎!从上诸祖,敬视律学如此,岂敢轻之。若轻律者,定属邪见,非宗匠也。(下略)
●普说
(上略)吾今为诸昆仲彻底说破,若真为生死持戒,持戒亦必悟道;真为生死听经,听经亦必悟道;真为生死参禅,参禅亦必悟道;真为生死营福,营福亦必悟道;专修一法亦悟道,互相助成亦悟道,以因地真正故也。若想做律师受戒,想做法师听经,想做宗师参禅,想有权势营福,则受戒、听经、参禅、营福,必皆堕三恶趣。故智者大师云:“为利名发菩提心,是三途因。”毫厘有差,天地悬隔,错认定盘星,醍醐成毒药。今受戒、听经、参禅、营福之士,口中亦说真为生死,心中未知生死大苦火烧眉毛,且图眼下。殊不知无始劫来,头出头没,枉受多少辛酸。即今幸得人身,幸成僧相,亦经过多少艰苦。然犹未肯猛省发心,此与燕雀处堂何异?且如今夜腊月三十,古人以喻大命尽时,何等迫切。今人且欢呼茶饮,曾不思百岁光阴尚存几许,岂不痛哉!(下略)
(上略)诸仁者,出生死事,大不容易。某二十四岁出家,真为生死大事,真不着一毫意见,真不用一点气魄,真不为一些名利。只因藏身不密,为一二道友所逼,功用未纯,流布太早,遂致三十年来,大为虚名所误。直至于今,发白面皱,生死大事尚未了当,言之可羞,思之可痛!所以平生誓不敢称证称祖,犯大妄语;誓不敢摄受徒众,登坛传戒;迩来并誓不应丛林请,开大法席,盖诚不肯自欺自误故也。今玄邃吴居士,普为缁素,特请开示超生脱死法门。某自实未曾超生脱死,如何可开示人?然既同在生死海中,幸于出生死法,颇知真正路头,故不妨与诸仁者平实商量最初一步。
果欲超生脱死,第一不得意见卜度,第二不得气魄承当,第三不得杂名利心。适闽之南,适燕之北,路头一错,愈趋愈远。此实言言血泪,字字痛心。只恐愁人莫向无愁说,说与无愁总不知耳。诸仁者,还知愁么?佛言:“得人身者,如爪上土。失人身者,如大地土。”一口气不来,便向驴胎马腹胡钻乱撞,动经千生百劫,得出头来,知是几时?况末世邪师说法如恒河沙,一盲引众盲,相牵入火坑。故永明大师云:“无禅有净土,万修万人去”;“有禅无净土,十人九错路。”我憨翁大师又云:“今时若有禅无净,奚止十人九错,敢保十一个错在。”此皆深慈大悲,真语实语。伏愿诸仁者,莫墮狂野覆辙,直须痛念无常,信愿念佛,求生净土。此身不向今生度,更向何生度此身?珍重!
●偶录
(上略)或曰:“古人取乘急戒缓何居?”答曰:“缓之云,非无也。且豪杰之士,与其急乘缓戒,墮恶道而方升;何如乘戒俱急,常近佛而无退?又因戒生定,因定发慧,急戒即急乘之阶梯。若藉经教为名利本,托话头为优免牌,戒不唯缓而且废,乘虽名急而实缓,甚非古人料拣之心也。”
予居径山,始受一食法。有禅者曰:“定共戒、道共戒是务,兹在所缓矣。”予不屑答也。呜呼!儱侗瞒盰,病通斯世。解文识义,能复几人?若在所缓,应云“定夺戒”、“道夺戒”,“共”之一字云何通?
因地不真,果招纡曲。何谓也?方受戒,志为律师矣;方听经,志为法师矣;方参禅,志为宗师矣。不为律师、法师、宗师,无所用其受戒、听教、参禅也。犹应院不为儭施,无用经忏;俗儒不为作宦,无用举业;娼优、隶卒不为利,无用眩色俳演、承迎趋走也。虽然,以世法图利,事虽卑,无大过也。读书规富贵,得罪宣尼矣。佛法博虚名,玷污正教矣。
予寓龙居。有老僧看《宝积经》,云:“若先看此经,和尚做不成。”予曰:“若不看此经,和尚做不成。”谓不成和尚法故,谓无所取于为和尚故。噫!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也。
一花拈于三藏既说之后,达磨来自佛法盛行之时。龙画就,一点睛则飞去也。今龙影尚无,睛何处点?
予游历诸山,备览人情物态,颠倒最多,卒难悉举。且如饮食、衣服,尘劳也,惟恐不勤。持诵、礼拜,胜业也,惟恐不惰。三聚净戒,出世正因也,深厌烦琐。百年活计,生死根本也,常虞缺略。为佛法,慢幢高起。求货利,体面顿忘。乃至同一语也,谓出某经论,则弃如怨敌;谓出某语录,则爱如珍宝。世缘中事,与道无妨;律检、教门,有违向上。嘻!吾不知其所趣矣。
利关不破,得失惊之;名关不破,毁誉动之。既为得失、毁誉所转,犹以禅道佛法?呜呼!
不见己短,愚也;见而护,愚之愚也。不见人长,恶也;见而掩,恶之恶也。
或问予:“汝何愿?”“愿生西方。”“更何愿?”“愿入地狱。”曰:“是何心哉?”曰:“西方则上事诸佛,地狱则下度众生。佛从弥陀始,愿王胜故。生从地狱始,悲心切故。”
语云:“真人前说不得假。”今也假人前说不得真,悲夫!
古人自牧愈卑,品愈高;今人自视愈高,品愈卑。古人自处愈小,道愈大;今人自视愈大,道愈小。古人自考愈歉,德愈完;今人自恃愈完,德愈歉。是谓不揣其本,而齐其末。
小人以已之过为人之过,每怨天而尤人。君子以人之过为己之过,每反躬而责己。夫不谓人过谓己过,有四观焉:眼见恶色、耳闻恶声等,皆自业所感,非关他事故;恶境纷纷,皆唯识所现,虚幻不实故;众生烦恼无量,应度应断,已分事故;众生修恶,即是性恶,众生性恶即己性恶故。
法性本常住,云何分正、像?正、像之分,全在人耳。呜呼!时丁末季,去圣时遥。为利者,十之九;为名者,十之一;为己生死发二乘心者,百千中一;为大地众生发无上心者,万万中一。此止就禅和料简耳,应院及俗人又不必言矣,佛法将安恃耶?
法门有七坏相、六兴相。何谓七坏相?一惧命夭,知命孤,以家贫故令出家;二避难无聊,激气求安乐故自出家;三求清高故自出家;四以好名故受戒;五好名故听经;六藏拙故参禅;七好名故参禅。七种虽高低不等,优劣判然,同为因地不真,坏法门一也。何谓六兴相?一为生死故出家;二为大菩提故出家;三为修行基本故受戒;四为修行门路故听经;五为了生死故参禅;六为得种智故参禅。六种虽大小不等,偏圆有殊,同为因地真正,能兴正法一也。噫!凡吾同类,尚自考之。倘因地真,幸善自保持,俾终正而不入于邪。或因地未真,则痛自改悔,速反真而无溺于伪,庶几自救,亦救法门耳!
●书
五夏以前,专精戒律。专精者,岂徒着衣持钵而已?律中第一要务,在常一其心,念无错乱,谓依四念处行道也。四念处慧,佛法总关。无念处慧,着袈裟如木头幡,礼拜如碓上下,六度万行皆同外道苦行,无与真修。若依念处行道,则持戒功德,现能获四沙门果,乃至圆十地,克获无难。第二要务,在洞明二百五十戒开遮持犯之致,否则二六时,既挂比丘名,当结无量罪。言之骇闻,思之丧胆。(下略)
圆教从名字初心,便用佛知佛见修行。豪杰丈夫具一切无明烦恼,偏向冰凌剑锋上行,非冰凌剑锋不能铸无明烦恼成菩提般若故也。天降大任,必先苦、劳、拂乱,令动心忍性。顽铁不炼不成钢,美玉不治不精莹,松柏不历岁寒不挺秀,孤臣孽子不厉熏不达。岂有粥饭习气,暖软形态,可坐进此道者?夫小小境缘,便成事障,因平日无分毫契心恰意处耳。果达妙理,则现前极恶逆事,第一玄妙,为第一明师良友。若舍此等境界,何法可修、可悟、可顿耶?兄平日学问,大率向语言文字上着眼,不向义理上体会、躬行处较勘。转得此关棙子,方是大乘净土因也。
豪杰立身,决以破我法二执为准的。我执不破,定不能作千古至人。法执不破,定不能弘如来正法。才魄横一世者,须开千古眼界,成千古学识,方不负己灵。否则仅同春草之荣,终非松柏之干。
法门不衰于无外护,衰于无内守。主持法门,先盘星立正,然后随时随力兴隆幻事,皆属普贤行门。稍涉世间名利心,佛法止成世法,深可悲也!
(已下二书皆嘱寄彻因比丘者)吾望公甚高,勿自卑;甚远,勿自近;甚广,勿自狭;甚大,勿自小;甚尊,勿自亵;甚重,勿自轻;甚稳,勿自浮;甚密,勿自疏;甚微,勿自陋;甚妙,勿自粗。圣贤自期谓之高,无数尘劫谓之远,遍周刹海谓之广,超权越小谓之大,不染名利谓之尊,不轻去就谓之重,始终一致谓之稳,精察力行谓之密,穷理尽性谓之微,开佛知见谓之妙。呜呼!律门衰败,大法并危,不具前之十德,鲜克砥其颓波,勉之哉!
第一须依念处行道,随文入观,触事会心,心观为主,看教为助。第二须专求己过,勿责人非。第三须作出生死学问,莫作趋时学问。第四须和光同尘,幸勿矜异。
欲看教典,且完《玄笺》,次《十不二门详解》,次《律藏》五百卷,并《大乘律》五十卷,次《止观辅行》,次《阿含经》等诸小乘经,然后及余经论。或急于修证,唯《律藏》不可不阅,余皆随意。
万勿妄想出头。惟真操实履,了当生死。不得为人改法名。剃度师与受戒、教授、传法师,皆有父子之谊。改法名,是蔑剃度师也,伤理背情,无道之甚。古来知识,不闻有法派之说,奈何末世以此为亲?吾闻先受戒者在前坐,后受戒者在后坐。不闻先取名者为师兄,后取名者为师弟。既以法派为重,必以戒法为轻。叔伯弟侄,俨然与俗无异,可羞可耻,所宜痛戒!
不得曲媚权贵,须如达大师家风,若不能,宁死不出头。不得多收徒众、多畜沙弥、多受依止,教训不周,必有坏法之咎。切忌馈送白衣等事。切忌无耻丧心,到人家念经拜忏,渐成应赴。即檀越到山门作福,须示以佛法尊重,莫如近时丛林套子。亡比丘物,依律分与现前僧,切不可学估唱陋习。其余诸事,不能枚举,总以律为指归,则无过矣。不听吾言,非吾弟也。
真实比丘,寥寥无几,不知何日五比丘如法同住,一展吾外护初心。兴言至此,肝肠寸裂!所有不绝如线一脉,仅寄足下。万万珍重爱护,养德充学,以克荷之。勿为最后断佛种人,使我抱憾千秋,至嘱至嘱。远隔三千里,未审作何用心?苟不能念念与妙观相应,则失闻熏琢磨之益多矣。
(上略)病是吾辈良药。消尽尘寰妄想,觑破此身虚幻,深明苦、空、无常、无我观门,皆赖有病境耳。愿宽心耐意,安忍无厌,作随缘消旧业想,转重令轻受想,代众生受苦想,正不以不如人为愧也。
身病易治,心病难遣。古云:“克己须从性偏难克处克将去。”慈云大师亦云:“行人各有无始恶习,速求舍离。当自观察何习偏重,诃弃调停,取令平复,勿使行法唐丧其功。”夫恶习岂惟杀盗淫妄而已?二六时中,四威仪内,苟可动人念头者,最能折福损寿也。
颠沛患难,是煅炼佛祖英灵汉一大炉鞴。能受煅炼,便如松柏历岁寒而逾坚。不受则如夏草春花,甫遇风霜,颓靡无似矣。夫松柏、花草,禀质不同,不可强也。现前一念灵明心性,岂有定质,只贵当念自立,将身心世界一眼觑破,平日晏安粥饭习气一力放下,便向刀山剑树游戏出没,有何艰险。纵身心世界情见放不下,而身心世界未尝不是空花。纵晏安粥饭习气除不得,而业运临头,何处保得晏安粥饭如意。千经万论,皆磨砻习气之具,习气不除,学问何益?不能亲明师良友、受恶辣钳锤,徒觅几部好佛法,静静闲坐,烧香啜茗而披阅之,此措大学问,尚不可为世间圣贤,况佛祖哉!佛祖可如此悠悠而得,善财、常啼,真千古极拙人矣,何为《华严》、《般若》之榜样也?
大丈夫出家,不拌二、三生埋头彻底,辄希十年、二十年后弘教扬宗,修天爵以邀人爵,终必亡而已矣。
●论
非时食戒十大益论
客问杜多子曰:吾闻杀、盗、淫、妄,名为性罪;饮酒昏迷,失智慧种;食众生肉,断大慈悲。是以如来制戒,七众同遵,固无惑焉。至于常食养身,有何过咎,而非时食戒,如此严耶?愿闻其旨。
杜多子曰:吾正欲申斋法之要,以轨行人,时哉问也!夫斋法是十方三世诸佛弟子通行大道,出生死法之要津也。愚夫逐逐口腹,甘为饮食之人,既畏此律检,岂辨其利益?今原如来立制本意,尽善尽美,何能殚述?略而举之,大益有十:
一、断生死缘。经云:“一切众生,皆因淫欲而正性命。”又云:“三界众生,皆依饮食而得存活,所谓段食、触食、思食、识食。”由此观之,淫欲固生死正因,饮食乃生死第一增上缘也,均为五欲所摄。特资此毒身,借之修道,不能全断。然设得时食,尚作旷野食子肉想,何容恣意于非时耶?
二、表中道义。台宗云:“午前进食,表方便道,犹似有法可得。过中不食,表除中道外更无所需。”此之理观,全托事境。倘粗戒尚不自持,非同俗人夜犹饮食放纵之不及,即同外道日啖一麻一麦之太过。行不适中,妙理何由契会?
三、调身少病。脾主信,数数食,最能伤脾。故玄门以戒晚食为养生善术,岂名忍饿?
四、道业尊崇。赵州云:“二时粥饭,是杂用心处。”二时已杂,况三、四耶?儒曰:“饮食之人,则人贱之。”今恪守斋法,专精办道,道业自隆。
五、坚固戒品。晚食助火助气,增长淫心。今寂尔清净,戒体坚牢。
六、堪能修定。断其杂食乱想,身心轻利,取定不难。
七、出生智慧。晚餐助昏盖,今清净惺寂,不障观慧。又于四种食,如法作厌离想,即能断三界惑。
八、离鬼畜业。畜生午后食,鬼夜食。不持斋法,鬼畜无异,牵入其类。持此斋法,远离二趣生缘。
九、不恼檀信。谓长乞食者,设午后更复持钵,则终日但见沙门往还,必令施主生恼。今午后惟晏坐修道,能令僧俗皆安。
十、不扰行人。今时丛林晚餐,厨人惟事炊爨,终身碌碌,不异佣工。斋法若明,则无此烦扰,共修道业。
是以诸佛出世,必立此制。乃至在家居士,犹令于月六斋日,受八关斋法,以种永出因缘。况沙弥、比丘,可无惭无愧,非时受食耶?设有病苦因缘,佛自立非时浆、七日药以济之,断无以晚食为药石之理也。愿高明者,深信而力行之。
●缘起
退戒缘起并嘱语
某生于万历己亥。二十四岁壬戌为天启二年,痛念生死事大,父未葬,母不养,决志出家。时紫柏尊者已寂圜中,云栖老人亦迁安养。憨山大师远游曹溪,力不能往。其余知识,非予所好。乃作务云栖,坐禅双径,访友天台。念念趋向宗乘,教、律咸在所缓。后因几番逼拶,每至工夫将得力时,必被障缘侵扰。因思佛灭度后,以戒为师,然竟不知受戒事何为如法,何为不如法。但以云栖有学戒科,遂从天台蹑冰冒雪,来趋五云,苦到恳古德法师为阿阇黎,向莲池和尚像前顶受《四分戒本》。此二十五岁,癸亥腊月初八也。甲子腊月二十一,重到云栖,受菩萨戒。乙丑春,就古吴,阅《律藏》四旬余,录出《事义要略》一本,此后仍一心参究宗乘矣。戊辰春,雪航檝公,留住龙居,再阅《律藏》一遍,始成《集要》四本。己巳春,送惺谷寿公至博山薙发。无异禅师见而喜之,即欲付梓。予曰:“未可也。”是冬,同归一筹师,结制龙居,更阅律一遍订成。庚午正月初一,燃臂香,刺舌血,致书惺谷。三月尽,惺谷同如是昉公,从金陵回,至龙居,请季贤师为和尚、新伊法主为羯磨阇梨、觉源法主为教授阇梨,受比丘戒。予三阅律,始知受戒如法不如法事。彼学戒法,固必无此理。但见闻诸律堂,亦并无一处如法者。是夏,为二三友尽力讲究。不意或寻枝逐叶,不知纲要;或东扯西拽,绝不留心;或颇欲留心,身婴重恙,听不及半。其余缘众,无足责者。予大失所望。解夏后,结坛持《大悲咒》。惺谷以此书呈金台法主,随付梓人。次年,予入坛持《大悲咒》十万加被之,然已发念退休。越二年癸酉安居,作八阄供佛像前,燃香十炷,一夏持咒加被。自恣日,更燃顶香六炷,拈得菩萨沙弥阄,深自庆快,愿永作外护,奉事如法比丘。孰意末运决难挽回,正法决难久住。予又病苦日增,死将不久。追思出家初志,分毫未酬,数年苦心,亦付唐丧,抚躬自责,哀哉痛心。恐混迹故乡,虚生浪死,故决志行遁,毕此残生。以手书《集要》全帙,谨付彻因海比丘(比丘名果海,为新伊法主指示令来学者)。仍涕泣而嘱曰:
呜呼!佛法下衰,斯时为盛。毗尼一脉,不绝如丝。教道、禅宗,尤为混乱。予数年苦心,未能砥狂澜于万一,仅成此书,并《问辩》、《音义》各二卷。一文一字,罔敢师心。一义一法,咸符圣教。盖不惟律部精髓,亦禅、教纲维。由斯户可升堂入室,执斯镜可照胆辨邪。惜公根性稍钝,仅知开遮持犯条目,未达三学一贯源委,且福相未纯,智慧力薄,缺于辩才,短于学问,岂能即弘传斯道?但念公之从予游者五夏,有三事足取焉:几番恶辣钳锤,难堪难忍,绝无退心,纵未顿改旧观,番番略有进益;有人如法受具,未肯细心行持,惟公听《集要》后,轻重诸戒,悉思躬行;予癸酉甲戌,匍匐苦患,公独尽心竭力相济于颠沛中,毫无二心。充此三善之致,何必不可荷担正法?但须解行双修,戒乘俱急,虚其心,实其志,扩其眼界,牢其脚跟。尽在我修持,任外缘自集,万勿轻举妄动,贻羞法门。倘烦恼未伏,慧眼未开,辩才未具,学问未充,纵有福运,须力却之,况作意邀求耶?苦身形,坚愿力,依念处而精进行道,以《律藏》为法身父母,临深履薄,守兹一脉。倘遇英哲,当殷重付嘱之。无其人,宁供塔庙尊像中,慎莫授非人也。天定能胜人,人定亦能胜天。予运无数苦思,发无数弘愿,用无数心力,不能使五比丘如法同住,此天定也。然此思此愿、此心此力,岂遂唐捐?公若善继吾志,敬守之以俟后贤,庶几亦可称人定乎!始终不忘吾嘱,千里同风,否则尘劫永隔矣。勉哉!
●序
《重治毗尼事义集要》自序
予生于万历己亥五月初三日亥时,至壬戌五月七日薙发出家,是为二十四岁。次腊,受具戒于云栖和尚像前。又次年,受菩萨戒于和尚塔前。二十七岁春,阅律一遍,录出《事义要略》,仅百余纸。次夏,第二阅律,录成四册。次冬,第三阅律,成六册,计十八卷。三十二岁夏,为寿、昉、檝三友(惺谷寿师、如是昉师、雪航檝师),细讲一遍,添初、后二集,共八册。次年,金台法主,梓于皋亭之佛日寺。是冬在灵峰,仅讲七卷,次夏方续完,听者十余人,惟彻因比丘能力行之。次夏,在金庭西小湖寺,彻讲一遍,听者九人,能留心者,惟彻因、自观及缘幻大德耳。次冬,在吴门幻住庵,又讲一过,听者五、六人,惟自观、僧聚二比丘能力行之。三十八岁入九华,四十岁入闽,四十四岁至苕城,从此十三、四年,无有问者。彻因、自观、僧聚三人,又皆物故。毗尼之学,真不啻滞货矣!五十一岁冬,从金陵归卧灵峰。次夏,乃有发心学律者十余人,迫予重讲。因念向所辑,虽诸长并采,犹未一一折衷。又《问辩》、《音义》二书,至今未梓。不若会入《集要》而重治之,兼削一二繁芜,以归简切。庶钝根者,亦不致望洋也。
●题跋
刻《十二头陀经》跋
头陀以抖擞尘劳为义,具十二法,迦叶尊者终身奉行。世尊谓正法住世,全赖此人。迨兹末运,妄以须发当之,尚不知比丘戒为何事,矧头陀法耶?予虽根劣,仅持一二,然一番展读,辄一番愧感。例诸贤达,想亦当尔。重录梓行,伏愿见闻随喜者,发增上心,少多奉持。庶重兴正法,不日可望耳。
《十大碍行》跋(《十大碍行》出《宝王三昧念佛直指》)
佛祖圣贤,未有不以逆境为大炉鞲者。佛四圣谛,苦谛居初。又称八苦为八师。苟稍存喜顺恶逆之情,终与夏草同腐而已,安能如松柏之亭亭霜雪间哉!美玉不琢不成器,顽金不煅不致精,钟不击不鸣,刀不磨不利。岂有天生弥勒,自然释迦?欲为圣贤佛祖,必受恶骂如饮甘露,遇横逆如获至宝,方名素患难行乎患难,方可于秽土植净土因,方如莲出淤泥,超登不退。倘无事则驾言念佛求生净土,一遇不如意,辙悔愠咨嗟。吾恐三昧不成,生西未保。须于此十大碍行,一一自验,果于病时、难时,乃至被抑时,唯增念佛心,明苦空观,不尤不怨,庶莲萼日滋,称三昧宝王矣。
●传
诵帚师往生传
师讳宏思,一字如是。晋江溜澚人,族姓陈。髫年入郡之开元寺,礼湛然精舍肖满全公为师。薙发后,喜诗文,不理钱谷,气节昂然,缁素咸敬惮之。年二十七,忽发出世心,盟月台心默师及惺谷何居士,为生死交,朝夕参究大事,忘形破格,风雨寒暑弗替也。时温陵佛法久荒,闻熏乏种,师独与惺谷鼓舞数人,谒博山无异禅师。受具戒,苦参“无”字,胁不着席者三年。异师愍其勤,恐致病,说调琴喻劝之。稍稍晏息,终不解衣。师志远大,纵有省悟,不自足,亦不轻举似人。同辈视师若木讷,师固是非了了,洞如秦镜矣。
离博山,游浙直,习教观于幽溪。鉴末世暗证之失,遵永明角虎之训,遂神栖安养,期以万善同归。迨惺谷薙草,师以受惺谷教益最深,欲推为先腊,且博山受戒不如法,遂舍前所授。礼季贤师为和尚,觉源、新伊二法师为阿阇梨,次惺谷进比丘戒,兼进菩萨大戒。结夏,听予《律要》。次年惺谷师西逝,师以全公年迈,归侍。创八关社,接引居士。从此温陵缁素,始知有如来正戒。师自视欿然,惟明师良友是念。
越五载,复逃江外,踏冰雪寻予九子峰顶。未几,全公变,厥孙泣挽回泉。乃订予续至紫云,作掩关计。逮予践约,未及一载,师遂示疾。召予助其念佛,命侍者除发浴身。浴毕端坐,举手而逝。正念分明,神清气定。越二时,顶[宁+页]尚暖,托质莲蕊无疑也。
师生平自奉甚约,破衫补履,数十年如一日。予尝笑谓之曰:“舜视弃天下犹弃敝屣,师弃敝屣犹天下也。”师愀然曰:“某非故作悭态,愧薄德不堪消受檀信耳。”甘淡薄,忍疲劳,精勤禅诵,夜寐夙兴,虽剧病临危亦不懈废,诚有古人风。至于亲信师友,受恶辣钳锤,如饮甘露,于古人中,亦不多得。假以数年,近可匹休异岩,远可追踪断崖。惜乎生年仅五十,戒腊甫十夏,自度固已有余,利他功未及半,痛哉!
与士夫往复,必随其病渴,饮以苦口。师侍者录成帙,予戏题为《老婆禅》。更有偈颂、诗咏数十首。未示疾前一月,忽焚之。尝取律中一偈,铭诸座右。偈曰:“名誉及利养,愚人所爱乐。能损害善法,如剑斩人头。”(此偈出《根本说一切有部律》)师未尝不与乡绅贤达交,而心固觑破如此也。犹忆其《咏菊绝句》云:“篱菊数茎随上下,无心整理任他黄。后先不与时花竞,自吐霜中一段香。”此可窥其概矣。
师自谓神根稍钝,晚称“诵帚道人”,志在掩关,专修净业,又号“藏六比丘”。其“道昉”一讳,则异师所命也。按《紫云开士传》,已得八十人,今当续称第八十一云。
●祭文
祭颛愚大师爪发衣钵塔文
呜呼!人不难相爱,难于相知,翁真知我者哉。世纵有一二爱且知者,而志操相攜。某虽不敢拟翁泰山之德,幸三事略无违焉:尚质朴,诎虚文,不肯苟合时宜;注经论,赞戒律,不肯悬羊头而卖狗脂;甘淡薄,受枯寂,不肯受丛席桎梏,而掣其羁縻。呜呼!以法门耆宿如翁,而旭过蒙知爱,又志操相合如此,其能已于怀也?翁所证深浅,非某能拟,而生平最倾心处,请略纪之。
当今知识,罕不以名相牵、利相饵、声势权位相依倚,如翁古道自爱者有几?当今知识,罕不以掠虚伎俩,笼罩浅识,令生惊诧,如翁平实稳当者有几?当今知识,罕不侈服饰、据华堂、恣情适意,如翁破衫草履、茅茨土阶者有几?当今知识,罕不精选侍从,前列后随,如翁躬自作役,不图安享者有几?当今知识,罕不同流合污,自谓善权方便、慈悲顺俗,如翁不肯苟徇诸方,甘受担板之诮者有几?故凡闻翁之风者,顽夫廉而不滥,懦夫立而不倾。伯夷之隘,所以为圣之清也。岂似枉寻直尺,诡遇一朝者,身虽存,名已先沦也哉!
某每悲如来正法,一坏于道听途说、入耳出口之夫,再坏于色厉内荏、羊质虎皮之徒。其父报雠,其子必且行劫,尤而效之,何所不至。翁之爪发衣钵幸存,则翁之道风未灭。必有闻而兴起者,庶共砥狂澜于末叶乎!
●铭
德林座右铭
以冰霜之操自励,则品日清高。以穹窿之量容人,则德日广大。以切蹉之谊取友,则学问日精。以慎重之行利生,则道风日远。故曰:“忠以行己,恕以及物。”又曰:“修其天爵,而人爵从之。”
净社铭
持戒为本,净土为归,观心为要,善友为依。
四无量心铭(一慈二悲三喜四舍)
视人之善,犹己之善。视己之善,犹人之善。念念同观,亘古无间。法界偕游四德城,方满最初宏誓愿。
视人之恶,犹己之恶。视己之恶,犹人之恶。猛省力除,无令愧怍。法界众生三毒除,彼我同归无上觉。
视人之乐,犹己之乐。视己之乐,犹人之乐。所欲与共,嫉妒永却。法界同欣法喜充,不向偏空寻略彴。
善恶性具,善恶性空。何喜何怒,如空御风。默持机感,妙应无穷。大圆镜智照不疲,岂似权乘作意通。
妙严室铭
忘粗斯妙,不饰斯严。慎尔幽独,自牧以谦。干将匪利,口斧诚铦。君子自返,慧日普瞻。
●诗偈
丙寅季夏,先慈捐世,赋四念处以写哀(一观身不净,二观受是苦,三观心无常,四观法无我)
恩爱迷情,四大缘生妄有身。脓血交相润,臭秽常无尽。饶你会庄矜,画囊盛粪。一旦神离,不复堪亲近。切莫把未烂骷髅认作真。
妄想驱驰,吸揽前尘作所依。业感原无意,苦乐随因异。苦果实堪悲,酸辛难比。世乐虽荣,享尽愁还至。切莫把五欲尘劳枉自迷。
迷却真常,缘气纷纭集一腔。离彼前尘相,分别成何状?饶你会思量,终归罔象。过未无踪,现在原长往。切莫把流注心机作主张。
藏性周圆,循业随心法法全。和合因缘舛,戏论须排遣。外道枉纠缠,盲无慧眼。妙有真空,觅我同阳焰。切莫把十界依他作本然。
庚寅自恣二偈(有序)
卧北天目,万虑灰冷。有同志数人,以毘尼相叩。夫毘尼久为腐货,仍过而问焉,不啻冷灰豆爆矣。安居竟,重拈自恣芳规,悲欣交集,慨然有作。
秉志慵随俗,期心企昔贤。拟将凡地觉,直补涅槃天。半世孤灯叹,多生缓戒愆。幸逢针芥合,感泣泪如泉。
正法衰如许,谁将一线传?不明念处慧,徒诵木叉篇。十子哀先逝,诸英喜复联。四弘久有誓,莫替马鸣肩。
蕅益大师年谱
弘一法师撰
依大师自撰《八不道人传》,及成时《续传》录写。复检《宗论》中诸文增改,并参考别行诸疏、序、跋补订焉。己未,居钱塘,初稿。辛酉,掩室永嘉,改纂。乙亥,住温陵月台再治。老病缠绵,精力颓弊,未能详密校理,殊自恧也。
《年谱》诸文,虽有撮略,或加润饰,但悉有所据。若述私意,则写双行小字,上冠“案”字,以区别也。
明万历二十七年,己亥,一岁
是年五月三日亥时,大师生。
俗姓钟,名际明,又名声,字振之。先世汴梁人,始祖南渡,居古吴木渎。
父名之凤,字岐仲。母金氏,名大莲。以父持《白衣大悲咒》十年,梦大士送子而生。时父母皆年四十。
庚子,二岁
辛丑,三岁
壬寅,四岁
癸卯,五岁
甲辰,六岁
乙巳,七岁
始茹素。己巳,大师《礼大悲铜殿偈》有云:“我幼持斋甚严肃,梦感大士曾相召。”
丙午,八岁
丁未,九岁
戊申,十岁
己酉,十一岁
庚戌,十二岁
就外傅,闻圣学,即以千古道脉为任,嚣嚣自得。天子不得臣,诸侯不得友。于居敬慎独之功、致知格物之要,深究之。开荤酒,作论数十篇,辟异端。梦与孔、颜晤言。
辛亥,十三岁
壬子,十四岁
癸丑,十五岁
甲寅,十六岁
乙卯,十七岁
阅《自知录序》,及《竹窗随笔》,乃不谤佛。取所著辟佛论焚之。
丙辰,十八岁
丁巳,十九岁
戊午,二十岁
诠《论语·颜渊问仁章》,窃疑“天下归仁”语。苦参力讨,废寝忘餐者三昼夜,忽然大悟,顿见孔颜心学。
冬十一月初五日丧父,享年五十九。闻《地藏本愿》,发出世心。
(录者注:大师闻《地藏本愿》,发心出世,故其一生尽力宏扬赞叹地藏菩萨。弘一法师曾辑《灵峰赞地藏菩萨别集》一卷,收入《地藏菩萨圣德大观》内。)
庚午,大师《结坛水斋持大悲咒愿文》有云:“七岁断肉,未知出世正因。十二学儒,乃造谤法重业。赖善根未绝,每潜转默移。一触念于《自知》之序,次旋意于寂感之谈。礼《药师》妙典,知佛与神殊。闻地藏昔因,知道从孝积。既怀丧父之哀,复切延慈之想。书《慈悲忏法》,矢志尸罗。听《大佛顶经》,决思离俗。”
己未,二十一岁
至星家问母寿,言六十二、三,必有节限。遂于佛前立深誓:“唯愿减我算,薄我功名,必冀母臻上寿。”
庚申,二十二岁
专志念佛,尽焚窗稿二千余篇。
天启元年,辛酉,二十三岁
听《大佛顶经》,谓:“世界在空,空生大觉。”遂疑何故有此大觉,致为空界张本?闷绝无措。但昏散最重,功夫不能成片。因决意出家,体究大事。七月三十日,撰《四十八愿》愿文。时名“大朗优婆塞”。
壬戌,二十四岁
梦礼憨山大师,哭恨缘悭,相见太晚。师云:“此是苦果,应知苦因。”语未竟,遽请曰:“弟子志求上乘,不愿闻四谛法。”师云:“且喜居士有向上志,虽然不能如黄檗、临济,但可如岩头、德山。”心又未足,拟再问,触声而醒。因思古人安有高下,梦想妄分别耳。
一月中,三梦憨师。师往曹溪,不能远从。乃从雪岭峻师剃度,命名智旭。雪师,憨翁门人也。
[案]大师字蕅益,又字素华。当时诸缁素撰述中,多称“素华”也。将出家,先发三愿:一、未证无生法忍,不收徒众。二、不登高座。三、宁冻饿死,不诵经礼忏及化缘,以资身口。又发三拌:拌得饿死,拌得冻死,拌与人欺死。将出家,与叔言别诗云:“世变不可测,此心千古然;无限他山意,丁宁不在言。”
大师出家时,母舅谓曰:“法师世谛流布,吾甥决不屑为,将必为善知识乎?”大师曰:“佛且不为,况其他也。”舅曰:“既尔,何用出家?”大师曰:“只要复我本来面目。”舅乃叹善。
夏秋作务云栖,闻古德法师讲《唯识论》,一听了了。疑与《佛顶》宗旨矛盾,请问。师云:“性相二宗,不许和会。”甚怪之,佛法岂有二歧耶?一日,问古师云:“不怕念起,只怕觉迟。且如中阴入胎,念起受生,纵令速觉,如何得脱?”师云:“汝今入胎也未?”大师微笑。师云:“入胎了也。”大师无语。师云:“汝谓只今此身,果从受胎时得来者耶?”大师流汗浃背,不能分晓。竟往径山坐禅。始受一食法。
此时即与新伊法主相识,尔后为忘年交,几三十年。自庚午岁始,每一聚首,辄晓夜盘桓佛法弗置。学人从大师游者,皆令禀沙弥戒于法主。
初出家时,剃度师令作务三年,其时急要工夫成片,不曾依训。始意工夫成片,仍可作务。后以声誉日隆,竟无处讨得务单。
癸亥,二十五岁
是春拜见幽溪尊者,时正堕禅病,未领片益。
大师坐禅径山。至夏,逼拶功极,身心世界忽皆消殒。因知此身从无始来,当处出生,随处灭尽,但是坚固妄想所现之影。刹那刹那,念念不住,的确非从父母生也。从此性相二宗,一齐透彻。知其本无矛盾,但是交光邪说大误人耳。是时一切经论、一切公案无不现前。旋自觉悟,解发非为圣证,故绝不语一人。久之,则胸次空空,不复留一字脚矣。
秋,住静天台。腊月初八日,从天台蹑冰冒雪,至杭州云栖。苦到恳古德贤法师为阿阇梨,向莲池和尚像前,顶受《四分戒本》。
甲子,二十六岁
正月三日,于三宝前,燃香刺血,寄母书。劝母勿事劳心,惟努力念佛,求出轮回。
十二月廿一日,重到云栖,受菩萨戒。后一日,撰《受菩萨戒誓文》。
大师甫受菩萨戒,发心看《律藏》。阇梨古德师试曰:“汝已受大,何更习小?”对曰:“重楼四级,上级既造,下级可废耶?”师曰:“身既到上层,目岂缘下级?”对曰:“虽升他化,佛元不离寂场。”
乙丑,二十七岁
是春,就古吴阅《律藏》一遍,方知举世积讹。四旬余,录出《毗尼事义要略》一本,仅百余纸。此后仍一心究宗乘。
同二、三法友结夏。
寄剃度师雪岭及阇梨古德师书,痛陈像季正法衰替,戒律不明。词至恳切。
乙丑、丙寅两夏,为二、三友人逼,演《大佛顶》要义二遍。实多会心,愿事阐发,以志在宗乘,未暇笔述。
丙寅,二十八岁
母病笃。四刲肱不救,痛切肺肝。
六月初一日,母亡,享年六十七。大师赋《四念处》以写哀。
葬事毕,焚弃笔砚,矢往深山。道友鉴空、如宁,留掩关于吴江之松陵。关中大病,乃以参禅工夫,求生净土。
丁卯,二十九岁
崇祯元年,戊辰,三十岁
是春出关,朝南海,觐洛伽山。将往终南,遇道友雪航檝公,愿传律学,留住龙居。是夏,第二次阅《律藏》一遍,始成《毗尼事义集要》四本,及《梵室偶谈》。
是年,在龙居阅藏。于一夏中,仅阅千卷。夏初遇惺谷师,乃订交焉,时惺谷师尚未剃染。仲冬,又获交归一师。于是二友最得交修之益,同结冬。
刺舌血书大乘经律,撰《刺血书经愿文》,及《书〈佛名经〉回向文》。
过槜李东塔,见人上堂,有感。赋偈云:“树杪声声泣露哀,岸舟鱼背漫相猜。宗乘顿逐东流下,触目难禁泪满腮。”“一滴狐涎彻体腥,当阳鸦立法王庭。却惭普眼能弘护,犹使天人掩耳听。”“聋人听曲哑人歌,跛躄相将共伐柯。今日已成冥暗界,不知向后又如何。”
己巳,三十一岁
正月十五日,为同学比丘雪航智檝师讲《四分戒本》,并刺血书愿文。
是春,同归一筹师,送惺谷至博山,依无异艤禅师薙发。艤禅师见大师所著《毗尼事义集要》,喜之,即欲付梓。大师不许。
在博山,遇璧如镐师,详论律学,遂与订交。
随无异艤禅师至金陵,盘桓百有十日,尽谙宗门近时流弊,乃决意弘律。大师律解虽精,而自谓“烦恼习强,躬行多玷,故誓不为和尚”。“三业未净,谬有知律之名,名过于实”,引为“生平之耻”。
是春,撰《持咒先白文》,愿持《灭定业真言》(录者注:指持《地藏菩萨灭定业真言》)百万,《观音灵感》、《七佛灭罪》、《药师灌顶》、《往生净土真言》各十万,次当结坛持《大悲咒》十万。
母亡三周年,乞善友课持经咒,撰《为母三周求拔济启》,及《为母发愿回向文》。
秋,游栖霞,始晤自观印阇梨。赠以偈云:“举世不知真,吾独不爱假。羡君坦夷性,堪入毗尼社。”
是冬,同归一筹师结制龙居。第三次阅律一遍。至除夕,第三次阅《律藏》毕,录成六册,计十八卷。
撰《礼大报恩塔偈》、《持准提咒愿文》、《礼大悲铜殿偈》、《起咒文》、《除夕白三宝文》。
撰《尚友录序》。
庚午,三十二岁
春,病滞龙居。正月初一,燃臂香,刺舌血,致书惺谷。三月尽,惺谷同如是昉公从金陵回,至龙居,请季贤师为和尚、新伊法主为羯磨阇梨、觉源法主为教授阇梨,受比丘戒。经三阅律,始知受戒如法不如法事。彼学戒法,固必无此理。但见闻诸律堂,亦并无一处如法者。
是春,归一筹师作《〈毗尼事义集要〉跋》。
撰《阅律礼忏总别二疏》、《安居论律告文》、《为母四周愿文》、《为父十二周求荐拔启》。
结夏安居,为惺谷寿、如是昉、雪航檝三友细讲《毗尼事义集要》一遍。添初、后二集,共成八册。虽然尽力讲究,不意或寻枝逐叶,不知纲要;或东扯西拽,绝不留心;或颇欲留心,身婴重恙,听不及半。其余随缘众,无足责者。大师大失所望。
拟注《梵网》,作四阄问佛,一曰宗贤首、二曰宗天台、三曰宗慈恩,四曰自立宗。频拈,得天台阄。于是究心台部,而不肯为台家子孙。以近世台家与禅宗、贤首、慈恩,各执门庭,不能和合故也。时人以耳为目,皆云大师独宏台宗,谬矣谬矣。
[案]大师法语《示如母》云:“予二十三岁,即苦志参禅。今辄自称私淑天台者,深痛我禅门之病,非台宗不能救耳。奈何台家子孙,犹固拒我禅宗,岂智者大师本意哉?”《复松溪法主书》云:“私淑台宗,不敢冒认法派,诚恐著述偶有出入,反招山外背宗之诮。”“然置弟门外,不妨称为功臣。收弟室中,不免为逆子。知我罪我,听之而已。”
撰《结坛水斋持大悲咒愿文》、《为父回向文》。
辛未,三十三岁
是春,撰《毗尼事义集要序》于皋亭古永庆寺。先是,真寂闻谷老人、博山无异禅师,劝将《毗尼事义集要》付梓流通,乃同璧如、归一二友商榷参详,备殚其致。惺谷以此书呈金台法主,随付梓人,至今岁于皋亭佛日寺刊成。
春,同新伊法主礼大悲忏于武林莲居庵。
撰《楞严坛起咒及回向二偈》。
八月,惺谷师示寂于佛日。师病时,大师割股救之。并赋偈云:“幻缘和合受兹身,欲剜千疮愧未能。爪许薄皮聊奉供,用酬严惮切磋恩。”
九月,入孝丰。取道武林,晤璧如师。不旬日,师示寂。著《惺谷、璧如二友合传》。
始入北天目灵峰山过冬,即灵岩寺之百福院也。有句云:“灵峰一片石,信可矢千秋。”时山中无藏,为作请藏因缘。
是冬,在灵峰讲《毗尼事义集要》七卷。次夏,续完。听者十余人,惟彻因比丘能力行之。
是冬,有温陵徐雨海居士,向大师说《占察》妙典。大师倩人特往云栖请得书本,一展读之,悲欣交集。撰《续持回向偈》。
壬申,三十四岁
结夏灵峰。为自观师秉羯磨授具戒。
撰《龙居礼大悲忏文》,及《礼大悲忏愿文》。
癸酉,三十五岁
是春,为灵峰请藏至,未装。
撰《西湖寺安居疏》。结夏金庭西湖寺,细讲《毗尼事义集要》一遍。听者九人。能留心者,唯彻因、自观及幻缘三比丘。
撰《前安居日供阄文》。前安居日,大师自念再三翻读《律藏》,深知时弊多端,不忍随俗淆讹,共蚀如来正法。而自受具,心虽殷重,佛制未周。爰作八阄,虔问三宝:“若智旭比丘戒从心感得,十夏行持,当得作和尚阄。若得戒前,轻犯未净,当得礼忏作和尚阄,先行忏法。若未得不成遮难,或已得未堪作范,当得见相好作和尚阄,礼忏求相。若不成难而未得,当得重受阄,如法秉受,更满十夏。若成盗难而通忏,当得礼忏重受阄。若已成难,当得菩萨沙弥阄。若不许沙弥法,当得菩萨优婆塞阄。若一切戒法悉遮,当得但三归阄。”“若得作和尚等三阄,誓忘身命,护持正法。宁受剧苦,作真声闻。不为利名,作假大乘。若得重受等二阄,敦弟子职,誓不藐法。若得菩萨沙弥阄,誓尊养比丘,护持僧宝。若得菩萨优婆塞阄,誓以身命护正法,终不迷失菩提心。若得但三归阄,誓服役佛法僧间,种种方便,摧邪显正。”并燃香十炷,一夏持咒加被。至自恣日,更燃顶香六炷,撰《自恣日拈阄文》,遂拈得菩萨沙弥阄。
撰《礼净土忏文》二首。
冬,述《占察行法》。
甲戌,三十六岁
癸酉、甲戌之际,大师匍匐苦患。彻因比丘独尽心竭力,相济于颠沛中,毫无二心。
是冬,在吴门幻住庵,讲《毗尼事义集要》一遍。听者仅五、六人,惟自观、僧聚二比丘能力行之。
撰《礼金光明忏文》。
乙亥,三十七岁
春,阻雨祥符。始晤影渠、道山(字灵隐)二师,为莫逆交。是冬,大师遘笃疾,二师尽力调治,不啻昆季、母子也。
撰《讲〈金光明忏〉告文》。
夏初,住武水智月庵,讲演《占察经》。是时即有作疏之愿,病冗交沓,弗克如愿。
述《戒消灾略释》、《持戒犍度略释》、《盂兰盆新疏》。
丙子,三十八岁
是春,大师自辑《净信堂初集》。
三月,遁迹九华,礼地藏菩萨塔,求决疑网,拈得“阅藏著述”一阄。于彼抱病,腐滓以为馔,糠秕以为粮,忘形骸,断世故。续阅藏经千余卷。
撰《九华地藏塔前愿文》、《亡母十周愿文》。
丁丑,三十九岁
是岁夏秋之际,居九子别峰,述《梵网合注》。先是如是昉公,远从闽地,携杖来寻。为其令师肖满全公,请讲此经,以资冥福。复有二、三同志,欢喜乐闻。大师由是力疾敷演,不觉心华开发,义泉沸涌,急秉笔而随记之。共成《玄义》一卷,《合注》七卷。
[案]《梵网合注》初刊之板,存金陵古林庵。后康熙丙辰岁,沈书准应成时师之请,重刻板,送嘉兴楞严寺入藏流通(见沈书准跋)。日本元禄五年所刊之板,即据此也。
撰《完梵网告文》、《赞礼地藏菩萨忏愿仪》。
自观印阇梨自武水寻大师于九子别峰,商证《梵网》、《佛顶》要旨。大师见其躬行有余,慧解不足,设坛中十问拶之。
梦感正法衰替,痛苦而醒,写怀二偈云:“魔军邪帜三洲遍,孽子孤忠一线微。梦断金河情未尽,醒来余泪尚沾衣。”“休言三界尽生盲,珠系贫衣性自明。肯放眼前闲活计,便堪劫外独称英。”
戊寅,四十岁
结夏新安,重拈《佛顶》妙义,加倍精明。
《四十初度诗》云:“物论悠悠理本齐,年来渐觉脱筌蹄。拳开非实掌元在,翳去惟空眼不迷。流水有心终汇海,落花无语亦成蹊。刹那生处生何性,却笑威音劫外提。”
自辑《绝余编》。
秋,践诵帚师之约,入闽。渡洪塘,往温陵。
十一月,撰《陈罪求哀疏》。
己卯,四十一岁
住温陵。
诵帚昉师,及一切知己,坚请疏解《大佛顶经》。大师感其意,兼理夙愿,在小开元撰述《玄义》二卷,《文句》十卷。
刊《佛顶玄义》,板藏大开元寺之甘露戒坛。
如是师示寂。助其念佛,并为撰《诵帚师往生传》。
撰《为如是师六七礼忏疏》、《挽如是师诗》。
庚辰,四十二岁
住漳洲。
述《金刚破空论》(在温陵刊)、《蕅益三颂》、《斋经科注》。
辛巳,四十三岁
结冬温陵月台。有郭氏问《易》,遂举笔述《周易禅解》。稿未及半,以应请旋置。
(录者注:今泉州大开元寺藏有大师施赠之《梵网经》两部。卷末有大师亲笔题识。文曰:“崇祯辛巳,古吴智旭,喜舍陆部。奉大开元寺甘露戒坛,永远持诵。”)
壬午,四十四岁
是夏,自辑《闽游集》。
自温陵返湖州。
述《大乘止观释要》。
灵峰山中藏经装成。
撰《铁佛寺礼忏文》。
癸未,四十五岁
结夏灵峰。
是岁结制。简阅藏经,仅千余卷。
崇祯十七年、清顺治元年,甲申,四十六岁
是秋,居槜李,游鸳湖宝寿堂。撰《游鸳湖宝寿堂记》。
返灵峰。有句云:“灵峰片石旧盟新。”
九月,述《四十二章经》、《遗教经》、《八大人觉经》解。
是岁,大师退作但三归依人。
撰《礼慈悲道场忏法愿文》、《佛菩萨上座忏愿文》。
乙酉,四十七岁
自去岁退作但三归人以来,勤礼千佛、万佛及占察行法,于今岁元旦获清净轮相。
夏,撰《周易禅解》竟。
撰《大悲行法道场愿文》。
是秋,住祖堂及石城北,共阅藏经二千余卷。
是岁,紫竹林颛愚大师遣七人来学。
丙戌,四十八岁
晤妙圆尊者于石城之隈,同住济生庵。
撰《占察行法愿文》。
丁亥,四十九岁
三月,述《唯识心要》、《相宗八要直解》。九月,述《弥陀要解》、《四书蕅益解》。
去岁,颛愚大师坐脱于紫竹林。门人以陶器奉全身,供于林之山阳。今年弟子请归云居,于是金陵缁素,以所存爪发、衣钵,就山阳建塔供养。大师为撰《塔志铭》。
是冬,自辑《净居堂续集》。
居祖堂幽栖寺,除夕普说。
戊子,五十岁
成时师始晤大师。大师一日顾成时师曰:“吾昔年念念思复比丘戒法,迩年念念求西方耳。”成时师大骇,谓:“何不力复佛世芳规耶?”久之,始知师在家发大菩提愿以为之本,出家一意宗乘。径山大悟后,彻见近世禅者之病,在绝无正知见,非在多知见。在不尊重波罗提木叉,非在著戒相也。故抹倒“禅”之一字,力以戒、教匡救。尤志求五比丘如法共住,令正法重兴。后决不可得,遂一意西驰。冀乘本愿轮,仗诸佛力,再来与拔。至于随时著述,竭力讲演,皆聊与有缘下圆顿种,非法界众生一时成佛,直下相应,太平无事之初志矣。
是冬,自辑《西有寱余》。
己丑,五十一岁
九月,从金陵归卧灵峰。
撰《北天目十二景颂》。
腊月,力疾草《法华会义》。翌年正月告成。
庚寅,五十二岁
结夏北天目,究心毗尼,念末世欲得净戒,舍占察轮相之法,更无别途。
六月,述《占察疏》。
自癸酉迄今十余年,毗尼之学无人过问者,而能力行之彻因、自观、僧聚三比丘,又皆物故。毗尼之学,真不啻滞货矣。是夏安居灵峰,乃有心学律者十余人,请大师重讲。大师念向所辑,虽诸长并采,犹未一一折衷。又《问辩》、《音义》二书,至今未梓。因会入《集要》而重治之,兼削一二繁芜,以归简切。名曰《重治毗尼事义集要》。
六月二十一日,撰《重治毗尼事义集要序》。
安居竟,重拈自恣芳规,悲欣交集,慨然有作。赋偈云:“秉志慵随俗,期心企昔贤。拟将凡地觉,直补涅槃天。半世孤灯叹,多生缓戒愆。幸逢针芥合,感泣泪如泉。正法衰如许,谁将一线传?不明念处慧,徒诵木叉篇。十子哀先逝,诸英喜复联。四弘久有誓,莫替马鸣肩。”
八月初八日,撰《重治毗尼事义集要跋》。
与见月律主书。谈论律学,冀获良晤。
冬,住祖堂。
辛卯,五十三岁
夏,结制长干。
九月,重登西湖寺。
是冬,归卧灵峰。重订《选佛图》。
壬辰,五十四岁
结夏晟溪。
草《楞伽义疏》。八月,迁长水南郊冷香堂,乃搁笔。
秋,辑《续西有寱余》。
是岁腊月,草《自传》。先是是秋大师决志肥遁,缁素遮道不得,请述行脚。冬,憩长水营泉寺,念行脚未尽致,复述兹传,曰《八不道人传》。取《中论》“八不”,《梵网》“八不”之旨。又大师自云:“古者有儒、有禅、有教、有律,道人既蹴然不敢。今亦有儒、有禅、有教、有律,道人又艴然不屑。故名八不也。”
(录者注:大师一号“西有”,出家前曾用“金阊逸史”号。)
住长水,阅藏经千卷。
癸巳,五十五岁
是春,大师过古吴。删改自述《八不道人传》。故从古吴传至留都,与长水本数处不同。后成时师谓《传》收著述未尽,请补。于是与古吴本又增数句矣。
夏四月,入新安。结后安居于歙浦天马院。五月著《选佛谱》。阅《宗镜录》,删正法涌、永乐、法真诸人所纂杂说,引经论之误,及历来写刻之讹。于三百六十余问答,一一定大义,标其起尽。阅完,七月作《校定〈宗镜录〉跋四则》。又汰《袁宏道集》,存一册,名《袁子》。
秋八月,游黄山白岳诸处。
冬,复结制天马。著《起信论裂网疏》。
(录者注:是岁大师在歙浦栖云院演说《弥陀要解》,释义分科,间有与前不同。由性旦师录出。甲午冬,大师病中,复口授数处令改正,名歙浦本。即今《十要》中之流通本也。)
甲午,五十六岁
正月应丰南仁义院请。法施毕,出新安。二月后褒洒日,还灵峰,自辑《幻住杂编》。夏卧病。选《西斋净土诗》,制赞补入《净土九要》,名《净土十要》。夏竟,病愈。七月,述《儒释宗传窃议》。八月,续阅《大藏》竟。九月,成《阅藏知津》、《法海观澜》二书。
九月一日,撰《阅藏毕愿文》。计前后阅律三遍,大乘经两遍,小乘经及大小论、两土撰述各一遍。
(录者注:大师阅藏毕燃香愿文有云:“窃见南北两藏,并皆模糊失次,或半满不辨,或经论互名,或真讹不分,或巧拙无别。虽有宋朝《法宝标目》、明朝《汇目义门》,并未尽美尽善。今辄不揣,谬述《阅藏知津》、《法海观澜》二书,倘不背佛旨,乞得成就流通。”又大师《佛顶玄文后自序》云:“深痛末世禅病,方一意研穷教眼,用补其偏。虽遍阅《大藏》,而会归处不出《梵网》、《佛顶》二经。”)
冬十月,病。复有《独坐书怀》四律,中有“庶几二三子,慰我一生思”之句。十一月十八日,有《病中口号偈》。腊月初三,有《病间偶成》一律,中有“名字位中真佛眼,未知毕竟付何人”之句。是日口授遗嘱,立四誓。命以照南、等慈二子传五戒、菩萨戒。命以照南、灵晟、性旦三子代座、代应请。命阇维后,磨骨和粉面,分作二分,一分施鸟兽,一分施鳞介,普结法喜,同生西方。十三起净社,撰《大病中启建净社愿文》。嗣有《求净土偈》六首。除夕有《艮六居铭》,有偈。
是岁多病。《寄钱牧斋书》云:“今夏两番大病垂死,季秋阅藏方竟。仲冬一病更甚,七昼夜不能坐卧,不能饮食,不可疗治,无术分解。唯痛哭称佛菩萨名字,求生净土而已。具缚凡夫,损己利人,人未必利,己之受害如此。平日实唯在心性上用力,尚不得力,况仅从文字上用力者哉?出生死,成菩提,殊非易事。非丈室谁知此实语也!”
乙未,五十七岁
元旦有偈云:“爆竹声传幽谷春,苍松翠竹总维新。泉从龙树味如蜜,石镇雄峰苔似鳞。课续三时接莲漏,论开百部拟天亲。况兼已结东林社,同志无非法藏臣。”“法藏当年愿力宏,于今旷劫有同行。岁朝选佛归圆觉,月夜传灯显性明。万竹并沾新令早,千梅已露旧芳英。诸仁应信吾无隐,快与高贤继宿盟。”
正月二十日,病复发。二十一日晨起病止。午刻,趺坐绳床角,向西举手而逝。世寿五十有七岁。法腊三十四。僧夏,从癸亥腊月至癸酉自恣日,又从乙酉春至乙未正月,共计夏十有九。
大师生平不曾乞缁素一字,不唯佛法难言,知己难得,亦鉴尚虚名之陋习,而身为砥也。西逝时,诫勿乞言,徒增诳误。
大师著述,除《灵峰宗论》十卷外,其释论则有:《阿弥陀经要解》一卷,《占察玄疏》三卷,《楞伽义疏》十卷,《盂兰新疏》一卷,《大佛顶玄文》十二卷,《准提持法》一卷,《金刚破空论》(附《观心释》)二卷,《心经略解》一卷,《法华会义》十六卷,《妙玄节要》二卷,《法华纶贯》一卷,《斋经科注》一卷,《遗教经解》一卷,《梵网合注》八卷(后附《授戒法》、《学戒法》、《梵网忏法问辩》共一卷),《优婆塞戒经受戒品笺要》一卷,《羯磨文释》一卷,《戒本经笺要》一卷,《毗尼集要》十七卷,《大小持戒犍度略释》一卷,《戒消灾经略释》一卷,《五戒相经略解》一卷,《沙弥戒要》一卷,《唯识心要》十卷,《相宗八要直解》八卷,《起信论裂网疏》六卷,《大乘止观释要》四卷,《大悲行法辩讹》一卷(附《观想偈略释》、《法性观》、《忏坛轨式》三种),《四十二章经解》一卷,《八大人觉经解》一卷,《占察行法》一卷,《礼地藏仪》一卷,《教观纲宗》并《释义》二卷,《阅藏知津》四十四卷,《法海观澜》五卷,《旃珊录》一卷,《选佛谱》六卷,《重订诸经日诵》二卷,《周易禅解》十卷,《辟邪集》二卷,共四十七种。
又定嗣注经目,有《行愿品续疏》,《圆觉经新疏》,《无量寿如来会疏》,《观经疏钞录要》,《十轮经解》,《贤护经解》,《药师七佛经疏》,《地藏本愿经疏》,《维摩补疏》,《金光明最胜王经续疏》,《同性经解》,《无字法门经疏》,《十二头陀经疏》,《仁王续疏》,《大涅槃合论》,《四阿含节要》,《十善业道经解》,《发菩提心论解》,《摩诃止观辅行录要》,《僧史删补》,《缁门宝训》,共二十一种,俱未及成书。
(录者注:上列著述,系依成时师之《蕅益大师宗论序说》及《续传》钞录。此外尚有《净土十要》、《四书蕅益解》、《见闻录》等辑著行世。)
大师示寂,诸弟子请成时师辑《灵峰宗论》。辑成,成时师燃香一千炷,愿舍身洪流,一报师恩,助转愿轮;二供妙法,生生值遇;三转劫浊,救苦众生;四代粉骴,满师弘誓;五忏重罪,决生珍池。
腊月十二日,成时师撰大师《续传》。后一日撰《灵峰始日大师私谥窃议》。后二日撰《〈灵峰宗论〉序》。越一日撰《〈灵峰宗论〉序说》。
丙申
丁酉
是冬如法荼毗。发长覆耳,面貌如生,趺坐巍然,牙齿俱不坏。因不敢从粉骴遗嘱,奉骨塔于灵峰大殿右。
戊戌
己亥
是冬,《灵峰宗论》刻板成。
庚子
辛丑
康熙元年,壬寅
大师入灭八年,壬寅七月,门人性旦病逝,先书嘱语,面乞成时师并胞兄胡净广粉遗骨,代大师满甲午腊月初三日所命。先是成时师邀净侣礼《佛说佛名经》,旦就坛燃顶灯,以报法乳深恩。至是复有此嘱。谨就八月集众修《药王本事》七昼夜而作法焉。
雍正元年,癸卯(即日本享保八年)
是年孟春,日本京都《灵峰宗论》重刊版,老苾刍光谦序云:“(前略)昔尝读灵峰蕅益大师所著诸书,见其学之兼通博涉,其行之苦急严峻,因窃自叹,虽荆溪、四明大祖师,几不及也。(中略)古人有言曰:读孔明《出师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忠。读令伯《陈情表》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孝。读退之《祭十二郎文》而不堕泪者,其人必不友。余亦尝言:读蕅益《宗论》而不堕血泪者,其人必无菩提心。(后略)”
蕅益大师年谱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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