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法宝鬘导读
作者:谈锡永 主编
第一篇 导读
第一篇 导读 一、五种抉择见的建立 二、如何了解“四法” 三、四宗“道次第”建立
四、四宗宗义 五、应成派如何评价余宗 六、宁玛派的九乘次第 七、出世间法九乘
八、内外密乘的共根道果 九、外密三乘的意趣 十、内密三乘的意趣 十一、本论组织
十二、结语      
第一篇 导读 第一篇 导读
    龙青巴尊者(LongChenPa,Long-ChenRab-jamPa1308-1363),为西藏宁玛派重要祖师,得无垢友尊者(Vimalamitra)大圆满心髓派(Nyinglig)传承,由是开展法脉,至今传承未断。藏人以尊者及萨迦班智达(Sa-kyaPandita)暨宗喀巴大士(jeTzong-kaPa),为文殊师利菩萨三大化身,足见其在藏密地位之崇高,亦言其智慧之深广也。

    尊者出生家族为宁玛派世家,莲花生大士二十五大弟子中之胜声尊者(Gyal-baChogYang)即为尊者之族祖。胜声尊者修马头金刚得大成就,为藏密早期著名祖师。

    相传龙青巴尊者出生时,其母梦狮子眉间放太阳光照耀三界,此即尊者以如日密法普照有情之徵兆。及九岁,尊者即能诵《般若二万颂》及《般若八千颂》;十二岁在桑耶寺受戒,法名戒慧。十四岁学戒律;十六岁从萨迦派学《道果》。其后遍学外密三续(事密、行密、瑜伽密),于十九岁时又从迦当派学显宗经论及《因明七论》,至三十二岁时始开始传法,建立道场。其后更得宁玛派大圆满法传承,遂成一代宗师。所著《七宝藏论》、《大圆满三休息论》、《三自解脱论》、《三心要》,即为尊者之重要著作。

    本论亦为尊者重要论著之一,据噶朱派冈波巴大师(GangPoPa1079-1161)之《四法》(Dag-poCho-zhi)而作,既广释其义,且以大圆满见加以抉择,故全论意趣已不同冈波巴原论。称为《宝鬘》,虽有诠释原论之意,此盖尊者自谦而已,实质可视为造论,殊非释论也。

    四法者,即归心于法、修法为道、道上除妄、净妄成觉。四者分摄见、修、行、果。

    本论篇幅虽短,唯已由小乘、大乘,说至密乘;密乘中又由外密说至无上密;无上密中复由生起次第说至大圆满,宁玛派之九乘次第盖已包摄无余。以大圆满及大圆满见作归结,殆属宁玛派传统。宁玛派所传即为印度不可思议法门,于显宗推大圆满见(即大中观)为究竟,于密法推大圆满道为究竟,此固与其后宗喀巴大士建立之体系绝不相同。宗喀巴于显宗推中观应成派为究竟,于密法则推圆满次第为究竟,此间之差异,读者应予注意。

    近世编著西藏佛教史者,每多不读藏密大师论著,本身亦未学密法,仅据若干资料,辗转抄引,且由于格鲁派(俗称黄教)掌握西藏政教已四百年,宗喀巴大士及其弟子之论著亦经译为汉文,故著史者即就近取舍资料,漫漶为文,于是竟谓宁玛派不成体系,又谓其九乘次第即西藏原始宗教苯教之九次第,是真足以误导后学。

    按印度密乘祖师,其无上密一系,源头实为维摩诘(Vimalakirti),即《维摩诘经》中向释迦诸弟子及诸大菩萨说“不可思议法门”之大德。依宁玛派说,其为无上密五大持明中之人间持明,余四者则为耶舍持护天、现毒龙王、焰口药叉、黑齿罗刹母。此盖属印度密乘旧说。维摩诘与佛同时,故无上密可谓来源古远。其后传承来历亦了了分明,一一可述,著史者竟因宁玛派重要文献不易得阅,且多以白衣传法,于是便信口雌黄加以贬辞,是则龙青巴尊者本论,实足以纠正此等著述之种种误导。

    近年密法流行,有等学密者以为密法既称无上,即不须学显宗经论。甚且有以为今生能入无上密乘法坛,即多生以来已必具学习显宗之因缘,是故今生亦不必更学显宗经论。持此种见地者,读本论时,应有所启迪,知显宗经论实为密法基础,不然,则尊者更何须著此论述。

    本论由十四世达赖喇嘛指定译为英文,于印度出版。译者为阿历山大·贝尔辛(AlexandraBerzin)。译者谨慎从事,向诸大德请益然后著笔。据其自记,第一、二章,得迦尊桑波宁波车(KhetsunSangpoRinpoche)提供意见。西元一九七七年,宁玛派法王敦珠宁波车(H.H.DudjomRinpoche)在纽约口授第三章法义;同年在印度,贝鲁亲尊宁波车(BeruKhyentzeRinpoche)则口授第四章法义。后二者,皆当今精通大圆满法要之表表者。正文中之“释义”,即上述二宁波车分授译者之教授。

    本论系据英译重翻。为便初学,仍依己见加以注释,则以“注释”二字别之。至本论法义,详于“导读”之中,于此不赘。

    愿以翻译本论功德,回向六道有情,能得清凉法荫,沽此五浊炎热。

    壬申元旦汉译者无畏金刚谈锡永记于夷岛
第一篇 导读 一、五种抉择见的建立
    印度佛教的传播,主要可分为三支:一支是南传小乘(Hinayana);一支是北传大乘(Mahayana);一支是传到西藏的密乘(Tantrayana)。

    密乘亦属大乘的系统,然而传统上则将大乘显密两支,分别称为“波罗蜜多乘”(Paramitayana)与“金刚乘”(Vajrayana);或“因大乘”与“果密乘”。所以在密乘著作中,提到大乘,一般即指大乘显宗。

    中国的大乘,主要为显宗的传统。自魏晋以来,发展成三论宗、净土宗、华严宗、天台宗、法相宗、律宗、禅宗等体系,已将印度的大乘佛学发挥得淋漓尽致,非徒接受印度的佛学而已。密乘传入西藏后,亦有很大的发展。

    西元八世纪中叶,即唐玄宗天宝初年,莲花生大士受迎请入藏,始弘密法,于是译师辈出。尤以西元十世纪中叶,宝贤论师赴印度求法,十一世纪初叶,阿提沙尊者入西藏弘法,更为密乘在西藏发展的两件大事。由是显宗的理论灿然大备。无著、世亲的唯识;龙树、提婆的中观,皆发展成为严谨的学术系统。同时,每一经续亦分“见”与“修”二部而传,非徒有说无修。这即是藏传佛教的特色,亦即遥承印度论师的传统。

    西藏三大论师,即被誉为文殊三大化身之萨迦班智达、龙青巴尊者,所弘为《入楞伽经》及《宝性论》一系之大中观,亦即如来藏;宗咯巴大士则专弘佛护、月称一系之中观应成派。这种学风,使宁玛派的“大圆满”(DzogChen)得到重要发展,而格鲁派的“止观”亦由是发展至颠峰。如今的西藏学,则称大中观一系为旧派,应成派一系为新派。

    龙青巴尊者对宁玛派的贡献,是令修密行人的观念改变。

    于阿提沙尊者(Atisa法名吉祥燃灯智)入藏以前,密乘行人过份重视“圆满次第”的气脉明点修习,以此修习易起神通,修持者亦但以神通为证量。阿提沙著《菩提道炬论》,虽亦说密法传播应依神通,但他并不以得神通为究竟,求解脱才是修持的目标。龙青巴尊者即于此基础上,提出十分重要的“七抉择见”,依其次第如下——

    ㈠执实见:凡夫于一切法都执为真实。

    ㈡外道见:外道理论,或陷于断边,或陷于常边,妄计有无,成为执著。

    ㈢人无我见:知补特迦罗无有自性,但执四谛、十二因缘等法为真实。

    ㈣唯识见:知万法皆由心识变幻而成,依此作多门观察。

    ㈤中观见:知万法生灭皆由缘起,依此作多门观察。

    ㈥俱生智见:知一切法本明,就此无生明体即能成正觉,不必对治,不必观察。

    ㈦大圆满见:诸法起时,刹那圆满,故无修无证,于轮回涅槃都不作取舍,此即无智无得。

    如是七种见,一二落于常断二边而生执著,故非佛法;三为小乘,四五为大乘,六七两种则不依文字建立,唯依口耳传承,实与禅宗相类,前者似“攀缘如禅”,后者似“祖师禅”。如是自三至七,为佛家的五种见。

    然而这五种抉择见,实在可以看成是一个“次第”的系统,后后的层次高于前前。自三至七,则前前为后后的修持基础,所以修大圆满的人,并不因层次高便鄙薄中观与唯识,亦不鄙薄小乘,没有这层层阶梯,根本便没可能修习大圆满,亦没可能得大圆满见。

    本论即龙青巴尊者的大圆满系列著作之一,名为《四法宝鬘》,而西藏学者实视之为大圆满的导论,详述小、大、密乘的修行次弟,并且依佛家五种见作一层一层的抉择。

    由本论的敍述,可知西藏的大圆满理论,虽同样以空性作为基础,但其见地却不同中国的空宗及禅宗。中国的空宗,发展成天台宗而臻于极致,禅宗于唐宋两代更绽出奇葩,是印度佛学北传之后的重要发展。大圆满则依次第而建立究竟道,可视为北传佛学的另一重要发展。汉藏风格回然不同,实亦无所谓优劣,可以视为莲池中开敷的两色莲花。
第一篇 导读 二、如何了解“四法”
    本论所说的四法,即归心于法、修法为道、道上除妄、转妄成觉。

    由四法的标题即可知,四法的内容实如贯珠,一气呵成,环环相扣。先是归心于法,归法之后,即当以法为道,修道目的为求除种种妄念妄见,故谈除妄之法,最后以大圆满见转一切虚妄为觉性。

    四法中,以道上除妄一法为本书重点,龙青巴尊者在本章中,先以中观应成见抉择小乘大乘各宗见,然后再以大中观见作为抉择,是为见地之建立,也可以说,这是密法种子,种植在大中观如来藏理论土壤上,长养出来的一树奇葩。

    据说“四法”之名,初由噶朱派祖师冈波巴创立,他有《冈波巴四法》传世,为噶朱派重要论述。此四法,原为修行人解决四个问题:即对此生的执著;对轮回的执著;对自身的执著;对实有的执著。龙青巴尊者于造本论时,仅据“四法”之名加以发挥,然凡所发挥皆用大圆满见,是故已不同于冈波巴之四法。冈波巴另有《宝鬘论》,则与本论无关。

    至于中观见跟大圆满见的分别,仅在于前者仍有抉择的标准,用以显诸法本不生不灭;后者则以诸法起时,刹那圆满,不须更立抉择标准。然若欲理解大圆满见,则仍须以中观见作为基础。为此,已特于敦珠法王所著之《宁玛派教义》一书中,摘译出其述中观宗义部份,成《中观宗宗义》,已包括自续派、应成派及大中观宗义,大中观即如来藏,亦即大圆满见,读者可以参考,此处不予详述。

    本文所述,仅向读者介绍,欲理解论旨必具的两种基本知识——

    一为应成派的理论,及其对余宗的抉择,此为由般若、唯识过渡至大中观的桥梁。至于大中观,则暂时不讨论。(可参考《宁玛派丛书》见部《九乘次第论集》。)

    一为宁玛派九乘次第的判别,以及外内密对四宗五见的配合。这是据实际修持的建立,由此始可进入大圆满修持。

    下面,我们将对这两个基础加以简明介绍。
第一篇 导读 三、四宗“道次第”建立
    依西藏论师的说法,释迦入灭之后,由于释经者的意趣不同,总结其见地,可分为四部。

    释迦所转法轮,分为三转。小乘二宗部据初转法轮建立,是为毘婆沙部(Vaibhasika),及经部(Sutrantika)。大乘中观宗(Madhyamika)所据,为中转法轮;唯识宗(Cittamatra)所据,则为末转法轮。

    故西藏论师,只承认此四宗为佛法。而除小乘、大乘、密乘之外,佛教亦无他乘。如《金刚心释》所说:

    “佛法三乘四宗派,第四第五非佛说。”

    这四部派,从应成派的观点看起来,其实是一次第,即是——(图见附件)

    上表中,后后视前前为不了义,因为都陷于常、断二边。然而每一宗派都认为自己的理论为中道。因为他们对于断除常边与断边,各自有不同的说法。

    毘婆沙宗的中道是,虽许一切法三世实有,但亦不落常边,当果生起时因已灭,是故便非常;从另一角度来看,则因灭时有果生出,是故便亦非断。

    经部宗的中道是,虽主张外境实有,但亦不落常边,因为一切法刹那坏灭,即是非常;而诸法虽刹那灭但亦刹那相续生起,是亦非断。

    唯识宗的中道是,虽许内识实有,但亦非常,因为遍计执性非真实存在,是故非常;而依他起性及圆成实性则是真实的存在,是亦非断。

    中观宗的中道是,虽说一切法的本质非真实存在,但亦非断,因为一切法在名言上的存在是真实的,是故非断;然而在胜义上的存在却非真实,故亦非常。

    以上所言,初学者或不能理解,但这却是四部宗义的纲领。下文谈及宗义,对此理解当有帮助。

    西藏学者虽然认为只有中观宗的中道见,才是真正的、彻底的中道,但却亦不排斥余宗的中道见,因为他们认为,要先了解下下的中道见,然后才能了解上上的中道见,例如要了解经部的“诸法刹那生灭而相续”,就必先要了解毘婆沙部的“因果刹那生灭”。

    这种观点,即所谓“道次第”。即将不同的观点,分别为不同的层次,是故每层次便各自不相排斥。研究西藏密宗,必须先了解“道次第”的概念,如若不然,面对诸般密法,便只能目迷五色,有如一盘散珠,必须用“道次第”的观点将他们贯串,才能成为一串串有层次的珠鬘,而这种“道次第”的观念,跟宁玛派“九乘次第”的观念,亦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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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导读 四、四宗宗义
    要详细介绍四宗的宗义,并不是我们的目的,因此我们只能择要而谈,只谈跟“九乘次第”配合的有关理论。这样做是有理由的,因为本论的大纲,实在是一个“九乘次第”的系统,并不直接谈到四宗的宗义,是则我们只须了解“九乘次第”中每一次第的理论基础,及跟余次第的分别,也就可以了。

    ㈠毘婆沙宗宗义

    毘婆沙宗——包括迦湿弥罗派(Kashmiris)、日下派(Aparantakas即西方毘婆沙师)、及中印派(Magadhas)三派。

    这三派共同许可的主张是:㈠不承认有自证分;㈡外境实有(关于自证分,下文将详说)。

    其实不承认有自证分这个主张,可以说,亦由外境实有这一主张而来。

    他们认为,外境可以离心识而独立存在,而内心亦为实体。譬如我们周围的事物,桌椅纸笔灯等等,它们的存在,跟我们的内心毫无关系,我们在书房,它们当然存在,我们不在书房,它们亦一样存在。反过来说,我们的内心,亦跟这些桌椅等毫无关系,并不因它们存在,才有我们的内心。

    换句话来说,毘婆沙师既许外境实有,亦许内心实有。

    然则,外境跟内心又有何关系呢?

    他们认为,当内心接触外境时,内心为“能缘”,外境为“所缘”,前者为主体,后者为客体。于能缘的内心上,有所缘外境的相状,称之为“行相”。行相的生起,便是内心与外境接触时的关系。

    唯识宗认为一切外境,皆由八识各自变现而成。如眼识所缘,是眼识变现的色境;耳识所缘,是耳识所变现的声境等。

    然则,内识怎样去认识自所变现的外境呢?

    安慧论师(Sthiramati)由是建立自证分。谓眼其实未见色,耳其实未闻声,所有我们见到的色、听到的声,与由识变现的色声外境毫不相干,只是我们自己在识上变现外境之后,再从识上生起一种证明,证明外界有这种种情况而已。这个识上的证明,便是自证分。(西藏所传的唯识,为安慧系统,故此处说“自证分”,亦用安慧的定义。)

    毘婆沙宗当然不能承认这个说法。因为一承认自证分,就等于否定自己的外境实有说。

    读者对上述“行相”与“自证分”的定义及其分别,应该记住,因为这分别,牵涉到下文要说的“九乘次第”分别。

    复次,毘婆沙部将一切事物归纳为五个基本范畴,即是:㈠显现的色;㈡能缘的内心;㈢随伴着心的心所有法;㈣不相应行法;㈤无为法。

    他们将这五个范畴内的一切事物,既称为事物(Bhava),亦称为“有”(Sat)。事物或有的定义,是有作用的法。所以现象也是事物,譬如晴雨是现象,但因为晴雨都有作用,所以便亦是事物。

    五个范畴的事物,只“无为法”恒常。余四者部不恒常。但无论恒不恒常,都由实体所成,虽然他们并不一定是实有。

    所谓实体所成,即由分析至最小最小的物质单位(称为极微)、或由分析至最短最短的时间单位(称为刹那)所成。极微和刹那都是实体,由他们即可建立一切法。

    但由实体所成的事物,虽真实地存在,可是却不必以实体的形式存在。这就叫做“假有”。

    假有和实体有是相对的。凡属假有,是世俗谛,实体有则是胜义谛。

    怎样去定义世俗谛与胜义谛呢?

    若一件事物,当他被破坏,或被理智分析到不成一整体时,内心便会放弃对这事物的概念,那么,这事物便是世俗谛的假有。

    例如一串花鬘,当将花鬘上的花一朵朵拆开来时,花鬘的概念就消失,只剩下一朵朵花的概念:是故花鬘便是假有。

    若一件事物,当他被破坏、被分拆为个别部份时,内心仍然维持着对这事物的概念,那就是胜义谛的实体有。

    例如:无分方的极微;无刹那的心识;无为的虚空等。

    修道即是这么的一回事——

    因为执著自我为实体的存在,是故有贪嗔痴等三毒生起。这些都成为解脱的障碍,称为染污无知。将无知除去,便是修行道上的事。

    所以修道的最大关键是,要了知自我虽为真实的存在,但却非实体的存在(实体有)。这一点,亦是“九乘次第”差别的重要因素。

    ㈡经部宗宗义

    经部宗——分为随教行经部宗,及随理行经部宗。前者尊奉《阿毘达磨俱舍论》,后者则奉“七部量论”为轨范。

    这两派都不尊奉《大毘婆沙论》,而以佛经为主来宣说宗义,是故称为经部。经部宗许自证分与外境二者,都是真实的存在。

    然而经部所说的实有,并不同毘婆沙宗。毘婆沙的实有,是“三世实有”,三世指过去、现在、未来。经部宗则仅承认现在法实有,因为过去法是已灭,未来法是未生,是故二者皆非实有。

    经部所说的自证分,亦不全同唯识宗安慧论师建立的自证分。我们且将此问题加以讨论。

    小乘部派一律承认外境实有。然而,内在的心识如何去攀缘外在的境呢?

    对于这个问题,唯正量部说,内心可以直接攀缘外境,余宗都不许可此说,另立两种说法来加以解释。

    一说,由境引生内心中的行相。

    一说,境映于心,变为一表象,然后心识再对此表象加以了别。

    前者是毘婆沙宗的说法,后者是经部宗的说法。

    比较起来,内心与外境的关系,正量部说得最直接:毘婆沙宗则间接一些;经部宗的说法最为间接。

    经部宗因此也必须承认自证分,因为用心识去了别表象,这即是心识的自证分。可是外境并非由内心生起,所以经部宗自证分所证的,是实有外境映于内心的表象,而非唯识宗“自证自所变现”的自证分。经部宗的自证分客观,而唯识宗的自证分则属主观。

    有此分别,经部宗的外境与内心,便对立了起来。外境真实,内心亦真实,二者都是相对的独立存在。不像唯识家那样,外境与内心由心识统摄。

    这一点,在“九乘次第”的建立上很重要,希望读者能够记住。经部宗对外境是这样定义的:心所能了别的事物,便是外境。因此一切心能了别的所知法,无非世俗或胜义;无非共相或自相。

    世俗和胜义相对;共相与自相相对。可分别解说如下。

    唯依靠概念施设才能成立的事物,是世俗,例如无为法;其存在不必依靠概念施设的事物,是胜义,例如瓶。

    这样定义世俗与胜义,恰恰跟毘婆沙宗相反。然而经部宗却有他们的理由。

    无为虚空等,所以给定义为世俗,是因为他们被世俗执为真实,这即是世俗分别,一落分别,我们就不能见其自相,是故称为世俗。

    瓶等所以给定义为胜义,是因为它在胜义的层面上可视之为真实。我们既无先设的概念,便无分别心,是故便能知其自相。

    所谓自相,是具有独特性质而能成事的法,例如瓶;所谓共相,则是不能成事的法,例如无为虚空(所谓成事不成事,系指具体不具体而言)。这样说,是因为瓶有自己特定的存在,而且有具体的作用(能成事),而无为虚空则无非只是一个概念(不能成事)。

    是故经部宗便主张——

    共相是假有,是世俗,是无为法;自相是真有,是胜义,是有为法。

    这样定义,在习惯大乘说法的人看来,可能非常奇怪,因此须要进一步解释其宗义。

    经部宗认为,共相是第六识的虚妄分别,第六识有寻思,因此其所分别的便只是概念,如是即为假有。自相则由前五识(眼耳鼻舌身)所了别,前五识无寻思,因而其了别的便有实体,是即为真有。

    换句话来说,他们说一切法实有,是有条件的,只存在于概念上的事物,便非实有。

    因此在修行道上,他们的主张便非常直接,只须要除去我执与污染,便能够得到解脱。这主张表面上跟毘婆沙宗完全相同,骨子里则大有分别,因为毘婆沙宗并不视概念为世俗、为假有。

    这一点,便亦成为修行道次第建立的要点。

    ㈢唯识宗宗义

    唯识宗——依西藏学者的意见,此宗可分为两派,即虚相派与实相派。

    两派的分别是这样:在根识中出现的客体相状,到底是虚相,抑或是实相,即是两派的差别。

    然而两派都共许:外境并非真实的存在。倘若执外境为实,便是遍计所执性。至于依他起性,则属实有。

    关于这点,还可以说得稍为详细一些——

    所谓遍计执性,遍是周遍,计是计较,执是执著。对一切事物或现象,因周遍计较而生执著,所执著的名言或概念,便是遍计执性。如闻人说马牛羊,假如从未见过马牛羊的人,心中便生推想,甚么叫做马牛羊,这便即是遍计。一旦见到马牛羊,便执著这是客观存在的实体,这便是遍计执。

    一般人执外境为实有,即基于遍计执性。

    所谓依他起性,是指一切事物或现象,非由自己单独即能成立,必须依靠其他事物或现象的和合而成。譬如马牛羊,无非是骨肉毛以及器官等一大堆东西的组合,马牛羊都依这堆东西而起,这便是依他起,亦即所谓“缘起”。

    由依他起而成立的事物或现象,不是依名生义的遍计所执,是故比较起来便真实了。

    因此我们也可以这样定义——

    凡于胜义上不存在,但依名言或概念而安立的事物,就是遍计执性的安立。

    凡依托其他因缘而安立的事物,就是依他起性的安立。

    此外,唯识宗又有圆成实性,为一切事理的真实体性,此即是真如,万法皆以真如为本体。所以对于依他起性,我们还可以补足其定义如下——凡依托其他因缘而生,又为圆成实所依的法,即是依他起性。

    这三种自性的安立,也就是“九乘次第”中一次第修法的理论根据,也是“瑜伽行”的理论根据。我们因此也须要将他们的定义记住。

    我们再谈一谈圆成实性。

    陈那论师举过一个例子,来说明三种自性的分别——这个例子说,有人于黑夜中碰到一条绳子,误以为蛇。这种错误,即是遍计执;后来点着火来一照,知道是绳非蛇,这一根依因缘和合而成的绳,本身便是依他起;若知绳不是蛇,更知此绳由麻等因缘所成,则是圆成实。这是一个很重要的譬喻。

    依他起,只是一件因缘和合的客观事物存在,例如绳;圆成实则是证知客观事物的境界,例如既知其是绳非蛇,又知此绳的因缘和合。这种证知,用术语来说,便叫做“观察思择”。

    我们有两种观察思择,一种名言,一种胜义。例如对绳作观察思择,那便是名言;对绳的空性作观察思择,那便是胜义。

    由此便可以建立世俗谛与胜义谛。

    由观察思择名言而建立之境,为世俗谛;由观察思择胜义而建立之境,为胜义谛。

    依照这样的定义,依他起亦只是世俗谛中的真实,而遍计执即于世俗谛中亦不真实。如陈那论师举的例,在世俗谛中,蛇不是实,绳则是实。

    若在胜义谛的层面,则唯圆成实是实,依他起亦属假法。如陈那论师举的例,在胜义谛中,绳只是因缘和合所生的事物,无有自性(本体);而证知其为绳,且为因缘和合的绳,这样的境界才是实法。

    所以依他起只是在客观现象上的真实存在,也是识心分别作用下的存在。而圆成实则是一切法性的存在,即一切法的真实(如空性)。

    至于外境跟内识的关系,此宗认为,唯识无外境,即一切事物与现象,皆由内识变现而成。然而所谓变现,却不是像变戏法那么地变,识的作用在于了别,所谓变现,即是了别的作用。唯识宗喜欢举恒河水为例来说明这点。如同一恒河水,鱼视之为自己的生活环境;人视之为可以沐浴饮用的水;饿鬼视之为脓血;天人视之为琉璃,这即是不同的了别。因了别不同,水便有种种变现。

    因此,修道便是这么的一回事——

    初依抉择慧观,知一切有为法皆不可得,唯有识起,即一切事物现象皆依了别而建立(如恒河水例)。这时,还有能所的分别,即能了知的内识,与所了别的外境。

    第二步,观察能所二者皆空,即皆无自性,乃于能所本空的圆成实上作修学,直至最后,转识成智。未转识前,识是实有,渐次转依而至究竟。

    这便是修行道次第上的要点。

    ㈣中观宗宗义

    中观宗——包括应成派与自续派(大中观暂置不论)。西藏密宗格鲁派所依止的是应成派,而且认为,应成派是了义,自续派是不了义。

    两派共同的主张是:于胜义谛中,无微尘法有自性,即不许一切事物与现象为真实的存在。所谓真实的存在,是指事物的本体而言。

    事物或现象的本体有三种——

    一指它们的性质,如火的热性等,此为世俗。

    一指它们的空性,此为胜义。

    一指它们能独立存在,且属永恒,此则为外道。

    中观宗承认前二者,否认后者。因此中观宗所说的空性(自性空、无自性),其实是指一切法皆不永恒(有变易性),而且不能独立自存(缘起)。

    自续派跟应成派的分别是——

    虽承认一切法无自性,但在名言范围内,承认诸法皆以自相而存在。

    应成派跟自续派的分别则是——

    即使在名言的范围内,亦不承诸法有自相。但却承认诸法的功能(用)。

    此外,自续派认为,须要自己建立理论,来破斥其余宗派不同的说法,因此他们亦称为“自立量派”;应成派则不然,他们只用归谬法,指出敌宗的说法站不住脚,这样就自然能够显出自己的立论,因此他们亦称为“应敌成派”。

    (甲)中观自续派

    我们先谈谈中观自续派。

    他们又分为两派——瑜伽行派、经部行派。两派的分别是这样的:承认有自证分而不承认外境实有的,属瑜伽行派;不承认自证分,而承认外境有真实的自相,属经部行派。

    瑜伽行的中观自续派大师,是寂护论师,他于西元七六三年入藏,然后建议藏王赤松德真迎请莲花生大士。他死于西藏,死后,他的高足莲花戒入藏继续弘化。

    经部行的中观自续派大师,是清辩论师。他的著作《大乘掌珍论》破大乘有宗护法论师之说,引起空有二宗的诤论。

    由于瑜伽行派虽不承认外境实有,但却亦承认外境有自相,因此这一点便成为自续宗两派共同的主张,亦即自续派跟应成派的主要分别。

    自续派对二谛的定义,是这样的——

    在现象界中,呈现主客二元的对立状态。这种状态名为“二显”。若在二显的情况下,由现量直观对象,此对象的建立即是世俗谛,如瓶。这时的主客二元,即是能观察的人,和所观察的瓶,人能见到瓶的存在,这即是世俗谛的真实。

    若在二显消失的情形下,由现量直观对象,此对象的建立即是胜义谛,如“瓶的空性”。对瓶的空性,不须在现实上有所观察的瓶,才能作现量直接观察,是故便说是二显消失。

    世俗谛又分为两类,正世俗与倒世俗。

    人仅凭常识即知其不实的,是倒世俗,例如由云显现出来的形象如犬如狮,若执之为犬为狮,那便是倒世俗。

    正世俗是世俗常识所认可的存在,如云。

    凡认知,都是正世俗,他有四项性质——㈠不须观察即能认可其存在(即仅凭直觉即可认其存在);㈡有生灭;㈢有具体功能;㈣为世俗常识认许,此相当于唯识宗的依他起性。

    这样建立胜义谛和世俗谛,就不须像唯识宗那样,要建立第七末那识和第八阿赖耶识。因为实际上须观察思择的,仅为倒世俗(如观察云所幻现的犬,然后思择其为实为假),在正世俗以及胜义的层次,不须观察思择。第七第八识的作用即在于观察思择,如今他们根本派不上用场,是故即不须建立。

    所以自续派的两派,共同主张,意识便即是“自我”。其分别是——

    瑜伽行派认为,自证分即是意识的作用。

    经部行派则认为,意识可直接攀缘外境。

    因此在修行道上两派都认为,人我执是烦恼障,法我执是所知障。修道便是对这二障的清除。两派的分别是——

    瑜伽行派认为能同时断尽二障。

    经部派则认为先断尽烦恼障,然后才能断尽所知障。——可比较一下应成派的主张:先断尽烦恼障,然后才能开始断所知障。

    在西藏密宗的修行道次第上,以中观自续派为理论基础的次第,其要领即在于此。

    (乙)中观应成派

    接着,我们介绍一下中观应成派。这一派的论点,西藏密宗新派认为是了义,而视自续派及唯识宗、经部宗、毘婆沙宗为不了义(旧派则视应成派仍非了义)。

    应成派不承认诸法有自相,亦不承认自证分。这两点都须要加以说明,因为这两点即是应成派用以破余宗派的基本立场。

    不承认诸法有自相。乍听起来,似是将一切法断灭,这样便失去中道,陷入断边。有些人对中观应成派便是如此批评。其实应成派并不否定世俗法能生所生、能作所作等一切功能。既有功能,则一切法虽空,而一切法亦不坏,这便是应成派一条很重要的原则。有这样的原则,便不陷入断边。

    月称《入中论》有一颂说——

    设若观察此诸法离真实性不可得

    是故不应妄观察此间所有名言谛

    这颂文的意思即是说,世俗谛唯假名言安立,无非只是一堆概念,因此不应该用观察真实义的正理去观察他,若一观察,则一切世间名言皆便失坏。因此有一颂说——

    瓶衣帐军林鬘树舍宅小车旅舍等

    应知皆如众生说由佛不与世诤故

    瓶衣等种种,无非都是因缘和合而成的聚积假法,众生许其为有,佛亦许其为有,因知佛亦不破坏世俗。所以众生皆见有外境,便不应用观察寻求去破坏这外境,一观察寻求,便坏世间法。月称又设一颂,引伸这重道理——

    世间一切非正量故真实时无世难

    若以世许除世义即说彼为世妨难

    为甚么不可以对世俗名言的假施设作观察寻求呢?因为世间的六识都不是观察真理的正量,故于观察真实时,便不能用胜义来破世俗。假如有人失去一瓶,你却去对人家说:你的瓶子未失,因为瓶子本体非实,如梦如幻,本来无瓶,怎会失去。这种说法,一定不会给失瓶的人接受,盖现见有瓶是世间共同承认的事实,你这说法,便跟世间现见相违。

    所以应成派是用世俗来观察世俗,用胜义来观察胜义。界限分明,两不相混。如此即知一切法本体空(胜义),而一切法都有世间共许的功能(世俗)。

    他们对二谛的安立,是这样的——

    凡由名言量所得的,都是世俗谛;凡由究竟量所得的,都是胜义谛。

    这样的安立,就必然得出诸法无自相的结论,因为凡名言量无不迷乱颠倒。如《宝积经》有一颂说——

    随有情业力应时起黑山

    如地狱天宫有剑林宝树

    地狱中的剑林,天宫中的宝树,无非都是随众生业力所显现的幻相。同一境界而有天堂地狱的不同,是则由众生随业安立的名言,显然便无真实的相状。

    是故应成派便有这项重要的原则——

    不承认一切法有自相,但承认即使是由名言量假设安立的法,都有其不可坏的功能作用,这功能作用为世间共许。

    在“九乘次第”的修行道上,这是十分重要的理论基础,读者应该把它牢记。应成派不承认有自证分,如《入中论》有一颂说——

    彼自领受不得成若由后念而成立

    立未成故所宣说此尚未成非能立

    自证分的定义是“自领受”。亦即此心自能证知,此自知之心,即名为自证分。

    然而自领受则实在不能成立。如刀不自割,火不自烧,是故心亦不自缘。心既不能自缘心,是则如何能自见自体,成立自证分呢?

    倘若这样解释——由忆念可以证明有自证分。我在今天亿念其境,则以前必曾有见此境的心,这“曾见此境之心”,便即是自证分。

    应成派说,这亦不合道理。请问,你所说的后念,是不是实有?如果说是假有,则不能据之而说自证分为实。如果说是实有,那么问题就来了。

    自证分与后念,不能说是同体,只能说是异体。因为若一说是同体,便又是“自领受”,那又回到我们原先所讨论的问题上去了。

    假如是异体,那么,已知者能引生后念,未知者定亦能引生后念,因同样是异体故。这样说来便很荒谬了,张三曾见过某境(已知),李四却能忆起这个境界(未知)。由此可知,不能用忆念来解释自证分的存在。

    寂天论师在《入菩萨行论》中还举过一个有趣的例,来否定自证分的存在——

    在印度,有一种田鼠,齿上有毒。它们在冬天咬了人,其毒不发,可是等到春雷一响,其毒便暴发了。

    如果有人,在冬天被咬,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已经中毒。及至春天毒发,这时忆念起来,却知自己当时已经中毒。那么,这忆念显然就跟当时的自证分无关,因为如说有关,即应说当时已经知道中毒。

    由这个例可以说明,用忆念并不能解释自证分的存在,倒不如像世间法那样解释,亿念只是由忆念之力,引生心识中曾见之境。如上例,当人毒发时,便有忆念之力,于心识中引生当日被田鼠所咬的境况。

    这样解释,便比安立自证分要直接了。

    我们因此就可以将应成派对于自证分的态度,作如是归结——

    可以用念为因,来比知有曾领受的境;但却不以用念为因,来比知前领受心有“自领受”,然后由此“自领受”生出一境。

    这个原则,在修行道上的“九乘次第”中,亦为重要理论基础。
第一篇 导读 五、应成派如何评价余宗
    谈到这里,我们已经将四宗的宗义,择要介绍完毕。接下来,便应该介绍应成派如何评价各宗的宗义,由此显出一个“道次第”。

    应成派认为,由自续派以下,各宗的空都是不彻底的,其不彻底,仅有程度的不同。

    他们的不彻底,都由一个观念造成:认为假必依实,倘若一点实法都没有,则假法亦无由安立——在这样的立场下,他们反而将不立实法的人,视为落于断边。

    自续派跟应成派最大不同之处,是承认一切外境有自相。这即是他们执以为实之处。

    这其实是用甚么观念来见世俗法的问题。

    自续派见世俗法,一方面见其如幻,可是一方面却又觉得这“如幻”是有自相的。因此说,胜义无自性,世俗则有自性。世俗法在世俗谛的层次,这自相即是它自性的表徵。

    应成派则不同。见世俗即是见世俗,不觉得它有甚么自性。因此便不须用“自相实有”来安立世俗的自性。

    再说得通俗一点。自续派对于人(补特迦罗)或对于法(事物或现象)始终摆脱不了一个概念:名言假设之外,总要有点甚么。应成派则认为,名言假设就是名言假设,若于名言外有一安立,无论其安立如何微细,都是实执,一有实执,便是“人我执”、“法我执”的烦恼障,由是成为轮回的根本。

    所以在应成派的立场,若“唯觉有我”、“唯觉有法”,这种直觉观念并非错误,因为它仅属于世俗名言量。可是一旦加以寻求,则无论认为有点甚么可得,这“得”便是错误,因为成为执著。

    也可以这样说,觉得有“我”、有“法”,一点也不要紧。但有“我执”、“法执”,那便是烦恼障与所知障,障碍我们解脱。

    由这样的观点,便知道唯识宗的“自证分”,在应成派看来便也是执著。依自证分而建立的依他起性,当然更属执著。而且比较起来,自续派的执著还细一点,唯识宗的执著则较粗。因为自续派的执著唯在外境,而唯识宗的执著则在内心。

    至于经部宗,他们的执著又比唯识为粗。因为他们认许自证分与外境都属实有。

    毘婆沙宗若跟经部宗比较,则他们的执著更粗。他们认为“三世实有”,那就比经部宗只认为“现在世实有”要粗一点。

    四宗次第的建立,即依其对“人”、“法”的概念而定。对此二者执著愈粗的,次第最下,而无任何执著(即不依任何实法来建立名言量)的应成派,则次第最上——但须注意,下下实为上上的阶梯,所以只是认识层次的问题,而不是只持上上,便去否定下下。亦不是将四宗的宗义混合来应用,在修道过程中碰到甚么观点适合自己,便割取这观念来支持自己。近人有责西藏密宗随意割裂宗派理论者,他们其实是绝不理解“道次第”这个重要原则。

    可以举一个例来说明这点——

    学习“纯数”的人,虽然层次比“算术”为高,亦不宜因为自己有了纯数的概念,便去否定机械式的算术(但却可以指出算术运算的机械性)。

    在运算过程中,有时要应用到“集论”,有时要应用到“算术”,亦并不因为集论的层次比算术高,就硬要不应用算术。当他使用时,亦并非对集论或对算术的割裂。

    下面的一张表,应该可以帮助我们建立这“道次第”的概念。要理解西藏密宗,这概念极为重要——

    应成——诸法名言无自性

    自续——诸法名言有自性,胜义无自性

    唯识——内识有自性,外境无自性

    经部——内识外境皆有自性

    有部——内识外境三世实有自性

    这张表,是依“有”的立场而建立,即道次第愈低者,其所“有”则愈粗。我们再提供另外一张表,依“空”的立场而建立,即道次第愈低者,其所空愈不彻底——

    应成——诸法名言无自性空

    自续——诸法胜义无自性空

    唯识——诸法能取所取空

    经部——独立实有体空

    有部——名言中之独立实体空
第一篇 导读 六、宁玛派的九乘次第
    西藏密宗的九乘次第,是自莲花生大士以来,宁玛派一贯的说法,其来源实即印度古师所说。仅在格鲁派建立之后,才有异议。因此藏密的修行道次第,便有“旧派”与“新派”之分。本论所采用的当然是旧派的观点,因为论主龙青巴尊者即为旧派祖师。

    依宁玛派的观点,世间一切哲学宗教流派,可先区分为世间法及出世间法两大类。九乘次第的九乘,皆属于出世间法。然而世间法中亦未尝没有佛法,所以须判别为外道乘与人天乘,后者即为佛法所摄。

    (图见附件)

    外道乘原指释迦时代的印度六师以及九十六种外道,然而亦统指佛教以外的宗教及哲学流派。

    人天乘即依佛所教,修种种善行,因而得轮回为人,或轮回为天人的果报。此虽非出世间法,亦是佛法。

    或者说,外道亦求生天,如婆罗门、穆斯林、天主教以至基督教等,亦谓人死即归于一天的天主,虽所立的天各不相同,而求生天则一,何以却会跟佛家的人天乘有分别呢?

    主要分别在于所求的目的。外道认为,信徒能生天国便是究竟,更无其余向上的建立。而佛家则视人及天人都是轮回的六道有情,即使是天人,当命终时,亦须依业力牵引而流转生死,甚至还可能堕落为地狱道、饿鬼道、畜生道的有情。所以轮回为人固非究竟,即使生为天人亦非究竟。佛教徒追求的目的是脱离轮回,脱离六道。所以人天乘便只是佛教徒在修行道上的一个阶段,有如长途旅行的一个歇脚点,并不以此为目的地。

    人天乘又分人乘及天乘。前者为求再生得暇满人身,后者则求得天人身,故在修持方面便亦有差别:人乘修五戒,天乘则修十善。

    由人天乘再向上建立,即为出世间法的九乘。然而却不是说修出世间法即不须持五戒、修十善;盖依藏密观点,凡次第居上的诸乘,必以次第居下的诸乘为基础,因此才能称为次第。次第,即是拾级而上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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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导读 七、出世间法九乘
    出世间法的九乘,大别为二,即共因乘,与不共果乘。前者指小乘及大乘的显宗,后者则总括密乘各次第而言。

    共因乘分三,即声闻乘、缘觉乘及菩萨乘。前二为小乘,后者为大乘。

    密乘亦修菩萨行,这将菩萨乘专指大乘的显宗,只是为了立名的方便。因此,大乘显宗亦名“波罗蜜多乘”,密宗亦名“金刚乘”,此即大乘显密二宗的建立差别。

    不共果乘分外密三乘与内密三乘。外乘是事密(又名作密Kriyatantra)、行密(Ubhayatantra)及瑜伽密(Yogatantra)。内密则为大瑜伽(Ma-hayoga)、无比瑜伽(Anuyoga)及无上瑜伽(Atiyoga)。

    如是显三乘、密六乘,即成为九乘次第。

    (见附件图1)

    这里须要解释一下显密所别的名义。称为“共”,是指其理论而言,显乘与密乘都以同一理论作为根据,是故便称为共。如密乘行人亦须了知声闻乘所修的四谛、缘觉乘所修的十二因缘、菩萨乘所修的六波罗蜜多等。称为“不共”,是指修持的方法而言,密乘有自己独特的方法,跟小乘及大乘显宗有所不同,是故便称为不共。

    至于将小乘及大乘显宗称为“因乘”,那是依照西藏密宗的观点,他们所修,唯为成佛之因;而密宗则称为“果乘”,因为恢密法修持,可得成佛之果。

    将上述两项定义融会,因此,便有“共因乘”与“不共果乘”的判别。

    显宗的人,对共不共的分判容易接受,但对因乘果乘的判别则多持反对,往往指密乘“即身成佛”为虚诞,甚至谤曰:成的不知是甚么佛。这类诤论,须要略加解释。

    密乘分判九乘次第,表面看起来似乎是将自宗高判,低判余宗,实质上态度却非常持平。以大乘显宗言,他们所修的是菩萨行,故判之为菩萨乘,可谓并非低判。修菩萨行只是成佛之因,盖必须经历菩萨的十地,然后始能进而得佛果,判为因乘,道理就在这。

    至于密乘自许所修为成佛之果,亦不是说任修外内密六乘皆可即身成佛,所指仅无上瑜伽乘而言,其余五部,因为是无上瑜伽乘的阶梯,因此便亦摄在果乘之内。

    然而说修无上瑜伽乘可得佛果,实际上亦是笼统的说法,此中仍有次第。

    无上瑜伽乘分为三部。即心部(Sems-sde)、界部(Klong-sde)及口诀部(Man-ngag-sde)。或称外部、内部、密部。其中口诀部复分三部,即随机、口耳及心髓。

    (见附件2)

    这里说口诀部复分三部,所据为敦珠宁波车(DudjomRinpochf)的说法(亦有将之分为四部,即外、内、密、心髓部,或称为阿谛、遮谛、仰谛、宁谛等)。本论论主龙青巴尊者一系的修习,即属于心髓部。

    西藏密宗仅许心髓部的修持可即身成佛,并未说凡修无上瑜伽乘可即身成佛。关于各部的义理,详见后说,知道了这些义理之后,便当不以判心髓部为佛果乃属高判。

    然而由此亦可知,并不是一学密乘即可成佛。如今传播密法的人,每每过份强调“即身成佛”,对道次第则末同时强调,这便失去西藏密宗的主要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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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篇 导读 八、内外密乘的共根道果
    ㈠根——大中观(如来藏思想)

    从整体来说,密乘各部都建立于同一的根道果意趣。根是修持所依的基础,道是修持的方便,果是依修持所得的证量。

    密乘修持以本觉为根。所谓本觉,即是既无解脱亦无束缚的原始觉性。他是六道有情的内在光明,离一切语言文字思维。

    这种本觉,原与佛身、佛性、佛界和谐;亦为大乐的本体。他既不中断,且为真实的自性。

    然而我们却不能把这种本觉,看成跟外道的“神我”、“梵我”一样,是永恒自我的建立,因为本觉只建立于经验界,他只是一种证悟的境界。这种境界可以用大乐、光明、无念来形容,然而亦只是形容而已,真实的境界须由修行的人自己去体验。

    轮回和涅槃就是这么的一回事,能够证知此本觉的人,便可断轮回而入涅槃,若不能证知,则落生死流转。

    这种本觉称为“如来藏”。由他的空性,可证如来法身的真实;由他的作用,可证如来色身的真实——如来的“色身”,即是报身与化身。

    因此“如来藏”的建立,与中观应成派的说法并不相违。轮回涅槃都建立在如来藏的功能作用之上,而且是直接体验轮涅,并不视之为“自证分”所生的外境。这种观点,即同应成派的观点。

    所以,如来藏的二谛可以这样建立——

    涅槃的境界真实,是胜义谛;轮回的现象真实,是世俗谛。

    这里所说的只是境界与现象,若以本体而言,则轮回涅槃都无自性,由是说无区别。

    可以比较一下应成派的二谛——以究竟量寻求而有所得,即是胜义谛。涅槃的境界,即符合此点;以名言量寻求而有所得,即是世俗谛。轮回的现象,亦符合此点。

    这种如来藏思想,便即是“大中观”,跟应成派不同之处,在于离一切边见。例如建立寻求的量,便即是有区别,是故亦落边见。

    ㈡道——瑜伽行

    密乘修持的道,从世俗来说,可以看成是对覆盖于如来藏上的污染作清洗,怎样清洗,那便是道次第的分别。由事续到无上瑜伽续,每一次第都有各别的方便。

    然而任何清洗污染的方法,都无自性,因为只是人为的造作,一有作意便不真实。而且修持时所缘的客体(如本尊、坛城等;又如气、脉、明点等),他们亦无自性,所以修道便是这么一回事:以无自性的心识,来清洗心识上无自性的污垢。

    正因为这样,所以才称为修道上的“方便”——方便即是权宜的措施。一切密法,无非只是方便,包括灌顶、坛城观、本尊观、细身(脉气点)观、献曼达、持咒、手印等等都是。

    从胜义来说,所谓修道,只是对涅槃境界的证验,对如来藏根本无须清洗,只去证验心识不受污染的状态。真正的证验,无能所,无生灭,无净无垢,无整无治,亦离取舍。

    当行方便道时,也须要知道胜义。任何境界的生起都无自性,因此对一切境界都不应执著,尤应离取舍而修。

    ㈢果——成佛

    密乘修持的果,即是修行道上的解脱状态。解脱状态的获得,是基于修行道上“止观”的力量。“止”是将心念集中于一境界(无念也是一个境界,因此当修无念时,也可以勉强这样说:将心念集中于无念)。“观”则是对境界中所呈现的种种相作观察,了知其空性。

    但却并不是先生起一个境界,然后才加以观察,而是于生起的同时,即了知其不真实。这样做,称为“止观双运”,由是即得圆满成就。至于止观的实际修习,各师自有口诀。

    外内密各部修持有各自的道果,那是由于修行道上的方便各有不同,是故解脱状态即有不同。然而无论何部,其究竟果唯是解脱。但却须了知,唯修“大圆满”始能证极果,此即成佛。
第一篇 导读 九、外密三乘的意趣
    ㈠事乘

    事乘的修习,可以说主要是身与语的修习。从胜义来说,事部的根不异于密乘的根,但从世俗来说,其方便却可以建立于实有,亦即以小乘毘婆沙部的见地,作为修道的方便。

    也即是说,他们为了修道的方便,可以将如来藏以及覆盖于其上的污垢,视为实有(但却不是实体有),因此他们便可以由种种“事”(修道的行为)来清洗覆盖于如来藏上的污垢——如此即跟毘婆沙宗的见地无异。

    但这样做,并不等于落在毘婆沙宗的层次,因为道上的方便并不等于修道的根。以根而言,事乘行人依然了知空性。他们于事相上有取舍,但对所证的境界则无取舍,亦离“四边”(有边、无边、非有非无边、非非有非非无边)。

    因此在修道上,他们观想对生的本尊(即将本尊及坛城观想生起于自己面前),本尊是清净的有情,坛城是清净的器世间,由是作种种修习,如灌洗、清净、供养等等,而且着重手印和咒语。手印是身的修习,咒语是语的修习。由此修习即能清除如来藏上的贪嗔痴等污染。这即是基于“行相”而作修习。

    本尊跟行者的关系,有如主仆。仆人作种种承事的行径,由是取得与主人相应。因为主人清净,所以久作承事的仆人便亦得到清净。可是关键在于仍必须了知,本尊与自我虽为真实的存在,但却绝非实体的存在。此即同毘婆沙宗。

    ㈡行乘

    行乘是建立在事乘与瑜伽乘之间的桥梁。在行径上接近事乘,在观点上则接近瑜伽乘。但他的根,却仍然是密乘的根。

    从修道方便来说,行乘毕竟仍着重于止,即用内心去缘外境。但由于内心与外境对立,因此有能所——能缘的内心,所缘的外境。这样,便同于小乘经部宗的观点了。

    由于有能所,因此对生的本尊,跟行者便对立起来。那么,二者如何沟通呢?行者只能行本尊之行,因为行为相似,即能清净污染。这种修习,也可以说是基于经部宗的自证分。

    然而恰如事部同毘婆沙宗的观点一样,行部亦只是在修行方便上同经部宗,在根上则依然以如来藏为依归。

    跟事乘不同的是,事乘视外境为实,因此本尊与坛城便只能在外,行乘则视观想所成的外境只是一个概念,因此是假有,而行者则非概念,是实有,所以在修道时,对生本尊虽在自己对面,却可于持咒时观想本尊化光,融入自己心中的咒轮。这种方便,亦依经部宗的二谛为方便,即以无为法的假有,来清净有为法的真有。

    然则,为甚么说行乘的观点近于瑜伽乘呢?因为行乘的修道毕竟已着重内在的心识,是故便同瑜伽。行者跟本尊的关系,也不像事乘那样是主仆的关系了,因为其修道只是用清净的外境来清洁内心的污垢。这时,外境便有如解毒剂,能除内心贪嗔痴等毒。

    ㈢瑜伽乘

    瑜伽乘的根,仍然不离密乘的根,但其修道的方便,却同唯识宗。

    他们修自生的本尊,亦即于修道时,行者将自己观成本尊。这种观想是非真实的,属于遍计执性,然而行者本人却属依他起性(亦即由“缘起”所成),但由于观想本尊以及坛城清净,于是便能令内在的心识清净,由是得以认知圆成实性。

    在这阶段,依然有能所的分别。即能清洗内识的外境,与被外境所清洗的内识。这种清洗的机理,即所谓“相应”(“瑜伽”便是相应的意思)。因此果的获得实基于取舍,即取其清净而舍其污染。

    由于强调相应,所以行者于自己修成本尊之后,仍须修一对生本尊。行者心中的咒轮放光,跟对生本尊心中的咒轮光沟通,如是即可作相应的修习。这时,自生与对生本尊可以说是友伴的关系。同时,于修法完毕,亦须遣送本尊,因为本尊无非只是内识所生的幻境。

    因此瑜伽乘的修习,依然偏重于止,只是观的程度则已比行乘深入了一步,行乘的观空毕竟着重于外境,而瑜伽密的观空则已在内识。

    从胜义而言,所修的内光明、空性等等,都是真实的,因为他们的本质并不由概念形成(所以非遍计执),而是本来就有的法尔存在。从世俗而言,外境一切名言施设,如本尊、坛城等等,本非真实(是遍计执,如将绳当作蛇),但当我们集中心识作种种观想,由观想生成的境界,却可视为世俗的真实(依他起),此时作者便恰如从一个世界,跳到另一个世界,即从我们的现实世界,跳到一个观想所成的世界。在现实世界非真实的存在,在观想所成的世界中,却属世俗的真实存在。此犹如电视观众视电视画面所呈现的世界非真,但电视中人却视自己的世界为真实。因此,在定境时(或在止观时),观想所成的世俗真实,便能引发胜义的真实,如是相应而得修行道上的果。

    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事乘和行乘的修习者,仍然坐在我们这现实世界来修习,观想的世界跟自己隔离,但瑜伽密的修习者,当修习时,实已进入由观想所成的世界,即本尊的坛城刹土。若不能这样做,即不能将自己观成本尊,将自己周围的环境观成本尊的宫殿,那么,内识既非胜义的真谛,外境亦非世俗的真实,因此也就失去相应的基础。

    瑜伽乘特别强调定境,强调止观,理由即在于此。

    顺便说一句,将一切修道方便(层次不同的止观),统称为“瑜伽行”,其理由亦正在于此,因一切修道都无非次第不同的相应而已。
第一篇 导读 十、内密三乘的意趣
    事乘、行乘、瑜伽乘都被称为外密,原因即在于他们的修习,总或多或少以“实事”为根据。事密内外皆实,行乘内心真实,瑜伽乘将自己融入一个由心识所成的境界来修心识,亦即视内识为实。因此他们的方便道总带点实事的色彩,是故便称为外。

    在外密看起来,贪嗔痴三毒都是遣返除的对象,事密的遣除主要靠三密加持(本尊的身、语、意加持);行密的遣除有如服用解毒剂;瑜伽密的遣除,是在坛城世界中转毒成智,即将现实世界的烦恼(毒)升华,成为观想中的法界真实智。既有遣除的对象,因此便必然有能遣所遣。

    至于内密,则于方便道上不生实执,同时亦无能所。即对于烦恼并不作遣除,即就此烦恼的特性而作修道。贪是大乐与空性;嗔是光明与空性;痴是觉性与空性,所以内密乘便在空性的基础上修乐、明、无念。

    必须这样认识内密乘,所修的乐、明、无念等,仅是道上的方便,这方便一定要跟空性配合,双运而修,这才是无上瑜伽密法的修持要领,若不了知空性,则一切修习便都无解脱的基础。

    因为基于空性,如来藏上的污垢便根本不须有作意去清洗。在空性中,无污垢与清净的区别,因为污垢与清净都无自性。在修行道上,由贪起大乐,由嗔起光明、由痴起无念,如是如来藏即能赤裸裸呈现。若有作意,则一切皆非。

    所以内密乘的究竟道,实同汉土的祖师禅。此乘的说法是——

    如果有人问,乳酪是甚么颜色,若答如雪,他去摸那些雪时,便会认为乳酪很冻;他又问雪是甚么颜色,若答如白鹅翼,他去摸白鹅翼时,便会以为雪会扑动;他更问白鹅翼是甚么颜色,若答如白螺壳,他去摸白螺壳时,便会以为白鹅翼很硬很滑。

    这个譬喻,即说究竟道无法用语言文字去诠释,必须自行体验,看见乳酪是甚么颜色,就是甚么颜色。

    这个譬喻亦同祖师禅所说的“指月”。人间甚么是月,若以手指天空,说这就是月,问者便可能以为那手指即是月亮。

    因此内密无上瑜伽密乘的“大圆满”,其究竟即同汉土的祖师禅,是故藏密行人亦称禅宗为“大密宗”。二者的分别,是大圆满以生起次第及圆满次第为前行,修大圆满正行时亦有层次,而且前行及正行的各层次都有证量;祖师禅则须“一超直入”,无次第可依。

    有些显宗行人,不承认无上瑜伽乘的说法,认为它根本不能跟汉土的祖师禅相比,因为密乘有许多观想,这些观想即是“头上安头”。这种指责,可说是完全不了解密乘“道次第”的特色。盖一切头上安头,无非只是前行次第。

    有些显宗行人,一提到密乘的观想,就认为是婆罗门教的外道修习,他们忘记了释迦亦教人观想,如《观无量寿佛经》,由日轮观起,观到西方三圣(阿弥陀佛及其二胁侍观世音菩萨及大势至菩萨),那便有如密乘的坛城观与本尊观,因此对情器世间的观想,又怎能称为外道呢?

    内密的三乘,是大瑜伽乘、无比瑜伽乘与无上瑜伽乘;其修习则为三次第,即生起次第、圆满次第及大圆满。然而却并不是每乘分修一次第。只可以这样说——

    大瑜伽乘以修生起次第为主,同时亦必兼修圆满次第。无比瑜伽乘以修圆满次第为主,但却仍以生起次第为基础。无上瑜伽乘以修大圆满为主,则以生起圆满二次第为基础。

    ㈠生起次第与圆满次第

    生起次第的修习,是生起本尊和坛城。但在内密的生起,却不同于外密。内密的生起次第,是在空性大海中的自然呈现,一切都是“任运”而成,这就离开了作意。

    我们也可以这样说,生起次第的理论基础,其实跟中观自续派相通。

    生起次第的胜义是,内在的智可以无整治而呈现为外境。当其呈现,若一有作意,那便落于世俗的层次。倘如用中观自续派的话来说,无作意的内智显现,是在“二显”消失的情况下直观对象,一有作意,便有“二显”对立存在(有能显的主体和所显的客境),因此便是世俗。

    大瑜伽的修习,主要在世俗谛的层面,虽然视佛身坛城是为如来藏的开展,但究竟不离作意的层次。若修习圆熟,自性自然显露,则是无比瑜伽的生起次第。故同一生起次第,大瑜伽的层次仍落唯识的方便,与无比瑜伽的层次不同。

    圆满次第的修习,并不是将已生起的外境加以整治,令其圆满——例如观想本尊时,觉得无法清楚观想其周身的严饰,如指环、手钏、臂环、脚镯等,于是集中思念加以观想圆满。这样做,则仍然是生起次第,而且是有作意的生起次第。

    所谓圆满。是视万法无非一心,此心即是法界,由法界能生起万法,无有缺漏,因此才称之为圆满。因此圆满便亦是含容万法而不遗的意思。

    这种见地,其实即是中观应成派的见地。应成派的胜义无自性,即是心所生起的万法,本质皆空,而能生的心亦空。应成派的世俗,是所生起的种种,无论属于内心抑或外境,虽性相都不真实,但一切作用不失,所以修习圆满次第,便能藉观想所成,而得修习的功能。

    在大瑜伽乘,圆满次第修习,仅是外境的智慧尊化光融入三昧耶尊身(即行者由止观而自成的本尊身),行者即于光鬘中入定,由此引生乐明无念。在无比瑜伽乘,圆满次第则以修细身为主,即将粗的身语意,归纳为细的脉气明点,由是作脉气明点的修习,藉此引生乐明无念。两种瑜伽,其实都是依性相非真实的名言量而修,因其虽非真实但却有作用。这样修习,如来藏就自能渐渐显露,斯即为自明本体。

    当圆满次第修习圆熟时,一切显露都是法尔佛性,如来藏非染非净,自然呈现为大乐光明。由于法尔呈现,远离能所作意,因此便能无念。此即是大圆满前行的修习。因此同一圆满次第,于无比瑜伽的层次,亦与无上瑜伽的层次不同。

    至于“生圆双运”,则是二次第的无区别修习方便。

    ㈡大圆满

    无上瑜伽乘的主要修习为大圆满,所谓大圆满,亦可视为圆满次第的进一步修习。因为无论在圆满次第中如何离作意,离能所,甚至能令佛性法尔展露,但却终归仍属于“界智”边的事。此即有如中观应成派的理论,一切法空,无论有为法无为法皆胜义无自性,但却仍然落于辩证的范畴。

    怎样脱离界智,即是大圆满的种种修习目的。所谓界智,亦即五根本智——妙观察智、大圆镜智、平等性智、成所作智,与法界体性智。作圆满次第修习时,将贪嗔痴妒慢五毒,转化为五智,由是如来藏自然显露。但大圆满却并不认为这种转化即是究竟。彻底的办法,是令五毒自然清融于五智之中,于是五智亦不呈现,这才算真真正正证人法身空性的境界。

    大圆满心部的修习,超越上述诸乘次第之处,在于排除一切概念,离因果、离善恶、离取舍两边,由心自然生起万法。也可以这样说,无论见到任何外境,其实都是自心的自然智。因此便无要转化的毒,亦无转化而成的智。因为毒与智都是法,都是自然智的呈现。

    大圆满界部的修习,是视虚空界为法界本体之自然显露,万法只是此显露之盛妆。是故无所谓解脱与束缚,要显现,便显现。此部超越心部之处,在于心部仍将万法归之于心性显露的自然智,虽说是自然显露,毕竟仍有心。

    但依口诀部的观点,此两部仍未免落于俱生智见。心部的心,即知一切法本体的自然智;界部的界,即俱生法性境界,由于仍有意度,因此仍未能得大圆满见之究竟。

    口诀部依大圆满见,直遣轮回涅槃。一切法虽呈现于法界,但却不以此法性空为能取。即以离取舍之智(名言上称为无二智),将一切轮涅法都汇归于离空执的法性中,是故无轮涅分别,于无分别中即证得法性境。

    口诀部复分为三部。随机部以万法不停自显,是故称为随机,盖谓随机而现,而未现者亦未尝不能显。口耳部则以无一法不能自显,是故万法毕呈,无所谓现不现之机。心髓部亦以万法皆能自显,但其自显实离善恶两边。故心髓者,即不思善、不思恶、不思烦恼与觉智、不思轮回与涅槃,如是但证人万法生起刹那圆满境界,是之谓无念三昧。

    如《大无上庄严论》云——

    诸持心者为心部持虚空界为界部

    若于道上无修治此即口诀部心髓

    至于心髓部之修习,复有“且却”(KhregChod)及“妥噶”(Thodr-ga)二法门,亦译为“立断”与“顿超”,则以妥噶较胜,直如祖师禅之一超直证。至其具体修习法,则非本论所详。论主另有专论述及。
第一篇 导读 十一、本论组织
    上来已说宁玛派九乘次第,在修持上跟四宗五见的开合,这部份内容,对理解本论“道上除妄”与“净妄成觉”两章相当重要,如果茫无所知,则很可能以为本论仅属泛泛之谈。现在,我们且分析一下本论的组织,以及各章的重点。

    全论分为六段。即论首的“皈敬述意”,正分四章,以及论结的“论主回向”。

    皈敬述意部份,亦非泛泛,它说——

    “诸佛法身自性,如晴空无际,含容万法。”

    这一句话,便即是大圆满心髓派的精要。诸佛法身自性即是法性,即是如来藏,即是真如,即是佛性;遍虚空无处不在,其所开展的种种显现,便即是万法。万法于此具真实法性的法界中生起,无不刹那圆满。因此,这一句“述意”,其实已是真实大圆满见。

    接着说的,是报身佛的境界。

    本来佛的色身,包括报身与化身,这里只谈报身,可以说是密乘的意趣,因为宁玛派将九乘次第,分摄为三身佛所说,而说内密者则为法身佛普贤王如来,说外密者则为报身佛金刚萨埵。至于化身佛释迦牟尼所说,主要为因乘(显宗)的法门,这里只提法报二身,便显出本论内容以密法为主。

    论结的“论主回向”,主要为回向有情能成佛道,回向所据为大圆满“无上寂静、无染解脱”的意趣,亦显出本论的精要。

    由本论的一起一结,可见龙青巴尊者造论的严谨。

    以下分谈本论正分的四章。

    ㈠归心于法

    第一“归心于法”,内容分五——

    ㈠思维轮回苦。

    ㈡思维暇满人身难得。

    ㈢思维死决定至。

    ㈣思维无常。

    ㈤思维六道有情苦。

    由此五项思维,即应知出离,但不为八风所动,如是一心向法。

    如上所说,一般均视为大圆满的“共前行”,共的意义,是无论修习显密,无论修习大小乘,均应如此思维,然后才能生猛烈出离心,求脱离轮回,能得解脱。

    我们千万不可以为这样的修习太浅,西藏密宗十分重视这部份的修习。

    当阿提沙尊者临圆寂时,他的弟子问他:“尊者去世了,我应该怎样修行?”尊者答道:“修行是坏事,丢开了它。”弟子说:“那么,说法吗?”尊者答道:“说法是坏事,丢开了它。”弟子又问:“那么,一边修行,一边说法,怎么样?”尊者还是答道:“那亦是坏事,丢开了它。”

    弟子最后问道:“然则我做甚么好呢?”

    阿提沙尊者答道:“心丢开现世的五欲。”

    丢开现世的五欲(财、色、名、食、睡),即是出离。然而出离实在是一件难事,因此便必须作如上的五种思维,然后才能激励出离心的生起。

    许多学习密法的人,但求高法、深法,然而却缺乏了出离心,因此他们的修学便也缺乏了基础,这样,便很容易将一切修学用来求世间福报、求本尊加持,结果一切所为便反而变成轮回的因。

    是故修密行人,对本章所言,实不应视为老生常谈。里面提到的种种思维,实在是大圆满的修习基础,因为它是生出离心的基础。

    ㈡修法为道

    第二“修法为道”,内容可分列如下——

    ㈠皈依具德上师

    甲、择师之道

    乙、事师之道

    ㈡闻思修法

    ㈢建立悲智菩提心

    甲、观一切有情为自己过去生的父母眷属

    乙、愿一切有情能成佛道

    丙、回向功德事业

    丁、随喜功德事业

    戌、发清净愿

    既“归心于法”,即当修法,修即是实行的意思。不但应当修法,而且应该以修法作为自己的路向——路向便即是“道”。

    其实任何人都在“修法为道”,问题只在于他们修的是甚么法。

    世俗的人,重视现世的五欲,五欲便是他们的法。他们的一生,完全将精神放在名利的争逐,那便是他们以修五欲为道。

    可是他们却不理解,五欲所带来的其实只有困扰与痛苦,而且即是轮回的因。因此佛才示有情以正道,即是以脱离轮回作为自己人生努力的路向。

    这就是我们所要谈的修法为道。

    要这样做,第一步便是择师。西藏密宗的传统是,弟子观察上师三年,上师亦观察弟子三年,彼此满意,然后才建立师徒关系。

    既择得上师,便当知事师之道。藏密尤其强调上师的地位,因为显宗只有三皈依,即皈依佛、皈依法、皈依僧,西藏密则有四皈依,即在于三皈依之上还加上皈依上师。盖以具德上师一身即已摄集三宝的自性,他的意即是佛、他的语即是法、他的身即是僧。

    依照藏密传统,有上师应具十德与弟子应具十德,已于正文中注出,可予参考。汉土流行的马鸣论师《事师五十颂》,亦可参考。

    然后是闻法、思法、修法。

    本章关于闻思修法,仅予略提,在下章中提到,其实即与闻思修法有关,读者不可忽视。除择师事师之外,本章所强调的“修法为道”,重点其实在建立悲智菩提心。

    小乘跟大乘的主要分别,可以说,即在于有无建立菩提心。小乘唯重自修自证,所以不须菩提心的建立,大乘自度度他,因此菩提心便成为基础。

    所谓菩提心,即是“觉心”。自己固求觉悟,亦图令人觉悟,这就必须基于悲心。是故便有将一切有情视为自己过去生中的父母或眷属,愿有情能成佛道、回向、随喜、发清净愿等等修习,都是为了悲心的建立。

    然而觉心除了悲心的成份外,还须要建立智心,这才能称为“悲智双运”。

    这种智心,即是“般若”(Prajna),亦即了知一切法本无自性。关于这点,我们在谈四宗宗义时已经谈过。

    在这方面,尤须重视“三轮体空”。所谓“三轮”,即施者、受者、与所施之物或法。若行布施,即应将自己、对方及布施之物皆体会其空性,三者皆非实有,由是说既无施者,亦无受者,复无所施之物。能这样做,便可说为“悲智双运”——即于生起悲心,欲行布施的同时,即已能体会三轮的空性。在这里,须注意的是悲心智心同时生起,而不是先有悲心,然后才生起般若智。因若有先后,则便不能称为“双运”了。

    第一、二章所说,其所摄内容,主要是三种。一出离心;二清净见;三菩提心。其中第二种说得较略,因为清净见即是知诸法的空性,属于闻思修法的范围。

    后来格鲁派祖师宗喀巴大士著《菩提道次第广论》及《菩提道次第略论》,建立上中下三士道,其所建立亦不出本论所说范围之外。

    宗喀巴大士先建立三士道的共同基础,即㈠须亲近善知识(承事上师);㈡思维人身难得。

    其所谓三士道。“下士道”指脱离恶趣,能生人天的法门;“中士道”指解脱轮回,能断烦恼,证菩提的法门;“上士道”指修菩萨行,发菩提心,证大菩提的法门。

    这三士道,亦各有其基础。

    修下士道的基础是——于思维人身难得的基础上,生起怖畏轮回之心,欲求远离恶趣,因此便能止恶修善,命终得生人天。

    修中士道的基础是——于止恶修善的基础上,对三界六道生厌离心,因此出离尘俗,精进于断烦恼的修习,由是得证小乘果。

    修上士道的基础是——于断烦恼修习的基础上,想到六道有情的痛苦,因此发悲智菩提心,不但求自己解脱,同时亦求能令六道有情解脱。由是入菩萨道,证菩萨果以至佛果。

    宗喀巴大士的如上建立,显然是对本论所述加以发挥,同时能整理出一个“道次第”出来。由是可知宁玛派的教授,跟格鲁派教授彼此之间的渊源与开合。

    ㈢道上除妄

    第三“道上除妄”,为本论的重点。达赖喇嘛特别邀请宁玛派法王敦珠宁波车为本章作解释,足见其对本章的重视。

    本章依九乘次第,将清除妄念分共法、不共法、无上法三类。

    共法,指显密二乘共同的修习,即包括全部九乘次第的修行在内。不共法指密乘的修习,即包括外密三乘与内密三乘。无上法则专指内密三乘的修习。

    这样的分类,每类并非孤立,依然成一次第,即无上法以共法、不共法为基础;不共法以共法为基础;而共法则以前两章所述的出离心、清净见为基础,大乘共法则当然还应该加上菩提心的基础。

    本论略于小乘,侧重大乘,因此一开头谈到共法时,便先说菩提心。

    敦珠宁波车于释文中强调,菩提心有两种层次,即悲心——世俗菩提心;智心——胜义菩提心。

    由是本论即论及两种菩提心的修习。

    ㈠以四无量心为基础修习世俗菩提心。

    ㈡修三十七助道品,完成资粮道、加行道、见道、及修道。进而修十六空及六波罗蜜多,由是修胜义菩提心。

    清除妄念之法,于世俗菩提心的修习时,以对治法对治贪嗔痴三毒;于胜义菩提心的修习时,则应修习“缘起”,体会“缘生性空”之旨,由是离涅槃轮回两边、离取舍两边,而入中观见。此即中观应成派的见地。如是两种修习,即能除修菩提心的迷乱与妄见。

    敦珠宁波车于注释本节时,特别提出:“显宗见地与密乘大圆满见,证悟空性均无二致。”这是相当持平之论。因为见虽不同,而果则无二,是故证悟空性即为成佛之因。依照宁玛派的观点,显密的分别,仅在于密乘别有一套“不共修习”,能令行者由修习而逐步证悟空性,显乘则缺少此绵密的次第。

    (甲)外三乘

    不共法统括密乘之内外六乘而言。

    外三乘密法都有能所,因其修持所依据的理论,依次为小乘毘婆沙宗、经部宗及大乘唯识宗,依中观见,三宗皆有“实事”的建立,以此为“不了义”。有实事,即有能所。

    所以外三乘的除妄,仍须用对治法,一如世俗菩提心的修习。然而所谓能所,系指能除妄之智,与为智所除之妄,是故于对治时,智妄两途有显然分别,不能如实入于中道。由是敦珠宁波车指出,外三乘都须用“交替修法”。交替的目的,即在于尽量泯灭能所。

    提出“交替”,是很重要的指示。是故修外乘者,当着意于此。其修习要领,具见宗喀巴大士著的《密咒道次第广论》及克主杰大师著的《密宗道次第论》(原名《密续部总建立广释》,译者已另行译出)。本论不赘。

    (乙)无上法

    内密修习的道上除妄,即“无上法”,是本论的重点,故论之特详。

    首先,本论提出一个很重要的总纲——“是故所舍,即反成为修道之方便。”

    我们要舍贪嗔痴三毒,即就贪嗔痴三毒而修,如是不着意于舍离迷妄,迷妄便自然转成觉性。这即是所谓“反修”。

    显乘的人,对密乘的反修很不理解,只有禅宗的人对此方能会心,这即是见地不同之故。显乘的人对密乘的双身法尤其痛心疾首,或诋毁其渊源来自印度教的“性力派”,更从日本移植“左道密”一词来加以指斥,即是由于不明白反修之理。

    其实《华严经》中,即记载有菩萨化身为妓女,以度脱贪欲特重的有情。这便等于菩萨教导反修。如果说根本无反修这一回事,则这位婆须蜜多女菩萨,又焉能藉声音、目瞬(晴神)、抱持、接吻、亲近(交合)等而令天人、人、非人等得度。

    本论说明反修之理,实基于大圆满见,即“于坛城中一切自然显现者,均为佛性展露,亦为行者自心所造。”这便是如来藏的思想,亦即由无二智证得的法性界,此点已见前说。

    然而反修却亦须基础,否则便徒然修毒而非修智。所以于提出这总纲之后,本论即由生起次第说起。读者须对此实际修持的“道次第”加以重视。

    第一、生起次第修行道上的除妄,是将行者的身转为本尊、语转为咒音、意转为本觉。

    第二、圆满次第修行道上的除妄,是藉脉气点的修习,入光明界,且能驾御心气。

    第三、大圆满次第修行道上的除妄,为令行者得入本来具足之法界。

    凡此三点,具见于本论及敦珠宁波车的释文。笔者附加的注文,虽为狗尾续貂之举,但对初学亦应有参考价值。三点之中,又特详大圆满,则因生起、圆满二次第,虽每次第均有证量(即修行道上的收获),但若以大圆满的层次视之,则二者亦可看成是大圆满修习的前行。笔者已详注龙青巴尊者的《大圆满禅定休息清净车解》一书,即详述此前行二次第的修习法。读者有缘可以参考。

    笔者于注本论时,用中观应成派的理论来解释大圆满见,并非有意将两种见地混淆,只是用基础理论来解释,则较易理解而已。

    然本论提到大圆满的具体修习,分正见、正定、正行三者,实为修习大圆满的三个次第,敦珠宁波车对此已有详释,读者可自行体会。此实为心髓派的无上口诀,不可忽略。

    ㈣净妄成觉

    第四“净妄成觉”,是对如何清净妄心,使成本觉的指示。本章释文,为亲尊宁波车所释。净妄成觉,分加行与正行两部份。

    由外密修至内密的圆满次第,属于加行(即前行)。这阶段的修习,即转五毒成五智。大圆满的修习,属于正行(若自究竟而言,则且却、妥噶等仍属加行)。此即为“自广大佛性中清除污染”。

    以上二者,在本论及释文中已经详说。

    关于大圆满正行的修习,各部均有口诀,龙青巴尊者之《大圆满虚幻休息妙车疏》,以如梦释不生、如幻释不灭;如眼华释不来、如阳焰释不去;如水月释无断、如谷响释无常;如乾达婆城释不异、如变化释不一。虽仍以中观见释大圆满见,然此中已实有口诀。此为心髓部之名著,对大圆满有兴趣的读者,实应细读,则可与本论互为补充。

    此外妙吉祥友尊者(Manjusrimitra)著有《心部口诀教授》一书,近年已有英译,名为《PrimordialExperience》,可与龙青巴尊者此论比较,即可知心部与心髓部的区别。至于界部的口诀,则未见译出。

    本论读者,若能对“四宗”、“五见”,以及“九乘次第”加以认识,则对宁玛派的密法当已可初步全面了解。倘用根、道、果的观点来理解本论,第一、二章可视为根;第三章可视为道;第四章则可视为果。然而此根道果三者,均须与宗、见、次第配合。

    尤其是要了解“净妄成觉”,更非对根道二者能彻底了解不可,否则“即身成佛”即属空谈,一如禅宗行人之流为“口头禅”。
第一篇 导读 十二、结语
    西藏密宗四大派,宁玛派以“见地”为特长。此盖由于九乘次第的建立传统。

    九乘次第不以中观应成派的学说为止境,进一步依止《楞伽》、《胜鬘》、《宝性论》等,发挥如来藏思想,以众生皆有佛性,是故皆能成佛道,如是建立大圆满教授。

    然而却须注意,宁玛派依然强调如来藏的空性,并不如一般所说,当阿赖耶识的污染心被清净以后,如来藏即有实性。说如来藏空,便与中观应成派的观点一致。

    心部与界部不被视为大圆满的究竟,即由于前者的自然智不空,后者的法界境不空,故未若口诀部之能视如来藏为空,由是自然智与法界境,于胜义谛中皆非真实。

    然则,为甚么又要建立如来藏,何不索性以中观应成派的说法为究竟呢?

    主要原因在于修习。一定要有一个“俱生智见”,然后才可以修心部与界部。一定要有一个以如来藏为基础的“大圆满见”,才可以修口诀部的教授。同时,若持应成派的见地,虽无碍于修习,但却始终非究竟见。

    故读者须知,理论并不是凭空建立的,一切理论实基于实际修持的证验。本论对四宗、五见、九乘次第的判别,其所据即为实修的证验,而不是只据经论的文义。

    他的判别可分为二——

    ㈠以应成派观点判别余宗。

    ㈡以如来藏的大圆满见判别应成派。

    这是因为,当修生起次第及圆满次第时,其所证验绝不能停留于“实事”,一停留,悲智菩提心即不能双运,以至修持亦不能止观双运。

    但当修大圆满时,便当体会万法于虚空中生起,于是即以如来藏为此虚空,然后即知一心能容万法,而心法皆空的境界。

    所以在实修中,如来藏亦无非是名言施设,但若无此施设,便无修持的根据。

    必须能如此了解,才能明白宁玛派祖师的用意。若以为他们只据经论建立理论,那么,便可能指责他们于应成派之上,来一个“大中观”、“如来藏”,乃属头上安头,是由空中转出个不空、违反中观思想。

    要了解西藏密宗,特别是要了解宁玛派,必须知“九乘次第”是实修次第。这一点,对了解本论甚为重要。

    愿读者能因本论,次第入大圆满,即身成办佛果;愿宁玛派正法广弘世间,不为邪法所闇:愿世间有习密乘意乐者,均能得正见。